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台灣語文學系

碩士學位在職進修專班碩士論文

指導教授：李勤岸 博士

小說家七等生的詩風：隱逸與邊緣

研究生：朱隆興 撰

2014 年 1 月

感謝文

這本論文拖得夠久的，共花了四年半，修學分的日子不算，十萬

字寫了兩年，平均一天寫了一百五十個有效字，很像釣魚，有時一天

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第三年剛好恰逢我從職場屆齡退休，老師私底

下勸戒我不可貪心，什麼都要，還得犧牲喜歡的星期假日、電影、日

文、乒乓、畫畫和書法，那些都使我不斷的淌血，很怕過後那些喜好

成了提不起勁的古董，我對好友說：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從退休的日

子開始，我多付出兩年半的禁錮，其實至今我還沒誕生。

我覺得人之所以為人而非為物，乃是過分勞累，老子言：生為徭

役，死為休息，就是最好寫照，大腦被下達眾多必須執行或不能執行

的命令，被要求能記憶與不能記憶的東西，祂還得過濾或不能過濾新

情報和舊情報之間的連結，紊亂繁忙至極，因此人類的苦唯有上帝了

解，電腦是做不來的，但是「百變不離宗師」，一定要讓腦子定下來，

使祂規律化，確實執行，相信定能有所得了。

因此我最要感謝的是論文指導教授李勤岸博士，還有助我完美呈

現論文內涵的口考評審委員解昆樺老師及林巾力老師。

ⅰ

我是非常撒野的，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有人說還好，亂中有序，

不過我還是感謝我的淑惠，讓我這麼放縱；還得謝謝借我資料的三

進、謹如和凝翠，另外熱情的文識老師、昭傑主任，幫我看稿的敏村

學兄、瓔芬學姐、文彬老師，還有亦師亦友的惠敏主任，以及幫我打

氣的進山校長。

「讀書為了忘記」，但我卻一直記得，為了記得，留了文件、難

以忘懷！引言是粟海老師的名言作為句號，也許只是開始……

ⅱ

摘要

以小說聞名的七等生是台灣六○年代最具哲學深思的小

說家之一，在他的詩中我們發現通過現實世界之體驗而創造

的獨特神秘性；本論文探索他的小說與詩的關係以及詩風的

隱逸和邊緣性格，透過以下幾個方向來思考：

（1）小說風格

（2）邊緣趨勢

（3）隱逸特性

經文本的虛心觸探，方能剖析他獨特的詩心面向，以滿

足眾人的多元需求。

本文由五個章節構成，第一、二章破題點出他在文學史

上的脈絡位置以及前人的研究成果，第三章就小說風格分述

他在小說中的表現特色，第四章就詩風而言，開展出詩和小

說的差異性及互涉效果，就創作取向，描述他對現代詩書寫

的隱逸和邊緣性格、時空背景，第五章收束，就小說家身分

的特殊性，獨特的詩創作，呈現出何種不同的文學意義。

關鍵詞：七等生、 邊緣、隱逸、互涉、神秘性

ⅲ

ABSTRACT

Chi Teng-sheng is famous for his fiction. He was one of the novelists

who possessed the most philosophical ponderings in nineteen sixties. In

his poetry, we can find that he creates his own unique mistery by learning

through his personal experiences in the real world. This essay researche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his fiction and poetry, and studies the disposition

of seclusion and periphery of his poetry style. This essay talks about the

following aspects：

(1) Fiction Style

(2) Edge of the trend

(3) Hermit characteristics

People have to penetrate his text humbly, and then they can analyze his

unique intentionality in many aspects to meet their diverse needs.

This essay is composed of five chapters. Chapter 1 and chapter 2

account for Chi Teng- sheng's context location of literary history and

offer the researches from the people before me. Chapter 3 states the

performance characteristics of his novels according to the fiction styles.

Chapter 4 develops the differences and intertextualities between his

poems and novels from the poetry styles. Besides, from the creative

orientation, chapter 4 describes the seclusion, the periphery disposition,

and the space-time background in the writing of his modern background.

Chapter 5 explains what kinds of literary senses distinctive and creative

poems can offer from the particularity of a novelist.

Keywords ： Chi Teng- sheng 、 Periphery 、 Seclusion 、

Intertextuality、Mystique ⅳ

目次

第壹章 緒論﹍﹎﹎﹍﹎﹎﹍﹎﹎﹍﹎﹎﹍﹎﹎ ﹎﹎ 1

第一節 研究動機與目的﹍﹍﹍﹍﹍﹍﹍﹍﹍﹍﹍﹍﹎ 1

第二節 研究方法與研究範圍﹍﹍﹍﹍﹍﹍﹍﹍﹍﹍ ﹎ 8

第三節 小說家七等生的研究回顧﹎﹍﹎﹎﹍﹎﹎﹍﹎9

第四節 各章研究提要﹎﹎﹍﹎﹎﹍﹎﹎﹍﹎﹎﹎ 17

第貳章 七等生在所處年代的文學氛圍 ﹎﹍﹎ ﹎﹎ ﹎ 19

第一節 六○年代的文學潮流﹎﹎﹍﹎﹎﹍﹎﹎﹍﹎ 21

第二節 七等生在六○年代的文學地圖﹎﹍﹎﹎﹍﹎ 23

第三節 小結﹍﹎﹎﹍﹎﹎﹍﹎﹎﹍﹎﹎﹍﹎﹎ ﹍﹎﹎ 24

第叁章 七等生的小說特色﹎﹎﹍﹎﹎﹍﹎﹎﹎﹎﹍﹎﹎﹍﹎﹎﹎﹎﹍﹎﹎﹍﹎﹎﹎﹎﹍﹎﹎﹍﹎﹎ ﹎﹎﹎﹎﹎﹎﹎﹎ 29

第一節 七等生小說中的生命哲學﹍﹎﹎﹍﹎﹎﹍﹎ 30

第二節 七等生小說裡的隱逸之處﹍﹎﹎﹍﹎﹎﹍﹎ 35

第三節 小結﹍﹎﹎﹍﹎﹎﹍﹎﹎﹍﹎﹎﹍﹎﹎﹎ ﹎﹎ 43

第肆章 七等生的詩風﹍﹎﹎﹍﹎﹎﹍﹎﹎﹍﹎﹍﹎﹎﹍﹎﹎﹍﹎﹎﹍﹎﹍﹎﹎﹍﹎﹎﹍﹎﹎﹍﹎﹍﹎﹎﹍﹎﹎﹍﹎﹎﹍﹎ ﹎﹎ 49

ⅴⅴⅴⅴ

第一節 七等生詩的內涵﹍﹎﹎﹍﹎﹎﹍﹎﹎﹍﹎ 54

第二節 七等生的詩作分析﹍﹎﹎﹍﹎﹎﹍﹎﹎﹍﹎﹍﹎﹎﹍﹎﹎﹍﹎﹎﹍﹎﹍﹎﹎﹍﹎﹎﹍﹎﹎﹍﹎﹍﹎﹎﹍﹎﹎﹍﹎﹎﹍﹎ 58

第三節 七等生詩裡的邊緣性格﹍﹎﹎﹍﹎﹎﹍﹎﹎﹎﹎﹎ 90

第四節 小結﹍﹎﹎﹍﹎﹎﹍﹎﹎﹍﹎﹎﹍﹎﹍﹎﹎﹎﹎ 100

第伍章 結論﹍﹎﹎﹍﹎﹎﹍﹎﹎﹍﹎﹎﹍﹎﹎﹍﹎﹎﹍﹎﹎﹍﹎﹎﹍﹎﹎﹍﹎﹎﹍﹎﹎﹍﹎﹎﹍﹎﹎﹍﹎﹎﹍﹎﹎﹍﹎﹎﹍﹎﹎﹍﹎﹎﹍﹎﹎﹍﹎﹎ ﹍ ﹎﹎﹎﹎113

主要參考文獻目錄﹎﹎﹍﹎﹎﹍﹎﹎﹍﹎﹎﹎﹎﹍﹎﹎ 178

表 1 邊緣詩人舉隅﹎﹎﹍﹎﹎﹍﹎﹎﹍﹎﹎﹍﹎﹎﹎﹎﹍﹎﹎﹍﹎﹎﹍﹎﹎﹍﹎﹎﹎﹎﹍﹎﹎﹍﹎﹎﹍﹎﹎﹍﹎﹎﹎﹎﹍﹎﹎﹍﹎﹎﹍﹎﹎﹍﹎﹎ 3

表 2 國外學位論文統計表 ﹎﹎﹍﹎﹎﹍﹎﹎﹍﹎ 10

表 3 國內學位論文統計表﹎﹎﹍﹎﹎﹍﹎﹎﹍﹎﹎ 11

表 4 七等生部分詩作時空背景對照表﹍﹎﹎﹍﹎﹎ 94

附錄一 七等生作品目錄﹍﹎﹎﹍﹎﹎﹍﹎﹎﹍﹎﹍﹎ 121

附錄二 七等生詩化小說統整目錄﹎﹎﹍﹎﹎﹍﹎ ﹍﹎128

附錄三 七等生的詩金句輯﹎﹎﹍﹎﹎﹍﹎﹎﹍﹎ ﹍﹎189

ⅵⅵⅵⅵ

1

第壹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動機與目的

「所謂『經典』乃眾人稱讚卻乏人閱讀的書。」

這是馬克吐溫對「經典」的詮釋，塞謬爾．克萊門斯是馬克吐溫的本名，創

作了《湯姆歷險記》、《頑童流浪記》、《乞丐王子》等經典美國文學作品，他

以幽默的口吻說了這句話，許多文學作品被公認為傑作，但當代讀者卻對這些作

品興趣缺缺。1因為那是高牆，凡夫俗子無法跨越，除非當中密碼被人識破，領

悟到超越的法則，否則難以閱讀，不好消化，經典是學術殿堂必讀的文本都遭遇

如此對待，何況是作家本身跨類創作的著作，那就更不用說了。

六○年代以七等生為首的小說家，他們都是將小說當成自己向世人宣告存在

的主要工具，詩的創作只不過是無心插柳下的產物，但是探究其中，自有各自風

貌，讓人不忍割捨，不過到底有多少人會去仔細閱讀？所以本論文即在探索他作

品上的興味處，最大篇幅著重於他個人詩風以及獨特性，甚至預言他們詩生命的

未來走向。

依照葉石濤的說法：七等生是吳濁流創辦的《台灣文藝》裡的第二代作家，2一位小說家會對寫詩念念難捨，自有它的糾纏情結，值得我們探究。中外小說

家都相同，以英國的著名小說家 湯姆斯‧哈代（THOMS HARDY）來說，他

的《黛絲姑娘》世人皆知，在他寫過四十幾種小說之後，五十歲開始，突然熱情

地寫起詩來，小說家寫詩玩票性質多，沒想到他玩真的，一寫竟然寫了九百一十

1見 2011.8.1 聯合報 A14 版＜名人名言＞，我是有感而發，因為研究者也是忠實的讀者，非木頭人。

2見台灣文學史綱第 117、118 頁，葉氏將台灣文藝的主要作家分為日據時代老作家如張文環等 9人,第一代作家有鍾肇政等 10 人，第二代則以鄭清文帶頭等 23 人，後輩作家以陳天嵐為首，劃分之法，個人認為和政治教育體制有關。

2

九首，3玩到最後竟然著魔起來，不由得讓人佩服，因此小說家而兼詩人那是可

能的，對詩的著迷，不在小說之下，對詩為何會如此？我們從它的源頭說起：

文學的創始，始於口頭的歌謠。4詩大序中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

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

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這定義，在中國古代看來，

是對詩的一個極為完美的解釋，5心中之志，皆可入詩，不只歡樂情愛而已，但

是各種文體都有此功能，能夠獨立出來，自有獨特的區隔，在此著眼於小說與詩，

其他就此略去。

七等生（本名：劉武雄）是 2010年國家文藝獎得主，為的是表彰他對小說

寫作的堅持，在 2010年第 14 屆國家文藝獎的評審讚詞推崇他的作品內容具有原

創性、藝術性，同時兼具人文關懷，在 1985年也曾獲得吳三連先生文藝獎，評

定書上是這樣寫的：

「綜觀劉氏作品，一貫以凝視人類靈魂深處，剔抉人性隱微為主；論其深

邃，堪可獨步吾國文壇；益以獨創文體及嚴謹藝術方法，遂形成巍峨而

極富創發性文學世界。而劉氏創作態度誠實懇摯，從無矯飾，充滿對人

世的悲憫與關懷，尤足稱道。劉氏雖以奇特文體，為論者所議論，然不

論見仁見智，要皆能肯定其藝術成就，此實亦劉氏的不同凡響之處。」6

七等生以小說見長，依楊牧語他的詩也不錯，7可惜量太少了，無法成為主

流詩人，不過促成一位「邊緣詩人」的誕生，然而依然可以成為研究的對象。

正如楊牧《完成一首詩》中的第十七篇＜聲名＞談到：

3隱地，《2002／隱地》頁 196 4傅錫壬，《中國文學史初稿》頁 1 5覃子豪，《論現代詩》頁 2 6此評定書見吳三連文藝獎官方網址： http：//www.wusanlien.org.tw/02awards/02winners08_bo1.htm 7七等生，《銀波翅膀》遠景 1986 版頁 188

3

天寶中殷璠編《河嶽英靈集》，選二十多位詩人的作品成一部三卷，獨

不見杜甫的詩。同時芮挺章編《國秀集》，李白和杜甫都付之闕如，而

選得最多的是一個現在已被我們忘掉了的吏部員外郎盧僎，……

（2006，198）

依楊牧的說法，非主流者也可以研究，否則有遺珠之憾。

以小說為寫作主體的七等生，他的詩具有邊緣和隱逸的性格，邊緣的取向是

因主體性之故，量不多，無法引人注意，另一方面是稿酬不多，師範出身的他，

當然要以小說為發表主軸｡停筆不寫或量不多我都將他劃入「邊緣詩人」的行列，

不僅師範體系，在停筆不寫的「詩人」裡也具這種傾向：

表 1 邊緣詩人舉隅8

姓 名 現在職業 成為邊緣詩人原因

黃榮村 前中國醫藥大學校長 忙於校務

景翔 影評人 退出詩社不再寫詩

李男 美術設計師 自認缺乏詩感

曾淑美 廣告創意人 有詩心無詩作

李豐楙 民俗學教授 熱衷於道教研究

劉毓秀 台大外文系教授 不執著詩人腳色

黃憲東 投身政壇 關心社會與政治服務

陳肇文 心臟科主治醫師 忙於醫療工作

8見文訊 260 期專訪楊念慈等 12 失聯或隱性的詩人。我根據訪問稿歸納此表｡

4

林野 明道大學教授 致力學術工作

楊念慈 名小說家 詩無稿費

張啟疆 名小說及散文家 自認詩作不夠完美

駱以軍 名小說家 不耐字句琢磨9

七等生作品裡喜歡用隱遁者立場來書寫散文化的小說，人物往往是孤獨的，

離群而落寞，懷疑人生的價值；另一方面，卻又崇尚天真純良，情節鬆散，或根

本缺乏一具體的情節，甚至連主題也不太集中，令人覺得信之所至，未加進一步

剪裁。10

我喜歡用「隱逸」來說明他的詩風，所謂隱逸之士早在中國的傳說時代就有

了，傳說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掉頭不顧而去。這一種隱士對社會的逃避，只具

有消極的意義，我們沒有討論的必要。然而另有兩種型態的隱者，則具有積極的

人生意義，表現出讀書人的高度精神價值。其一為出仕之前的「隱」，如傅說之

隱於版築，姜尚之垂釣渭水，諸葛亮之躬耕南陽，他們不是不想或不能做大事業，

但是絕不奔走門路，絕不推銷自己，寧可自食其力，成為一個平凡的勞動者，但

是一朝被請出山，無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其二為功成身退的「隱」，如范蠡

的協助勾踐復國，艱苦奮鬥了二十餘年，成功之後，浮海而去，更換姓名。張良

為漢高祖打天下，歷盡艱險，竭其智慧，功成之日，飄然隱去，不知所終。像這

種的「隱」更是難能可貴，不僅他個人需要極高的意志力，已擺脫聲勢煊赫與富

貴榮華的誘惑；同時他要能割斷他所有的各種社會或人事關係的羈絆。11

又據國語日報辭典查閱，兩者之意均有遁世隱居的意思，不過「隱遁」多

了隱藏的說法，那是特意不出的味道，被動居多；而從棒球術語引用，捕手漏接

9據國語日報辭典 1893 頁查出「隱匿」之意是隱藏；躲起來；我本人看是有等待的味道，等機會才出來，駱以軍不耐字句琢磨，他是職業小說家，如無稿費，當然變成一位「隱匿詩人」，有人將他歸入「隱匿的新生代詩人」。身兼他的師友翁文嫻曾經對他專訪，那是發表在《現代詩》復刊第 24、25 期合刊）第 38 頁上，但我喜歡用「隱逸」，因為「隱逸」比「隱匿」有積極期許的味道。 10 張健，《文學的長廊》頁 80，頁 83 11 姚一葦，《姚一葦文錄》頁 60

5

來球，無法刺殺對手，稱為「捕逸」，12那是動態的，有自我期許的味道，所以

我將題目寫成「隱逸」，13七等生的詩風，有人欣賞則已，沒人欣賞也無妨，希

望不但讀者或我，連七等生等人也要持續「現代詩」的創作，不會耽於「邊緣詩

人」而已。

小說家的詩具有「隱逸」的性格，我們很容易理解，他們也想有朝一日，詩

作品能像小說一樣那般風光璀璨，至於「邊緣」走向，他們決不會有此想法。

華語文獻上根本沒有「邊緣詩人」這種說法，然而邊緣人（stranger）是許多

社會學家所關注的焦點：

他們的存在是一種異類，是內部人，卻又與內部者格格不入，但說是外在

者，他們的身分、存在卻又是內部人。社會學家齊默爾、舒茲、山口昌男，

都曾探討過這個問題。或者可以說，這樣的邊緣人突顯出了一種違和感，

他們是內之外者，是矛盾體。他們讓內部表面的和諧有了裂痕，像是在昭

告著天下，所有粉飾太平、所有的統治壓抑的體制，只是一種假象。因此，

在更多的時候，他們因為說出了實話而遭到了殘酷的對待、排斥，成為了

替罪羔羊。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選擇當一個清醒的人。……（李

依雲，2001）

邊緣者等同於自由人，不受當代國家規章制度所規範，與當權者不同，我們

可說他們是清醒者，敢向國家機器說不，如是依附主流派的說法，為了個人利益，

只好應和層峰胃口，那是知識份子的墮落！

當我們用「邊緣人」這樣的字眼時，其實內含著一種歧視與排除的隱喻，

它總會讓我們聯想到流連在街邊的流浪漢、無法自主求生的智障者、傷

害社會安全的罪犯。然而，如果從邊緣人最基本的定義來看，事實上，

歷史上的改革者，從耶穌基督、釋迦牟尼、屈原、梵谷、馬克思……都

12此說法見《聯合報》中華民國 102 年 1 月 31 日＜大通杯青棒菁英賽扛救援沒滅火飆 K 不順手＞B3 版，藍宗標台北報導

13個人對「隱逸」的另一想法就是「備位理論」，這世界由另一組備位等待，例如總統副總統的設計、爸爸媽媽的設計、個人左右手的操作方式，虛懸以代，可以讓人類有更好的照顧，七等生小說的創作、詩歌的掌握，小說若無礙、詩歌試試看，也許成就另一片天；因為我們都是凡人，無法預知未來，這是此種備味理論的延伸。

6

是某種意義上的邊緣人——一個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的存在。……所有

的權力都是會逐步腐化，……沒有「神」能保證權力會一直清明地照著

規章運轉，也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不被外力蒙蔽，不受到權勢的欺壓。安

全的另一個名詞，代表的是自由的喪失。因此，邊緣人在某種程度上，

是發出了社會集體潛意識的聲音，……。（李依雲，2001）

個人這種清醒者理論，也就是「邊緣發聲」理論：

意指社會邊緣或底層的弱勢族群，以第一人稱的主體視角，為自己伸張

意見，進而凝聚認同、爭取權益；此處尤指透過音樂的集體學習、集體

創作與發表，表達政治上或社會上的主張。弱勢族群或社群往往因社會

資源不足，無法接近或掌握大眾傳播管道，無法讓集體訴求透過主流媒

體曝光，因此，文學、繪畫、音樂、戲劇等創作媒材就可能扮演重要角

色。（黃哲斌，2010）

在此文學是為弱勢族群發聲的工具，主動出擊，匯聚眾人力量，不由自主的

跟著走，喜歡擁入群眾的懷抱。但是本論文所涉及的「邊緣詩人」，就跟此涉入

取向不同，喜歡單打獨鬥，與主流區隔，自我摸索技巧，不結社附庸，沉溺在自

我生活裡，不涉及名利，靜觀所處環境變化，抒發自我的聲音。14

小說家的詩具有「隱逸」和「邊緣」性格，此種特色尤其強烈，這是個人從

七等生身上發現的特徵。

不管小說或詩都是以語言為主體，尤其是小說家在敘述時，很容易流於敘事

化，在七等生身上，尤其明顯，亦即有時「哲學語言」突然跳出來，讓人深思良

久。論述之前，我們先來看哲學家的性格？

喜歡愛智的傳統，以及辯難的性格，應該是我們定位「哲學家」很好的

一種說法吧！就如蘇格拉底的善辯，挑戰當時流行的觀念，用看似極其

簡單的詞彙與生活事例，引君入甕，然後再一一駁斥你可能以為的「對」

或「是」；最終無言以對，不知如何是好。（蔡詩萍，2001,p5）

14此論調和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媚俗觀相同，值得批評與反思，見劉昌元《文學中的哲學思想》頁 210，即使產生震驚社會或難懂的效果也不妥協。解昆樺說：文學家的身份幾乎與政治集團完全疊合，這說法是﹂機會主義﹁的說辭，有機會就進入統治階層，否則和七等生相同，抒發自己的聲音而已｡解昆樺理論見《心的隱喻：文學場域中知識份子的書寫意識》頁 2

7

這是標準的哲學家好辯習慣之一，最終掉入老天的一筆：

蘇格拉底的滔滔雄辯，與其說是折服了希臘人，不如說，常常是「觸

怒」了希臘人吧！希臘人以當時雅典城邦庶民政體的民主形式，公審蘇

格拉底，不少人確實同情他（以現場出席法庭的審判官總數五百零一人

來看，有罪無罪的比例是：二百八十一對二百二十，情況未必是死路一

條）。但蘇格拉底的硬脾氣，仍讓他當著支持者與反對者的面，揚言自

己是神送給雅典的禮物，保全他便是保全神的恩賜，而要他向法官求

情，只為苟活於世，不啻是羞辱神，是讓法官徇私。（蔡詩萍，2001,p7）

當然哲學家的下場並非皆如此，可貴的是他們有一定的「哲學語言」，那是

一段令人深思的話。七等生也相同，詩裡偶而出現發人深省的話境，那是一種詩

裡的哲學。

因此針對研究者而言，各自有其不同的研究、論述焦點與方法，有的是以

解構學說運用到批評，有的是運用慎密的文本分析與作家背景考察，層層逼入核

心來作論述，有其連貫性的問題意識，全面凸顯詩人創作本質的魅力，也有對詩

人「私的背景理解」為基礎，來把握重要的主題與課題加以論略，作深入的探考。

另有以詩人風格（斷代）的時代考察和作品分析作為著眼點。或以作品為主兼及

詩人論者，或以詩與人生現實的角度來抒發，甚而從特殊的角度，發揮作品鑑賞

創見者，15而本論文盡可能選用不同角度和觀點的論述研究資料，以達到經由宏

觀、微視兩面均可理解七等生詩作的可能。

其實寫作和個人的生命過程有關，也和時空心緒有關，我們研究中間的轉折變化

自有它的深層意義；為何會提到小說？因為有人寫詩是一種興之所至，它為何中

途詩化？小說和詩是否有必然關係？七等生曾經因寫作離開了小學的教書工

作，成了追逐生活的浪子，他在寫作上的主觀表現，依靠這種獨特風格，想去獲

得較多讀者的購買，根本不可能！只好再度返回小學教師的工作16。所以七等生

15陳明台，《恆夫詩評論資料選集》頁 1－2

16見《散步去黑橋》七等生＜自序＞頁 1-2

8

的創作路上是非常艱辛的，從作品中我們可以體會出一種生命哲學，而這正是研

究者值得著墨之處。

第二節 研究方法與研究範圍

本論文涉及研究的方法主要框定在時間和空間定位理論，前者是作家在某時

間點上，研究者對該作家的評述，後者是猶如汽車導航器一般，作家在空間定位

點上，對於文學環境上的影響力與被影響力；以洪醒夫為例：

黃武忠的《洪醒夫評傳》是最後一本對洪的研究著作，那是 2004年 10月的

事，他對洪的說法是如何的，之前的研究者又是如何來評斷洪的說法，在我來說

是個綜論者，我應該將它羅列出來，讓它成為一個系統，這就是我的責任，亦即

時間定位理論的實踐；如果不然，並非最後一本研究著作，那我這個總論者就必

須有義務，把之後的研究著作找出來，做個中肯的整理，如此探討才不會偏頗失

焦。再者洪醒夫的寫作發展過程與大多數的作家成長無異，早期都從詩、散文、

評論、報導文學、小說等各種文類進行嘗試，什麼都寫，到最後才定於一種文類，

洪醒夫是以小說揚名於文壇。而他短短的一生（一九四九－一九八二），從五○

年代至七○年代，這期間台灣文學的思潮，歷經反共、現代主義、鄉土文學的洗

禮，洪雖未親自參與任何一類思潮的運動與推波助瀾，但或多或少，也間接受到

一些影響。其早期的現代詩與小說，都可找到受到現代主義影響的痕跡。17而他

的小說作品承襲了一九二○年代台灣新文學運動以來寫實主義傳統，因為早在鄉

土文學論戰之前，他已創作出許多台灣農村的寫實作品，這個寫實主義傳統，也

造就了洪醒夫的文學觀：關心與愛；以及創作觀：自然平實，並且把「文學觀」

與「創作觀」內化為自己人格的一部分。18他是生於彰化二林郊區，以此空間當

作軸心，過往受到寫實主義文學流派影響，之後才有林雙不有系統大量創作的農

民文學，其間的繼承變化都可大書一番，這就是我的空間定位理論。

回到七等生身上，應該歸納出他的文學觀點，受到他影響的作家有哪些人？

之間的地域與時間的影響有何範圍，多加追索，就可達到寫作的目的。

17 黃武忠，《洪醒夫評傳》頁 197 18 黃武忠，《洪醒夫評傳》頁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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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小說家的小說定位分析，那是有跡可循，不過並非本論文的發揮重

點，主軸應放在他們的詩部分，看看其詩風格和小說是否有互涉相關，或者有何

獨特的風味，正是本論文該著重的部分。

第三節 小說家七等生的研究回顧

（一）專書、期刊

1977年出版的張恆豪編著《火獄的自焚》是研究七等生第一本評論專集，

加上廖淑芳在自由時報上發表的專篇論述七等生書寫特質，19綿延 21年，綜論得

知七等生小說「自傳」的色彩濃厚，一位作家的生平和經歷對文學創作的影響極

大，都是非常好的參考資料。

根據七等生《情與思》自擬的生活與創作年表，可看出他是個全能型的作家，

短篇小說、中、長篇小說、詩與散文、論文（包括序和後記），除劇本外，什麼

都會，真是多才多藝！我手邊的資料從他二十四歲開始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起，

到三十九歲出版小全集止，共發表了短篇小說 82篇，中篇小說 8篇，長篇小說

2篇，詩 58首，散文 8篇，論文 13篇，出版結集共 15冊，其中以短篇小說最大

宗，比較特別的是他的詩是自費出版《五年集》，個人覺得可能和「票房毒藥」

有關，20沒有出版社願意出錢出版，後來遠行出版社為他出小全集，才把他的散

文和詩匯成一本，稱為《情與思》，我的研究範圍著眼在詩、小說和散文上，看

看三者有否必然關係？

為了研究方便，我們來看它的篇目，七等生自擬的作品年表，完全根據他

的年齡繫年排列，雖可看出技巧變化，但是查閱不便，也會遺漏不錄，所以我是

以文類和篇名字數來登錄，附錄一就是它的細目。

另外為了驗證他的詩，我會從各報章雜誌的文學獎項，評審意見裡的現代

詩部分去找出完成一首詩的標準，雖然以讀者觀，詩是不能比較，但是如果夠客

觀，和科學評量一樣，一定有某種要項存在，我們可以做個量化的比較，個人覺

得評審用表決的方式訂出優劣，未免太過主觀。

19廖淑芳＜自我鞭撻的文學偏執狂＞發表於自由時報，1998 年 10 月 8 日第 41 版 20孟樊：《當代台灣新詩理論》，第八章＜大眾詩學＞內文說明，頁 197。

10

除了文本探討之外，我會閱讀前人論述七等生的資料，以及他接受各單位的

訪問內容，分別是：成功大學中文系系列訪問、台灣文藝的對談、接受作家心岱

訪問、小說新潮個人專輯、接受婦女雜誌的訪問等資料，加以補遺綴述，最最重

要的是能直接和作者對話，深入內心世界，更能讓人體會詩的韻味。而在研究者

本身，為了中肯持平，頂多只可各家評論俱現，讓讀者自我判斷，不介入紛爭；

但是就評論者而言，一定要有理論基礎，才能評出優劣；而本論文頂多只能站在

研究者的高度來完成自我的任務。

在 2010年 10月 22日第十四屆的國家文藝獎頒獎典禮上，七等生之前因癌

所苦鮮少公開露面，當日也親自出席領獎，指出近期療程結束，正在康復中，至

於七年前封的筆，是否有機會開封，他說：「我封的筆是純粹的文學主題，我為

國藝獎寫的得獎感言，也算是一種作品吧！」21

可見疾病和心態正是創作的敵人，讀者如想鑑賞到作家的作品，那是一種天

賜的福分，一位作家一輩子有多少作品，老天早就幫他訂好了，一點也強求不得，

個人想和七等生對談，那也是一種機緣，我和他素昧平生，一點也不認識，只能

透過關係，儘量玉成，如無法如願，也是天意，不可怨嘆。

（二）學位論文

檢索結果國外共 3筆，國內共 10 筆資料，我們依年代分別羅列如下，並且書寫

其要義及疏漏處：

表 2 國外學位論文統計表

作 者 篇 名 出版者 日期

安東尼．詹 ＜七等生的內心世界—－一 美國華盛頓大學（碩士論 1983

21林采韻：《第 14屆國藝獎頒獎》報導，《中國時報》，A13 版，民國 99 年 10 月 23 日

11

姆斯

（Anthony

James

Demko）

個臺灣現代作家＞（The

Internal world of Chi

Teng- Sheng，A Modern

Taiwanese Writer ）

文）

凱文．巴略

特（Kevin

Bartlett）

＜七等生早期短篇小說中的

哲學、神學與文學理論＞

（Literary Theory，

Philosophy and Theology

in ChiTeng- Sheng´s Early

Short Stories ）

澳洲 1985

白麗詩

（Catherime

BLAVET）

＜QI DENGSHENG 七等

生

ECRIVAINCONTEMPORAIN

TAIWAN

AISPRESENTATION ET

IRAOUCTIONS ＞

法國巴黎大學（碩士論文） 1989

另有一篇碩士論文是義國威尼斯大學 EIena Roggi 女士所寫，但無篇名，故

無登入，它是 1994年作品。而長篇小說＜跳出學園的圍牆＞（原名：削瘦的靈

魂）也由她義文翻譯。22

表 3 國內學位論文統計表

作 者 篇 名 出版者 日期

廖淑芳 七等生文體研究

國立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研

究所（碩士論文）

1989

22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9

12

陳瑤華 王文興與七等生的成長小說

比較

國立清華大學文學研究所

（碩士論文）

1993

葉昊謹 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 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

（碩士論文）

1999

陳季嫻 「惡」的書寫-七等生小說研

究

彰化師範大學國文學系（碩

士論文）

2002

張雅惠 存在與欲望：七等生小說主題

研究

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研

究所（碩士論文）

2003

廖淑芳 國家想像.現代主義文學與文

學現代性--以七等生文學現象

為核心

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

（博士論文）

2004

吳孟昌 七等生小說研究：自我治療的

書寫旅程

靜宜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

（碩士論文）

2005

劉慧珠 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

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

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

論文）

2007

王晴達 七等生及其小說作品之生命

意義研究

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碩

士論文）

2009

廖瑛瑛 反抗權威與認同危機─七等

生和《文學季刊》文人集團的

交往及決裂

南華大學文學系碩士班（碩

士論文）

2009

第一本碩士論文是將七等生帶入國內學術殿堂的身分證，她是廖淑芳，由七

等生的小說語言入手，發表在 1989年，那時七等生 51 歲，他從小學老師的工作

退休，重拾畫筆，設工作室於通霄，23也就是發展另一專長，別人研究他的小說，

他別過頭去，看他自己的畫作，轉換心情，做個整裡，聽聽別人怎麼說。24

23七等生：《重回沙河》頁 382

13

廖淑芳讀的是歷史語言，從歷史觀點，探討語言特徵，聲稱七等生小說措辭

上以「自創新詞」和「誇張」用得最多，「自創新詞」不是毫無原則或者生硬冷

僻的造詞，而是將一個較長的意思濃縮精減的「濃縮造詞」，而「誇張」也不是

毫無道理的誇張，是一種掌握心理感受的誇張。廖淑芳認為七等生僅憑心靈的真

誠，也對現代小說做了道德、心理上的開拓，而且怪異的文體具有解除閱讀的自

動化反應、刷新印象、拗折節奏、表現心理直覺等濃厚的文學性功能。楊牧、郭

楓等人便認為他的作品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更接近詩或散文。25

另外陳季嫻《惡的書寫－－七等生小說研究》，（彰化，師範大學國文所碩

士論文，2003年），主張七等生的作品不論內容或形式都與主流文學的主張

扞格不入，因此被冠上「惡」的標籤，而且文體被稱為「小兒麻痺」患者，但是

他堅持藝術創作自由的理念，應用前衛的蒙太奇、意識流、弗洛伊德學說構築超

現實世界，陳說自我存在與現實社會的衝突與成長。在內容方面書寫內心的情

慾，質疑主流社會的價值觀，揭露人性、社會的黑暗面。26

接著吳孟昌《七等生小說研究：自我治療的書寫旅程》，（台中，靜宜大學

中文系碩士論文，2006年），根據七等生的寫作動機及小說的「自傳」特質，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對其作品進行詮釋，將七等生當病人來看待，那是言重的

看法，其實我們凡夫俗子多少也有此傾向，只是我們不明顯而已。另外對七等生

而言，他既不被歸類為以白先勇等人為首的《現代文學》作家群，也因為與陳映

真、尉天驄在理念上的不合，而離開參與創辦的《文學季刊》。但就七等生本人

所言，別人怎麼定位他，他無所謂，我們寧可相信除了時代的文藝思潮本身在變

動之外，作家個人的創作也隨著他個人生命的累積，及思想觀念的轉變，而如流

水般不停地在向前流動著。文學實在無法不依賴某種論述架構的情況下，永遠不

可能妥貼地為作家安排一個最適切的位置，吳孟昌認為七等生他個人和作品的

24從鈞特．葛拉斯（Günter Grass）著 張善穎譯 《給不讀詩的人——我的非小說：詩與畫》這詩畫書第 8-9 頁劉惠安對此書的解說＜畫中有詩 詩中有畫——葛拉斯的水彩詩＞，我們可體會七等生的另一心境，他們都是離開三十年重拾畫筆，那是新的樂趣，依葛拉斯的說法：從繪畫中為寫作吸取了許多東西，如長時間的思考，修改的樂趣……詩歌和繪畫同步發展，繪畫常常是畫出來的詩歌，而許多詩歌則改寫了繪畫；繪畫在寫作中延續，從繪畫的結構中引出轉向敘事文學階段的傾斜，這種說法讓人耳目一新，有別於七等生，葛拉斯直接把詩寫於水彩畫上，他命名為「水彩詩」（Aquadichte）。 25廖淑芳：《七等生文體研究》（台南，國立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碩士論文，1990 年），頁 262－265 26 參考自陳季嫻《惡的書寫－－七等生小說研究》頁 175及摘要第一段

14

「非集團性」，以及自始自終不受文評左右，以「自我」為書寫核心的文學觀，

凸顯其作品以及身為文學創作者的價值之所在。27

還有葉昊謹的《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碩士論

文，1999年），針對七等生三部書信體小說：《譚郎的書信》、《兩種文體－

－阿平之死》、《思慕微微》做了一番論述，聲稱在西洋文學史上，書信體小說

是一個獨立出來的小說文類，自十八世紀起的英、法小說史上有著特出的表現。

但是在中國的現代小說發展過程，五四時期始有此種小說文類的出現，而台灣的

小說文壇更是遲至八十年代才出現，七等生三部書信體小說的發表乃是標示著台

灣文壇在此種小說文類沒有缺席的重要代表。此論文的價值在七等生小說的創作

思維上作完整性的銜接，另一方面則展現他在另一種敘事形式上的風格表現。28

在《譚》書中主角習書法，在《思》書中主角練琵琶唱曲，《兩》書中的主

角則歸隱鄉下以經營繪畫生命，而隱伏在作品之後的七等生，選擇了書信體作為

承接他純粹的小說創作與其他音樂繪畫生命的橋梁。當七等生於四十一歲的盛年

暫時停筆撰寫小說，自我研習攝影和暗房工作，並不是宣告他小說生命的終結，

試圖以另一種的書寫方式來轉換他的書寫心緒，表現在這三部書信體小說的創作

核心正是愛情與友誼的追思。而在他的小說《離城記》後記中曾如此說道：「一

切誤解和惡評都不足構成自我塑造的危機，如我現在就停止寫作，我是一個充足

和不充足的我；如我能生存延長千年，且獲致最高恩惠的智慧，我仍然是一個充

足和不充足的我，其間只有大與小的分別，絲毫沒有本質上的差異」29，這是一

種隱示的界限說，生命的探索永無止境，也永遠無法充足，換成作品演示的主題，

並沒有所謂的進步與否，而只不過是樣相的變貌而已。30

他的表現就如同一個行動藝術家一般。他會在他一貫的藝術思維中，以「內

容與形式一致」的原則，探索自我為出發，朝這個方向去找到他自己的路。31

對於七等生小說主題涉獵頗深的是張雅惠的《存在與欲望：七等生小說主題

研究》（台北，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2003年），那是「生存」的反

27參考自吳孟昌《七等生小說研究：自我治療的書寫旅程》頁 13.24.53.108

28葉昊謹：《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1999 年），摘要 29七等生：《離城記》頁 68 30葉昊謹：《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1999 年），頁 106 31葉昊謹：《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1999 年），頁 110

15

思和「欲望」的書寫，聲稱小說裡的「道德觀」和作者的「道德觀」做了一番人

性論與人生觀的論辯，不但不是「背德」的書寫，反而是更合乎人性本質的「自

發性道德思維」。32她將主題分為「理想與現實不諧」、「兩性關係」、「人我

關係」三類加以闡述，試圖從台灣文壇對現代主義的接受與抗拒的歷史脈絡中，

觀看七等生小說在台灣文學史中的地位，期待能釐清七等生引起正反極評論的原

因。

依張雅惠的說法：閱讀七等生小說會被神秘的氛圍所吸引，而且詩化的句子

非常濃郁、有幻夢式的特殊場景、具深刻的哲學思索，小說中鬱鬱寡歡的孤絕性

格，透露出獨特的小說風貌，33這點和個人的看法雷同，但她對這類型的詩化小

說未著意去論述，殊為可惜。

而對生命的意義特別有所體悟的是王晴達的《七等生及其小說作品之生命意

義研究》（嘉義 ，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9年），他認為對生命

的認知不在追求個人的成就，僅於真實的存在中肯定自我的價值，由於有了這份

認知，才能讓他在生命安適與內在自由中得到追尋已久的生命意義，並於其中去

感受種種美的行為。生命是一種訊息的傳遞，這種傳遞不應限制其表現形式，重

要的是表現的內容。對七等生而言，長達三十五年的寫作，已經滿足了生命意義

的追尋，但是不能老停留在體悟生命意義的進程，更要能讓生命站在發揮良善關

懷的角度。因此停筆而轉向其他藝術表現形式，不僅仍是一種美的追求，更是七

等生以新的角度來擁抱這個社會。34

綜觀以上論文文獻，可知針對七等生的研究面向，對於文體研究、主題象徵、

文人集團、生命意義，都有齊備的關注焦點，唯一缺憾就是對於七等生詩作的論

述，可說未予重視，真正對本論文有幫助的是劉慧珠《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

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在她所有論述的章節中，其中對七等生文體的再檢視，

有提到對他現代詩的看法，認為七等生的詩是一種抒情化的展演，以下是它的表

述：

32張雅惠：《存在與欲望：七等生小說主題研究》（台北，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2003年），頁 2－3 33張雅惠：《存在與欲望：七等生小說主題研究》（台北，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2003年），頁 8 34王晴達：《七等生及其小說作品之生命意義研究》（嘉義 ，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碩士論文〕，頁 169

16

歷來對七等生的研究，都偏重在他創作藝術的重心－－小說部分，因此對

他的詩不是存而不論，就是合併入整體的研究中，並沒有對它做單獨的討

論。（劉慧珠，2007,p120）

此種論調是把七等生的詩忽略過去，一位作家能兼備詩人又是小說家，答案

是肯定的，完全要看他作品的質與量，量很好去計算，但質就得客觀去檢視，並

非如文學獎的表決評斷，而是需要用標準化的認定，那才盡到研究者的責任，這

就是本論文期許的價值所在。

七等生分散在全集裡的詩作統計，一共有五十八首，創作時間大約從一九

六四年至一九九一年之間，這是根據七等生詩作中註記的時間得知。這些

詩分別收錄於《僵局》、《銀波翅膀》、《重回沙河》和《譚郎的書信》

等四個集子中。35（劉慧珠，p120）

五十八首詩的認定一定要比對確認，沒有人做過這工作，在《情與思》中，

這本七等生本人認可的詩只有三十四首，其他詩作是分布在其他小說合集中，那

是前輩研究者的看法，個中的緣由在哪裡？像《僵局》這本小說單冊中，其中有

一篇單句分行的小說＜俘虜＞，跨越時空轉換，發揮作者長句特色的效果，它是

屬於小說或詩，讀來卻有蒙太奇電影鏡頭的感覺，屬於超現實主義的藝術技巧，36也許是七等生的電影實驗小說，根本不當作詩，這又是一種新的小說文體，所

以數量上很需要去推敲。至於寫詩的經驗，據七等生表示，他早年閱讀較多的是

詩，所以在他的養分裡，韻律感佔得很重；更早在師範念藝術科時，他幾乎整天

捧讀惠特曼的《草葉集》，對於詩中意象繁多，覺得很過癮。不僅如此，當時胡

品清譯的《法蘭西詩選》中，像法國詩人梵樂希、阿波里耐爾、波特萊爾及奧國

的里爾克等人的詩作，都令他非常的傾心。37而此正是本論文接續之處，希望透

過研究論述，讓我們更了解他的神秘風格。

35劉慧珠：《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台中，東海大學中文系博士論文，2007 年），頁 120 36凱文巴略特（Kevin Bartlatt），青春譯：＜七等生早期短篇小說中的哲學、神學與文學理論＞，《台灣文藝》，96 期，1985.09，頁 78－90 37劉慧珠：《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台中，東海大學中文系博士論文，2007 年），頁 121

17

第四節 各章研究提要

第一章 緒論

主要敘述研究動機，並總括前人的研究成果。且接續補充，以幫助後輩利於

研究，本論文的研究動機是緣於世人對經典的短視，何況未入經典之流的藏山之

作，更容易乏人問津；小說家的詩風與專業作家大大不同，不過其中與詩的糾纏，

深具邊緣和隱逸的特色，在本章做個簡單的概說。

第二章 七等生所處年代的文學氛圍

小說家的作品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時代的產物，本章從文學史的觀點來討論

文學環境，進而了解小說形成的原因，首先我們深知五○年代的文學潮流是確認

由反共文學來主導，但後期遭遇到創作瓶頸，不得不由「技巧」與「內容」來解

決本身的困境，它的文學發展既是斷裂的，也是一個鍛鑄時期，自一九四九年成

立的戒嚴體制，國民政府為了建構其霸權論述，對於三○年代的中國文學與台灣

文學都予以壓制，主要是為了斷絕左翼文學的傳承。

在第一節中對於六○年代的文學環境、文學氛圍，多所整理，才能烘托小說

家的立足點。在第二節中簡述七等生小說的藝術成就，令人知道這位作家，如何

讓他的思想和書寫融為一體，在諸多小說家中怎麼立定自己的地位，在第三節

中，想要書寫在別人對他的訪問中，他如何看待自己。

第三章七等生的小說特色

七等生的小說與詩是牢不可分的綜合體，剖析他那簡單流利的文字生命和多

采多姿的文類風格，讓人了解他文字上的一貫筆調，是研究者天賦的使命。隱逸

並非仕途術語，它也是作為小說家七等生的詩精神，那是隱逸的昂揚，蓄勢待發，

並非隱遁不出，以七等生來說，他處台灣文學的黃金六○年代，受到西方文學理

論的影響，作家在小說、散文、新詩、評論各方面，無論是質與量都有可觀的作

品，他的嘗試與實驗為後來的作家開闢極為炫麗而豐碩的文學思考，尤其可貴

18

的，他新創了一種詩化小說，也許是離開了現實，虛構的世界，但讀者各自有一

番解讀，須讀個十遍百遍，才能理解，而且每個人解讀皆不同，所以那是細緻深

入的考察；在第一節中我們以類別細分他小說中的生命哲學，並且在第二節裡，

理出了他獨特的詩化小說，當然和意識流小說做個區隔。

第四章 七等生的詩風 （58首詩綜論）

七等生的詩題材豐富，感慨頗深，對人生社會的批判十分尖銳，並且語言也

現代而純熟，可以和三十年代以來最優秀的象徵主義或超現實主義作品分庭抗

禮。第一節對七等生詩的內涵—— 解析與小說相關的神秘色彩多所闡述，在第

二節裡對七等生詩裡的邊緣性格有所剖析，分析他微量的心緒波動與困窘。八○

年代的台灣詩可看為一個多元系統，除社會學觀點外，以詩史貫時性的遞嬗來

說，原來主導的正典，在新文學系統中淪為次要，甚至消逝不見，即使殘存，也

只是續貂（epigonic）作品 ，原來統領風騷的文類會被離心作用捲到邊緣。正由

於它的體制（語言的運作）已為成規，甚至俗套。七等生詩作的正典理論就由此

而來；他的神祕自省不也是一種曾經的主導。

另外在小結中強調七等生詩中的獨特性，七等生讓人由單純的圖象去領悟詩

性，所以他的詩是非常獨特的，可惜的是韻律感不夠，因此讓他自己也神傷，以

至於令他提早離開詩之國，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早年離開老家，晚年終於回

到家鄉，歸屬於土地，不管一生積勞成疾，使之詩意地棲居於大地之上，綜論七

等生的詩，它是一種悲傷後的快樂，令人品嘗那種苦澀後的甜蜜，那又是一種甘

美的詩風，且具神祕的色彩。

第五章結論

簡約才能大器，是一種精練，簡潔有力，直抒性靈，透露經營者用心，七等

生詩作並非正典，雖為邊緣之作，亦非輕率所為，那是繁複之美，不能等閒視之，

他所編織出來的哲學氛圍，有賴讀者詳加解讀，有人說現代詩已死，不過多元經

營下的範疇，更廣更寬，值得我們期待。

19

第貳章 七等生所處年代的文學氛圍

要說七等生所處年代的文學氛圍，不得不說一說當代西方小說的潮流，台灣

的文壇猶如一眶湖水，小說潮流的遠方小石掉入湖底，盪開漣漪，由遠而近，又

由近而遠；浪漫主義的小說已有數百年的壽命，至今仍未死；寫實主義的小說也

超過了百年。要談當代小說，從十九世紀中期到二十世紀初期，寫實主義的小說

的確是主流中的主流。當代不同的流派和趨向，都可說曾吸過寫實主義的奶水，

然後加深、變調、歧出、超越或反動，才各行其是，造成二十世紀小說中「百花

齊放」的局面。38另外就是由前兩者演化出來的運用「意識流」的手法來寫小說

的，除了喬哀思之外，還有英國的小說家維珍妮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

1882－1941）、法國的普魯斯特（Marc el Proust 1871－1922）、美國的福克納

（William Faulkner，1897－1962）等。接著另一個反寫實主義的潮流，是盛行

在德國的表現主義，它本是二十世紀初繪畫上的一種新流派，指的是那種規避外

在寫實而蓄意追求高度個人視觀的作品。後來小說也受到表現主義的巨大影響，

即是以實例來代替原來只是抽象的描寫。格拉斯（Günter Grass，1927－）的「錫

鼓」（1959）用的就是表現主義的象喻手法。這一類的小說，後來又給人加以新

名，即所謂的「魔幻寫實」（magic realism）是也。法國常常是新藝術潮流的發

源地。在二十年代，受了佛洛伊德心理分析學的影響，產生了兩個交相關連的藝

術流派：達達主義（Dadaism）和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前者主要在繪畫、

雕塑，後者主要表現在文學，但對繪畫、戲劇和電影也有巨大的影響。至於近幾

年來喧騰一時而認為最能代表「後現代」特徵的「後設小說」（me-tafiction），

其名稱，據研究此類小說的芭垂霞．伍（Patricia Waugh）言，首見於一九七○

年維廉．葛斯（William H. Gass）所著《小說及生活諸面相》（Fiction and the Figures

of Life）一書，意指那些意識到小說之為一種虛構的形式而把虛構的過程以及與

真實之間的關係當作主題來處理的小說。目前世界上的小說技巧，雖說有千變萬

化的姿態，但都多多少少與這五個潮流有相應的關係。當然，一篇或一部作品，

38馬森編：《樹與女》，本人自序＜當代小說的幾個潮流＞頁 9

20

不一定只採用一種技巧、一種形式，多半的情形是融會幾個方面，所以未來的小

說也並非那麼容易界定的。39

此時台灣正是五、六○年代，如要對六○年代的文學潮流有一番闡述，我們

非先提五○年代的時空背景不可，那是充滿官方彈壓和文人逃避的肅殺之氣：

五○年年代因避共而來台的移民，卻是曾在大陸享有統治實權的有關軍

政、黨務、財務、財經、學術界的精英份子。儘管驚惶未定，但他們有統

治的實際經驗，以及基於三民主義的政治理論的共識，所以很快的又建立

了一套統治模式，以台灣民眾的血汗勞動的收穫為滋養，迅速地確立了統

治體制。40（葉石濤，2000，p84）

在不斷的殘酷「清共」和「肅清匪諜等異議份子」的強壓手段之下，苟延殘

喘的台灣知識份子變成殘缺不全的廢物。41

白色恐怖的年代，使知識分子全然喪失人格的尊嚴。幾乎所有作家都必須

接受文藝政策的指導，並且被編入官方的文藝組織，甚至接受官方的獎勵

與懲罰。因為有獎勵辦法，很少有作家對於政治干涉能夠抗拒，其中不乏

充分合作的全心靠攏者。因為有懲罰條例，文學作品隨時遭到檢查、刪改、

查禁、沒收；稍嫌嚴重者，更以叛亂罪起訴，或判刑，或處決。直接受害

的知識分子，高達十萬人以上。然而，受到傷害的當不止於生命與人格而

已，心靈的創造與想像也一併遭到抹殺。42（陳芳明，2011，p35）

「文學為政治服務」、「作家為政治吶喊」，是五○年代文壇的主要特色。

創造台灣文學的台灣本土作家，因為二二八事件及白色恐怖的緣故，不是被捕

殺，就是輟筆隱退，所以，1949年後，由中國來台的「外省籍」作家，就「名

正言順」成為五○年代的文壇掌門人。43當時有如漫漫的長夜，等待的是破曉的

曙光，另一波文化復興運動的開始：六○年代文學潮流的來臨。

39馬森編：《樹與女》，本人自序＜當代小說的幾個潮流＞頁 20 40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84 41同上 85 頁 42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上篇，頁 35 43莊萬壽等編撰：《台灣的文學》，頁 71

21

在這段黑暗的時代，好在有一批有智之士，在混沌中發出清醒的呼喚：首先是一

九五八年胡適在中國文藝作家協會發表演說，主張恢復五四文學革命的精神，那

便是「人的文學」和「自由的文學」。綜論來說就是紮根於人道主義的肥沃土壤，

開出有文學本質和效能的花朵，不能由政府輔導，不可由政府指導，本由個人良

心，很自由的創作。44

第一節 六○年代的文學潮流

五○年代反共文學基本上是由隨國民黨政府退居台灣的第一代「外省籍」

作家創作的，但隨著反共復國已經無望，而戒嚴下的台灣社會又處處充滿

禁忌，新一代（第二代）的作家就開始想要表達、掙脫這種精神上的苦悶，

現代主義就這樣成為當年文壇的主流。45（莊萬壽，2004，p74）

主流思潮的引導，六○年代台灣開始輸入現代主義，為的是給當時被奉命文

學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靈魂偷偷地呼吸一下新鮮自由的空氣，讓搞文學的人睜眼瞧

見除奉命文學之外，還有其他的文學存在。而本土超現實主義者水蔭萍、林修二

等人的詩差不多沒有談到政治和社會，這是一種精神的自由、一種新的風氣。46

基本上六○年代的文學潮流是由歐美風潮「橫的移植」而來，為何如此，因

為和五○年代的文學環境有關，來台作家屬於於梨華說的「無根的一代」，也是

台灣戰後的第二代作家，幼、少年時在大陸度過。原鄉印象清楚但無謀生經驗，

來到台灣這塊新天地，生活上却脫離了一般民眾的日常生活，因此新土地雖奇特

卻還沒有充分時間紮根於這塊土地。不瞭解此地民眾三百多年被殖民的歷史，加

上五○年代大肅清的陰影籠罩在心頭，而且他們都屬於依附權力機關生存的階

層，不可能摧毀自己的生活之根，既無法承繼三○、四○年代的大陸文學，又不

願以這塊新土地為直接描寫對象，只好大量吸收歐美現代文學潮流，在這基礎中

建立文學王國。47

首先以就讀台大外文系的白先勇開始，創辦「現代文學」介紹歐美前衛文學

的意識形態和寫作技巧引進國內，順便培養年輕作家及成名作家的發表園地。因

44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86 45莊萬壽等編撰：《台灣的文學》，頁 74 46葉笛：《台灣早期現代詩人論》頁 320 47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114

22

為避開出版檢查的陰影，所以不提當時的社會政治議題，轉向個人內心的探索。

追求進步的呼聲波濤洶湧，然而文學潮流並非那麼單純：

這種文學主題脫離了台灣民眾的歷史與現實，同時全盤西化的現代前衛文

學傾向，也和台灣文學傳統格格不入。傳統有其悠久的文學傳統，……從

古文學到白話文學有其脈絡可循，只不過四○、五○年代的鎮壓風暴，使

其不得不斷絕而已。等六○年代中期肅清的白色恐怖逐漸遠去後，恢復日

據時代新文學的寫實精神，傳遞香火的需要也越來越迫切。一九六四年四

月寫過「亞細亞的孤兒」的先輩作家吳濁流創刊了「台灣文藝」，……但

是它承繼日治時代新文學的基本精神，主張文學反映人生，特別注重鄉土

色彩，較傾向於寫實主義現實文學。同年六月，由注重台灣現實狀況的一

群現代詩人，白萩、陳千武、杜國清等人創刊了「笠」詩雙月刊，走向詩

人要歌唱自己的生存土地和人民之聲。這兩種本土性很強的刊物，可看到

台灣新文學運動一脈相傳的傳統精神……（葉石濤，2000，p117-118）

由於「現代文學」的過分西化與游離現實，「台灣文藝」的注重社會性觀點

和強烈的地域性取向，使得六○年代的一些知識份子不滿，他們就努力找出折衷

而統合的路線，以民族風格為其前提條件，以嶄新的歐美現代小說的技巧來處理

本土問題的癥結。把台灣當作屬於第三世界的一環，追求跨國企業的經濟、文化

侵略、消費社會人心的腐敗等，都變成小說的題材。48

一九六六年尉天驄、陳映真、黃春明、七等生等作家，創刊了「文學季刊」，

批判六○年代文學的現代主義和游離現實。邁向新的「在台灣的中國文學」

路程，著重思考整個中國的命運，有助於七○年代文學的欣欣向榮。（葉

石濤，p123）

六○年代是現代詩蓬勃發展的時期，也是一個「狂飆的年代」，依張默的說

法：無論詩刊、詩集、詩選、詩論的出版，詩獎、詩展、詩朗誦與座談活動，都

是間歇不斷，充滿朝氣。詩的論戰更不用說，約有四大論爭：⑴言曦與余光中、

白萩的詩論之爭。⑵洛夫和余光中的詩技巧之爭。⑶笠詩社同仁與羅門作品＜麥

堅利堡＞的詩內涵之爭。⑷現代詩刊間的詩語言之爭，到底是要明朗還是晦澀。

48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117-122

23

49五○年代就開始寫詩的詩人特色是注重語言的創新和突破，尋求藝術性和美

感，但流於晦澀、孤芳自賞，和民眾的現實生活脫節，只是無病呻吟；因此詩壇

有晦澀和明朗之爭，到七○年代才有具體的修改和進步；「現代詩」和「創世紀」

集團走的是現代主義的路線。「笠」介紹新即物主義，強調現實主義；「藍星」

則在古典和現代之間徬徨，這是詩壇的景象。50

第二節 七等生在六○年代的文學地圖

七等生以扭曲的語言挑戰傳統道德，因為他認為心理情緒的流動，自然需要

借助變革的文字表達才能完成，側重的是文法的顛倒與錯置，對他而言，意念的

追索比文字的修辭還來得重要，51 這是對作品技巧而言，如是題材而言則是從初

期的「理想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強烈衝突，進入內在的反省，轉至經由全面

的批評，追求自我的實現，最後逐漸加強社會性觀點，注視現實世界，發掘現代

社會的病灶，有逐漸擺脫隱遁性的傾向。他的小說最能表現台灣社會的虛偽和墮

落，染上六○年代社會暗淡憂鬱的色彩，因此人們都說他是隱遁性的作家。52

早期的作品《僵局》和《放生鼠》在探討人在隔絕狀態下是如何思考、如何

行動。《放生鼠》中的羅武格，＜精神病＞中的賴哲森，都在描述人是不斷尋求

自我解放的動物。受到爭議最多的是短篇小說＜我愛黑珍珠＞，就形式與內容來

看，表現他的藝術造詣，描述人的兩種人格同時存在，是隔離美學的佳構。53

他用自敘性、自白性、自傳性的風格，勇於觸探人性中的頹廢、沉淪、墮

落、卑賤、邪惡等特質，不耽於文字的切割與接合，主要關切於如何以自

由的方式寫出最不受拘束的精神解放，他無法忍受權力、道德等的價值規

範。所有正常社會的行為，在他小說裡都是不正常的，對於隔離、封鎖、

切斷等的美學，才是他樂於追求並積極建構。對小說中的人物而言，人所

賴以生存的社會、國家、家庭，甚至是婚姻、職業，無一不是構成人的牢

49《文訊月刊》第十三期頁 82-92，張默＜從繁複到清明——六十年代的新詩＞

50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125-126 51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上，頁 397 52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129-130 53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上，頁 398

24

籠。各種不同的規範透過不同管道，對人的肉體與精神進行不停的干涉。

人可能獲得的救贖之道，就是死亡與瘋狂。如此論調，置放在戰鬥昂揚的

反共論述脈絡裡，可能是反諷，更是一種褻瀆。當時在正常的社會裡已有

太多的文學強調救贖與昇華，他為台灣文學另外開闢新的想像途徑。54（陳

芳明，2011，p398-400）

張健說他是台灣近三十年來文壇上的一個異數，他的小說兼攝鄉土情懷、現

代意識及技巧、異國情調、虛無主義以及扭曲人生的「異類」。55

第三節小結

無疑的，別人對七等生的看法是各有不同，見仁見智，而他自己又如何看待，

那得由他自己說出才算，經由別人訪問的資料，最後一次公開場合是謝金蓉對他

的採訪：56

他是非常豪放與閒散，自成一個思想系統，57 一個生命體，毫無壓力的變奏，

有如在演奏樂器似的，所以經他過目的訪問題目是＜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有做大事

的使命感＞。

他無法解釋時空是什麼？只好任由時空的年輪從他身上輾過，因為他也是「平

凡的天才」，在教官罵他是盲腸之前是天才，之後就落入凡塵，變成庸人；本是

個天真、愛藝術、愛玩的小孩，變成了失去信心的成人。雖然如此，他以繪畫的

54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上，頁 398-400 55張健：《文學的長廊》，頁 80-83 56新新聞周刊 274 期頁 88〔文化對談〕謝金蓉：＜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有做大事的使命感＞1992年 6 月 7 日至 6 月 13 日，那是等同於「不求聞達，只求溫飽」，他只是探索，有時走到「神祕主義」去了。 57劉慧珠博論《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對七等生專訪（五）口述歷史整理稿＜附錄四之五＞頁 359，他非常推崇楊牧，認為他是一個作家、學者兼詩人，最早肯定七等生的是楊牧，真正的文人要像楊牧，在德州發表了那篇論文，後來的研究者都是從楊牧這篇論文出發，去做思考，才能接受七等生；文化的產生來自於挑戰，因為挑戰，你才有生命力；遇到困難和瓶頸的時候，你才會去思考，否則只會順著走；這是一種生命的活力，一種生命現象；它不一定寫實，但它一定來自寫實；經過整理就成為思想體系，中國文化的覺醒常常是曇花一現，跳躍性的東西，西方思想家是一種創發，一種發明，一代一代之間，踏著前一代的腳步，不斷向前走，一種整體文化；而中國文化只是各自成系統，七等生的小說與詩也一樣，自成一個系統。

25

熱情來寫小說與詩，因此由於以圖象思考根本無法跟得上文字思考，那是非常奇

特的體驗，所以文字扭曲就是這個原因。

然而基本上，他認為自己「什麼都不是那麼好」，所以取了「七等生」這筆

名，58 然而為自己命名是確認存在的第一步，作品能不斷發表，才能真正活著；

因此他是自謙了。

還有一篇是 39 歲時（1977年）接受《台灣文藝》安排，與學者梁景峰對談＜

沙河的夢境和真實＞對孕育他的第二母親——沙河多做闡述：59

此篇報導說明七等生的小說技巧，為何如此寫法，非常深入；梁景峰說七等

生所寫文句的節奏代表作品的整個內容和生命，而使用過的句型有長句、詩行和

平實短句三種，哪一種文句的節奏才代表作品的內容？七等生回答要看本人的情

感而定，情感隨時在變。劉脇說過：文章貴在氣勢。這個氣勢猶如作者的呼吸和

脈膊的跳動，思想的起伏，情感的舒展，這一些都能在文句中讀出來。而題材又

決定了作者的所採觀點，所以長句，短句並不是文學優劣的所在，而在於表現時

是否得當，和是否達到效果；而要求句法和內容相符合，就是所謂「形式和內容」

的一致性。在思考時，遇到一個情景，這個情景正好使他產生某種情感上的機動；

因此為了抒發這種感動，所以用這種情景；60 這情景有時不普遍，所以令人覺得

陌生，而這正是他在抒發情感上重要的地方和時刻，因而將它表現出來，不管別

人是否瞭解；這種主題在某些地方也會有某人會遇到，一定有此可能，所以他就

把它寫出來。

另外梁景峰問他為何在小說中陌生人初次見面就可以做冗長的、獨白式說

理，會不會流於過於觀念化？七等生回答認為不是，一位小說作者應該有固執和

偏好，並且要創造，跳脫一般人的習慣，這是跳躍和超越，顯示個人的個性和愛

58同註 66 59發表於《台灣文藝季刊》革新號第二期，編號 55，中華民國 66 年 6 月出版，時間：一九七七、一、二，地點：台北市，列席：喬幸嘉，記錄：梁景峰，＜七等生研究專輯＞，＜七等生．梁景峰對談記錄＞，題目是＜沙河的夢境和真實＞，頁 124-139，此時七等生八年來已完成九本小說，可說寫作風格，大致底定，故世人對他非常好奇。 60這論調以局外人的我來說就是圖象思考，和文字思考不同，在經營詩文時更快更迅速，前者的關照面周全而細膩，像顯微鏡下的掃描。

26

好。61梁景峰覺得疑惑，現實世界不可能如此，七等生說這是為了主題，而且幾

乎所有藝術品是沒有所謂習慣性，假如有什麼習慣性，就不能稱為藝術品；梁景

峰覺得這技巧假如能稱為「陌生化技巧」的話，就等同於電影、戲劇上的「疏離

效果」；因為陌生，使人對藝術品有一個距離，不輕易情緒浮動，不幻想和作品

中人物認同，逼使人更認真，更客觀地去了解作品。七等生認為正如外國的電影，

外國的藝術品，一定不是因為外國的就讚美它，而是因為創造出來的形式內容，

讓你感到注意才吸引你。接著梁景峰覺得七等生的視覺角度和取景方法異於常

人，那是為何？七等生回答說是描述一種心象，由於這個心象不是我們一般眼睛

視覺上所能看到的，因此為了描述完全屬於個人的一種心象，所以大家會覺得很

陌生，甚至很驚訝；如此情緒容易有這種心象產生，就好像我們的夢境一樣。62和

我們相同，人物的容貌、年齡、生平以及實在的生活工作都不清楚也沒關係，都

成了文學題材。他覺得一個人的年齡限制一個人的情感，很多情感在小時候就有

了，沒有年齡上的分別，甚至一個老人也有類似小孩的心象和情感產生，並不限

於年輕人才有那種夢境似的境遇。

還有梁景峰發現七等生小說中時間和地點轉換很快，超出實際的限制，比如

「昨夜在鹿鎮」，「期待白馬而顯現唐倩」，有如電影裡常見的剪接技巧一樣，

如此可以和讀者共同體驗藝術形式上的完美；而且也會使用時間反覆交疊的手

法，一回過去，一回現在，比如「年輕博士的劍法」和「誇耀」，同時也在敘述

觀點的交替，七等生認為那是脫離現實，對現實的觀感，為的是想襯托鬱悶的色

彩以及憤怒和失望，那是一種詩之技法。除此之外，梁景峰看其小說人物的行為

違反現實社會的一般邏輯性，比方在愛的方面，沒有經過溝通階段或限制，只要

意念一起，就可以完成性愛，隨時可以，很輕易很快地達到目的，這也是夢中世

界；63七等生回答這是因為主題不同，他要處理人心靈的過程，現實界無法達到，

但心裡面已經達到了，這正符合弗洛依德的性和夢的解說理論：人白天意識中的

願望在夢裡得到實現，藉著原我的本能解除了超我加諸於人的痛苦，所以文學中

61這種創造是自由自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自我可以讓人跳脫現狀，體驗以其他方式無從體驗的感受。此想法亦即「藝術是唯一不必離家的出走」，語出舞者兼編舞者崔拉．夏普（Twyla Tharp）深切了解藝術——繪畫、音樂或舞蹈——的價值所說的話，她認為藝術表達無時無刻都可能發生。 62七等生有如沒有資本的電影導演，他寫小說或詩猶如在做夢或拍電影，小說或詩就是他的呈現方式，兩者不同乃在，前者可說是講故事，後者在明志。 63此寫法很像日本愛情小說家森村誠一的作品《情人關係》，透過忘年之愛，描述柏拉圖式的男女神奇情侶故事，散發濃郁的人性哲學。

27

所表現的怪異世界可能是更真實的真實。而梁景峰認為他作品中的「愛慾」是人

存在的根源和生活的中心，除此之外暴力象徵和景象也不時出現，這亦是解除痛

苦的辦法，比如「私奔」、「木塊」和「阿水的黃金稻穗」，七等生回答此為小

說上的方便而存在，純粹是讀者解讀的發現；一個藝術品的產生，有時是含混性

的，作者本身並沒有像批評家這樣的分條分理，作者本身的思考，在寫作時已經

完成，不需要再用語言來加說明，對自己的作品不必再解說，也就是說研究者再

找作者來訪問問他詩或小說的誕生總總，那是多此一舉，那些小說人物及詩作業

已獨立和自由，不必多言，它會危害藝術品的氣氛和完整。

梁景峰還發現七等生作品中有兩個惡夢景象，一是人達不到目的，二是人掙

不脫束縛，以及人物常有肉體和心靈的病痛以及死亡；七等生回答因為生活使

然，那是一種反射和形象的顯現，而且是熟悉的東西，這是文學的真，透露作者

本身的氣息。

這時列席者喬幸嘉64談到小說的藝術，問七等生看法，他回答藝術品絕對要講

究技法，主題和內容靠技法顯現它的力量；另外作品有缺憾或對社會顯現惡意，

那才凸顯作品的有趣，才是作者情感的真。又談到七等生有否自己的文學主張？

七等生回答文學並不是提供更美好社會生活、更美好世界的藍圖，而是心象的表

露；那些事為哲學或社會學家的工作，文學在表現，不提供善惡的判斷，別人是

否跟從，那是讀者的事，與作者無關；所以梁景峰認為七等生寫作是個人理念世

界的表現、生存經歷的變形，「脫離時空」的作家，有些小說以孤立的室內空間

為場景，多數作品場景放在廣大的山林、村莊、河川、海岸上；七等生表達認同，

並且說個人的墮落對社會有影響，就好像一個人的奮發也會影響世界的向上一

樣，所以個人太重要了；由個人去影響群體，但是不可「成為某一階層的作家，

那是一種驕狂」，也就是為某一特定階級來代言；他們由於對藝術性的努力太忽

視，就會離開「純粹的藝術創作」。梁景峰覺得我們是海島，應該是海闊天空，

應有實際上和心靈上的無限發展才對；而劉紹銘覺得七等生是：「失望，迷失方

向和缺少對未來信心的一種不自已的表白」；七等生覺得劉紹銘太偏激，沒有站

在文學的角度來觀看文學的主題；其實文學是表現困境，為了掙脫不快樂的限

制，反而是對未來充滿信心。

64陳恆嘉，（1944 年 4 月 16 日－2009 年），筆名喬幸嘉、車亞夫、秦嘉、陳三觀、陳在來、皇甫嘉，台灣彰化縣溪州鄉人，台灣知名作家，此訊息據維基百科。

28

在對談當中有提到「沙河悲歌」這本小說，梁景峰認為它在空間和時間上都

有很大的延伸性，它不僅是藝術家個人的病痛，也是歷史延續性的苦痛，65所以

「沙河」也是長遠的歷史的河流，它成了七等生小說的命脈，此悲歌也是歷史的

悲歌，比方說在「木塊」裡說：「想獲得自由，是不可能實現的。」；而七等生

回答說：悲歌的產生是人還沒有達到他的願望，敘述現在的困境，現在的一種情

態；悲劇的產生是主人公本身的不自覺，他的依存，才會使別人插進來，所以要

自求於自覺，每個人都自覺，自然會朝向同一路上。

另外有一篇評論，提到小說的種種，那是七等生個人對小說的認同，他在評

述歐崇敬作品時的想法，66我們可一一對照，就可知他的一貫風格：

他深知小說的存在，形式最重要，沒形式就沒內容，也無法烘托主題。而內

涵應包括作者的哲學與宗教理念，寓有形於無形，讓小說自己說話。過去人們只

關心自我生存的問題，今日應把鳥獸的生存也考慮進來。如果有三個篇章，組合

成一件作品，必定有其有機因素，並非無的放矢。他以電影「怪談」和「三艷嬉

春」當佐證，可見對小說寫作的自信。這篇「迷天迷霧迷人雨」也屬於這種構思，

標題特吸引人，有古代詩人造句的巧思，創造出來的韻味會直指現實性，它是小

說的特殊功用。且詩化的味道濃得化不開，值得人去玩味。

還有只是一篇作品不能言作者的事業成敗，然而他站在鼓勵和讚賞這一邊，

而不是破壞歐崇敬作品的完整和神聖。

65<沙河悲歌>中主人公李文龍認為：「首先追求的技藝到最後會轉來發現自我」，對俗世生涯的參與才顯得落落可行；但是「自我發現」的本身在李文龍並非朗耀的意識，而是涵有幾分神祕主義者怠於言詮的趨向，一方面執著於橫梗心中龐大的藝術表現慾，另一方面現實生活中一實退讓，直到遍體鱗傷仍舊在沙河邊吹奏樂器克拉里內德，從那「高傲而飲泣般的」樂音中他找到自己的生命哲學；以上想法錄自胡幸雄：＜「沙河悲歌」中藝術家的執著與退讓＞，《台灣文藝季刊》革新號第二期，編號 55，中華民國 66 年 6 月出版，頁 153；<沙河悲歌>可改編成電影，一定是詩意盎然的「詩電影」。

66見七等生：＜試讀「迷天迷霧迷人雨」＞，發表於《聯合文學》第 47 期頁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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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章 七等生的小說特色

依《文藝的輪廓》來看，67小說是從散文衍生出來的，屬於散文的一支，任

何文體如無法吸引讀者，一定開始變化，窮則變，變則通，發展到極致，於是跨

界求合：

散文和詩結合成為「散文詩」，小說和詩結合成「小說詩」或「詩小說」(詩

化小說)，詩小說是七等生寫出的文體，我將此類小說歸屬於詩｡小說詩分行創

作，一看就知，有小說的變化﹔而詩小說，細看和小說無異，但有詩的氛圍，不

好辨識，讓人領受濃烈韻味，無法散去｡

在這世紀中，小說和散文的分野已模糊不清，68我們真不知道它們的界限在

那裡？我想作品要寫得好，可能要利用懸疑推理的模式來呈現，才能黏得住讀

者，69否則鬆垮無章難以黏住人了，所以最上乘的作品應是「有點黏又不會太黏」。

黏的是技巧，不太黏的是作者的意識。小說是一種虛擬世界，如果你有現實世界

的知識和故事，必定無法動人，一定要跨領域的交織結網，那才能動人心魄，所

以小說若能結合夢境、冥界、妖界、靈界、仙界、魔界甚而生物界、佛界、星際

界的纏繞勾勒，即能陷入氛圍，無法自拔，如無讀者閱讀，也能自得其樂。你若

要銜接互不相關的領域，一定要守得住邏輯，接得不露痕跡，否則只是自暴其短，

無法交融和交替，不算上乘作品了。

我不知人類的生命是從幾歲開始衰敗的？因人而異？或是從道德開始敗壞

的那一刻起？人類的歷史不斷的重演，但是人一直無法看仔細，歷史的結局始終

在抄襲，我們不能說只有小孩在成長，應該說人類的文化也不斷在生長，像接力

賽一樣，趨向和平而不是戰爭，這是一種宿命和演化，由馬雅文明的消失即可得

67見《文藝的輪廓》頁 56

68以七等生的作品來說，一九九一年寫的《兩種文體－－阿平之死》，他定位是散文，而讀者來看是書信體小說，所以真是模糊不清｡ 69推理模式很像玩拼圖，詩也有這種效果，以警（金）句來說，隔離的手法濃厚，又不能太隔，拿捏之間韻味全出，讓人讚嘆。

30

知，70因此小說家是一種先知的行業，這是我強調它是拯救靈魂的工程師，負有

道德上使命的原因。

一篇好作品本身具有詩的氛圍、含蓄輕盈，雅俗共賞，須得富有哲學意味，

雖不能解決人生難題，但是低吟再三，令人難以釋手，達到這麼境界，才算成功。

七等生是一位「敏銳性」極強的小說家，很能讓人興起共感，像是住慣都市

的人突然來到陌生地，夜宿鄉間的旅店，黑夜來臨時獨自躺在床上，愣望天花板

湧起莫名感傷，覺得一切記憶和現實都那樣貼近又那般杳遠一樣，小說裡充滿「荒

謬氣氛」與「非實在性感覺」，那種「異色」纏繞的氛圍，不由得讓人著迷，喃

喃自語式的說白賦予某種煽誘的感染力，在「詩劇」裡才會出現；對於日常瑣事

得不厭其煩冷冷把氣氛堆疊起來，那異樣的感受得靠閱讀者相對的敏銳來交流，

有時會對他的原意起了誤讀，但他自己頗耽溺於一種由誤解所生的美感。71 著重

在表現的「形式」勝過「內容」，慣於使用的第三人稱全知觀點說明了他是相當

主見的人，這種自我意識為主的作品有時會使人迷戀於它的神祕與美感，總閃爍

著詩樣的敏感或抑鬱的哀愁。

以上是個人對小說和人生哲學的看法，那是因讀了七等生作品而有了如許轉

變，現在來看看他的小說：

第一節 七等生小說中的生命哲學

七等生的小說依題材細分，大概可分下列幾類：

70自公元九百年至西班牙人早入侵的這一時期稱為後古典時代。馬雅中部的宗教中心被遺棄而變成空城，人們遷移至北部的猶加敦半島與南部的瓜地馬拉高地。至此，原來的馬雅文明已完全衰退，而由托爾泰克文化所取代，人們開始崇拜羽蛇神及流行殺人作為犧牲等的習俗。以猶加敦半島北部的齊乾伊沙為中心之地區。，則出現了所謂的托爾泰克——馬雅文明。十五世紀前後，這些殘存的馬雅群落因彼此之間的鬥爭，而進入了內亂的局面。十六世紀後半，由於西班牙人的侵入，馬雅歷史進入被征服階段，曾經榮耀一時的馬雅文明，從此絕跡；這是宿命與演化的軌跡。見《馬雅文明簡介》頁 15。 71楊熾宏：＜關於「僵局」的一點隨想＞，《台灣文藝季刊》革新號第二期，編號 55，中華民國66 年 6 月出版頁 148-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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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宿命小說：人生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無法取得平衡，最後歸之於命運，

例如「李蘭州」，主人公到美國舊金山找好朋友阿維，在他家遇見一位由大陸去

美國落腳的男人李蘭州，李為報恩，不時探望照顧阿維，他在阿維服務的圖書館

當搬書的雜工，順便租了一間大房子，再分租給別人謀生，阿維為他打贏離婚控

訴的官司，因為語言不通，好不容易勝訴，所以無限感激。李蘭州在老家是一位

中學老師，本來有妻有子過安定生活，老邁歲數在家鄉，無意中遇見三十多年前

在內戰中和他東西分散，和他訂過婚的女友，她是美國商界成功有名的經紀人，

獲得妻兒諒解，和離過兩次婚的舊日情人到美國結婚，但是半年後被對方趕出家

門，他四處流浪，好在阿維收留幫忙，接著收到法院訴請離婚談條件的通知，人

生地不熟之下，阿維為他爭取該有的權利，這種憂傷，僅能委之宿命。主人公得

到箴言：任何人無論年輕歲月多麼瘋狂，都只能生活在無可奈何的境地，不可能

做出能力範圍之內的事。這是七等生的此類小說。人生理想是「有情人終成眷

屬」，現實世界是真愛的定義，烈火與微溫的選擇，但是兩種人類的傾尬，72弱

者只能默默以終。

（2）背德小說：例如「我愛黑珍珠」，73大意是：李龍第是個失業男子，靠

老婆晴子養活他，和她相約去看電影，希望準時接到老婆，天氣很不好，他打傘

尋找金柄紅色茉莉花的尼龍傘，雨越下越大，他衝到對面買兩個有葡萄的麵包，

塞進左手臂掛著的那件綠色雨衣口袋裡，一直惦念晴子黑色的眼睛；無聊時刻，

傍晚七時剛過，他掏出鎳幣買了一朵香花，塞進上衣胸前的小口袋裡。晴子始終

沒出現，只好沉痛走開了。他坐上公車，朝晴子上班的特產店前進，下車後，一

問老闆，老闆回答半小時前和他爭吵走了。李龍第回到街道，但交通阻塞，水深

膝蓋，他失去尋找的目標。他心裡想：即使面對死亡，也要和所愛的人抱在一起。

此時人們爭先恐後攀上梯子爬到屋頂上，以無比自私和粗野的動作排擠和踐踏別

人，李龍第心裡感慨：如此模樣求生的世人是多麼可恥啊！水流已昇至腰部以

上，他高舉掛雨衣的手臂，希望晴子看到他；忽然他聽到落水聲以及呻咽、央求

的聲音，他看見一個軟弱女子趴在梯級的下面，仰著頭顱掙扎著要上去但李龍第

太虛弱了，涉過去攙扶著她，然後背負著她（這樣的弱女子並不太重），一級一

級地爬到屋頂上。放她下來，已經昏迷過去，用綠色雨衣包覆她冰冷身體，屋頂

72符合德國詩人里爾克說的名言：要一個人類去愛另一個人類，那或許是我們所有任務中最艱巨的一項。聯合報 2012 年 10 月 10 日頭版《我的生活秘書》 73七等生：《僵局》，頁 195-209

32

下是暴漲的泱泱水流。一夜的洗滌使大家顯露憔悴，容貌變得良善冷靜。當對岸

喚叫熟悉的李龍第聲音時，他低下頭正迎著一對他相似熟識的黑色眼睛，他懷中

的女人想掙脫他，可是他反而抱緊她，細聲嚴正地警告他說：「妳在生病，我們

一起處在災難中，你要聽我的話！」最後水沒有退，李龍第終於聽到對面晴子呼

喚無效後的咒罵，除李龍第外，所有聽到她聲音的人都以為晴子發瘋了。柔弱女

子的身分是妓女，而李龍第騙她說叫亞茲別，不是晴子的丈夫，妓女對城市心灰

意冷想回家鄉去。妓女對他說：「我愛你，亞茲別。」然後熱烈地吻他。一聲落

水的聲音使兩人的親吻分開來，李龍第看到晴子面露極大的痛恨在水裡想泅過

來，却被迅速退走的水流帶走了，一艘救生舟隨著追過去，然後人舟都消失了。

妓女最後坐火車離開了，她慢慢走出火車站。這時他想念妻子晴子，想花很大力

氣尋回晴子。

這篇短篇小說在發表後引起文壇熱烈的討論，74我的看法是：人在災難時必

要的抉擇，有時也身不由己，此為命運的折騰，和愛情無關。但討論到「道德」

和「背德」的界線，非常有意思。

（3）嘲諷小說：在不景氣的年代表達低層社會人物的想法，嘲諷這社會的

貧富差距，以一艘大船象徵「富裕」的遙遠難及，如要得到，只能靠「搶劫」，

這是＜憧憬船＞，75最好的詮釋。又如＜結婚＞這篇小說收錄在《來到小鎮的亞

茲別》裡，這是一齣非常可笑的悲劇，每個人都討厭別人的安排，直到有人死亡，

大家的心才馴服下來，嘲諷的意味濃厚。

（4）悲憫小說：老柯回鄉下遇見一位小孩，受了傷，他起了惻隱之心，想

照顧他，自己的身分是教師、作家，現在覺得生厭，老柯認為是一種「生活偽飾」，

會因心靈的晦暗而敗壞身體，人人會指責城市生活的蒼白色彩，但沒有多少人有

勇氣從墮落的日子離開。他不懂的是：孩子生長在優美的園子裡卻會受蚊蟲侵害

而毫無保護，去抓癢沒有治療任其發炎腐爛，老柯很想責問孩子的父母和叔父，

原來雙親白天工作晚上休息，跟叔父去削甘蔗而未受到照護，最後遇見男孩、叔

74光在我手邊討論這篇小說的論文就有高全之＜七等生的道德架構＞，發表在七等生《來到小鎮的亞茲別》附錄上，還有《我愛黑珍珠》的附錄：周寧＜論七等生的「我愛黑珍珠」——李龍第的信念與本性＞，其他地方更不用說了。 75七等生：《重回沙河》，頁 23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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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和父親，想去會迎他們，但最後也打消念頭。這是＜幻象＞此小說的大意，76為

何打消念頭，應該是：別人的事，無法干預；或此篇也僅是「幻象」而已。

（5）母愛小說：例如「老婦人」，那是七等生暫時停筆撰寫小說研習攝影

和暗房工作兩年後的作品，77描述老母親照顧子女的無微不至，連子女成家後也

不例外，雖然想法太過自我，嘮叨煩人，過後就忘，年輕人卻聽來在意難受，其

心讓人未必領受，但是可取，因為她能忙碌，才會忘掉年紀和病痛。

（6）鄉土小說：對鄉鎮的愛恨交加，感情複雜，恨的是無法生活，愛的是

終於落葉歸根，去戰爭回來雖只剩魂魄，但也是一種無奈。＜回鄉的人＞就是此

寫照，78一篇感人肺腑的悲喜劇。七等生在此小說中討論到戰爭的無情，接觸到

人性中最脆弱的一面，生病中的掙扎，到底要回鄉還是直接去接觸死神？美麗和

醜陋的分野，是決定於女人的面孔或是表面的言語，那是有如洋蔥般層次的展

現，非常動容的故事。其中的對話有時令人鼻酸：「他會好的，亡魂也會回陽轉

世。」「陽間和陰間一樣嗎？……生活會慢慢好起來，而他們卻沒有看到生活却

是漸漸壞下去。」「妳什麼時候帶些東西來，我請神帶他們回歸。」79，由此文

我們得知原來死亡和生存的接縫是一種救贖，你付出多少，必定獲得多少回覆。

（7）杏壇小說：以己身在教育界發生的親身體驗，實際描繪出來，讓人分享

的故事，例如「我的小天使」就是一例：主人公帶著行囊要去蘭嶼，因櫃台的服

務員愛理不理，只好問她最早的飛機是何時？服務員回答明晨八時起飛，今晚可

住飯店，但主人公他不爽也不住氣派的大飯店，寧願在這孤獨的城市——高雄滯

留一夜，於是沿著街道的騎樓漫無目標的行走遊盪，坐在公園樹下石凳歇息時，

不經意的翻開手記簿尋找夜宿的靈感，剛好一句讀書筆記進入眼簾：只有世界的

靈魂才是不滅的；個人的靈魂是不能不滅。這句話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微不足道

而自憐，後來才想起一位表兄弟在鳳山，於是招來計程車找親戚，哪知全家都不

在，只好投宿一家中等規模的飯店，不幸的是睡夢中被門鈴吵醒，原來是一樓的

服務生，有禮貌的要介紹一位好看的小姐給他，為了需要只好答應，那小姐有著

黑色眸珠，欣然接納擁抱和撫摸，但最後卻是厭惡般的拒絕，主人公隨性的將千

76七等生：《重回沙河》，頁 221-231 77七等生：《重回沙河》，頁 381 78七等生：《僵局》，頁 78-99 79七等生：《僵局》，頁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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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鈔票放在她脫置衣服的地方，然後蜷身而睡。翌日早晨由於內心遲疑錯過飛

機，因為小姐並未帶走鈔票，讓他坐在床沿思索究竟，叫來女侍，才知那妓女已

回萬里鄉下，也知她名字，於是二十年前的小女孩倩影復甦腦幕。為了證實推測，

主人公快馬加鞭北上，但仍然太慢，年老母親說她匆匆回來且又匆匆而走，女孩

母親認得他，因為個性倔強但可愛的女孩屢次帶領老師到他們家，拿出照片比

對，主人公（二十年前的老師）感觸去職離開小漁村後，宇宙瑪雅的幻力在外表

欺騙了眾人，使他們相遇不相識，只能僅憑聲音、情感和潛意識去認識彼此，而

引發譴責和厭惡。而讓主人公誤認是任何妓女對多情嫖客都有的一個最後嘲笑的

反擊回報，當然小女孩是不得已的謀職，主人公沉痛時光不再，留下詩化的筆調。

外人的我們不由得訕笑：為何老師嫖到自己的學生？這不無可能，只能說造化的

無情，宇宙瑪雅的魔力為何那般可怕。

(8)環保小說：例如：＜草地放屎郎＞，80一位退休人員柳源居市郊養花，並

有散步的習慣，一日黃昏散步時，在林野與菜園之間的低窪綠草地區，遇到一男

人在路中大便，他硬著頭皮照走，那傢伙叼菸不知羞恥的續做，問他：為何不去

旁邊內角？回答：我看沒人走。柳原只好回家了；次日後柳源散步的興味全失，

中間也逢雨，過三日晨起，他去看結果：它看起來有如堅韌的銅質赤裸小型雕塑，

只好踏開繞過半圈走過；回家後，不能入飯和安枕，焦慮無比；接著二三日，他

拿鏟子出門，家人不放心尾隨，正要舉鏟的那一時，感到腿肚刺癢，原來幾根硬

尖草葉深入抵觸著皮膚，他才意會那傢伙為何貪求適服放蹲的聰明選擇，他出口

罵了一句：你這夭壽阿格真巧，謹慎鏟離至綠草區內角；並帶回一株結成紫球的

帶刺小植物，盛於花碗，置於花架下種盆栽的最高曾；翌晨起床不見，怒問家人，

回應說：被賊偷了，以為是奇珍異卉捧走，柳源放聲大笑。此小說揭開人們自私

的心態，只要我願意，有何不可以，讓人嘖嘖稱奇。一篇獨特的「環保故事」。

（9）苦悶小說：例如：＜譚郎的書信＞，81 以書信體的方式寫他的長篇小

說，生活中的苦悶企圖由某物得到慰藉，轉移到另一目標去訴求，並非愛情小說，

而是訴諸一位愛神（戴安娜女神），告訴她苦衷，希望萌生安慰與希望。

80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97-100 81七等生：《譚郎的書信》，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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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友誼小說：例如：《兩種文體——阿平之死》，也是長篇小說，暴露

三毛（陳平）之間的感情，創造另一種形式讓她存在，對七等生來說也算突破禁

忌」，82 沒有男女之情的色彩，也算趣味小說。

第二節七等生小說裡的隱逸之處

在夏濟安看完《美國近代文學概評》（On Native Grounds ）後，直覺的感想

是：現代文學有兩條路徑，且各自發展，向內者儘向內心發掘，成了喬哀思（James

Joyce），向外者拼命喊口號鬧革命，成了左派作家，兩者傾向無法平衡，各趨

極端，所以現代文壇缺乏真正偉大作品。越向內心裡去，幽微的部分，凡人無法

理解，詩化晦澀的氛圍特濃，接受的人們日少，所以夏氏有這種想法，左派作家

搖旗吶喊，讓庸人跟隨，有時釀出大禍來，生靈塗炭，沒一個人有好日子過，作

品當然也變成毒蛇猛獸，就文學生命而言，當然結束了。83

就七等生而言，當然屬於前者，然而，雖入幽微，卻令人引起興味，那是「年

輕時固有的時間感覺」，84史詩味道去了：沉悶而具實感的時代風味，幽暗昏黃

的氣氛，敘事鬱悶的展演，燃燒濃郁的芬華，怎麼樣也做作不來，夢想與現實的

呼應，朦朧中，特有的詩之技法－－實感越重，詩的感覺越濃，而其氣氛越趨沉

悶，不管童話或小說都有這種傾向，七等生也不例外，越短篇的小說反而越不了

解其內涵，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還沒寫完，接不下去，但是若能寫完，則有詩化

味道，那是偉大的詩篇。

82新新聞周刊 274 期頁 90，〔文化對談〕謝金蓉：＜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有做大事的使命感＞1992年 6 月 7 日至 6 月 13 日

83夏濟安著、夏志清校註：《民國三十五年之夏濟安日記》頁 28 84 日‧小川未明作，朱隆興譯：《主公的碗》＜譯者的話＞頁 176-177；有如侯孝賢的電影「童年往事」的一幕：老祖母常常喜歡帶幼小的孫子去公園散步（那個地方是苗栗），一直掛在嘴裡的話是：跨過這個公園就是我們老家——廣東；這也是一種「懷鄉病」；七等生的作品等同於此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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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詩化小說」裡，85美麗縹緲的光影、朦朧的夢幻、似真又似禪的情

境，有如彩虹的魅力，無時無刻發出迷人的光澤，共有九類，無可匹敵的時代風

格：

（1）虛無小說：例如「希臘．希臘」，它應屬於「超現實小說」，光怪陸

離和現實世界完全不同，將自然宇宙與內心天地連接起來，結合外在與內在世

界，86有詩化味道。在末段寫作的方法非常特別，完全是一種透明的動態，沒有

血跡的手法：

兩個男人一面吹口哨一面要橫越馬路……其中的一個突然記起了一張熟識

的女人面孔，她剛剛擦身走過去，他回頭去尋視她，於是腳步落後了半步，此時

一部藍色轎車從轉角開出來，車燈的地方撞到了他的大腿，他頃刻翻倒在地上，

車子的輪胎繼續輾過他的胸部，於是他靜靜地僵臥在那裡。

這篇小說的題目和內容無論如何都連結不來，大意是兩個男子坐公車入城去

看電影，發現非常不值得，那電影十分偶像化，男主角淘金成功得到美人歸，和

兩男子的境遇不合，只是一場旁人的喜劇，不如把那時間和電影票價拿來喝冰啤

酒來得爽快，最後兩人出了餐館談及未來，到底是要去德國或是美國留學？結果

傾向留美，因為心情放鬆所以兩人吹口哨，曲目是一首法國民謠，結果其中一位

男子因幻覺不留神出了車禍。這和小說篇名都沒有扣上，只是小人物虛無的生活

步調，我們可以體會出來，對於過去有無限感傷。87

85「詩化小說」並非我的創語，駱以軍也是此種趨勢，不過他是將詩「小說化」，而我的看法也是如此，詩的走向具有「隱逸」性格，見《遣悲懷》340 頁。他為了擺脫老師張大春的影響只好想出此法，他和張大春的關係見《遣悲懷》18 頁，王德威＜序論＞＜我美麗的淫猥與悲傷——駱以軍的死亡敘事＞。七等生和駱以軍的不同，一是明顯的師承，其他不同要另一論文去了。 86馬森：《樹與女》，頁 126

87另一種喜劇屬於窮人的悲哀，也是虛無得可憐： 義大利文學大師卡爾維諾說：「憂鬱是悲傷著上了輕盈的色彩，幽默則是喪失軀體重量的喜劇；儘管如此，人類肉體的這層次，仍然將自己包裹於最幽默的悲哀中。」

在「愛你九週半 3」的一片裡，一位投資公司的營業員突然接到特殊任務——到紐西蘭簽一位百萬富豪的客戶申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還是回到老本行朝九晚五的生活，這是一個轉捩點，成了，躍身為此公司的合夥人，不成，也許會丟了工作。 到了那兒，原來他進入一個籠子裡，見到一隻美麗的畫眉鳥，會唱歌，會跳舞 ── 富豪二十六歲的老婆，很久沒有享樂了，自從兩年前丈夫車禍下半身癱瘓後，未曾嘗過愛情的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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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非邏輯小說：例如「巨蟹」，它是屬於「超現實小說」的一類，應是

停留在「自動寫作」的階段，無論篇名或內容都無法連結，讓人讀了如在霧中，

難以圓說。這篇小說由十節構成，互不相干的跳躍，使讀者摸不著頭緒，第一節

描述一對互不認識的男女，只憑有一天，雨絲細細飄落，男騎一匹棕馬經過街道，

她和另一位女伴依傍在門邊，對著馬上的他投著笑容。靠此緣分他約她出來談

談，但最後沒來，他也睡著了。第二節寫一位女幼稚園教師向一位男子訴說六年

來學習鋼琴的艱苦情形。每當她從工作儲存起來的錢將夠買架鋼琴時，家庭裡便

會發生異乎尋常的事故。女孩的命運就是永遠要扶持一個可能隨時倒榻下來的家

庭，而不能順其私心的願望。諸如此類小人物的境遇，十節都不同，也沒有連結，

有時不知他在寫些什麼，讓讀者如進迷宮，雖有詩的效果，但是我覺得是為寫作

而寫作，七等生可能自己很驚奇，一邊寫一直追下去，從不知道明天會寫出什麼

來，但是下筆之後才逐漸讓情節「自動」發展下去，只是像內心的銀幕在放電影，

自己不斷記錄，感覺到需要寫作，好像有一些意象情節什麼什麼要從內裡湧出，

總要記了下來才舒服、才鬆弛，自己都控制不了，不會預先計劃寫什麼、怎樣寫。88有如超現實小說家布洛克的方法一樣，這種方式十分危險，容易失去讀者。除

非故事本身好聽有趣，讀者得到娛樂。

（3）跨界小說：神話的起源是泛靈論，角色落在神身上，傳說則光敘述古

史事蹟和英雄行為，而唯有童話和小說的角色完全落在人身上，因此顯得更有生

這是「色」的部分，另一種「食」的誘惑，富豪的專屬廚師烹出南方美食，這是身處北國的營業員未能嘗過的，在那裡兩三天樂不思蜀，甚至動了真情，想把富豪老婆擁入懷裡，永遠持有，一夜縱慾，第二天醒來，竟然變成殺害富豪的兇手，他冤屈難伸，想和畫眉鳥雙宿雙飛，但是已至人生盡頭 ── 關進監獄，無法脫身，經過一番折騰，他竟然什麼都有了，除畫眉鳥之外。 從片中我們才得知：原來富人平日的遊戲竟是耍人為樂，其實這也難怪，太平日子過得厭膩，他可以蓄奴、施虐和政要為友，玩金錢遊戲，將別人把玩在指掌之間，以此娛悅自己，通過考驗，才作為自己的投資夥伴，宣稱這是信任的盟友，走到世紀末，好友的定義竟是如此，怎不令人哀嘆！ 當然這是喜劇收場，不過也只能這麼說法，因此就片子的肌理而言，富豪和老婆之間裝扮關係未免太過狎暱，對於世俗的一 切變化，嘲諷的意味未免太濃，為了讓營業員的生活型態大幅重新開始，將所有人都蒙在鼓裡，這是一種奢華的悲哀呀 ！在窮人如我的眼裡，連一絲幽默都沒有，怎麼也想不出如許結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悲歎屬於物質的範疇，而此片中，真正承接喜劇的部分，只能在我們凡夫俗子的夢中出現啊 ！ 88同上，頁 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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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根據佛里采的名著《藝術社會學》說明藝術的社會功能時，把文學的發展分

成巫術、宗教、教育、純粹藝術四階段，周易一書是巫術階段的代表，它是卜辭

進展到詩經的橋樑，而神話恰逢宗教的階段，傳說是種教育平民的文獻，只有童

話和小說才是純粹藝術的階段，文學如要能震撼人心，也唯有後者才能提昇庶民

的靈魂，89所以小說家七等生除了人界之外的糾葛經營外，還有和善的靈界眾生

相隨，典型的「超現實小說」，90例如「散步去黑橋」，魔幻寫實的寫作技巧，

和「河童三平」一樣，是一種超國界的混沌，因此人名及手法都不是重要的課題

了，反而是故事本身，值不值得書寫了；黑橋是童年時的記憶，追索這段過程，

雖然苦楚，但是非常甘美。七等生以「邁叟」代替他小時候的模樣，陪著他度過

時間的橋，對於所有的親友做一番哀傷的回憶，那是非常動聽的交響曲：

當七年前他由外地浪跡回來時，鎮上的老家空屋曾空了好幾年。出門在外

時，七等生很少邀約童年的靈魂與他作伴，直到回誕生地的故鄉來，他才再度出

現與七等生成夥。平日在外地賣力工作時，實在沒空理會他，讓他寓伏在心靈的

最幽暗的一角，猶如被棄的孤兒。所以當有好心情攜他出來散步，他那積壓的委

屈的抱怨便整個排向七等生來，如果不遷就他，深恐會憤而告離，黑橋便去不成，

到那種地步，則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半途而廢，折返回家。七等生心裡明白：沒

有邁叟就沒有黑橋。一開始在午睡醒來，邀他在冬天去散步順便尋找黑橋，先走

過新建的旗山橋，沿途鎮北的虎頭山像金字塔般的峙立著，喜歡前往親近，也歡

喜在沙河的河道遨遊，但如今已河道汙染，無法臨近。路上先遇上的歐姓木匠人

家的舊址，邁叟指出那是長腳而瘦黃的兒子歐賓和老歐住處，據說七等生的雙親

結婚時用的新床是老歐和歐賓合做的，也是他們兩人合抬送到家，而七等生兄弟

姊妹都在那個古式的木床降生。而七等生學吹的第一支洞簫也是憂鬱的歐賓砍竹

頭親手製作送給他的。後來他們搬走了，把土地賣給胖子廷輝建造一座燒磚瓦的

89朱隆興：＜翻譯者的話：一位利助迷的誕生＞民眾日報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五月十三日 27鄉土版

90「超現實小說」就是「魔幻之文」，我有個夢想就是能寫出一種「魔幻之文」來，不怕別人看，就怕人不來，只要一看，都會被我吸進來；不過這理想非常艱難，尤其是文學道路，它是一種虛擬世界，如果你有現實世界的故事和知識，一定要跨領域的交織結網，才能動人心魄，所以寫作若能結合各虛擬界的纏繞勾勒，即能陷入氛圍，如無讀者閱讀，也能自得其樂；正如我看過的日本版卡通「河童三平」，細膩多情，讓人淌下愛鄉的眼淚，它是典型的現實結合靈界仙界妖界的作品，而且不露痕跡，令人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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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子，他和邁叟找不到黑橋，只記得是一條曲曲折折的田丘路，經過漫佈的稻田、

池塘、山坡和農舍，舊道是遠在三十多年前，七等生未入學之前，為了躲避空襲

而遷入山區暫住，是全家和農家與市鎮間交通的必經之路。父親安頓小孩和母親

住在黑橋對面姓呂的農莊，父親是鄉公所的職員，仍住在街上的屋子，在假日他

才到農莊來。如今人事全非，父親已經逝世將近二十五年，大哥玉明也離開人間

有十五年，母親遠在北部與二姐月娥住在台北木柵，兩位妹妹遠嫁到美國。接著

經過一座優雅的墳墓，那是鎮上一年夏日海浴中的一天，有一陣狂潮把湯吳素珠

女士兩位剛長成的女而捲走吞沒，當大家聞知這件不幸的事，惋惜之聲在黃昏裡

喧嚷傳遍了全鎮。然後看見一段從遠山會聚而來的小流水，那裡稱為菜公溝，是

臨近農家公共取用澆灌菜蔬的意思。小邁叟記得和大哥玉明在此釣土泥鰍和鱉

魚。菜公溝岸邊是土奎伯耕作的田地，他是一位慈祥的人，有一次，他看小邁叟

在繪畫，就用一擔甘藷來換小邁叟的中國地圖。接著記起了小時候的林林總總，

而終究找不到黑橋而迷了路，引起小邁叟痛哭傷感起來，最後找到的是一座灰白

的水泥橋。在天色急速灰暗中，過橋的另一邊，通到一座竹林為屏的紅瓦紅磚的

農舍，那是呂家屋舍，橋把河水經過形成的深的斷痕的兩邊接通了。尋不見黑橋

且讓邁叟儘情地去號哭慟泣。

小邁叟哭的是過去的歲月，只能隨著黑橋的影子流走了，所以此小說如詩如

畫，不愧是「跨界小說」。

（4）哲學詩化小說：以超俗的眼光去看待這世界，而且是刻意（隨緣）性

的經營，91然後留下讓人深思的一些話，例如：「海灣」就是典型的例子，兩位

在海灣水域游泳的泳者，其中一位在岩石上休息時，突然起了念頭，靜靜望著赤

裸裸走回來的同伴，興起對方像一個慣於蹲坐而使膝蓋彎曲的人猿一樣行走。但

人畢竟是人而猿畢竟是猿，沒有綜合的說法。人由猿演進只是一種價值的比喻不

91刻意與隨緣是做任何事的一體兩面，這是敝人的思維，我反對「隨緣」這字眼，飄飄渺渺不切實際，我喜歡「刻意」這兩個字，刻意久了，才能生出隨緣，隨緣久了也變成刻意了。刻意是 主動，隨緣是被動，例如我喜歡打乒乓，也鼓勵大家來打乒乓，如果不會打就不去打，我問你：誰會打呢？我自己也不會打，當初別人用木屐就打贏我，這是隨緣；我認為是奇恥大辱，發憤圖強，連續二十年的琢磨，才有一點小成，我說這是「刻意」啊！又如我也喜歡日文，雖然看聽讀寫，我只會看，而且要仰賴字典，我也翻出兩本日本近代成人童話大家小川未明的作品來，想當初插班進○○夜間部東語系的時候，五十音都認不透，第一堂上中級日語，老師叫我念課文，咿咿唔唔唔不出來，後來跌跌撞撞也畢業了，所以我是非常執著的，非常動情呀！學過的東西捨不得丟，進○○讀日文是刻意，被老師罵是隨緣，說出來非常丟人，但等我翻出作品來，我們老師說我是「○○之光」了，因此我說這是「刻意」，這就是我反對「隨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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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實。如果人是猿演進而來，如果猿又是鯨演進而來，那麼鯨也是人的祖先。

鯨是猿，猿是人，那麼鯨也是人。此種論辯也旁及其他動物，所以人也是狗，有

些人的面貌像狗，人也是豬，有些人的面貌像豬，人也是蛇、虎、魚。終極結論

是：人要是不是單純的人的話，活著不知是什麼滋味。人活著沒有自尊的話，便

與一般動物無異。因此人最好是人，讓猿最好也是猿，不要混合。這篇小說探討

「自尊」的問題，值得人們深思。

小說是一種故事的展示、生命的開展，不一定要給人有若干啟示，也許是虛

構的，只要邏輯說得通，只要具有真實感即可，應該去創造，背棄才是一篇好小

說的骨幹，因為現實中獎賞和獎懲很少是公平的，經歷從來不曾在世界中存在完

美，那是缺乏結構、平衡和邏輯，那是一種小說家的藝術和責任，使我們繼續充

滿希望。92例如《三國演義》，它是中國古代戰爭的百科全書，一些有名戰役，

都是兵學家的典範，有些成語也因它而來，由羅貫中根據流傳的故事、戲劇，以

及文獻資料，概括、創造，揉進自己的思想，塑造從帝王將相到平民百姓的形象，93人物上千，更迭取代，由其過程，人生百態，等於是一部「戰爭哲學」，為人

處世的「小說參考史」。當然其哲學意味濃厚，有史詩的味道；七等生的＜橋＞

也有這種韻味，94描述兩情敵的相爭，贏的才有獲得女友，那是殘酷的對待，當

然最後一句：「生命却被時間改變了。」，令人充滿哲學反思，整個歷程詩味十

足。

（5）對等相異小說：屬於「表現主義」的發展方式，人物與情節立足於歷

史的時間與空間裡，對比的效果十足。例如「賊星」，95內容是說有兩位礦警要

去礦坑捉礦賊，入了礦坑，竟一陣旋轉的墜落感，兩人都落入一次莫名的沉睡，

賊都沒捉著，深深覺得此行的無意義。認為礦賊是為了生活，這逮捕比捉賭博壞

幾百倍，而礦賊具冒險精神，它是極糟糕又令人讚誦稱道的事。此小說對比效果

十足，警察與礦賊的比較，人物與情節剛好立足於開礦末梢歷史的時間與空間

裡，資本社會的洪流裡，為了生活，即使危險的礦坑，也有人們去挖掘走險，在

92維琪．漢德瑞克斯（Vicki Hendricks）著郭筱云譯《殘酷遊戲》（Cruel Poetry）頁 187 93羅貫中：《三國演義②》（注音版），頁 4-5 94七等生：《白馬》，頁 9-18 95依國語日報辭典頁 1683，有兩層意思，一是彗星，古人認為是妖星。另一意思指為非作歹的人的將來，有一句成語是「賊星該敗」。

41

資本主義的國家政府眼中，他們是「賊」，並非良民，這是社會的異化現象，由

七等生的筆下流露出來。

（6）抽象小說：猶如繪畫裡的抽象畫，見仁見智，各個觀點不同，每個人

都有其說解方式。例如：「木塊」，篇名就難以說明，好像與內容扯不上關係，

我的看法是說命運可以主宰人，一點也無法脫困。因為小說前面有一段引言——

一切都準備好了，想贏得自由，在這座城市是斷不能實現的。全篇大意我的想法

是：一位某領域的權威，本來要去赴約會，但突然收到一封訃信，以至於他嗚咽

流淚，無法履行約會，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毀滅，因為即使人很醜惡也不能染汙死

亡。

（7）代號小說：「代號」可以英文字母，也可以阿拉伯數字，或別的代表

符號，很像「反間諜小說」，詭譎多變，呈現另一種寫作方式，讀完時，有時覺

得詩意盎然，別有風味，例如：「使徒」，依字典解，96指基督徒稱耶穌的弟子

約翰、彼得等十二人為使徒，受耶穌派遣，奉上帝之命傳教。在開始，來一段引

言，敘述主人翁和友人晚飯後一起把草蓆鋪在橋板上觀星、指位置、聽有關星星

的故事。然後進入第一則，他去找在中學教書的 A，等候的空暇，注視貼在牌版

上太空人和月球表面的照片，那色彩引起他的疑問，充分說明太空本身存在的神

秘現象，因知覺轉移入境太深，拖步時光緩慢而錯置，以至於鬧到窘境而認錯人

了，差點兒不可收拾。第二則他去尋找 B幫忙某事，B順便呼叫 C 共進午餐，

他們閒談到遠方的一種特產，頓時感覺生活著的城市是多麼可恨和麻木，他感到

毫無希望繼續傾聽下去。第三則主人翁去尋找 E，坐火車去的，途中睡著了，接

著睡夢中步下火車，又跳上汽車，在途中的一個村落下車，往一間教堂走去，遠

遠看到一把鑰匙掛在門上，走近門邊發現那是偽裝，拉開門走進去。E從一張小

桌前站起來舉杯對著他。因此他也半醉了。E為了他，把唱機的聲音弄得清柔。

這篇小說我們可以意會，那是有距離感的詩意寫法，主人翁想去傳達他瞭解的神

祕世界，但是又不知如何去明說。

96國語日報辭典頁 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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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等生的小說之所以詩意盎然，是因幻想與現實的交錯，以特殊的問題呈現

普遍的意義，幻想功能充分運作，形成他重要的寫作風格，有人說它是「清澈的

神祕主義」。97因此類小說是趣味有緻，耐人久讀，造成獨特氛圍。

再舉一例：那是＜牌戲＞，一齣橋牌的玩樂中，在人生命題裡，象徵女性慾

念的紅心 Q，象徵金錢的方塊 K，象徵肉體的梅花 J，象徵心靈的黑桃 J與象徵

傳統父權的方塊 A，展現了現實社會中，女性與其周圍的關係及其選擇。＜牌戲

＞表現了生命之 賭博性與戲劇性，使得生命的情境悠忽不實，卻又象徵了生命

正是如此。98 主人公有戀母情結，場景的變換繁複，在更迭中展現人物的情慾序

曲，由思緒裡讓人體會多面性，可能的話，將它發展成另一篇論文；99此篇的形

式技巧運用自如，七等生自己也說：小說的存在在於形式的創造，沒有形式就毫

無內容可言；100

就因形式而製造了閱讀趣味，對於不懂橋牌的人，解開密碼的鑰

匙捉摸不定，那種趣味性更大。

（8）自由小說：爭取心靈自由的小說，例如「跳遠選手退休了」，101

它是

收錄在民國五十八年，由林白出版社印行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僵局」中。（六十

五年改由遠行出版社印行）。七等生因這本書一舉成名。102內容是關於一位初到

城市來的青年發生的故事。

此篇也是魔幻之文，標示社會的期望與個人理念的衝突，個人是以「美」

當前導，「真」是內心的聲音，不斷的爭取我心的奔放，在其過程裡，並非取悅

任何人，而是諦聽「善」的引導；最後一段頂精采：「每當他走到冷街，由那個

門戶的縫隙洩出的音樂（猶如那漏出的燈光）從未間斷。他每晚必來……他的行

97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297-299，附錄：佚名＜七等生的夢幻——兼論社會學的實在論＞ 98同上 297 99七等生數學極佳，他自稱天才，所以精通橋牌自不待言，對小說的設計很有幫助，這推測資料見劉慧珠博論《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對七等生專訪（三）口述歷史整理稿＜附錄四之三＞頁 328 100聯合文學第 47 期中華民國七十七年九月出版，頁 103，七等生：＜試讀「迷天迷霧迷人雨」＞ 101七等生：《僵局》，頁 251-260

96 據 2012 年 4 月 30 日（六）14：30-16：30 國家圖書館一樓簡報室（臺北市中山南路 20號）知名作家季季主講，講題：「七等生的小說路——從〈我愛黑眼珠〉到《沙河悲歌》」內容所言。

43

李依舊留在旅店。」；詩的手法流利得不得了，聲音、顏色交錯不斷，深入心靈

的內裡，讓人捨不得放下此文。以社會學的觀點來看：

對七等生而言，幻想所展開的方向是自然整體，個人藉由幻想逐漸融入大

自然時，特定的現實才有意義。……離城只是斬斷城市束縛的力量，就算

離城真代表對「現實世界」的摒棄，並未能確定「自我世界」的意義與價

值。……如果沒有那童稚的世界，沒有內在的想象，沒有窺見那永遠企求

的美，離城掙脫束縛並不能保證「自我世界」的確立與意義。……103（七

等生，2003，k10附錄 p330)

它是將七等生的幻想功能和現實實象加以闡釋化，跳遠選手的所作所為，無

非是要和自己心中的量竿標誌紅點相較，與世俗的競爭比賽成績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受到排擠而落入退休一途，但他所要的事絕對之自由意志，雖然感到孤單和

寂寞，也許落入虛無，不過此時才能聽到盲啞女子的求援，兩人之間的交談，還

有冷街流洩出來的燈光和音樂。

（9）無對話小說：在這世紀中，小說和散文的分野模糊不清，我們不知它

們的界限在那裡？七等生的這類小說例如＜河水不回流＞，104內容敘述有位教師

輪到他講金字塔的故事，回家時遇到另一位女子，這傳言很快傳到他妻子耳中，

回家後，妻子為成全他離開他；金字塔和這件事是否為必然？這種寫法和散文無

異，我們如何說它是小說，只能說是越位了。105

小說、散文糾纏不清。

第三節小結

我從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的藝術》中去看七等生的小說，我所認知有幾個

要點：

小說世界應充滿著幽默，它是對既成思想的不思索、媚俗的反動，且是作為

上帝發笑回聲誕生的藝術，它創造了迷人的想像空間，在那裡沒有人是真理的佔

有者，每人都有權被理解。

103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03，附錄：佚名＜七等生的夢幻——兼論社會學的實在論＞ 104七等生：《銀波翅膀》頁 147-148 105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著 尉遲秀譯：《小說的藝術》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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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它也是「存在的被遺忘」之復活，亦即我對史詩的定義：固定的時間感

覺之重現，與塞萬提斯的同代人一起，它詢問什麼是冒險，與薩穆埃爾˙李察得

森一起，它開始研究「內心所發生的事情」，揭開了情感的隱密生活；與巴爾扎

克一起，它發現人在歷史中生根；與福樓拜一起，它勘察了到那時為止不為人知

的日常生活的土地；與托爾斯泰一起，它俯視著非理性在人的決定與行為中的介

入，它探索時間；與馬塞爾˙普魯斯特一起，它們是無法捉住的過去時刻；與詹

姆斯˙喬伊斯一起，它是無法捉住的現在時刻；與托馬斯˙曼一起，它詢問來自

時間之淵底，遙控著我們步伐的神話作用。106

因此小說的精神是持續性的，每一作品都是對前面作品的回答，每一作品都

包含著小說以往的全部經驗，而最動心的該是四種召喚：遊戲、夢、思想和時間，

它不斷觸動著人類的靈魂。107

我試著用《雲的理論》這本小說來說明：108

一位日本人 Akira．雲上先生，在巴黎從事時裝設計，衣食無缺，他成立一

個圖書館，搜集雲相關的資料，目的在力求完整。他很會說和雲有關的人們之故

事。對象是他的圖書管理員，一位叫薇齊妮‧拉圖的女子。首先是一位英國人路

克．華克的藥劑師，他是業餘的科學家，史上第一位全神投入凝視雲的人，而且

以拉丁文為雲的形態命名，以便全歐洲的科學家都能採用。第二個故事是全歐洲

最偉大的詩人，約漢．沃爾夫岡．歌德，受路克．華克留下的書影響，認為雲是

天空思維所在，猶如腦子是人體體內的雲，將人與天連結在一起，而歌德十分佩

服路克．華克，很想與他見個面，後續如何無結果，流於猜測而已。

接著是英國畫家卡麥加爾的故事，他是一位畫雲的高手，但有個怪癖，作品

銷毀殆盡，只存留素描簿，然而雲上先生通曉他的生平。

卡麥加爾在日記上寫說畫過上百張「天空的研究」，最好的觀察點是漢普斯

特鎮的原野，他在那兒散步、定居研究和創作，為的是畫雲。不管是畫材或技巧

106同 106 107同 90 頁 24-29 108史岱凡．奧德紀（Stéphane Audeguy）著邱瑞鑾譯，獲得法蘭西學院「莫里斯‧傑內瓦院士文學大獎」，最適合改拍電影小說獎「黑卡電影小說獎」，有如科學歷史小說的說故事方式，讓人認識「人」這種複雜的動物，正好符合米蘭˙昆德拉的說法，因此拿來舉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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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仔細研究，目的在畫出心中的歡愉，不滿意就撕毀，只是滿足把繽紛多彩與香

醇滋味捕捉入畫的慾望。

除此之外還說了英國數學家路易斯．弗瑞．理查森的故事，他的貢獻是用偏

好的微分方程式來描寫地球上的大氣變化。所有雲相關的收藏品都不缺，唯有獨

缺一本最出名的《亞貝坎比元錄》，沒有人讀過，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只瞭解亞

貝坎比家人片面提供的介紹，它是氣象學中最神秘的典籍。雲上先生委任薇齊妮

蒐購到手，甚至離開塵世也委她繼承遺志、搜集研究下去。

這本小說以修辭學裡的「頂真法」方式來寫作，一個故事生出另一故事，依

時間的召喚把每個非偉人的夢想帶出來，在他們追求當中，是遊戲式的，不為任

何目的，具有深沉的哲學底子，因此是本上乘之作，魔幻之文。

對於文學作品的優劣，我喜歡用「史詩」來評第，但是這兒會出現一個特例，

那就是「濃得化不開的作品」，一個故事接著一個故事，誰的故事多，我就判定

它得勝，這種方式會不會準確？可以由兩個方向來思考：一是它是否濫觴，第一

個始作俑者，有開創的意味，另一個方向就是承先啟後的作用，從它本身開始轉，

如果具有樞紐的地位，應該是勝者。其實圖象創作比文字創作所動員的人力、精

力和資本及時間不知有多少倍，而作品必須在特定的時間內完成，市場的壓力可

見一般，而且是以質取勝，因此沒有兩把刷子不能生存，所以文字工作者更是彌

足珍貴呀！能夠完成長篇作品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啊！另外今天未來文字工作者

的方向，新增的題材顯學該是卡通劇本，這是大家不能忽略的一環，以我手頭上

的這樣卡通作品「河童三平」，109真是輕盈得要命，完全符合昆德拉和卡爾維諾

的要求，讓觀賞者覺得太幸福了，因此文字和圖象應是沒有距離才對，不能小覷！

總之，藝術家的心要極端柔軟，感覺要很敏銳，脫離年齡和性別的限制，千

萬執著不得，否則落入頑固就不好，但是仍有他的堅持。其實一流作家對資訊的

掌握很快，過目即丟，今日的資訊即為明日的垃圾，能嗅出新舊資訊之間的含義，

要和外國作家同步思考，不過要找就回來，馬上反應，作品就完成，這才合乎作

家的條件，否則如何養活自己。

109日本版的環保卡通，它是典型的現實結合靈界仙界妖界的作品，而且不露痕跡，令人讚嘆不已，可遇不可求的經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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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個人心中堅持屹立不搖的信念：小說可以拯救人類的靈魂，110

它的文本

走在媒體之前，而且在完成之後，早已脫離作者和文字，變成歷史的一部分了，

每個人都不能奪其光芒；正如大眾小說的作者一樣，雖然自卑，但它是靈魂的一

部分，不可抹煞作品本身，和作者無關，它們是人類和上帝之間的對話，只看他

有否從陷膩的地獄中救贖出來。

討論「七等生小說中的隱逸風格」，個人認為有些後現代的味道，已失去

新鮮的感覺，因為在當下圖象逐漸取代文字的時代，有幾個人會靜下心來閱讀你

的一切，你的文字只是糟粕而已；另一殘酷的事實：你的文稿也許數百萬字，但

必須通過發表的考驗，通過庶民的過濾，那對「時間」和「成長」本身是多麼奢

華。

所以如果七等生再創新作，應參考卡爾維諾的《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和昆德拉的建議：先把作品經營得像百科全書一樣，情節推移快慢得體，最後加

以修剪美化，符合輕盈的要件，當然幽默和冒險必不可少，那才算慎重的旋律。

以上是個人以往的看法，不過看了卡爾維諾的「輕」，卻和我的想法背道而

馳，原來這是我無法判定「詩文」優劣的原因，以詩來說，它的精隨在一個「空」

字 ，誰空得多，返想的空間就越大，例如日本的俳句和中國的古詩，誰空得多，

意境就越深遠，有如國畫裡的留白一樣。

如今人類歷史仍存留於戰爭狀態，所以才期待下一輪太平盛世的來臨。古埃

及人用一跟羽毛作為天秤上的砝碼，以秤量靈魂的重量。對他們而言，羽毛即為

精準的象徵。這輕盈的羽毛就叫做瑪特（maat），天秤女神。代表瑪特的象形文

字同時也表示一種長度的單位──相當於三十三公分的標準磚塊的長度，以及長

笛的基準音。這是卡氏對語言運用準確的舉例，111纖細至極！另外他也舉了莊子

的故事來說明小說裡時空的對待：多才多藝的莊子也是一位專業的畫家，有一

次，國王請他畫一隻螃蟹。莊子說他需要五年的時間、一幢鄉間房子和十二個僕

人。五年過後，他還未動筆，他說：「我還需要五年」國王應允了。十年的期限

110此種說法脫胎自七等生《情與思》＜小全集序＞頁 7 111伊塔羅．卡爾維諾著吳潛誠校譯《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頁 83

47

將滿時，莊子拿起畫筆，一揮而就，畫了一隻螃蟹，前所未有的最完美的一隻螃

蟹；112

那是表達作品蘊釀的重要性。

弘一大師（李叔同）在圓寂之前，用盡最後力氣留下最後四個蒼正大字「悲

欣交集」，交給了弟子妙蓮，113

我們會有個疑惑：他悲的是什麼？喜的是何為？

就其原因乃是他極為慈悲，連螞蟻都都不忍殺生，二是心中憾事無數，悲哀

至極。他的憾事哪些？可由他的姪兒李聖章勸他還俗，而回覆的一段剖白知其所

以。

意即如果弘一大師的父親擔當大清重任，也許台灣的命運就不同，也沒有七等生

這號人物出現，我們就看不到七氏的作品，所以命運真有趣，我們更應該看待七

等生的詩作。

而且弘一大師充滿報國的熱誠，雖然年紀老，然而做事非常徹底。精通詩詞、

書畫、篆刻、戲劇、音樂和文學及佛理，故不得不說是清末一大才子，和七等生

相同，上天特寵的選民。

他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以及律己懺悔之心，所以臨終的遺言，應該是無愧於

心是喜，心痛難圓是悲了。114

七等生也和弘一大師一樣，小說裡孕育愛的種子，散發隱逸之風，在不得志

時，為自己找出路，如能施展才負，就努力以赴，充分自我學習，從初期的「理

想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強烈衝突，進入內在的反省，轉至經由全面的批評，

追求自我的實現，最後逐漸加強社會性觀點，注視現實世界，發掘現代社會的病

灶，有逐漸擺脫隱遁性的傾向。他的小說最能表現台灣社會的虛偽和墮落，染上

六○年代社會暗淡幽鬱的色彩；115

不僅如此，七等生的小說技巧已臻化境，變化

多端，流利自如，116由其「詩化小說」可見一般；雖說「隱遁」的說法，其實已

入「隱逸」的階段；每篇作品均意有所指，寄意深刻，而「意識流」的小說容易

112同上 79 頁 113 徐星平著《弘一大師》，頁 527 114 見徐星平著《弘一大師》，頁 474、526 115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頁 129-130 116猶如彼得．葛林威（Peter Greenaway）拍電影一樣，非常流利；但是唯一缺憾就是「你、妳」不分，讓讀者迷惑，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比如《一紙相思》裡的一篇作品＜思慕微微＞，主人 公和菱仙的戀情，那小姐明明是女的，他對菱仙的人稱代名詞用「你」，我不以為然。

48

引起讀者的迷惑，獨白技巧和兼取全知觀點的描述（omniscient description）和

以及戲劇式的「獨白」（soliloquy）；在運用直接的內在獨白時，常常使人弄不

清是誰在獨白；最大貢獻是不再有作者梗在人物與讀者之間，作者不但不會站出

來對讀者發言，而且根本消失不見了。讀者不依賴作者的指引，更容易產生創作

的感覺，加強了主動參與的意願。小說中的人物也因為不必在意隔牆有耳，而可

坦然地自我暴露。再加上非理性的一面，可說比以前寫實作品中的人物更要來得

深刻。因此我們可以說：意識流的小說，等於是寫實主義的加深。但是意識流小

說也有其不可超越的局限性。因為意識的流動既然不受意志力的左右，便常常停

留在一種非理性和反邏輯的狀態。特別是在「前語言」（Pre﹣speechlevel）情狀

下，還不曾進入語言的結構形式；但做為人類表情達意的語言卻遵循著一定的結

構成規，是有邏輯可尋的。現在企圖以有固定結構和具有邏輯性的語言來表達反

邏輯、無一定結構的前語言狀態的意識流動，便是一樁無法完成的使命。這就是

意識流小說難以突破的瓶頸；117而七等生的「詩化小說」還不至於落入此地步；

故其作品均能花繁葉茂，讓人著迷，因此，我們非對其詩細加品味不可。

117馬森編：《樹與女》，本人自序＜當代小說的幾個潮流＞頁 11-12

49

第肆章 七等生的詩風

詩是一種隱喻的手法編織而成的文體，118

以焦桐的《完全壯陽食譜》這本

詩集為例，本是詩類，但被圖書館管理人員，歸至食譜類去了，可見管理人員分

類時連翻也沒翻，讀者從詩類裡根本找不到，這也是詩之迷人處，讓你去尋找，

獨特的答案，而且眾聲喧嘩，因為這世界一致性太高，太過平淡，唯有在詩裡才

尋獲這世界的差異性，因此是非常有趣的文類。詩要如何呈現？我們來看眾詩人

的看法就能分曉：

……在意象句法乃至情思與氣氛的推進外，我還想保持一種氣韻，一

種調子。據說有些詩人善於經營如歌的感覺，有些詩人擅長經營畫

面，兼力於二者也不見得是高不可攀的事情。朱自清談及戴望舒說他

音節雖不鏗鏘，卻整齊輕清，也找一點朦朧氣氛，還有恰當的顏色，

把捉那優微精妙的去處——我希望將來我的詩能給得比這些更多。戴

望舒的詩並不會晦澀，可是還透露著精潔的思維…………詩的顏色、

聲響、氣味，乃至於含蓄精練的美，那綿綿不止的餘韻，都是非常重

要的條件……（楊佳嫻，2004，p175、p183）

以上是楊佳嫻的說法，也就是顏色、聲響、氣味、餘韻及精潔，亦即個人功

力如何展現了。

另外也要避免「墮落語言」的出現，這也是詩標準之一，以下是陳芳明的說

法：

……創作多年的詩人已逐漸僵化自己的作品，縱然他們繼續誕生新的

作品，不辭辛勞地改變詩的內容，然而，讀者在閱讀的時候，仍可毫

不費力地辨認那是某人的作品。其關鍵之一，乃在於對詩的語言覺悟

的程度不夠深入。

118陳木城編《童詩開門》（二）開門篇 頁 79

50

「詩語言」一定和「普通語言」不同，也和「敘述語言」相異，那是一種全

然的切割，一點都不能馬虎。

……白萩「天空象徵」共分三輯，包括「以白晝死去」、「阿火世界」、

「天空與鳥」。……第一輯「以白晝死去」依舊承襲過去的語言，換

言之，白萩的早期詩集「風的薔薇」（五十四年出版）的餘脈深深地

延伸到「以白晝死去」這一輯詩裡。……白萩在出版「風的薔薇」時，

他自認是「向往日告別」（見該詩集「後記」）。不過，我們閱讀「天

空象徵」的第一輯，仍不時看到早期的影子，語言還是過去的語言，

只是精神上已由積極漸漸走向消極了。……

那是詩人無法迴避的責任，對任何人都一樣。

不錯的，「雁」是白萩在「風的薔薇」之後，寫出的作品比較重要

的一首詩，往後若有人提到白萩的作品，那麼，「雁」勢必要提出

來討論的……在這首詩裡，我們仍可找到一些「墮落的語言」（筆

者杜撰）。白萩在「或大或小」文中，批評日本詩人田村隆一「詩

藝的墮落」，他認為「由於隔絕與存在環境間的感應，勢必活於往

日的記憶，活於已被往日界定意義的 image，由於以語言為對抗的

武器，意識中被所發掘的優異語言佔滿，在創作之前的白紙狀態的

瞬間，白紙上早已先入地寫上預備的語言，呈露了語言符號化的危

機。」這一段言論是非常銳利的，也可看出白萩對語言付出了最大

的關切。

每個人一件事做久了，容易忘了「初衷」，連白萩也不例外。

每一位詩人在創作時，常常很輕易地用了過去的語言而不自知，在

洛夫詩中，「河」與「月光」的意象；管管詩裡的「花朵」，羅門

詩中的「旋成」、「化成」、「轉成」……等等，不斷在作品中重

覆使用，最後可能會成為一種僵化的「固定觀念」（Stereotype），

落在讀者的眼裡，也很容易產生「固定反應」。那麼，白萩在批評

別人的作品時，「雁」詩也殘留了一些固定意義的語言：

我們緩緩地在追逐中死去，死去如夕陽不知覺的冷去

51

在「風的薔薇」裡，有一首詩叫做「不知覺的死亡」，有兩行詩，

似乎影響了「雁」的創作：

死去，緩慢的

沒有知覺

不能否認的，詩人對過去作品的語言，依然會暗示出些許留戀的意

念，當他逗留在過去作品的範圍時，某種程度的「墮落語言」便不

知不覺地流露出來。……（陳芳明，1975，p133.136.142.144-146）

所以一首好詩一定要避免此毛病的出現。

……一首詩其實是由兩部分結合而成，一是由理性而構思的「詩

藝」、一是由感性而生的「詩意」、詩意如果能夠透過高超的詩藝

充分表達出來，便可成為一首好詩；詩意是來自詩人生命核心，也

就是詩人遇到某種情境或刺激的一種反應，而產生出一種表達的衝

動。然而詩意並不等於詩、任何人看這世界有時都會感到有詩意，

但詩並不是任何人都寫得出來，只有懂得詩的表現藝術的人才可寫

得出詩，而詩藝的涵養靠詩人對萬物觀察的深入敏銳和悟性。袁子

才說：「但肯尋詩便有詩，靈犀一點是吾詩，夕陽芳草無情物，解

用都為絕妙詞。」可見詩是有的，就看會不會「解用」。解用即是

詩藝是否精通。……（向明，2004，p17）

由向明之意，「詩藝」與「詩意」仍然是抽象而不具體，詩的標準仍未

定出來。較具體化的標準，應該是台灣曾舉辦「十大詩人」票選或出《十大

詩人選集》：

「十大詩人」之名，首見於一九七七年源成版《中國當代十大詩人選

集》。此書由張默、張漢良、辛鬱、菩提、管管共同編選……具備的

四項條件：（一）在質的方面，必須是好詩人，至少大部分作品是好

的；（二）創作有相當的歷史，且作品水準不得每下愈況，風格尤應

演變；（三）具有靈視，能透過創作觀照人生與世界諸相，表現出詩

的真理；（四）就對讀者的關係與文學史的意義而言，必須具有相當

的影響力（張漢良，1977：2－3）……

52

以上標準，對一位詩人而言，只有第三項，可做為一項詩標準，其他是想太

多了。我們不管這次選出的詩人是誰，也不介入紛爭，只看它的標準。接著來看

一九八二年《陽光小集》舉行的「青年詩人心目中的十大詩人」票選。由向陽、

李昌憲、陌上塵等八位同仁創辦的《陽光小集》，應該是八 0年代初期最有活力

的詩刊，……《陽光小集》選票上的另一項工作「為十大詩人評分」更值得注意。

評分項目分為「創作技巧」與「創作風格」兩大類，各類又再細分為五項。在創

作技巧部分，分為「結構」、「語言駕馭」、「意象塑造」、「音樂性」、「想

像力」， 在創作風格部分，分為「使命感」、「現代感」、「思想性」、「現

實性」、「影響力」（編輯室，1982：81）。現實和生活有關，使命感及影響力

詩人本身無法控制，所以一首詩的標準我們試著歸納如下：

（1）詩的語言流暢有韻味，具音樂性。

（2）詩的意象塑造有顏色、聲響與氣味。

（3）全詩結構嚴謹飽滿。

（4）全詩有思想、具現代感。

（5）詩的內容具有現實性，觀照人生與世界諸相。

（6）無墮落語言。119

如果這六個條件，我們設計個印章，直接蓋在作品旁，看它得了幾個標準，

得越多，當然等級就越高，也能自我論斷，當然不必拘泥於發表與否，而自得其

樂，這就是凡人也能成為「一詩詩人」的可能，不至於自卑了。

一九七二年詩人節前夕，余光中作〈大詩人的條件〉一文，120引奧登

（W.H.Auden.1907-1973）的五條件說：

119依陳芳明觀點，詩要避開「墮落語言」，但是以愛倫．坡（Edgar Allan Poe）這麼有才氣的天才，卻不依此，在一行詩裡，不斷的重複一個字：夢著夢，任何凡人都不敢夢見的夢，這要如何說明？可見也有特例。愛倫．坡和七等生相同，一輩子僅有五十首詩，非常難得。這典故見林以亮《美國詩選》頁 20。

120（蘇其康主編：《詩歌天保》——余光中教授八十壽慶專集，頁 184-185，九歌出版社）（陳義芝：〈余光中詩與中國古典——一個「文化研究」的角度〉）

53

（一）他必須多產。

（二）他的詩在題材和處理手法上，必須範圍廣闊。

（三）他在洞察人生和提煉風格上，必須顯示獨一無二的創造性。

（四）在詩體的技巧上，他必須是一個行家。

（五）就一切詩人而言，我們分得出他們的早期作品和成熟之作，可是

就大詩人而言，成熟的過程一直持續到老死，所以讀者面對大詩人的兩

首詩，價值雖相等，寫作時序卻不同，應能立刻指出，哪一首寫作年代

較早。相反地，換了次要詩人，儘管兩首詩都很優異，讀者卻無法從詩

的本身判別它們年代的先後。（2002：154）

前四項，一目了然，人皆能言，第五項才真是行家獨特心眼、入裡之體會。

「大詩人的生命，恆予人一種流動之感，飛躍之勢。」（156）

這是余光中對大詩人的闡述，就此條件說，符合大詩人資格的人，真是少之

又少，又據楊宗翰的說法：一旦出版個人詩集，不妨視為有了「詩人身分證」。121所以包括七等生，我們大部分剛取得詩人資格，頂多獲得「邊緣詩人」的頭銜，

又據林煥彰「一詩詩人」的說法：

「若以一本詩集收容四十首詩來算，也許只有一首詩可以傳諸 後

世，即使這十年間一首詩都沒有，也不會叫人難過，這一輩子，只要

有一天，我能寫出那樣的一首詩，亦就於願已足，……」122

因此，我的詩人定義是如此明定：

芸芸眾生→一詩詩人→詩人→邊緣詩人→主流詩人→大詩人

在所有人們裡，不分年齡和性別，若能完成一首傳世之詩，就是邁入「一詩

詩人」的行列，累積四十首詩，出了詩集，就真正領了「詩人身分證」，而可說

是真正「詩人」；但在求詩的過程中，有的人頹了，敗下陣來，頂多是位「邊緣

121楊宗翰，＜「新竹現代詩人群像」專輯弁言＞，《台灣文學的當代視野》（台北：文津，2002），頁 179 122張默編選，林煥彰札記，＜牧雲札記＞，《心靈札記》（台中：藍燈出版社，1971），頁 119-120

54

詩人」，無法引領詩潮進入「主流詩人」的隊伍，因此需要越挫越勇，或者跟著

詩心走，孜孜不倦，努力以赴，不知老之將至，那才是「大詩人」； 如果我把

它繪成同心圓，則它的圖將是以大詩人為軸心向四周圍擴散，厚度有多少，完全

看參與的人口來決定。

一詩詩人是指傳世之作有一詩留下來，所以以詩質來說，厚度最厚，有身分

證的詩人雖有四十首詩當籌碼，但是也許過濾不出一首傳世之作來，至於邊緣詩

人我將它定位為停筆不再續作，停筆一定有它必然的理由，123而正是詩之所以迷

人之處，詩之生命停在某時間點上，詩人的身分游離不定，不再落在某人身上，

詩人的桂冠誰能保存越久，誰就是大詩人。

對詩的看法，我認為（一）詩只有喜好，不能比名次。（二）詩沒有語言類

別，方言或國語，只有境界之不同。（三）詩沒有派別，只有反動。（四）詩不

必身分證，只要一詩即可。（五）詩有一定的標準，一定的認定；124

所以七等生

的五十八首詩，值得我們探索。

第一節 七等生詩的內涵

在分析詩作之前，我們先將它分類，詩的分類方式，各家分法不一，如《唐

詩三百首》，它是以體裁來分。125

有的依主題來分，像愛蜜麗．狄謹蓀（Emily

Dickinson）一生詩的產量是一千二百首左右，一般編者都將她的作品分為「生

命」、「自然」、「愛情」、「時間與永恆」四大主題部門 ，青菜蘿蔔各有所

好，最受讀者歡迎的當然是「自然」一輯中的小詩，而批評界最重視的是具有玄

學派的作品。126

這是以讀者論的觀點來說，127

其實非常主觀，我個人的分法照自

我閱讀感觸，128

七等生詩題材共有二十二類，略述如下：

123.見文訊 260 期專訪楊念慈等 12失聯或隱性的詩人。

124以我個人的詩觀來看，例如：我某時空短句：「每日的日出和日落都是一樣的演繹……這一場雨會不會淋溼花瓣……」，但是這並非一句詩句，因為它沒有形成有機體，也不夠「飽滿」，不符合「詩篇」的要求，一首詩的形成是一種等待和琢磨，因此這標準非常虛無，見人見智，然而值得去深思，一首詩冥冥之中的標準是什麼？ 125共分為：五言、七言詩，近體、古體詩，絕句、律詩和樂府。見《唐詩心賞》頁 469-471

126見林以亮《美國詩選》頁 75

55

一、自省詩

（1）詩（1966）（28）※反省詩 （44）漸行（1986）（48）※散步自省詩

二、失戀詩

（2）紫茶（1964）（26）※失戀的詩 （31）現在只剩下空漠（1968）（30）※

失戀的詩 （36）隱形人※失戀詩

三、寫景詩

（3）倒影（1966）（28）※景物詩 （16）海思（1974）（36）※寫景詩

（40）秋之樹林（1983）（45）※異鄉景物描述，心境是冷的

（52）木棉花訊（1987）（49）※景物詩 （5）黃昏（1967）（29）※時間詩

（55）夏日之落（1982）（44） ※靜態賞落日

四、悲憫詩

（14）跡象（1971）（33）※悲憫的詩

五、離別詩

（4）狹路（1966）（28）※返鄉詩

（41）離去二十行（1983）（45）※離別詩

六、意識流詩

（12）牙痛（1968）（30）※意識流的詩,歲月流逝, 心緒鬆散的詩

127閱讀是一種傳播行為，作者是傳播者，文本是符碼，讀者是傳播對象。每個人的閱讀行為必定受到他自身的「預存立場」（predesposition）的影響。所謂「預存立場」是指一個人在暴露於傳播之前，原來已有的意見、興趣、經驗和精神狀態的總和。換句話說，一個人的需求、情緒、過去的經驗和記憶的因素會影響理解。也就是會有多角度視野的解析方式，難免在作品的主題意識方面有所分歧。因此讀者對文本詮釋就出現多義化，不同的角度切入，當然得到不同的詮釋。這就是我主張的「讀者論」說法。此參考資料見張子樟：《少年小說大家讀——啟蒙與成長的探索》頁 31、39、43、49。

128「※」是我的閱讀心得，詩題後數字，前是七等生創作年代，後是他創作時年齡，參考自張恆豪編《七等生集》頁 267，＜七等生生平寫作年表＞，若無則不可考。

56

（18）十四行（1968）（30）※仿作詩，無深刻意義。

七、約會享樂詩

（21）周末之夜（1967）（29）※享樂詩

（9）嫉妒（1968）（30）※玩樂詩

（29）在昨夜我們（1968）（30）※約會詩

（17）小夜曲（1968）（30）※約會詩

八、社會寫實詩

（24）這是不能（1968）（30）※男女社會新聞八卦詩

（25）秋日偶感（1971）（33）※八卦嘲諷詩

（7）新聞（1967）（29） ※社會冷漠詩

（13）值夜（1971）（33）※奔放的寫實詩

九、神秘死亡詩

（28）日暮的蝙蝠（1967）（29）※神秘詩

（32）有什麼能強過黑色（1974）（36）※冥想死亡的詩

（6）城堡（1967）（29）※死亡詩

十、時尚詩

（30）在黑色沙龍（1968）（30）※寫前進西化份子

（10）冬日（1968）（30）※時尚詩

十一、自況落寞詩

（33）一隻單獨的白鷺鷥（1974）（36）※自況詩

（34）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1975）（37）※自況詩

57

（57）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題詩※自我王國

頌

（27）落落之歌（1974）（36）※落寞詩

十二、詼諧詩

（35）戲謔楊牧（1979）（40）※詼諧詩

十三、孤寂詩

（42）冷默的消遣（1983）（45）※孤寂的詩 （58）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 ※

孤寂詩

（43）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孤寂的詩

（37）無題（1979）（41）※心境詩，描述內心的孤寂，借景物的移動呈現。

（39）五月花公寓 ※對女體的憐憫

十四、晦澀詩

（45）木棉花※晦澀詩

十五、哲學詩

（49）霧 ※哲學詩

十六、生命流動詩

（38）三月的婚禮（1980）（42）※婚禮詩，一場沒有祝福的婚禮，但是因為情

愫的流動，深具特定生命意義。

十七、無望墮落詩

（23）春天沒有（1968）（30）※春天無望詩

（22）雨霧時節（1967）（29）※墮落詩

（19）告密者（1968）（30） ※生活幻想詩

十八、環保詩

58

（47）走獸追鳥（1986）（48） ※洪水預兆詩 （11）打鬪（1968）（30） ※環

保詩

十九、懷人詩

（48）八月的夜※懷人詩 （53）有鳥我遇 ※懷友詩

（46）無題－－我在晨午之間信步（1985）（47）※懷友詩

（26）樂人死了（1972）（34）※動態的懷念詩

二十、同志詩

（50）無題－－走下坡道（1991）（53）※同志詩

（51）無題－－這些日子來※懷同志及女友詩

二十一、詠物詩

（54）海浴※詠海詩 （20）斷樹吟（1974）（36）※詠物詩

(59)小說＜城之迷＞內的無題詩※詠馬詩

（8）美麗（1968）（30）※詠蛇詩

二十二、戀愛詩

（15）戀愛（1973）（35）※隱喻的故事詩

（56）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四封信的 無題詩※戀人頌

第二節 各類詩作分析

以中國人的詩觀來看，詩詞歌賦的要求在於溫柔婉約，但不可否認情色是生

活的一環，而且屬於人類夜裡的需求，仍然不能忽略其存在，所以陳克華有《欠

砍頭詩》的誕生，我不認為它是一種反動，反而樂見它的真誠，沒什麼大驚小怪

的地方。

59

道德的背後也許非常背德，有人依仗道德獲得名利嗎？或者仰賴背德獲得快

感？個人想後者較合乎人性，前者太過凝重，後者才能輕盈，但我的本意並非作

姦犯科，而是嘲諷和創意，因此猥褻等同於背德，至少我認為如此，所以我認為

詩詞歌賦非常虛假，尤其在科舉時代，它們只是仕途的敲門磚，魚肉鄉民的工具，

帶動流行而已，沒什麼價值；個人覺得它屬於意淫的部分，正像素食裡的雞鴨魚

肉造型一樣，它不像勞動者那麼直接，但是文學藝術的可愛正如此，以法律來說，

意淫總比犯行好啊！

因而「情慾」是人生的大課題，129

我們不得不慎重來論述。

郝譽翔的《情欲世紀末》130

是她的升等論文，情欲是女作家書寫的一個核心，

她們想要透過這個東西來反抗所謂的「大論述」；「世紀末」這個概念現在已經

比較少人談，但是在廿世紀末的時候，你打開報紙，到處都是「世紀末」這三個

字，那時候大家對這三個字的感受是非常強烈的，像朱天文的《世紀末的華麗》131，還有施叔青的《微醺彩妝》

132裡面也運用了「世紀末」的這個觀點，以下這

段引文是從施叔青的《微醺彩妝》裡引出來的：

根據一九六二年版的拉胡士大辭典，「世紀末」這個名詞是十九世紀末所創

的，定義是「精緻的頹廢」。上個世紀末的最後十年，裝飾性強，以浪漫精雅著

稱的新藝術（Art Nouveau）風格，在巴黎應運而生，流行到整個歐洲。這個唯

美享樂主義的風潮，反映了宗教、道德價值的崩潰，人們追逐物質享受，以逸樂

豪奢與官能欲望的滿足，來反映對世紀末缺乏安全感的恐懼。

郝譽翔發現八○年代以來的女作家，不斷的透過文字書寫自己的身體，其實

是要去找尋一條接觸世界真相的道路，當言語失去意義的時候，她唯一可以信任

的就是感官。「肉體就是經驗六道輪迴的試煉場」，這點在朱天文的小說是非常

清楚的，透過感官的經驗，她其實是想找到最可以信任的現實，從這個觀點來看，

眾生好像就是一部毀滅史！133

129它和「性衝動」等義，歸屬人類邁入文明或野蠻的鑰匙，此說法見《雲的理論》頁 327 130《情欲世紀末：當代台灣女性小說論》，台北：聯合文學，2002 年 131朱天文：《世紀末的華麗》，台北：三三書坊，1990 年 132施叔青：《微醺彩妝》，台北：麥田，1999 年

133（印刻文學生活誌編：《猶疑的座標》，頁 151-153，國立台灣文學館出版）（王鈺婷記錄整理：〈流動的認同〉——從情欲到國族書寫）（主講人：陳建忠（學者）、郝譽翔〈作家〉）

60

周芬伶提到情欲沒有時間的問題，古人有情欲，現代人也有情欲，這是戰後

台灣女性寫情欲的突破，在這點上女性優先抓到發言權，在八○年代尤其明顯。

我們從李昂、廖輝英一路下來，情欲書寫可說是愈來愈成熟，從前被認為是敗德、

不道德，逆倫、亂倫、不倫的東西，女性都來寫了，因為身體被束縛太久了，你

束縛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要成就男性的繼承權或是發言權而已。所以，現在你們所

謂敗德的東西我就故意來寫敗德，但是，敗德真的是敗德嗎？過去一直把女性的

情欲壓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每個身體就是一座監獄，每個身體就是把女性真正

的感覺綁在一起，因此，妳如果一直要達到道德的要求時，妳就是把自己囚禁在

自己的體內，所以每一個女性就是一座監獄的存在。所以，當我們來看待敗德的

事時不禁要問，這真的是不道德嗎？我們讓一個女性去守寡、守節，這真的就是

德的嗎？一個二十幾歲成熟的身體你要讓她沒有情欲的感覺，硬要讓她壓抑下道

去，這種道德才是最不道德的，這種最不道德的事我們說它是道德，這已經是病

態的不道德，不是嗎？

女性開始書寫情欲，它的挑戰力是非常大的，她們用身體來對抗國體，用情

欲來對抗男性所謂的情操，這樣的一種對抗的力量有多麼大。所以我們會看到為

什麼戰後男性不願意去寫情欲？因為他不願意去顛覆自己設下的道德標準。可是

女性她敢，而且寫得非常成功，女性她叛逆的是什麼？其實不是體制所建立的各

種規範，當人可以掌握自己身體感覺的時候，這時候才可以談主權，才可以談主

體的建構。134

女性喜歡用小說來完成她的「大論述」，詩是隱晦的情欲，畢竟隔了一層，

無法那般赤裸與爽快，所以我在此刻意不提，而男性論述這種課題時，則以詩最

多，我以小說家七等生的詩人為例，就能明瞭男性對此命題的思維，讓我來闡述

一番：

七等生的詩是非常神秘的，其中有一類是色情詩，那是一種非常壓抑的情

愫，編號第五十首的同志詩。寫於一九九一年一月五日，題目是「無題－－走下

坡道」，對方是以「你」尊稱，大凡一位詩人，寫多了，不經意就會寫出此類詩

134（印刻文學生活誌編：《猶疑的座標》，頁 115-116，國立台灣文學館出版）〈葉昊謹記錄 整理：〈向誰叛逆〉——解嚴後的女性書寫〉（（主講人：陳芳明（學者）、周芬伶〈作家〉）

61

來，135例如楊小濱的＜女葡萄的一次夢囈＞，

136「……她的陰影……酷似一串

串……葡萄……月亮升起，沿千重酒意……讓血淹沒您，每個器官……咬住

她……旱年的她……獸液緋紅…」，純粹的散文詩，設計非常精妙，極端情色和

大膽，和純正色情作家比起來含蓄多了；因此夜的描摹仍然若即若離較為上乘。

這首詩描述男女之情，非常官能，社會還能見容和討論，但是七等生的同志

男對男詩，我們整個社會將他地下化，趨於神祕的色彩。

「走下坡道，路過農家的稻場／……回眸縛在櫻桃樹下的一隻黃狗／……發出

喇喇涼涼的音響／……身旁的芒花已經枯萎垂掉，從溪谷吹來陣陣寒風

撲透胸膛。／抬頭眺望，近山青綠而遠山紫藍／浮面的黃色葉子散綴在

／這風景的ㄧ角。／……彷彿那抬起／的年輕面孔，渴望著親俯／而淚

水的訴怨，關起廚房門來／相擁哭啕。……記憶似一種／不能再用眼睛

看見的存在，／……猶如你對我優柔寡斷的責言。／……那年的初夏你

來了，親愛的人兒／步下漫漫的鐵路火車就淋溼衣衫／……我們在二月

裡邂逅；……去尋覓一個幽會的處所。……我想，我們已經傾覆雙亡。

／但願我的靈魂能托給這山谷的斑鳩／展翅飛出領域，衝入水面變成海

鯨／游向彼岸。記得舊時你歡心就哼唱／那首喬淇女孩似你的寫照。

／……重山廣水你聽不到。／孤隻的存在，……春天已過多時了，／我

還在這寒冬裡徘徊？」

那是第（50）首無題詩，只好取篇名為「走下坡道」，內容是男男幽會而後

沉湎在過往的回憶中，一首浪漫的散文詩，將自己的情感流露出來，敘述的味道

濃厚，但是濃而不膩，充分受到他本身小說手法的影響。七等生不畏人言將「同

志詩」明朗化，其實有其貢獻，因為在生存條件極為惡劣的初民社會裡，一個無

後代的同性戀者可以使他兄弟姊妹的子女獲得較多食物、照顧與生存的機會，此

為社會生物學對同性戀的詮釋，137然而，七等生一點也不避諱，自然寫出深情的

「同志詩」，他是六○年代第一人。當然警句是「記憶似一種／不能再用眼睛看

見的存在」，那是無限的感傷，極度幽遠的落寞。

135依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說法，那是媚俗的現象，我的看法是「男性賀爾蒙」的分泌特徵，在某段年齡階層特別暢旺，和媚俗無關。如是雙性戀者，則是雙性荷爾蒙的泛流使然。 136 發表於聯合報的 D3 聯合副刊 2012 年九月四日 137王溢嘉著 《海上女妖的樂譜》＜對同性戀的顛覆＞頁 86-87

62

古代希臘曾經有過少年愛的社會習慣，有知識與社會地位的成年男子，寵眷

一名同性少年，形成同性之間介於友誼與愛情之間的一種情感。少年也四處尋找

一名成熟、可以學習的成年男子，以為愛慕敬仰的愛人；在一些古希臘的陶瓶上，

就常常圖繪著少年抱著雄雞，尋找成年愛人的畫面，這種習俗普遍見於希臘文學

藝術作品中。138

當時女性很少有社交的可能，大多負責生養孩子和照料家事，此

情況下，男性除了生殖之外，「愛慾」中屬於文化的、知識的、思辯的情感，就

只有在同性少年之間進行，它是轉化為一種尋找心靈渴望的強烈慾求。人類對青

春、善良、美、文化或知識的慾求都混雜在一起，以性的行為模式出現，出現於

同性之間，也出現於異性之間，性別不再是「性」的主要條件，而在女性特別沒

有機會發展文化與知識的社會，男性同性之間類似「饗宴」的愛慾追求就特別彰

顯出來。139

這現象記錄闡述最完備的該是柏拉圖的對話錄＜饗宴篇＞140

，柏拉圖

似乎希望＜饗宴＞的最後，不只是一連串對「愛慾」的討論，而更是一種生命與

生命坦蕩自在的依靠與擁抱。在七等生詩中可看出一絲知性的迴盪，也依稀讓人

感受出同性之間的「眷戀」與「不捨」。因此我說詩亦有故事情節而誕生就是這

意思，如果述說無法表明，根本無法進入，不過因為和讀者之間的疏離，才產生

餘韻了。

第 51首＜無題－－這些日子來＞：

「這些日子來每當走到／山裡岔路口的池塘邊……彷彿為某種失喪而

惆悵。／傾額注視那池靛黃水……尋找伊臉龐的輪廓……我知你不會托

夢前來，……卻不能忘懷那文與語，……來自相隔遙遠的兩地……你會

容忍我，我要對你說／世界只剩下兩顆原始的心。……你能走進我的思

維領域裡……誰能經得起長時悲憫……為那自棄的可愛女人；／伊遺下

的是這個無情世界／惟我獨坐池岸反覆唱吟。……」

138吳繼文：《世紀末少年愛讀本》附錄二：蔣勳＜另一種性慾——柏拉圖＜饗宴＞與希臘的少年愛＞，頁 342 139吳繼文：《世紀末少年愛讀本》附錄二：蔣勳＜另一種性慾——柏拉圖＜饗宴＞與希臘的少年愛＞，頁 345-346 140同 70註

63

而由此詩我們得知七等生是雙性戀者，141女友已放浪離去，但想起從前和好

友往返於城之樓和鄉之居，互相相濡以沫、玩樂的回憶，好友讚嘆他的文字境界

具某種時空魅力，而他感到未被理解而有巨大的寂寞，讓他備感蒼楚淒涼。猶太

人有一句精彩的諺語：人一思索，上帝就發笑，因為人一思索，真理就躲開了它；

人越是思索，這個人與那個人的思想就相距越遠。142

因此他是一位人類文明的跨

越者。

除此之外，七等生一九八三年八月接受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做加工作坊之邀

赴美，十二月底回國。143發表了第 40.41首旅行的詩：

（40）秋之樹林

秋之樹林／爆發的火柱／……捲縮翻滾的落葉／秋之樹林／薄白的殘月

／匿跡的松鼠／……昨晨的飛鳥／橫躍公路的花鹿／以及我曾經歷的春

夏／乾渴向天的椏枝／無聲歌唱的柳樹

七等生對異鄉景物的描述非常仔細，但心境非常冷峻，無關乎情感，邁入「純

詩」的境界。144

以三段「秋之樹林」開頭，讓內心世界和外面的景物結合，那是

「天人合一」的境界，愛好自然生命，不喜刻意造作，作品雖寫實卻不刻畫，以

藉物暢情寫意為目的，一氣呵成，有寫實造境的效果，自在抒情，不受物像牽絆。145也可解說七等生詩境：爆發的火柱、晌午的光色、捲縮翻滾的落葉、薄白的殘

月、匿跡的松鼠、橫躍公路的花鹿、被抑住的呼喚、乾渴向天的椏枝、無聲歌唱

的柳樹，靜與動的協奏曲，那是他學過攝影美學的極致，激盪出無盡的遐思。

141七等生是男人，他也喜歡漂亮的女人，和高行健相同，這種說法見沈衛威著：《望南看北斗》，頁 129，所以他是雙性戀者。 142語出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著 尉遲秀譯：《小說的藝術》頁 193-194，昆德拉在一九八五年獲頒『耶錄撒冷文學獎』，題目是＜小說與歐洲＞，受獎內容的一段話。 143七等生著： 七等生全集 8《重回沙河》頁 381 144所謂「純詩」是自由自在，無所為而為，不為別的目的和價值，只為了滿足內在心靈的需求，個人認為，這是寫詩的最高境界，但談何容易！一輩子有一首也就夠了。這是我「一詩詩人」的發端點。套一句陳芳明對此引用的解說：「真正達到不落言詮，不著纖塵的空靈境界，其精神又恰與虛無境界合為一個面貌。」這說法見《鏡子與影子》頁 173。在此七等生第（40）秋之樹林就有此味。 145黃飛《寫意心境》油畫展 2012 年 9 月 26 日展覽意旨介紹，他曾經在 1998 年 8 月所寫美術研究所碩士論文《有情天地-論寫真與造境》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碩士指導教授:陳景容對＜造境＞看法，此次展覽是另一美學上提升。

64

（41）離去二十行

……有一條路在彼岸蜿蜒在高坡引人遐思嚮往可是不知山後是何種模樣

／……每一次散步都隨興走得太遠終致深感往回頭走得艱難……我已習

於愛看校園徑上來來往往的青春體態和面龐／……據說今冬會有厚雪卻

想到松鼠將避何處水上的游鴨又將如何？……啊愛荷華你……河岸羅列

的燈盞高懸的月光還有燦紅的落日皆徵你明麗景象……別了愛荷華長天

灰灰遮去高廣的幽藍……別了邂逅的朋胞聚夜漫蓋家常溫情難報酒殤爛

愁腸／……循來時舊路橫渡因緣那廣水中的島嶼有妻有子是我的故鄉

它也是抒情唯美的出外旅遊詩，我們試著追其源頭：

如果我們將「西遊記」定位成旅遊文學的源頭，那該說得通吧！146因為它是

一個點接一個點的去冒險，但人物是虛擬的，故事是虛構的，它是一種「虛擬的

現實」而我們現在報章雜誌倡導的旅遊文學則是「現實的虛擬」，完全不同的寫

法，從一個點中去發現、去冒險，並且每個人發現到的現實都不同，哪個人發現

的更虛無、更驚險，更能討好人。其實要從現實世界去發現虛擬，那是非常困難。

人活著是一種存在的偶然，正如拙譯小川作品裡的＜酒杯的輪迴＞裡的那樽酒

杯，147

一種時空下偶然的產物，因大師之手而復活，它已脫離生命個體，獨立成

宇宙裡的一環，高貴雜陳於庸俗之間，前者因後者而存在，萬物無階級之分，只

有知足和無愧，所以旅遊與否不是重要的課題。其實旅遊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

冒險，在惡土上尤然，而在過程中讓它生成一篇遊記，那是多麼奢華的事，所以

凝視的確認和符號的表徵，148該是多令人不安。

當存在主義高鳴著：「人是被拋擲到這個世界上，終將孤獨面對自己的死亡。」149時，就注定了人作為一個孤立主體的命運；然而，早在百年前社會學者們宣示

146依據東海大學中文系編《旅行文學論文集》，頁 298-299，郝譽翔：〈「旅行」？或是「文學」？〉的說法，一定行不通。 147朱隆興：《主公的碗》，頁 31-49，漢藝色研出版社 148同註一，胡錦媛︰〈靜止與遊牧〉頁 183 149見（日）松浪信三郎著梁祥美譯《存在主義》頁 9.10.50.122，這句話從巴斯噶的觀點來看，那會令人驚恐，恐懼的是「死亡」，只有過去沒有未來。而無神論者沙特則認為人是孤獨的個體，把自己拋出自己之外，超越現在走向未來。而尼采則說人是走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根繩索。超渡是危險的，回頭或在途中均危險，連發抖或止步都危險，人之所以偉大和可愛，是由於是一座橋，始終在過橋的狀態，沒有落在危險的狀態之中。

65

著：「人是社會的動物。」人終是不能離群索居，即使在湖邊寫著散記的梭羅，

漂流至荒島的魯賓遜，也必須有回歸社會的一天。

孤獨的主體與社會的動物，這樣矛盾又共存的元素，構成了人類這樣複雜的

生命體；因此旅遊的念頭都是起於孤獨的時刻，放浪的形骸，不無它的道理。

旅行本就是一種逃脫、叛逆現實的具體行為與考驗，與講究舒適、安全、便

捷的觀光截然相反。不過在當前台灣的旅行文學作品中，仍然只呈現出大量複製

的觀光贗品，至於探險犯難的精神顯然尚未積極開展150。旅行回來之後，面對生

活才是重要的課題，以上是個人對旅行文學的初步看法，亦即脫出資本家出資辦

文學獎的美意之外，僅能在家「臥遊」，這和「旅行經濟學」（the Economy of Travel）151無涉，純然的無所為而為，不是為了獎金而來寫作，不過自也能夠探索另一塊

天空，屬於「旅遊」此一區域，現代詩是如何著墨的？而我們就來看看七等生，

他的真心剖白。

因此在（41）＜離去二十行＞的詩中當離去的時候，那是另一種表達：

「每個清晨都自雙層的玻璃窗攝取對樹林的綠意當我來時／我更貪婪

於愛河的晨容像曾留住過的仰臥的美人的平滑膚波／……我只能垂首

默思當有人用嘆息來傳訴心事的內涵／我已習於愛看校園徑上來來往

往的青春體態和面龐／到底何時來何時要走忘掉我是短暫逗留的孑

單……啊愛荷華你這歷盡滄桑的婦人我是你挑選的情夫像過往年年／

我逐日之食都源自妳憂國的情操寬厚的愛崇純的精神你這樣堪勞……

我只是這時光的形影來時不夠從容去時是那麼倉皇匆匆……」

一種對旅地的詠嘆調，用二十行在有韻與無韻的低吟中，顯現屬於異鄉的流

浪者之歌。

150東海大學中文系編《旅行文學論文集》，頁 298-299，郝譽翔：〈「旅行」？或是「文學」？〉 151同註 70

66

「旅行」可以表達情欲的源頭，那是多麼細微的情懷！尤其在遠行的時候，

對於他者的認識，將會更清楚，這是種族認同的基本論點，不過也有可能涉及同

個種族情人的陌生及熟稔，內化到靈魂裡去了。

再者七等生有一類的「自況詩」，那是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詩，分別是第（33）

首：一隻單獨的白鷺鷥（1974年作）（36 歲），第（34）首：當我躺仰在海邊

的草坡（1975年作）（37歲），第（57）首：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

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題詩，還有第（27）首：落落之歌（1974年作）（36 歲），

這時他的生活穩定，在五福國小任職，次子保羅出生了，《五年集》詩集自印出

版，《巨蟹集》由新風出版社出版，《離城記》由晨鐘出版社出版，《來到小鎮

的亞茲別》由遠行出版社出版，小說和詩的技巧都趨於成熟，各方面都非常圓滿，

此時的眼光和思想都非常莊重。

在《五年集》的後記裡對詩集的出版有一番想法，他認為再也無法寫出這些

富於靈思的詩來了，為的是顯示過去歲月的意義，個人是何其渺小，如果沒有自

由和生存權，很容易為自私的集團所吞噬，人對宇宙世界所知有限，便養成依賴

和順其自然的性情，當有如此藉口時，只會助長慾望的伸張，一個理性的世界便

遲遲而不能產生，而他只能盡力而為。

其軸心思想正如其所寫：「我以我所顯露的殊異之性去與一切其他的殊異之

性諧和共存，而不是為了一個整體的世界喪失我的個性。歷史充滿了蹂躪和奴役

的事實，而誰也無法維護個人或民族生存的權益。」152

所以他的內心世界是順勢

產生的。

「突然我的心靈招喊著／要我像一個鵠的走去……兩岸濃密的水柳林投的

護蔭／還有一道蠕動無聲的水流……最好不要被疑鄙的眼睛看見／我隱身在褐

與綠相雜的樹後／ 逃過在海岸巡遊的一隻獵狗／於是我悄悄地進入木麻黃樹林

／僅僅是一片寧謐就是我的聖地……」這是獻給戴安娜女神的第八封信，它是對

自我王國的頌歌，極端不喜歡別人打擾，喜歡自給自足。去欣賞這大地，去觀賞

其他生物。

152七等生，五年集《情與思》頁 125-127

67

「一隻單獨的白鷺鷥／在冬天的一個黃昏裡／當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

之時／突然飛臨到多石的沙河上空／牠劃過紅紅大大的太陽時／有一個瞬息間

的黑影／留下了銘刻般的印象／牠是一隻純白的鷺鷥……」這是第（33）首：一

隻單獨的白鷺鷥裡的詩句，在自我的小宇宙，自得其樂，欣賞孤獨的自我。他也

仰躺在海邊的草坡上：「……望著樹林的波動／白雲在藍色的天空／鳥群飛翔而

過／有關於你和這世界所發生的事／在這多風的海邊／索索地穿過木麻黃／雲

朵的追趕和接合在藍空／強風吵嚷著什麼／白雲形象著什麼／蝙蝠盲飛著什麼

／藍天意味著什麼／這是一個春天的下午／我的頭枕在手掌中……」不管世界發

生什麼事，他就這麼望著，即使內心非常落寞也無妨：「……我總是懷著羞愧且

低著頭來到這沙河／幻想再幻想，而那裡卻堆積著破敗和腐爛／如今這條河只剩

下一小段可供牧牛的柔軟的青草之地／讓我永銘著懷念和對時光禱告……我希

望那早已失去了連絡的戀人在此石屏下坐著躺著／曬曬太陽看看日落照著大地

／現在我在等候 Kohoutek 彗星在夜晚的蒞臨／我是如此地寂寞又如此地豐

實……我躲到漁夫避風的石屏／躺臥在稻草堆裡……如今往日的友朋已不再往

來，而我又無法忘掉他們／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海鷗飛來獻技，俯衝後又揚

長而去／ 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 」七等生雖然寂寞，但是非常的自在，

做他喜歡做的事。不管如何，他是非常浪漫，由情生物，也由情造物，藝術形象

不同於生活形象，它是一種「浪漫的感悟」。153

儘管如此，他的內心極端孤寂，有如到處飄泊的一縷靈魂，我們從以下幾首

詩可看得出來：第（42）首冷默的消遣（1983年作），第（58）首白色康乃馨和

爵士樂，第 （43）首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第（37）首無題（1979年作）

還有第（39）首五月花公寓，在第（37）首無題詩中（1979年作），陽光照耀之

下，走入偏僻小路聽到火車轟隆聲，看到兩岸林投護蔭，稻葉、水流，隱身樹後，

進入木麻黃樹林，一片寧謐就是他的聖地，站在沙丘的柔軟高頂肅立凝注，純粹

的一首心境詩，描述內心的孤寂，借景物的移動呈現。

另外在第（39）首「五月花公寓」中，雖然自我孤寂，但是對萬物萬事興起

悲憫之心：「我一步一步踏進那草場／走入那高大而青綠的樹林……看見河面緩

緩漂流的事物……密葉的隙間讓我揣探對岸的深幽……太陽已下去了／在天空

153顧蕙倩．陳謙編著，《閱讀與寫作－－當代詩文選讀》頁 10-11

68

留下琥珀的色光……一對鳥禽驚憂的眼睛／彷彿古代至今猶存的人類凌遲的女

體……我抬頭看看那巨廈整排如牆……那是五月花公寓……眾人在夜晚中的夢

床」，一種男女平權的思維下對女體的憐憫，就算孤寂也無妨，只要入夢即可。

但是他心中仍有喜樂：在（42）首＜冷默的消遣＞的詩中有以下的句子：「……

據說黃昏還要更冷／你只能垂眸凝注和聆聽／在牆內的矮樹叢下／一對白頭鳥

的／舞踊和唱鳴」可以看出他對飛禽的喜愛。且認為心態已老，但外人的我仍覺

得他感官年輕，充分表達內心的好奇。

在第（43）首＜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的詩中擁有下方的表述：「……

在這個早晨……他在屋宇外……想到山崗的背後呼吸樹香／灰靄的雲霧使他見

不到遠方……他的夢做得太久不新穎……使輕輕的魂魄飛越那谷樹的上空」那是

非常豪放的思維。

七等生對光與影的掌握非常準確，耳朵辨音更是無話可說，他是「天之驕

子」，「上帝的選民」，天生的詩人，有段日子，他在楊逵的「東海花園」工作，

那段時間，充分享受悠閒時光，可由第（58）首「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中可以

讓人分享：「……庭前葡萄架上／兩片菱形的枝葉／影子的光幕／如蜘蛛網般／

薄薄的……爵士樂繚繞著／一朵孤寂的白色康乃馨／即興般地／魔惑著的」詩的

完成，容易令人誤認他的詩沒寫完，其實他是多麼沉醉，盡在不言中。

有時他也會深深反省自己，在慎獨銳神的時刻中，散步與卑劣思維的進行

式。第（1）「詩」和（44）首「漸行」，就是最好的寫照：

（1）……坦途中／我不能殘酷地越過／……沾涼朱唇／的／女跛者／……

有時／……也不讓她査覺／我內心／……起伏在／黑色中的誘惑／……

那是強權者的惡劣回復，善良的天性在啟動，神與魔的對決。正方憑藉的是

愛心，邪方仗勢的是魔法，讓人躍入幽冥的機運。

第（44）首「漸行」：

……那魂魄驅策著一個形體／漸進那幽深和靜寂／在那高崗的風鳴之

地／……突出的稜線像長驅之獸的脊椎／……一種成區的分色和暴露

於秋天的微動／……漸行像歌的行板／像小喇叭吹起的嘹喨的戀歌

／……道盡了邂逅、承諾和失落／……引導迷失的期盼前行／……漸行

69

已經靠近／山軀柔美的侧腹／……使玲瓏剔透的無形靈魂／在自由的

時間世界續行

寫這首詩時，恰好是一九八六年秋末，七等生獲得「吳三連先生文藝獎」的

第二年，154

當然以小說獲獎，而且短篇＜結婚＞也已拍成電影，不過對於詩的創

作不間歇的去寫，可見他作品上的多元風貌，出版《重回沙河》，緬懷他對故鄉

的依戀，且在臺北環亞畫廊舉辦「重回沙河札記攝影展」，可說「藝果纍纍」；

然而在詩中，他仍是謙卑的自省：

漸行漸遠……辨識群山的縱橫走向……與視線交鑲的依然是青綠……

任憑心馳和眼亮……那天音無私和無聲／而時光和雲朵遞變著……清

晰可聞悸動的心鳴……路途上煞然出現／一座涼荒的隆丘……光景像

有情人間的孤獨……漸行已經靠近……梧桐花繽紛地飄落／鋪蓋著雨

後的泥濘……

在散步當中，他是一位行吟詩人，感嘆人生的短暫，也發現人生的美麗時刻，

我們發現他胸中的丘壑，喜歡用短句或單字的風格，我們通曉他個人的呼吸，那

是無盡的森林。

有一段時光，他會憶起「失戀」的回想，那是痛楚的失落：

第（2）首＜紫茶＞那是他 26 歲時的作品，當兵後的詩作，十月在嘉義退伍，回

萬里國小任教，結婚前一年的事，生活穩定，在《現代文學》發表三篇短篇小說

＜隱遁的小角色＞、＜讚賞＞、＜綢絲綠巾＞，155

心思極為敏銳。三月份的想法，

此時他在關仔嶺修築道路，每日黃昏士兵三五成群到火洞沐浴和飲茶。此處有一

特別的茶品曰紫茶，色紅味酸，與善談笑之女服務生閒聊共度。某女性詭奇，信

佛，虔誠，常於黃昏舉香三步一拜至青雲寺。日久我與她相好，我常趁深夜官兵

休憩之時，偷偷溜出營帳，奔走山嶺小徑與她單獨幽會。修路完成，部隊調回嘉

義，某日我重返火洞，某女已不在那裏供職離開，詢問亦不知她走往何地。156

相

思之火纖細之情，雖然狂熱，無奈對方無意。

154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8 155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4 156七等生：《情與思》，頁 84-85

70

接著是第（31）首＜現在只剩下空漠＞，他三十歲，在北市懷生和士東國小

代課，生活不穩定，因為 27歲時雖結婚，年底辭去教職，29 歲長子懷拙出生，

以為可以賣文為生，投稿生活不定，只好再去代課，作品最多，共有短篇小說十

六篇，詩十三首，157

這首是其中之一：

「……時間最能證明／最能辨識／憂鬱的眼神……推倒誓言的碑

石……趕出一個懦夫……就是有意遇到／也需裝得像／普通友人……

談愛要在乎／天氣和環境／……不能攜手不敢親吻／只能流淚水其實

／女人都不貞……被判死刑情人／放逐更遠……」

這時是七等生人生低潮的時候，辭職到當代課老師期間，他換了不少工作，

在臺電公司當臨時職員，經鍾肇政介紹去臺中東海花園楊逵家當園丁，住了數

週，然後考進廣告公司當企劃，僅上班三日就離職，後來與妻在皮鞋店工作，又

換到經濟日報社當會議速寫，不久離開在文藝沙龍供職；看盡了人間冷暖。有才

華的男子，難免桃花不斷，不過終究回到實際生活，此詩中可見到女友的勢利現

實，男女之情，屬於前世和今生的緣分，兩人相聚相隨，一種「家」的感覺，一

種「電」的感受；最後只有老妻和他相伴，回到熟悉的「教育」行列。

還有一種是對「木瓜樹」的依戀，雖是痛楚，然而卻是一種趣味，猶如「失

戀」一般。那是第（36）首＜隱形人＞：158

「……結著青青纍纍的果子／每天早晨我來注視／心數它轉黃的日

子……當我離去他便前來……一天一個摘去熟黃的果實／直至半個不

存……木瓜樹是我的戀人……但是那隱形人／竟然不勞而獲／捷足先

登。……我因未嚐而傷心，……我的青春已逝去，／不久死亡將降臨。

／但我寄語那隱形人……好讓我在輪迴轉復的宇宙／做為你這貪饞人

的魂魄。」

157七等生：《情與思》，頁 224 158七等生：《銀波翅膀》，頁 121-123

71

這首詩非常有趣，和果子之間形成對等關係，讓人不禁會心一笑，一種悲憫

的幽默感。我們能超越現實和幻想，品嘗到那種被稱為「解脫」的歡樂。

七等生所寫的詩中，以「景物詩」最多，當然接上時間的日晷，最先寫的是

第（3）首＜倒影＞（1966）（28） 楊牧對他有獨特的看法：

他的早期作品中又有一部詩與散文及評論的合集，稱「情與思」。其

中所收的詩置之三十年來台灣最好的現代詩當中，也並不遜色。他的

詩題材豐富，感慨頗深，對人生社會的批判十分尖銳，並且語言也現

代而純熟。下面這首短作可以和三十年代以來最優秀的象徵主義或超

現實主義作品分庭抗禮。詩題是「倒影」。（七等生，1986，p188）

以下是他對「倒影」的解說：

此詩之抽象趣味接近歐洲現代主義的風格。女人意象構成一組隱喻，

化為水中倒影的一部份——，其實也是詩人心中的反射。「女人」之

所以為「一群逃闖的魚」，無非幻想使然，可是意象出現之際，彷彿

又與整體無關。然而，我們進一步體會，當知此詩主題之顯現端賴兩

組意象之對照，即「構成一群逃闖的魚」的女人和前半部的爐鍋睡蓆

等物之對照。按爐鍋睡蓆提示家居情調和家庭生活，但這層意義在詩

的前半部並不明顯，直到「女人」意象進入詩中，全詩的感覺遂大大

加強。主角追求自由的生命情調，此義含蘊於傳統漁父詩中，殆無可

疑；自由的代價是家庭生活之消滅，女人如逃闖的魚。詩中幻想所創

造的意象是我們詮釋現實惟一的憑藉；而且，即使當種種具體物事都

已經明白顯現的時候，此詩之抽象趣味仍不見稍減，原因是「女人」

意象始終虛幻縹緲，暗涵於一組隱喻之中。（七等生，1986，p189）

這是楊牧對七等生詩作品的褒揚，自有他的看法，不過我也有對他的論調，

請聽我細說：

寫詩如同踢足球，講究力量和速度，充滿著描述的張力和對映的意象，看你

的譬喻快不快，正確與否，這是「詩質」厚薄的關鍵。

72

……從近兩屆世界足球賽的趨勢來看，前鋒球員也常得協助防守，只

靠靈感和嗅覺的射手變成大賽的稀有動物……神出鬼沒的嗅覺型射

手，曾在上個世紀的足壇引領風騷，從 1982年的義大利「金童」羅西、

1986年的英格蘭前鋒李納克，到 1990年的義大利射手史基拉奇，這

三人都沒有很突出的個人能力……要到小禁區才能逞威，卻都穿上了

世足金靴……（李弘斌，2010）

這些嗅覺型射手儼然是足球場上的靈魂人物，很多神來之筆，都在他們足上

完成，尤其是禁區亂軍之中，突如奇來的一腳，引來多少讚嘆！現代詩壇裡，我

也稱呼這號人物為「嗅覺型詩人」，他們完成一首詩，靠的是靈敏的嗅覺和如電

的靈感，七等生就是如此人物。

以這首詩來說吧！黑色的木舟、紅色的蠟燭、古銅色皮膚的掌槳者及撒網

者、岸上多彩的女人，一條條想要逃走的魚，家居生活譬喻的火爐、杯盤及睡蓆，

他在散步中，看見「水中的倒影」，純粹的一幅抽象畫，讓人不容易去玩味，但

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王維語）的意境，不由得令人讚嘆！他聞空氣

就嗅到了靈感，眼睛看到了畫面，耳朵的聽覺也開了，整個人都在「詩的運作」，159那是非常神奇的事！難怪出版家不出版他的詩，乾脆自己出錢來出版，那就是

《五年集》的誕生，雖然困頓，無論如何也要寫下一段生命的歷程。160

在七等生的作品裡他論及自己的詩時：

友人寫詩是一樁豪邁抒情的事，而他自己則在懷疑是否有那種性情，

不過就生活而言，詩是自古而今不變的道理。（1977，1）

也就是「詩就是生活」，離開了生活就沒有詩。

其次我們可以看第（16）首＜海思＞，它的形式奇特，七字一句、四句一段

的方式去經營，勾勒到海邊一撇無所為而為的想法，採用「ㄥ韻」，描摹出在草

中、海中、天空當中，人們工作的景象，讀來有一股獨特的禪味。無所依附的空

159猶如安東尼．卡貝拉（Anthony Capella）著《咖啡神之雨下》頁 60-61所言人體的氣味和咖啡相同，有麝香、桃子、梨子、淡水螫蝦、黑刺李花或者羊騷味，詩人寫詩時，感官全開，敏銳至極。

160七等生，1977年，＜五年集自序＞，頁 1

73

靈感自然湧現：「……白鳥飛低水波邊……旗紅招展西天藍……火球已漸降海

中……木麻黃下炊煙濃……背嬰女子立海中……孩童無知猶戲水……」

這首詩是七等生三十六歲時的作品，他已攜眷回出生地通霄定居，在國小復

職任教，生活穩定、家庭美滿（長子懷拙、次子保羅、女兒小書都已出生，享天

倫之樂）；這時他的作品產量豐碩，完成第一篇長篇小說《削瘦的靈魂》，161

詩

作的色彩繽紛、聲作俱佳，「純詩」的味道濃郁。

接著對時光流逝最為敏銳的是第（5）首＜黃昏＞，他在 29 歲時的作品，那

是路經市內公園時坐於樹下石凳上寫成，這時他常換工作，不太穩定，從詩中他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蒼老：

「你是一棵有細細的葉子的樹／所掌頂的橙色天空……你是急行回家的

汽車……你是閃閃不已的城市霓虹燈……你是更加溫柔的／少女的美

眼……你是我那真我的形態……你是赴宴的衣裳……你是我酸麻的手臂

／是我悽慘的晚年景色……你是我的眼睛望得見的／真實之夢／你是我

最懼怕的死亡……」

望著天空黃昏的一切，思潮不斷，在人生低潮的時刻，連「死亡」都來敲門，

以排比的手法描繪胸中對「黃昏」的依戀，也許這是一段極為難得的「時間之歌」。

西元一九八三年，七等生 45 歲，終於受到外國人注意，肯定他的文學成

就，他收到美國華盛頓大學研究生安東尼．詹姆斯（Anthony James Demko）

的碩士論文＜七等生的內心世界—－一個臺灣現代作家＞（The Internal world

of Chi－teng Sheng，A Modern Taiwanese Writer ），並且受到美國愛荷華

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邀請，去那兒充電進修，寫了這首詩，第（40）首＜秋之樹

林＞，每段均以「秋之樹林」開頭，描述心中懷鄉及壓抑之情，很讓人興起共

鳴，雖說寫得熱情，不過心境非常冷峻。對家人及友誼的牽掛表露無遺，套上電

161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6

74

影裡的兩句道白：「分離是一點點的死亡」「友誼是孤獨衍生出來的情懷」，162

正是如此寫照：

「……爆發的火柱……薄白的殘月／匿跡的松鼠……昨晨的飛鳥／橫躍

公路的花鹿……垂思的眼光／被抑住的呼喚……無聲歌唱的柳樹」

在動態的景物描摹之中，特別具有異國情調，相較之下此時他的筆觸已伸至

社會議題，因為在那年裡，他完成了＜老婦人＞＜垃圾＞等短篇小說，脫離早年

自省的敘述。

以習畫的技巧入詩，是必然的邏輯，處處有色彩和線條的痕跡，更有甚者，

動作、聲音都也牽入進來，充滿「聲光之美」，那是他的第（52）首詩＜木棉花

訊＞：

「……充塞著嬌豔多姿的競簇花樹……它只維持生命之綠和呼吸在冬

天／但人間充滿對小巧花色的寵愛……跳躍不定的鳥群曾來棲息片

刻……犀皮的堅甲裂隙，……像古典的木刻畫平伸著枝枝幹幹……一如

往昔被凝注的金杯如詩讚嘆」

有如畢卡索描繪的禽獸，以及狀似肥蹼尖爪的葉瓣，正在轉黃萎落，古典派

畫風的雕鏤出秋色光景，簡直是用文字代替畫筆，王維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頂多也不過如此，我們若用心吟誦，詩味必定盎然。

他在一九八七年二月寫的這首詩，剛逢在臺北環亞畫廊舉辦完＜重回沙河札

記攝影展＞，對攝影已有充分概念，繪畫的筆觸流動艷麗；他的小說未停，生活

安定，家庭幸福，獲獎無數，且又完成＜目孔赤＞這篇小說，鞏固小說的版圖。163

162此電影是＜四千金的情人＞，導演是弗男多杜巴，獲（66）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大獎，打敗李安的＜飲食男女＞,楊德昌＜獨立時代＞，它是西班牙拍出的片子，充滿拉丁民族熱情的色調，很有內涵的喜劇收場。

163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8

75

最後一首描述景物的詩是第（55）首＜夏日之落＞，那是七等生 44 歲時的

作品，這時他研習完攝影和暗房工作，當然是無師自通、自我摸索；164

同時寫生

活札記，不荒廢文筆，此詩是對故鄉黃昏的一撇，取景自有一番風味，耐人久讀：

「樹梢尖體色青綠的幼木麻黃林叢……在那平鋪著褐色沙群的遼闊海

岸……形成一堵矮牆的可愛樹林……還有綠綠的山巒和煙囪。……為這一

日的流逝展佈著／哀婉多柔的顯示。何其悠久而又緩慢的時光啊……太陽

收斂後，才感覺赤紅肌膚的楚痛……在沙丘的船邊為暮色守候。……是否

孤獨之靈魂才會如此嚮往？……吹來這時從西南海洋涼風減輕了負

擔，……」

餘韻不絕，而且最後一句是「而那漸去漸遠的潮流足可靜靜的觀望，」，那

「，」令人感覺沒寫完，這正是高明之處。

七等生也有歡樂的時候，那就是「約會」和「享樂」的時光，分別是第（9）

首＜嫉妒＞，165

他 30 歲時的玩樂詩，那是來自簡君說出的真實故事：166

「時令步入冬季……其中的一根樑柱／築有一巢燕窩……一對燕子親

蜜（密）地在那裡廝守……唯獨這一對懶怠／不願鼓翅離開……空氣中

自由劃著／銀痕的華爾滋……首先有一位／輕怯地拋帽……居然不約

而同鼓起……菌菇之嘩然……下凡的天使歡呼／拋上帽子……干涉一

對自由的燕子／如此興致勃勃……空間成為無限／遼闊和靜寂……」

一群人們和燕子玩樂的趣味性經由想像的連綴，自有一番韻味，那是生活上

的奏鳴曲，增添無限「室內風光」。

接著就是第（17）首＜小夜曲＞，他 30 歲時的約會詩，他自己聲稱最初僅

前面的數行，在礦區記在紙片上，後來追思彼處的生活而擴展成三個完整段落。167

「心愛的，你要來……木屐聲萬不可驚動……踏進幽會的屋宇／也要大

方／誰人不知你為愛情……你來……我們逃走／就趁著這黑夜／為何

164七等生：《重回沙河》頁 13-14 165七等生：《情與思》頁 43-47 166七等生：《情與思》頁 2 167七等生：《情與思》頁 2

76

你的臉今晚／像颱風前的天空……愛情需要／容忍和勇敢／誰人不知

你為愛情……」

這是一首「鳳求凰」的約會詩，因為根據三句話推測：「誰抓傷你的頰／撕

碎襯衫／把髮上的花結取去／在你純潔的心上／踩踏」，他們想「私奔」，顯現

「愛情的魔力」，也可以套＜四千金的女兒＞裡的內容，或許由於內戰，年輕男

孩成為「稀世珍寶」，在眾香國裡吃香喝辣、左右逢源，先搶先贏，終究一夫一

妻收場，富有韻味的情詩。

下一首是第（21）首的＜周末之夜＞，168

他 29 歲時的享樂詩，約會的詩必竟

比較火辣，順應本性去發展，體內的賀爾蒙在作祟，但是仍然非常含蓄得去書寫，

那是偶而回到木柵二姊夫處小住二三日時寫出，169

非常浪漫的記錄，筆法十分直

接。

「從午後誕生……準備為蟠祭／獻上我的肉體……踏出巢居和他習慣

的睡眠……充滿價值……如摟引著／磁的細長花瓶……把假愛扮成真

愛的你／不是這世界唯一的人……可是這蟠祭／是你供奉的／就得依

然下手／宰了你 」

還有的是第（29）首＜在昨夜我們＞，30 歲時的約會詩，富有才華的人總

是多采多姿，這也是一番精采，在咖啡室聊坐譜成，那時與文季友人初交遊，憶

及在服役中的假日回到出生地通霄的愛情遭遇：170

「在昨夜我們……以摟抱和顫怖把守／一間茅草小屋……竹林以及堤

岸…… 入夜沙使／背脊冰冷……我確曾步入森林／首次感覺／ 網狀

的纏繞／一層窒息之濃霧……一個蛇之肌膚／輾過，且漸漸地……壓倒我

在／眾樹中央……對我不可饒恕／甚至，不能再對／另一個女人的……夜

的真體」

這是一首非常情色露骨的詩，但是非常真誠，毫無掩飾，屬於夜的一部分；

耐人尋味而色塊艷麗，想像的國度裡香味四溢。

168七等生：《情與思》頁 17-20 169七等生：《情與思》頁 2 170同上

77

當然七等生有時也會流於「意識流」之作，那是一種練習曲，讓人眼睛唯之

一亮；第（12）首＜牙痛＞，那是 30 歲時的作品。感嘆歲月流逝, 心緒鬆散的

詩，那是一日與妻吵架，避居在簡君破舊的宿舍內三四日，寫了此詩：171

「屋內陰影多…… 將悲憤冷藏……次等的結標籤／貼郵票……天花板是

／抽象畫……炎夏已至／舊棉襖捲袖子……嚮午出去／深夜回來……星

期六／不上課……」

寫作時他連續得到第一、二屆「台灣文學獎」，對寫作滿有自信，那是在行

的小說，172觸角伸至新詩，練習用「意識流」的方式寫詩，把對妻的「悲憤」宣

洩出來，當然也有和文友美國愛俄華文學教授安格爾連繫，抒發內心感覺。

其次是仿作的十四行詩，第（18）首＜十四行＞，也是 30 歲時的作品，為

申請教職，被有關機關搬弄四處奔走。又有藉某名譽前來索價八千者，貪饞混蛋

至極，使他不勝怒吼，揮動正在作畫的彩筆下逐客令，為生活與妻齟齬，寫此詩：

「想像力豐富的季節……佯著變更……請問百合回來否……大概這條巷／

又在挖坑……載貨的汽車／駛不進入」

心境與內容不太一致，硬拼成十四行，較無法傳達意念，這是較弱的一首詩。

七等生明顯悲憫、勵志的詩只有一首，那是第（14）首＜跡象＞，173

他在（33）

歲時的作品：

「在綠灰牆下……一隻紙箱裡……一個女娃，深而圓的大眼……但是折

失了手臂……為一個玩膩的男孩……全都靜默無言的躺著……再看那

無生息的女娃罷……脫掉了手臂／依然帶著天真的微笑／雙睛沒有眨

動／固執地瞪著」

由女娃的笑臉，我們體會到憐憫和自我奮進的力量，千萬不可自暴自棄，否

則輸給了渺小的玩具，你會說他們沒有知覺，怎可說是微笑，但那顯現出來的是

意志，不會挫敗的毅力，這篇是七等生的發現，也是讀者之福。

171七等生：《情與思》頁 4 172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5 173七等生：《情與思》頁 86-87

78

和社會議題結合的詩也有如下：第（7）首＜新聞＞，他 29 歲時所寫呈現

社會冷漠的詩：

「通往堤岸的……派系的糾葛……放入修正主義模子裡／獲得橫掃性的

勝利……十三歲以／優異的成績 ／考入天然式／獸檻……一設計新穎的

高級花園住宅／警衛森嚴／謹此敬告……非暴力運動份子的／女郎被面

摑……成功的因素之一／投資率低於百分之六／高於百分之八時／以喜

劇收場……老牌打字機罷工……戰鬥轟炸機／已供應／清明節／市場需

要……舞弊和受賄／架起路障／在現代畫拍賣場中／互望了一眼……誣

控傷殘兒童的議會／原是無法辨識……」

他以跳接式的手法，呈現這世界的「冷漠狀態」，筆法冰冷決裂，讓人感到

心涼；很像大衛林區拍電影，用鏡頭說明內心的疑惑，情節的內容匪夷所思，令

死神跑出來說話，用 V8的鏡頭放映該人的一切，死刑犯讓他換了面孔，切入另

一人的生活，這是電影「驚狂」（原名：Lost highway）大致的內容；很像在這

首詩裡描繪了當代社會「利益糾葛」、「修正主義」、「獸檻教育」、「貧富差

距」、「勞資對峙」、「政治磋商」、「間諜辨識」種種值得深思的課題，但是

由於只是詩歌，所以也只能點到為止，不像小說、電影一樣的深刻。

第二首是（13）＜值夜＞，他 33歲時奔放的寫實詩，由於不辱於賄賂，謀

教職始終無望，遂離台北；捨城市走高山。一年後輾轉而回到本籍的通霄來，時

在民國五十九（一九七 0）年青年節，抵家門時，日落黃昏春雨飄落，心身皆感

困頓。是年九月末復職事成，感謝綿雲隙縫知青天，派於鄉下小學校，生活始定

下來。第二年值夜一首譜成：

「（一）……夜等著我步入……它深邃險惡的地域：……且諦聽一切動

靜。……將渾沌無疆的巨物／交給一個渺小的男子？……它規律地遵循分

秒的律令，……（二）如此歷經萬年，……愚凡者永不自知，／永遠對它

的凌虐默認，……我會在廊下高唱。／我注 視它如它之視我；／我將直

搗它的深奧，……如若這夜與我是一項職責，／它就是個柔弱無能的孩

子。／我為它看守星群，……用一個容器計量。／但在我與它融合之

刻，……祂炯炯的目光審視，／會隨時站起奔幾步；……祂以消瘦優美的

軀身，／看守世界雙方的俱存。」

79

穩定的心情才能有佳作，此作品是七等生教書生涯的唯一「值夜詩」，對男

教師而言是特殊的經驗，後來經北市螢橋國小的「潑硫酸事件」才廢止「值夜制

度」，全國才有「警衛保全制度」，這詩寫得好，在人類、黑夜、上帝間做了最

好的詮釋，它是「寫實詩」也是「哲理詩」，韻味十足。

接著是第（24）首＜這是不能＞，他 30 歲時所寫的「社會新聞八卦詩」，

聲稱是有一次民間節慶，攜眷回木柵二姊夫處填飽肚腸，寫此詩，小書此時竟誕

生到這不舒適的世界來了，是喜又是憂：

「……避免生活形式／干涉忠貞本質……皆由一隻／白毛矮腳狗的／失蹤

引起……例外很少只要／男人同時／都是電匠紛擾……她告訴庭上控他／

誘姦十四次……請在此地注意／趣味問題丈夫／不能再忍受……」

社會的混亂，引起七等生的憂心，而且種種事端皆有可能，因此誕生此詩，

喜的該是家裡更熱鬧，憂的應是孩子要如何去對付世界的多變，如何養活自己和

造福世界。

最後關於社會議題有關的是第（25）首＜秋日偶感＞，174

那是他 33歲時寫的

「八卦嘲諷詩」，這時他調苗栗五福國小，在穩定中，作品豐碩，有散文、小說、

也有詩，七等生對文學的體悟非常清楚，各文體的區別也歷歷分明，此時這篇作

品就是本時期的產物：175

「遠眺無佳景……北風帶沙起……藝術家是啞巴……現代城市／然後一個

氣球……一個小小冷凍室……像馬戲大觀／玩雜耍……人性多狡猾……學

者面前白米飯……彈彈灰塵／ 油漆油漆／叫人再穿上」

社會的亂象紛起，他在此當中，以他的筆記錄心中的不安，「遠眺無佳景／

近園頹菊枝」「五百塊錢／一會給教員／一會給警察／像馬戲大觀／玩雜耍」、

「瘋子說真話／草場絕牲畜／楓樹如刀插」、「學者面前白米飯／硬說來自舊磨

房」，這些句子都可看出流露出來的「悲觀」。

神秘、死亡的詩有三首，第（6）＜城堡＞， 29 歲時的死亡詩，極富神秘

色彩：

174七等生：《情與思》頁 90-92 175七等生：《情與思》頁 226

80

「石屋疊砌在山坡……在朵雲和晴朗的秋空下／幻想一座王子城……像

夢中的鑽石……轉變醜陋而降冷……時有盈蝕……無望的淘金者後裔／

產生雙重的飢餓……夜晚容易因愛情說謊……這山城景色／專屬於憂鬱

和幻想的男人……頹敗和冷溼／守候在窄巷角落……陽臺柵下／鼓樂隊

走過／死者的軀體抬過／送行人走過」

完全沒希望的戀情，有如死亡一樣的可畏，不敢接近，只能哭泣。凡是天才

者，很早就想過死亡的事，衝破生死關，七等生也不例外，這年紀就思考此問題，

他說是在皮鞋店伴有妻的注視下寫成，是在礦區的小學校生活的回憶。每展這

詩，無限感傷和悲懷繫於心中；第一次認為很美好的愛情竟莫名其妙地結束在那

裏，至今除了自責自譴外，不明是否有其它外因；176

依此說法，它是寫失戀，但

旁觀者看來，是在寫死亡，不禁毛骨悚然。

其次就是（28）＜日暮的蝙蝠＞，29 歲時的神秘詩，他說是在通化街租一

間臥室，某日天黑前意外窺見窗外漫空中盤旋的蝙蝠有感寫成；其實「蝙蝠」的

意象，極端莫名的陰森，所以此詩就有那種況味：

「……沒有水平線……交織著視覺／它衝入畫面……亮麗的藍空……懼

慮不平的飛行……視覺深深被烙印著……輪番失射，截角／冷傲滑翔，頓

翅諧跛……神秘不詳的鬼物……來撕裂這窗框世界……不堪黑斧騷

擾……稍待黑夜……」

年輕時最容易想起鬼魅，尤其是殭屍或吸血鬼，牠們會「選擇暖活的春天／

來撕裂這窗框世界」、「不堪黑斧騷擾」，這些警句想來有夠寒顫；而且最後一

句「稍待黑夜」似乎仍未寫完，想來頭皮發麻，神祕的氣息油然而生。

最後是（32）＜有什麼能強過黑色＞， 他 36 歲所寫冥想死亡的詩，這首詩

是他詩藝的扛鼎之作，不論內容或題目都是無懈可擊的頂峰：

「睡倒，冷靜地滑落幽冥／如吸食沁涼的罌粟……只有死者與至高的神

明／賦有共知的體認……生存如庸浮／死亡的自大之姿……一旦嚐到

死亡的甘飴／迷亂而恐懼的心都受到泣憐……死亡是高明的清醒……

176七等生：《情與思》頁 2

81

債務和為它而做的不息勞動／神奇地休止……哀傷難對它產生榮

光……倫理的鏈條斷了／義務斷了，斷了……虐待狂的巫師頒布深黑的

恐怖……冷傲不語地思維……曾被讚美的美女和英雄……變成巫婆和

懦夫。……有什麼能強過黑色……名譽是堯舜的辛勞／惡名是紂桀的享

樂；……寬容和自由所織成的公正景緻／始能由它透明無垢的引領。」

由此詩裡，當在吟誦之時，那是非常果斷的字句，力量如鋼鐵，不由得多念

幾回，一點都不會猶豫，鏗鏘有力，帶人至「哲理世界」，神秘而兼具冥思的肌

理脈絡，在死亡面前，才有真正的公正，那是洗淨的秩序和法則。

他的感情豐沛，人物回憶的洋流洶湧，分別是：第（26）首＜樂人死了＞，

他 34 歲時的動態懷念詩，懷念的是他的長兄玉明，玉明善長的是樂器，而且有

些觀念也是由兄而來，在七等生的長篇小說《沙河悲歌》裡有一段話，就可看出

兩兄弟的情誼以及對兄的崇拜，哥哥化名文龍，弟弟化名二郎，有一次兩人偕伴

到河邊釣魚，臨時起意，哥哥要教弟弟游泳，弟弟沒信心，哥哥告訴他要有勇氣

就會游，而且除了學校教的東西以外，一切要自學，經哥哥鼓勵和傳授，最後也

學會了，所以可見長兄對七等生的影響，他的力量和智慧都會來自長兄的眷顧；177由於對長兄的崇拜，所以當他離世時，那種悲哀是無與倫比的沉痛；我們由此

詩可見一般：

「……從此，他的幽靈／一秒就是千年／無所不在地優遊……偏僻而遼闊

的草地／合乎他孤傲的個性／他在那個地方早晚眺望／海潮的上昇和太

陽的西墜……耳中聽酒女嬌嗔的笑聲／他也笑了」

雖然沉痛，不過無盡的祝福，仰望長兄仍然自由自在，有如今生那般豪放，

若從「臥睡中醒來」，「且看人間有情的友朋」、「聽盡流行的樂音」，記起「甜

美的愛情」，「耳中聽酒女嬌嗔的笑聲」，讓他永遠優遊快樂。

接著是第（46）首＜無題－－我在晨午之間信步＞，他 47歲時的「懷友詩」，

這一年，澳洲學者凱文、巴略特（Kevin Bartlett）來訪，並接受他的論文＜七

等生早期短篇小說中的哲學、神學與文學理論＞（Literary Theory，Philosophy

and Theology in Chi－teng Sheng´s Early Short Stories ），對作品理的

177七等生：《沙河悲歌》頁 46-47

82

哲學、神學與文學範疇多所闡述，除此之外，他的小說＜結婚＞拍成電影，獲得

中國時報文學推薦獎及吳三連先生文藝獎，178

此詩可看出他胸中的友情澎湃：

「我在晨午之間信步走向園外的溪邊／沿路的各種花樹都在芽萌……

我的眼睛尋索著／低跳的音符似發自於地底……對著它的色澤和形貌

沉思……彷彿第一次而又是熟知於久遠……久已封閉的心靈綻開

了……我充滿著憂鬱而堅定著希望／懷著孤獨却以為你在我的身

旁。……我沿著溪水流來的路……然後登岸徘徊在相思林的深處。……

但我又回到水的近旁……它多麼使我戀慕。」

友誼之情，有如山川流水，細細涓流，讓七等生獲得奮起的力量；在詩的情

緒起伏中，我們感受出友誼之力道。

還有就是第（48）首＜八月的夜＞，它是一首「懷人詩」，這位女郎因為舊

友的邀約，想交談而散步，哪知由於錯誤的舉動而留下遺憾，讓此「美麗的約會」，

壞了韻味，無限感傷：

「……彷彿從開始就在誘惑下醞釀／聽覺裡充塞著不能迴避的歌

聲……一盞守夜的水銀燈，／便足使木棉的葉子亮透如玻璃……把那年

輕活潑的女郎引領至樹下……她沒有經驗，更不知歌聲／會刺穿心靈的

魂魄……」

全詩屬於敘述的情節，由屋內傳出歌聲，在園子陰影裡的花草間流轉，不禁

讓人心蕩神馳，唯有高大的樹木不曾動搖；南洋杉、椰子樹、天空的雲月不為所

動的搖曳；像是久遠以來精心佈置好了的騙局，女孩看到的是幻影而不是時光的

藝術，一切的一切徒留驚懼，只能逃脫。

最後與懷念有關的是第（45）首＜木棉花＞：

「灰白的天空上溼氣正濃……那披著鈍刺的冑衛的筆直粗幹……預留充裕

的空間給／紅和黃交揉均勻的聖杯……帶著衝動的情緒涉水過沙河……探

178七等生：《一紙相思》，頁 318

83

望那愛唱歌謠和任性的敏子……升起遙遠而熟悉的音樂／由一隻晚鶴從這

山拖到那山」

為了探望讓人當養女的妹妹敏子，因此有了此詩，基本上它是非常苦澀，因

為有了「敏子」這條線索，我們知道它在寫些什麼：「山林的綠色臥橫和凝重……

那杯底有褚色的托盤……那麼高聳的形象架在沉鬱的春天……修飾齊整的烏坵

出現在早晨……那不別致而別致的色澤……勾起童年在悶熱的夏季結實的柿

子……孤瘦的魂魄佇立在山崗之上……目睹那懸掛在對山天空與花同色的太

陽……」他的手法非常靈動，由近而遠再由遠而近的山巒變化，季節顏色的多重

渲染，勾勒出作者心緒的起伏更迭，詩的韻味就不斷湧現，真是耐讀不倦。

七等生冷眼觀時尚的詩有兩首第（10）＜冬日＞，179

他 30 歲時的時尚詩，是對

文季停刊後的懷念。武昌街明星咖啡店是當時文季友人聚會之地；記得姚一葦教

授曾有這樣的話：「你們珍惜這一刻啊！要是散去，不可能再有今日聚集的規模。」

如今已應驗其卓灼的先知：180

「臺北有一間麵包店……供應熱咖啡冰紅茶……西班牙民歌……播幾首

尊‧貝絲／迷人的憂鬱民謠……男孩子事業家打扮／年青少女穿著流行的／

網線絲襪迷你裙和酒杯跟……一簇衣著隨便的／異國人聚集角落……盤飛

的鴿群閃耀……他們來了……啜咖啡談現代文學／咬煙斗學白俄吃／黑麵

包／有一本文學季刊／拿起來嚴肅正派……到底是人們把他撇下／還是他

背叛了他們……」

此詩描述當時的風尚，大家以明星咖啡屋為聚會場所，整個文藝界喜歡那裡

典雅的色調，大家互相取暖猶如冬日的陽光溫煦可愛，常見他們傲岸的蹤影，雖

然刊物銷路少，但是場面熱鬧，雖然志氣都被一網打盡，不過讓人心中不免憐憫，

真可說是迷失的一代，不時有追求時潮的人們在那裡閱讀洋文思潮訊息，一陣柔

風吹來把半邊門緩緩地扣一聲，透過紗簾，正好跟外面已灰暗的世界區隔開來。

接著是第（30）首＜在黑色沙龍＞，他 30 歲時寫當時前進西化份子，那年

辭職後在文藝沙龍供職，有機會看到 1968年六○年代西化份子的風貌：

179七等生：《情與思》頁 48-53 180七等生：《情與思》頁 3

84

「……最年青的女孩／探索真理和愛情……銜煙隻吐煙霧……薄薄的衣衫

隱約／白色黎果的影子／長頭髮／藍彩的眼眶……從他的頭頂說起／留分

頭抹重油／穿西裝結領帶……披風衣／把黑色雨傘／當拐杖……未見他穿

過／中國裝有一首／懷鄉病的詩在／開頭引用宋詞……」

在黑色沙龍裡可見到六○年代最西化的名士派以及兩性平權後的女孩，這首

詩是那時代的聚焦點。

七等生的「詼諧詩」只有一首，那是第（35）首＜戲謔楊牧＞，他 40 歲時

的作品，緣由是在報紙副刊讀到楊牧的蘭嶼遊記和訂婚的消息。此二者有新意又

有趣。見識他有兩次，一次約四年前夏天一同吃牛肉麵，一次在上個冬天受邀赴

林海音先生的晚宴，而寫此詩只為好玩：

「大肚子楊牧……最善辯思文思……太平洋兩岸孕育你這遊蕩子……善於

戀愛拙於認輸……請說清楚是花蓮山的氣質／還是那女子的純粹肚腹……」

無疑的此詩是寫實主義的代表作，歌德主張「詩應採取從客觀世界出發的原

則」，七等生客觀的將楊牧的特徵給與形象化，「毛線衣是你冬天的上身標誌」，

冬天的毛線衣，「眼鏡背後的冷眼珠」，凝視外在世界的眸子，「千里戀思我笑

你癡」，讚美楊牧的癡情，「北斗星後就是那古銅的女子」，在《北斗行》之後

和他相伴的女子，「啤酒桶楊牧」，詼諧的幽楊牧一默，「好一番冷靜的義理」，

對楊牧論述義裡的敬佩，「不彈救贖的臭屁」，著眼在楊牧的理性思考，不說大

話，「請說清楚是花蓮山的氣質／還是那女子的純粹肚腹…」這種種人的氣質是

受到故鄉花蓮影響還是妻子鶼鰈情深影響，在在顯示「人文氣息」，因此七等生

的這首詩有別於其他作品，有其詼諧性及輕盈的一面，不致那麼沉重。

七等生也有「晦澀詩」兩首，讓人不斷吟詠才有所獲，那是第（53）＜有鳥我

遇＞，筆觸直率而豪邁：

「有鳥／無聲飛過／一隻白羽雞……我遇一樵夫／晨霧中挑柴去上市……

他是誰」

85

由於偶然的遭遇，興起懷念故友的念頭，那段情誼讓他記下這首詩，詩裡線索

不多，末句直呼兩次「他是誰」，感覺對朋友的舊情連而已斷，意猶未盡，不夠

明朗，實在可惜。

另一首第（19）＜告密者＞，是七等生 30 歲的詩，難以意會，他自稱是為

出文集被仙人掌愚弄了一番。又胡君一年兵役滿自金門歸來，贈他高粱美酒數

瓶，與他海外歸來的同窗共赴淡水暢飲，寫此詩，181雖然行文淺白，但是意象語

不明，晦澀至極。

「……妹妹抱回的白毛小狗……昨天誤吃／鄰居的鼠藥／回天國……我

有一位哥哥／日夜盼望出版／ 詩集一本沒有錢……姊姊是個窮人婦／

初嫁時曾遭婆娘凌辱／有位好心人送她／一張舊彈簧床她想／轉售為孩

子買衣裳／一位拖車伕把它……拖走了……」

此詩是以告訴別人的語氣表達家中成員的近況，均不甚順利，其中不斷強調

漂亮的女人是告密者，拆解人心的難測，這是讀來唯一的收穫。

哲學意味濃厚的詩有一首，第（49）＜霧＞，呈現遠山和南洋杉之景，頗有

自況的味道：

「誰灑下了灰粒／使遠山的稜線／無法再注視。／南洋杉的葉子／光整

明晰得像羽翅……」

最後一段「假使現象是它的形體／那麼它隱去的只是記憶／一切都未曾失去。」

哲學的語言形式濃厚，南洋杉因為沒有背景而引人注目，遠山有了霧氣和稜線，

却難以目視，七等生自比南洋杉，自勉奮勵向前，當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七等生詩作深具流動生命的是第（38）首＜三月的婚禮＞1980年 42 歲時的

作品，那年他暫停小說創作，準備攝影和暗房研習，參加一場沒有祝福的婚禮，

但是因為情愫的流動，深具特定生命意義。

181七等生：《情與思》頁 4

86

「大廈內庭繁殖而多慾的卑草／在冬季的枯黃之後回轉青綠……從禮堂

大步邁出的是高大的新郎……三月的新娘嬌小面帶雀斑……無法讓人解

釋的是股曖昧的情愫……」

一場缺乏祝福的婚禮，沒有音樂的灰靄倦怠，新郎不入時的打扮，親友圍聚拍照，

，雖然缺乏吵雜哄鬧，但洋溢一種驚異，一副跳躍奔向的內在生命，陽光也開朗

綻放，溫暖每個人的心窩，那是一種特定時光的流動情愫，讓人陶醉。

有時七等生會陷入低潮，不由得寫了以下的詩：

第（22）＜雨霧時節＞， 29 歲時的「墮落詩」，年輕歲月的低潮時期， 辭職

後的消頹想法在詩裡字句行間陸續出現：

「雨霧時節……懷孕四月的死嬰／倨僂墜落……記不得有誰／使黃昏

準時降臨……炎夏已至……誰在後房獨臥……不敢前來……」

這段期間，他工作不順利，換了好些工作，不時和妻子難免齟齬，廣告企劃、

皮鞋售貨員、報社會議速記，加上家中孩子懷拙出生，生活非常不安，此詩是對

基隆生活的回憶。那時，雷、簡、胡三友遇週末偶到雨港來訪，他住在省立醫院

對街樓上。一日簡、胡二君相偕前來，正適他闌尾炎割除後第五日，由醫院搬回

居所，當夜以兩隻烤雞數瓶酒飲至天明。在百花殘落的雨季，自己在家覺得是寄

生蟲，由於手術住院，朋友探訪，坐於病室床邊削一只蘋果，讓時間顯示意義，

交談和舒解情緒，感覺晨陽普照街臺，那是美好的回憶，溫馨與振作充滿心窩；

為了強調此心境，在醫院的種種特地在詩中復述一次，讀來和煦暖身，韻味十足。

還有一首「墮落詩」就是第（23）＜春天沒有＞，也是他 30 歲時的作品，

他自稱是思維的連繫。那年新生戲院焚燒，情景觸人；和尚王海龍犯姦殺伏法；

娛樂界初展姿眉；越南戰況慘烈；台灣試種蘋果成功，皆是不可拭掉的現實世界。182 對這個世界的亂象存留無望的看法，春天本是充滿希望，但顯現出來的跡象，

卻是失望居多，不像以往那麼美好。

春天裡，氣候反常，出現下不停的雨，連床蓆都出現黴蟲，市場上的青菜價

格昂貴，新生戲院受到焚燒，感覺家居生活不安全，似乎也會有火災的可能，幼

182七等生：《情與思》自序頁 3

87

孩兒嫩白皮膚上出現麻疹、發燒的現象，健康出現紅燈，娛樂場所保齡球館擠滿

了華僑和商人太太，有理想的人難免受到打擊，有些富人窩在咖啡店裡聊八卦及

消遣，每個人想的是如何增財富，低層的搬運工人失業蹲在家裡等通知，連娼戶

都把人們分階級貴賤，犯姦野和尚伏法受刑；整個世界受到聳動，連選舉都無改

善，選出的是舊人，照說春天應該拒絕所有的不善，連黃昏在鬧區散步都慚愧遇

見事業發達的老同鄉，訕笑和嘲諷讓他極端不堪，更有甚者：「本鄉土地長著／

酸蘋果／世界有激烈的／沼澤戰鬪櫻花開在遙遠的山上／沒有知更鳥／也少有

陽光」，這世界開始演變，從醜陋面起步進行；這首詩真不好懂，如果不知典故，

簡直不知在寫些什麼，也許是七等生的實驗作品。

另外關心地球的「環保詩」是第（11）首＜打鬪＞：

「有一條河／河床寬廣……山像蛇腹……一條潺流經過……一部挖土

機……未來還要長久留駐……在水邊沙地／他們坐於小木櫈……日復一

日熱興／逐漸地弱減／……僅僅朝望河水和岸上山巔……有一天／ 終止

任誰／也不吐出／一個字僅僅／朝望河水和岸上山巔……」

來自簡君說出的真實故事，183

一首七等生的「實驗詩」，這故事經過緣由未

明，呈現的是最後結局，讓人反響的空間大，呼應題目的懸疑性，由於河岸旁破

壞環境的挖土機出現，我們可以聯想到一定是與「環保」有關，加上暴雨後河流

吞沒人們，可知和金錢利益掛勾，中間的真相更令人好奇，這種詩的形式表現特

別。

另一首第（47）＜走獸追鳥＞，他 48 歲時的作品，這一年出版《重回沙河》

生活札記，也在台北環亞畫廊舉行重回沙河札記攝影展，可見他對沙河的依戀，

那是童年時光遊玩的場所，也是和長兄玉明相伴的一段回憶，怎麼樣都要把沙河

風貌展現出來。他看到的是沙河怒吼時的呼嘯景象，洪水將來的預兆光景：

「北風吹起時／飛沙如煙龍……走獸追鳥……白鳥冉冉飛出……傾聽風聲

響自林外／呼嘯的寒意備感孤懷……來自那幕追趕和騰空……何樣的語句

能傳述和抱憾／潮聲騷耳；兇狠的惡水……構成如煙似霧的幻景……僅有樹

183七等生：《情與思》自序頁 2

88

林裡還能坐下喘息／懶得瞻望未來和回憶過去……這是否要怪罪那霎時的

驚心……」

對於走獸飛鳥的壯大跋扈，安閒自在，即使惡水如何肆虐，牠們仍然無所畏

懼，反觀渺小人們僅能躲在樹林裡喘息，不敢瞻望前途，這都是洪水將至的前兆，

讓人怵目驚心，此詩將無能的人類窘態暴露無遺，如實描繪走獸飛鳥的煥發光

采，實際樣態，強烈塗抹寫實主義的色調，不由得令人興起善待沙河的念頭。

七等生詠懷物體的詩也有數首：第（54）＜海浴＞，那是一首「詠海詩 」，

他渴望奔向藍色海洋，在沙灘上散步看那滑落的紅日，他全部心身都投在它的懷

抱，並非追逐歡樂和嬉戲，而是滿懷著孤獨之愛在那裡踱步徘徊、悲哀、幻想、

哭泣和歌唱；與所有的人保持距離，無需保護自己，可以自由越區，沙灘和樹林

是他的天地，彷若無水之魚，任時間擺佈其生活的淒寂，他是非常孤獨，而那一

天終於來臨，他一路奔跑一路瘋啕，像要去會見那久別的女人，欲想甜蜜的福田，

他的生命只能親近海洋，他愛它奔向它時心中瘋狂，跳進水，沉入柔滑蕩漾得質

地；在盛光中，自閃動的金水浮起。全詩敘述風濃厚，完全不必押韻，直率瀟灑

的詩體，多麼熱愛海洋，猶如「第二位母親」，讓人嚮往。

接著是第（8）首＜美麗＞，184

他 30 歲時的作品，一首「詠蛇詩」，那是他憶

及在關子嶺服役期間的感觸，對人心的感覺，認為十分險惡，連外表都不如蛇來

得美麗。

還有就是第（20）首＜斷樹吟＞，他 36 歲的作品，由斷樹領悟人生，富哲

理的一首詩，這是他觀察力敏銳的最好佐證，不由得讓人由衷佩服：「……強風

是勢／自毀是因／未能及早鏟除菌魔／擋斥蝕蟻的築窩／凡生存有其運數……」

以倒裝的形式表達詩思，也算一種技法。

最後是第(59)首小說＜城之迷＞內的無題詩，185

那是「詠馬詩」，那是對一

隻白馬的詠嘆，在他一篇＜白馬＞的短篇小說裡有這樣的記載：186

「……在我的上二代，那時還不叫田中園，土地貧瘠得無人耕作，直到有

一天一匹白馬從這條路走過，而有九個單身漢合力在此開耕，後來九個人

184七等生：《情與思》，頁 34 185七等生：《城之謎》，頁 23-24 186七等生：《白馬》，頁 49

89

平分了他們開墾的土地，娶妻延傳子孫……鎮上傳言著這是神的使者；因

那白馬光耀照人，神俊活潑，眼珠發著刺一般的光芒。它在日落前突然奔

邃下山，迅速地從我們走的這條路走過，那時那九個男人立在道路旁等著

牠，追趕牠，想把牠捉住。不過牠彷彿帶著他們賽跑。白馬就在我們現在

看得到的那座碧綠的山頭突然失蹤，於是這九個男人把所有他們賽跑追捉

白馬的貧瘠土地都歸為自己，分批開墾。像是個奇蹟，土地竟肥沃異常，

稻作出奇地美麗。而田中園這個名字是後來他們定的……」

由此可知那匹馬是一種神蹟，人人期待的願望。然而仍然要努力耕作才有收

穫；所以這首無題詩詩末慨嘆：「……這是奇怪的時代，人們不再眷戀著泥土芬

芳，拋託樸素而貪圖奢華。……」也看出七等生對人心墮落的悲傷。

人生雖如朝露，但是也有快樂的時光，七等生也有，那就是「戀愛時刻」，

他與甜蜜戀愛相關的詩有兩首，一是第（15）首＜戀愛＞，187

35 歲時的作品，

那一年次子保羅出生（第三個子女），生活負擔沉重，好在他有穩定的教師工作，

小說與詩都得心應手，自費出版《五年集》（絕版），他想起美好的事來填補內

心的不足，那是一首隱喻的故事詩：「……哦，一個好美又好壞的城市／但我們

未被誘騙／好好地守住／緊緊地擁抱……」應該是自己的故事，非常甜美，彌補

所有一切，讀來委婉，但充滿希望。

還有一首就是第（56）首＜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四封

信的無題詩＞，那是一首「戀人頌」，讚頌的是戴安娜女神，沒有人知道的祕密，

他是一絲不掛的呈現，在山林、在海邊，無人的時刻，用他一顆真誠的心，那熱

情非常澎湃，只有自己知道，極端的浪漫主義者，自然的聲韻，讓人動容。「……

聲波如浪環環越過萬里重洋……不知名的小鳥折回叫出美讚／一朵黃昏的彩雲

凝成她的真象」雖然帶來驚嘆的嘲笑，但是「我行故我在」，心裡的愛思非常真

誠，他和「聖林」融為一體。

接著是第（57）＜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

題詩＞，內容和第四封不同，那是「聖林」的呼喚；但是要逃過在海岸巡遊的獵

狗，也是一首「自我王國頌歌」，享受「孤獨」和「自在」，也許這就是七等生

創作靈感源源不絕的原因。「……秋日的陽光高耀如火輪……於是我悄悄地進入

187七等生：《情與思》，頁 105-106

90

木麻黃樹林 ／ 僅僅是一片寧謐就是我的聖地」和「戴安娜女神」之間的對話，

無所不談而豐盈充實。

最後是第（58）首＜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七等生不會主動去交朋友，因

為沒有利益掛勾，任何事他的主觀意識強，所以一定要他喜歡，不接受訪談，188

認為詩寫完了，責任已了，沒什麼好說的；由這首詩就可看出來，他內心非常「孤

寂」；「……爵士樂繚繞著／一朵孤寂的白色康乃馨／即興般地／魔惑著的」，

以「音樂」來陶醉自己，藉以排遣寂寞時光。

第三節七等生詩裡的邊緣性格

當張恆豪在西元 1993年為七等生編作《七等生集》時，他已獲得台灣文學

史上的定位。如要知曉他的崛起，必須從一九八五年以前的作者自撰的創作年表

研究起，一九八八至一九九二年為止是張氏為他做增補，其中八六、八七的年表，

分別是八六年（47歲）出版《重回沙河》（遠景出版事業公司），八七年（48

歲）發表小說＜目孔赤＞，（張恆豪，1994，p272）這兩年是誰為此集補錄，已

不重要，最重要的可看出七等生特質：

絕對自信，聰明而精力旺盛，富冒險精神與幽默感，與遺傳有關，能寫出詩

與小說或其他，那是一種必然而非偶然，換言之，他也是個清醒者。

在他的力作《老婦人》完成時，可看出他遺傳的基因：

我將此集獻給我的母親詹阿金。……她從來也不知道我從事寫作有何益

處。她沒有讀過書，不會看字，但她學會許多謀生的事；她不但聰明，

而且有毅力；她最大的品行是奉獻，無窮盡的奉獻自己的勞力給子女，

給親朋。她今年七十三歲，……是我們這一代做子女的人所能認識的最

末一代的典範母親，……不論我表現的如何頑劣，她始終視我為孩子，

永遠關心我。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我平安的活著，以及溫飽的過日；除

188個人曾請廖淑芳和他通電話，問他訪談的意願，但他未允，雖然我是他北師學弟，但也無可 奈何。我很想探詢他關於詩的種種，不過他卻放棄對詩的發言權，把自己推向「神秘性」，讓自己的光放大，也許形成偉大，但對這世界失去了聯繫。不談「詩」可達到「不落言詮」的境界，然而失去親炙文學大家的機會。

91

了這個，我的其他表現對她來說都是不重要……她從來不會為我的一言

一字感到驕傲喜悅，但她看到我能安居下來，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她是霧峰鄉下一位蕉農的小女兒，不幸遇上一個被時代疏離又早亡的

人，生下了我們，負起了責任，而至今年邁猶不卸下這習以為常的辛勞

的承擔……我假如沒有這樣的母親，我相信將不可能常時從事創作的生

涯……她沒有見過大的世面和高尚的人在一起，她傳給我卑微的心，使

我在這稍能思辯的年紀退居鄉陋，安於工作和過簡樸的生活。就是這樣

簡單的理由，我題獻給她，……（1986，序）

七等生考入台北師範藝術科最後一年（1958年）因學校伙食不好，學生在

餐廳用筷子敲碗，為了好玩跳上餐桌而遭致勒令退學，好在導師洪文彬教授作保

復學，那種舉動是非常大膽的幽默，第二年畢業分派台北縣瑞芳鎮九份國民小學

當教師，馬上單車（腳踏車）環島旅行，那又是一件富冒險精神的事。（1986，

p253－254）

旅行本就是一種逃脫、叛逆現實的具體行為與考驗，與講究舒適、安全、

便捷的觀光截然相反。所以我說七等生是位冒險家，理由即在此。

七等生是個自我型的藝術家。「寫作是塑造完整的我的工作過程。」他

以個人貧困的人生經歷為基礎，在作品中塑造了一個自卑又自傲、孤僻

又叛逆的邊緣人：通過了冷智的內省過程，以抗悖社會的集體主義和人

性的偽善敗德。

七等生小說具有三大特點：一、串聯了個人多種生活經歷，極富自傳色

彩；二、小說中的敘述語調與作者的思惟理念是一致的；三、每篇小說

好向各自獨立，實則它單獨存在時僅有充足與不充足，完整與非完整的

差別，必須讀遍他所有的作品，才能了解其創作意向，較確切知悉小說

中的演化軌跡。七等生，本名劉武雄，一九三九年生於通霄。一九五八

年在台北師範舉行個人畫展，一九五九年分派瑞芳九份國小擔任教師，

以單車環島旅行。一九六二年開始在聯合報副刊發表短篇小說。一九六

三年與東方白會晤於嘉義鐵路餐廳。一九六四年退伍，在現代文學發表

小說，一九六五年結婚，並辭去教職，一九六六年在東海花園楊逵家暫

住數週，與尉天驄、陳映真、施叔青相識於台北鐵路餐廳，並獲第一屆、

92

第二屆「台灣文學獎」。一九六九年短篇小說集《僵局》出版，至今已

出版作品集近二十部。（張恆豪，1994，扉頁）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裡，人們一直活在黑暗中，大部分都是在自卑或挫折中長

大，貧窮人家尤然，為了生存就要學會各種本領，從其中去獲得自信，那也是一

種快樂，這就是一種七等生式的寫照。

我沒有任何人的指導，所能做出的大都是一知半解的信心；我試著去

請教人（如照像館），他們的回答也無法讓我明瞭這個工作的訣竅。

我記得早年寫作的時候，情形也是如此，可是到後來，我對自己的作

品卻有非旁人能夠插足進來的信心和靈感……（七等生，1986，p116）

絕對的自信來自勤勞所致，其實和天分的相關不大，是你要不要而已；寫作

亦然：

晚上教保羅彈鋼琴，我翻閱尤金．史密斯的攝影集，他的毅力和天賦

叫我佩服，每一張都是那麼動人而富有不朽得意義，這些都是他用勇

氣和生命贏來的。他的思想更叫人尊敬，看到他的影集，知道他的思

想，使人想到人類在有道德力的人物之前仍有希望的前途。看到大師

們的攝影作品，有如我先前閱讀天才們的文學作品一樣，並不會使我

感到自卑，或以為自己什麼也不必做了，雖然要達到他們相同的成就

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在我之先的成就就是我最好的認知基礎，他們的

偉大絕不會掩蓋別人的存在價值，其他人也不會因知曉他們的成就就

喪失了創造力，重要的是精神的存在和傳遞，而不是重複那些類似的

作品；大師們是一條指引之路，而世界是充滿時空的生機，如果沒有

他們，我反而感到這世界充滿黑暗，我也會在這黑漆的地域中沉淪和

消失，所以我越去接近他們，我越會受到鼓舞……（七等生，1986，

p18）

這就是七等生隱逸不見，用心學攝影的動力，暫別寫作的原因。189

那也是對

「攝影」的迷戀；但藝術若是高不可攀，迷到最後，它們是不食人間煙火，把眾

人拋在遠遠的腦後，所以有人說玩物喪志。

189《重回沙河》就是離開寫作，自學攝影、自建房屋的札記。

93

而七等生著迷的是「平民藝術」，文學與攝影，並非遙不可及，仍然快樂無

比、成就非凡；我們綜論七等生的詩，它是一種悲傷後的快樂，令人品嘗那種苦

澀後的甜蜜，那又是一種甘美的詩風，讓人蕩氣迴腸，低吟不已。190

幻想與現實同時存在於七等生的小說世界。若是現實已經勾劃清晰，

則幻想擴張之，深刻之；若是現實僅見梗概——則幻想揭而顯之。幻

想對七等生而言，只是手段而已，他通過幻想之運作開發探討他親身

體驗思惟的現實問題。七等生是台灣三十年來最具哲學深思的小說家

之一，而他的創作更是小說中最富於抒情詩意的創作……他所提示的

問題多是相當特殊的問題——七等生是一位非常自我的藝術家。（七

等生，1986，p187）

這是七等生的小說《銀波翅膀》後附，楊牧在論及他小說中的技巧說明（187），

也就是幻想與現實是他慣用的手法。他的小說是最富抒情風的意向。

特殊的現實問題之所以能夠呈現普遍的意義，則歸功於幻想因素之充份

運作，建立各種比喻的形態，終而構成寓言托意的藝術系統——七等生

小說中的幻想比現實易於理解，易於接受。但幻想只是他小說中的手

段，不是目的；他從未刻意把幻想當做文學的主要課題來研究、下定義，

因為他真正的目的始終還是為了揭露沉重的現實問題；他所感受體驗於

一個變化多端的社會中的現實問題才是他小說中的中心關注。（七等

生，1986，p187）

由楊牧的強力說明，我們能發現七等生文思的大異其趣：

根據一般文學理論的二分法，我們認為幻想隱瞞，難以捉 摸，而現實

應該識清楚明白的。然而，在七等生的藝術中，幻想是直接的，現實

反而隱瞞，不可思議。七等生借助幻想（亦即故事中不著邊際，逸出

主題的因素）來確定他現實部份的主題面貌。我們在這位小說家的藝

術中發現原來詩最接近我們的經驗。詩本是通過幻想之合理和有效運

作而產生，如今我們發現當詩和他通過現實世界之體驗而創造的故事

190七等生的小說或詩流露憂鬱或憂傷，這是他的父親遺傳給他，另一影響是生活環境，這些典故見吳孟昌：《七等生小說研究：自我治療的書寫旅程》後附與七等生的訪問稿頁 130

94

結合的時候，竟能逼開他獨特神秘的世界，透露出普遍可以接受的音

響和色彩。（七等生，1986，p188）

所以七等生的小說與詩有時是牢不可分的綜合體，現在舉每首詩的時空背

景，我以圖表展示：191

表 4 七等生部分詩作時空背景對照表

編號 篇 名 時空背景 備註

1 詩 1965年晚秋離開海邊的小

學校奔到台北城後，寄居在

木柵二姊夫劉大燈處，陽光

西斜時常獨自沿溝子溪散

步。此詩約寫於翌年小陽春

雨時節。

3 倒影 同上

4 狹路 同上

28

日暮的蝙蝠

在通化街租一間臥室，某日

天黑前意外窺見窗外漫空

中盤旋的蝙蝠有感寫成。

5

黃昏

路經市內公園時坐於樹下

石凳草成。

21 週末之夜 偶而回到木柵二姊夫處小

住二三日時寫出。

191本圖表參照七等生《情與思》＜五年集自序＞一文加以整理。

95

22

雨霧時節 同上且對基隆生活的回

憶。那時，雷、簡、胡三友

遇週末偶到雨港來訪，我住

在省立醫院對街樓上。一日

簡、胡二君相偕前來，正適

我闌尾炎割除後第五日，由

醫院搬回居所，當夜以兩隻

烤雞數瓶酒飲至天明。

6 城堡 在皮鞋店伴有妻的注視下

寫成，是我在礦區的小學校

生活的回憶。每展這詩，無

限感傷和悲懷繫於心中；第

一次認為很美好的愛情竟

莫名其妙地結束在那裏，至

今除了自責自譴外，不明是

否有其它外因，只待來日由

她親自告訴我。

7 新聞 欲想飽餐一頓，我就轉回木

柵二姊夫處；飲食對我，唯

二姐親手最合我胃，此首是

在那裡的暫留中速成。

58 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 摘自散文冬來花園中一節。

8 美麗 寫於同新聞，是我憶及在關

子嶺服役期間的大部感觸。

29 在昨夜我們 在咖啡室聊坐譜成，那時與

文季友人初交遊，憶及在服

役中的假日回到出生地通

霄的愛情遭遇。

96

17 小夜曲 最初僅前面的數行，在礦區

記在紙片上，後來追思彼處

的生活而擴展成三個完整

段落。

9 嫉妒 來自簡君說出的真實故事。

11 打鬪 同上

10 冬日 是對文季停刊後的懷念。武

昌街明星咖啡店是當時文

季友人聚會之地；記得姚教

授曾有這樣的話：「你們珍

惜這一刻啊！要是散去，不

可能再有今日聚集的規

模。」如今已應驗其卓灼的

先知。

23 春天沒有 是思維的連繫。那年新生戲

院焚燒，情景觸人；和尚王

海龍犯姦殺伏法；娛樂界初

展姿眉；越南戰況慘烈；台

灣試種蘋果成功，皆是不可

拭掉的現實世界。

97

31 現在只剩下空漠 失業多年，生活依然無處歸

依，窘困之狀使我悔不當初

冒然離職。考進廣告公司企

劃，上班三日就作罷。到經

濟日報當會議速寫，好景卻

不長。為咖啡室的僕役一

月，領薪九百，是經歷上的

一個嚴肅笑料。罷職咖啡室

後，租居成德路的六蓆榻榻

米，懷拙寄台大托兒所，寫

此詩。

18 十四行 為申請教職，被有關機關搬

弄四處奔走。又有藉某名譽

前來索價八千者，貪饞混蛋

至極，使我不勝怒吼，揮動

正在作畫的彩筆下逐客

令，為生活與妻齟齬，寫此

詩。

19 告密者 為出文集又被仙人掌愚弄

了一番。胡君一年兵役滿自

金門歸來，贈我高粱美酒數

瓶，又與他海外歸來的同窗

共赴淡水暢飲，寫此詩，

12 牙痛 一日與妻吵架，避居在簡君

破舊的宿舍內三四日，寫此

詩。

30 在黑色沙龍 回憶在咖啡室當職，譜成此

詩。

98

24 這是不能 有一次民間節慶，攜眷回木

柵二姊夫處填飽肚腸，寫此

詩，小書此時竟誕生道這不

適舒的世界來了，是喜又是

憂。

13 值夜 由於不辱於賄賂，謀教職始

終無望，遂離台北；捨城市

走高山。一年後輾轉而回到

本籍的通霄來，時在民國五

十九（一九七○）年青年

節，抵家門時，日落黃昏春

雨飄落，心身皆感困頓。是

年九月末復職事成，感謝綿

雲隙縫知青天，派於鄉下小

學校，生活始定下來。第二

年值夜一首譜成。

小說如寫得高妙，則是一首隱喻的詩，但詩卻是隱喻再隱喻的故事，史詩或

抒情詩很容易有這種效果，不過讀者尋不著典故時，容易無疾而終，投降離去，

所以詩是貴族的消遣，有錢有閒，才能欣賞此文體，但小說卻可以對號入座，引

人入勝，兩類作者唯一護身符就是豁免文字獄，就如李昂的《北港香爐人人插》

及《鴛鴦春膳》，對上焦桐的《完全壯陽食譜》這本詩集，那是多麼豪邁的一件

工作！誰也不能說他們如何，這就是寫作者的尊嚴。

從他二十三歲開始寫第一篇小說起，到他五十八歲商務印書館為他出版《思

慕微微》雜文集，可見他的作品是跟著生活走，什麼時候想寫何種文類的作品，

跟他的心境環環相扣，如果不寫，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就像他四十一歲時決定

停筆撰寫小說，開始專心研習攝影和暗房工作，順便撰寫生活札記，時隔兩年，

他又發表《老婦人》等五篇小說，可說與心態有關，而詩是他二十九至三十三歲

時的心境作品，那是非常隱逸的部分，後來都沒提起過，不知他有何體會，很值

得去探究，而且又分公開發表與隱逸發表的地方，那就是謎了。

99

七等生選擇純文學創作本身就是個錯誤，因為娛樂小說較為吃香，192

如寫

通俗小說，他就免於困窘之路，在他第一篇作品發表後，受到文壇注意，接著連

續發表十多篇小說，自以為可以養活自己，剛結婚就辭去小學老師工作，193失業

給老婆養，過不久受陳映真、尉天驄等人之邀創辦文學季刊，最初一至五期，有

參與編輯和選稿，後來因理念不同，發表的小說不合陳等人想法，認為他是走個

人和虛無主義路線，從此各走各的路，過自己的生活，他除了投稿給報紙有稿費

外，大部分作品都沒稿費，他很窮，寫心裡的東西來安慰自己。他用一次比一次

有更高的境界來滿足自己；有一天張恆豪突然來找他，表示要編一本有關他的作

品評論集，194才知道有些人對他有很深的誤解，等國外的學者關切他，說了一些

客觀和公平的話，而國內的批評界就沒有這種智見和雅量；他離開文學季刊的團

體反而寫得順手，更能表現個人風格，然而稿子被退的很多，像中外文學就是一

例，有的雜誌有些編輯因為他的作品而爭吵和辭職，有的為他的作品辯護，有的

很膽怯，不敢用他的稿，像純文學雜誌，所以他的心酸很難訴盡，195總之他的文

學之路就是如此坎坷，小說如此對待，他的詩更不用說，只能自費出版，這是一

種「邊緣性格」的最好寫照。196

台灣為一個多次殖民、移民的社會與文化特性的歷史特性，因為主流者是具

有主導性地位的殖民者或優勢者，而邊緣者則依移民先後或經濟與政治因素造成

被壓抑的被殖民與居劣勢的台灣人。主流者的文學現象佔據當時主要的文壇，而

邊緣者的文學較被忽略，甚至被排斥。經歷過多次殖民、日治、戰後戒嚴統治，

隨著台灣社會自由化、民主化的發展，力求減低主流／邊緣的差距，使每種文學

現象都有自由發展的機會，197

所謂「邊緣性格」，套一句八○年代馬華作家在台

灣文學界的特殊地位，那是一股不可忽視的文學成就，意即他們是具有超越、客

192日．峰隆一郎著 《『北陸號』連鎖殺人事件》 台北：小薰書房 1999 年 11 月 頁 16 193七等生全集 8《重回沙河》頁 378 194那是 1977年出版的張恆豪編著《火獄的自焚》 195 七等生全集 8《重回沙河》頁 361-362 196除了自費出版，有的是被當色情小說來處理，例如簡政珍的《失樂園》這本詩集被新北市中和圖書館列為限制級圖書，未滿 18歲不得借閱，當在借閱時，被投以異樣的眼光。那是一件非常可恨的事，簡政珍並非「邊緣詩人」，一旦被政府官員涉入，就具「邊緣性格」。焦桐的《完全壯陽食譜》也是在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的「食譜類」才能找到，那是非常可笑的憾事。

197莊萬壽等編撰：《台灣的文學》，頁 100

100

觀、抽離的立場，198

，也就是說七等生的詩具有如此性格：抽離六○年代詩壇的

「狂飆風」，超越自我局限，客觀的走自己的路。

不過至今為止我仍然認為文學是沒用的東西｡但是我仍相信小說可以拯救人

類的靈魂，199

只要你不放棄希望，雖然不能達到那種境界，但是一定要去嘗試，

不管好不好，還是自己的志業，亦即以業餘的時間來作職業的事，正和拙譯「活

廣告」裡的主人翁──兵藏的境遇相反，畫了一幅曠世名作，知道往後即將在名

利之海裡沉淪，於是到處躲藏，脫身世俗之外；又和我的另一譯作「酒杯的輪迴」

的主人公──利助的看法相違：人和作品都只不過是偶然的存在，藝術品並非拿

來賣錢的，它是高級的娛樂，昂貴的投資，作用僅在自娛娛人而已，能夠獲得眾

人青睞，作為謀生工具；那是祖上有德，前輩子修來之福，值得慶幸！

第四節 小結

七等生的詩屬於「邊緣區塊」，旁人容易將他劃入「弱勢分子」，不過「邊

緣」的特性強烈，今日的「邊緣」未嘗成為未來的「主流」，「隱逸」的詩風濃

厚，不能小覷；200那是伺機而動的主體，由於有一種孤獨的情境，在每首詩裡都

可找出對本身心靈的對話，那是無可取代的情懷，常常是藉物喻己，直率書寫，

不受物種的限制，實現一種生命的美學；他的隱逸手法，不只是遠離宦場，而是

從此生命跨越到另一生命上，承認眾生的獨立價值，衝破生命的有限肉體，化解

各自的局限性。201

以藍波理論來說，202

他是個超腦，直屬上司是看過的文學作品，

198 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下冊頁 704 台北：聯經出版社 2011 年第 1 版 199此說法從七等生的＜小全集序＞而來，見《情與思》頁 7 200此想法見奚密：《現當代詩文錄》，頁 24-25，「邊緣」的意義具雙重的指向；意味著詩之傳統中心地位的喪失，亦暗示新的文化空間的獲得，使詩得以與中心文體展開批判性的對話；而有前趨（Pacesetters）的味道。 201此種說法源自蕭蕭：《優游意象世界》，頁 91-93

202我自創的理論，以「第一滴血」的主角 rainbow所建立的理論，非常自主性的作為，類似七等生之寫作生涯，又其主角譯名「彩虹」，它是幻化多變的命運人生；也可隱喻七等生的作品生命。「第一滴血」裡的藍波有比電腦還敏銳的心思，他的打鬥方式完全承襲直屬上司野戰部隊的上校而來，雖聽命於他，不屬於任何人，連總統下達命令也沒用，因此他是一種「超腦」，不只是「打架機器」而已，所以他是凡人偶像的象徵，每個人內心英雄主義復活的標誌，打不敗的超人，所以一位藍波抵得上一個軍團。

101

而自我修正；猶如俄國文學大家亞歷山大．普希金（Alexander S﹒Pushkin，

1799-1837）所寫一八三○年名詩＜致詩人＞的幾句話：

「……有成莫求讚美，／讚美存於內在；／你就是審判者，／而且是所

有審判者中最嚴格的。／你自足而心安嗎？那麼，／且任烏合之眾肆口

喧譁，／任他們對你聖壇上的火，／認他們對你神殿裡繚繞的香煙吐沫。」203

對於自己的作品是非常有自信的，不論小說或詩都好，不會在意外界的批評；

也就是文學是他的宗教，慰藉寂寞的心；來生也好、天堂也好，只有文學最快樂，

不像無神論者霍金的說法，204

那般的無依和卑調；「生命只能從回顧中領悟，但

必須在前瞻中展開」，這是哲學大師齊克果的一段話，205

七等生在回顧生命歷程

時，該有所憬悟，可以瞭解其中意義，但生命仍然必須堅定向前行。

七等生另一風格就是以景觀物、以物寫情、以詩詠物、借物抒情、以文寫詩

的自在、無詩文二分的執念，206

讓人嘆為觀止；敘述風濃郁，有時錯以為他在

寫小說，可惜所提植物太少，對寫詩者實在吃虧；207

對植物都能動情，那才是

這世界「腦」的分類有四：豬腦、電腦、人腦和超腦，冥頑不靈逢迎拍馬是豬腦，冷酷無情聽命於人是電腦，會思維有感情的是人腦，有自主模式、會叛變依真理行事的是超腦，它是人腦和電腦的綜合體，因此我心嚮往之。 第一滴血裡的情節最動人的並非打鬥的過程，而是藍波全片不語、片尾發聲富有哲理的那一段話： 「在戰場起碼我有袍澤朋友，但回到文明世界，每個人都對我懷有敵意，連個修車工人的職位都不給我......」 所以它是一部諷刺、反文明的越戰史詩。 其實具有超腦模式的人們是哲學家，本身就是文明進步的原動力，充滿創意和點子，也有反省的心胸，所以他會叛變就不足為奇，因為他是命運的叛徒，自己的「上校」，雖服膺上帝，但更愛真理。 203亞歷山大．普希金著 彭淮棟譯 《普希金秘密日記》，頁 8 204霍金的無天堂、來生說法見聯合報民國 100 年 5 月 17 日編譯王麗娟報導＜霍金：天堂和來生是童話故事＞，那是他對天文學很有一套，自有一番思想體系，他自己慰藉的方式，不過我們凡夫俗子只好靠宗教、文學、藝術來自我提昇，然而他強調充分發揮人當下在地球上的潛能，設法找出每一行動的最大價值，此種論調我和他相同 205語出《聯合報》民國 100 年 8 月 16 日 A14 版＜名人名言＞ 206語出《聯合報》民國 100 年 7 月 16 日副刊版《周末書房》＜詩心是韻律＞陳義芝著

207和法國哲學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相同，也許不熟悉農事使然，蒙田是一竅不通，無法分辨甘藍和萵苣，這典故見《哲學的慰藉》艾倫‧狄波頓（Alain de Botton）頁 140，七等生詩中只提到綠苔、扶桑花和千里香、酸蘋果、櫻花、菊枝、黃瓜、楓樹、木麻黃、稻草、竹

102

大詩人，如寫不多，只會趨入「邊緣」；另一缺失就是押韻不顯，雖然寫詩以「無

韻之韻」為上乘，但此情形一不注意，就流於太白，詩量會擱淺，容易散文化；

好在和李勤岸一樣，「全詩的隱喻」為後盾，文句往往有如飲水般淺白，喝完整

杯又味在其中，208造成這種效果是由於他的小說浪漫風，讓人不可等閒視之；再

者「詩化小說」的推演，情節的牽扯，流於「史詩」手法去了。

秉此天賦多重角色，他是畫家而兼攝影家，對顏色、線條的敏銳度靈敏，例

如：

（1）詩：「……紅黃白三色傘／白色鑲著黑袖邊的襯衣／綠色百褶裙／適足紅

軟鞋……沾涼朱唇……黑色中的誘惑……」

（2）紫茶：「我妒慕的情火……你來染紅」

（3）倒影：「黑木舟的……蠟燭和杯盤……他們的女人……魚」

（4）狹路：「綠色郵車……兩個頭帶布包笠帽的婦人／肩挑蔬菜籃…… 」

（5）黃昏：「……所掌頂的橙色天空／你是口中咬嚼燒餅滿足地／在公園徑上

散步的腳／……你是閃閃不已的城市霓虹燈……少女的美眼……」

（6）城堡：「……褐色來自西陽……燈盞模仿鑽石之光……那金色輪廓下／彌

漫的藍霧……遇到的是綠苔石牆／漆黑的屋頂……」

（7）新聞：「：「：「：「……………………慈聖宮前公有土坡地慈聖宮前公有土坡地慈聖宮前公有土坡地慈聖宮前公有土坡地／／／／一設計新穎的高級花園住宅一設計新穎的高級花園住宅一設計新穎的高級花園住宅一設計新穎的高級花園住宅……………………」」」」

（8）美麗：「人／不比／蛇／美麗」

（9）嫉妒：「……禮服修整／ 黑白相間之……灰色在交錯……折來射去酷似／

逃竄的飛機……空中之滾帽……」

（10）冬日：「……供應熱咖啡冰紅茶／火腿蛋炒飯……典雅的色調…… 網線

絲襪／迷你裙和酒杯跟……腋下的白色／粗糙紅磚牆／天線和黑色的屋頂／煙

林、茅草、罌粟、木瓜樹、水柳林投、芭藤、樺樹、柳樹、相思樹、木棉花、柿子、南洋杉、椰子樹、櫻桃樹、芒花、棕櫚、葡萄、康乃馨，共二十八種，實在可憐。 208見林央敏編《李勤岸集》＜解說＞頁 113

103

窗冒著濃烈的灰煙 ／不定的風向……咬煙斗學白俄吃／ 黑麵包……外面已灰

暗」

（11）打鬪：「……山像蛇腹／蜿蜒天空 ……」

（12）牙痛：「……燈罩破洞……黑色燈頭／靜靜垂下……天花板是／抽象畫……

棕色照片蒙沙塵……」

（13）值夜：「……帶沙的冷風，巨樹排成黑牆，……我將記錄窃窃飄過的雲

彩，……祂以消瘦優美的軀身，……」

（14）跡象：「……紅色的電話……後梳著金色頭髮……微微地張開紅唇…… 白

色中空的板塊……是的，紅色的刀鞘／光亮的軍刀……」

（15）戀愛：「……陽光在街道」

（16）海思：「……白鳥飛低水波邊／青春踩陷岸海泥／黃衫學禪綠草中……旗

紅招展西天藍／天空白雲豬油凍……火球已漸降海中……覓魚白鳥腳瘦走／木

麻黃下炊煙濃……金沙轉褐時黃昏……黃衫長海高天中……」209

（17）小夜曲：「……就趁著這黑夜……把髮上的花結取去……一個沒有月光的

晚上……」

（18）十四行：「……又在挖坑 ……」

（19）告密者：「……妹妹抱回的白毛小狗……漂亮的女人……」

（20）斷樹吟：「……腐敗鬆弛的肌理……而它呈露醜形丑貌……當瞥見青枝拖

走」

（21）週末之夜：「……眺望變色的天幕……潔白的綢襯衫／東京來的花領帶……

如華德氏卡通的狼……磁的細長花瓶……」

（22）雨霧時節：「……百花殘落著……合法的男人的精液……削一只蘋果……」

209此首個人推斷是西畫或國畫題詩，色彩繽紛艷麗，線條目不暇給。

104

（23）春天沒有：「……睡蓆孵出白蟲……幼孩兒嫩白皮膚上……櫻花開在遙遠

的山上……」

（24）這是不能：「……白毛矮腳狗的……」

（25）秋日偶感：「……近園頹菊枝……厚氣日暉蝕……不是黑太陽／就是紅月

亮……疊羅漢擺黃瓜……楓樹如刀插……學者面前白米飯……」

（26）樂人死了：「……走過沙河上的石橋……偏僻而遼闊的草地……從鎮上穿

過高大的木麻黃……」

（27）落落之歌：「從一個囂張的市鎮姍姍地走來／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天邊有著象形且成群地急急飄向南方的雲朵……兩岸的木麻黃樹林的清晰的枝

幹像不移的群眾……眼簾出現陽光長而帶彩色的光芒……當那光燦燦的太陽逐

漸低移熟落……如今這條河只剩下一小段可供牧牛的柔軟的青草之地……一個

穿拖鞋的農夫逆風牽著牛隻回家……明亮而廣大的天空一個細小的銀色形體在

移動，不久即消失……現在我在等候 Kohoutek 彗星在夜晚的蒞臨……海鷗飛來

獻技，俯衝後又揚長而去……太陽愈紅愈大愈落……」210

（28）日暮的蝙蝠：「……沒有水平線……亮麗的藍空……在這口黃框戲台……

不堪黑斧騷擾……」

（29）在昨夜我們：「……一個蛇之肌膚／輾過，且漸漸地……娓娓聲音網織……」

（30）在黑色沙龍：「……銜煙隻吐煙霧……白色黎果的影子……藍彩的眼眶／

大睫毛／灰色油彩……把黑色雨傘……」

（31）現在只剩下空漠：「……憂鬱的眼神……」

（32）有什麼能強過黑色：「…如吸食沁涼的罌粟……皺紋平展眉彎如畫… 」

（33）一隻單獨的白鷺鷥：「…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牠是一隻純白的鷺

鷥……」

210這首詩除線條和顏色之外，無韻之韻，豪放得讓人陶醉。

105

（34）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雲朵的追趕和接合在藍空……蝙蝠盲飛著什

麼……」

（35）戲謔楊牧：「…眼鏡背後的冷眼珠……北斗星後就是那古銅的女子……」

（36）隱形人：「…但有一個隱形人……周圍插著籬竹…… 」

（37）無題：「…當多節的火車轟隆衝過橋樑……最好不要被疑鄙的眼睛看

見……」

（38）三月的婚禮：「…黑而深的洞隙嫩葉像鹿耳聳出驚異……三月的新娘嬌小

面帶雀斑……襯著面露積鬱而圍聚拍照的親族……」

（39）五月花公寓：「…密葉的隙間讓我揣探對岸的深幽……我抬頭看看那巨廈

整排如牆……」

（40）秋之樹林：「…匿跡的松鼠……無聲歌唱的柳樹」

（41）離去二十行：「…我已習於愛看校園徑上來來往往的青春體態和面龐……

一度喜悅於色彩的變換幾次寒雨悵茫當繁葉萎落堆積道旁……」

（42）冷默的消遣：「…牆外突伏的山嶺……和那些覆頭猶如泣婦之相思樹……」

（43）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灰靄的雲霧使他見不到遠方……他的夢做

得太久不新穎……」

（44）漸行：「…那魂魄驅策著一個形體……突出的稜線像長驅之獸的脊椎……」

（45）木棉花：「……那麼高聳的形象架在沉鬱的春天……孤瘦的魂魄佇立在山

崗之上……」

（46）無題－－我在晨午之間信步：「……低跳的音符似發自於地底……對著它

的色澤和形貌沉思……」

（47）走獸追鳥：「……暗藍的枝幹顯得堅硬……重重疊疊織成一生的坷哀……」

（48）八月的夜：「……是否也激盪到區外的黑暗？……椰子樹像嫠婦撥散的頭

髮。……」

（49）霧：「……南洋杉的葉子／光整明晰得像羽翅……」

106

（50）無題－－走下坡道：「……抬頭眺望，近山青綠而遠山紫藍……展翅飛出

領域，衝入水面變成海鯨……」

（51）無題－－這些日子來：「……傾額注視那池靛黃水……在暗影的形塊

裡……」

（52）木棉花訊：「……充塞著嬌豔多姿的競簇花樹……風在它的枝椏間流轉而

雨曾滑過……」

（53）有鳥我遇：「……一隻白羽雞……」

（54）海浴：「……越過樹尖和鎮上火光……在盛光中，自閃動的金水浮起。」

（55）夏日之落：「……在那平鋪著褐色沙群的遼闊海岸……還有綠綠的山巒和

煙囪。……」

（56）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四封信的 無題詩：「……在

幼小的木麻黃樹林的海濱之地……此時低垂的夜幕將重重染墨……」

（57）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題詩：「……寂

寥而偏僻的灰色小路……還未長穗的稻葉堅挺如刃鋒……」

（58）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兩片菱形的枝葉……一朵孤寂的白色康乃

馨……」

（59）小說＜城之迷＞內的無題詩：「……雲塊不斷地變形和組合，……牠的眼

睛像兩道電光，……」

※（37）與（57）內容相同，所以七等生只有 58首詩。

幾乎每一首都有顏色和線條出現，而且是明快俐落的手法，讓人想起一幅幅

的畫面，有如電影鏡頭一般，他是真正的以圖象思考，比文字快多了；而且以黑

色居多，那是充滿神祕的氣息，不由得說他是「神祕主義的擁護者」。211

詩中出

現的色彩繽紛、線條剛柔並濟，在現代文學家中，沒幾個人比得上；另外對現代

211神祕主義是非理性的主張，意即進入玄學的潛思，無法捉摸，而有「命運」的說法，無法掌控的境界，「死亡」、「冥想」都是生存的另一面反思；這是由七等生的詩中取得。

107

詩的基本精神也掌握準確，「真摯性」的要求並未鬆懈，如以張默對林亨泰的讚

譽：「一個詩人應該以比他一個人的心還要來得重要的心」去寫他的詩，而他的

詩也應該是「自古而今所寫的一切詩之活生生的全體」的知覺中完成，「不管詩

中的題材如何，美的或醜的，一旦發表，詩中題材個別的美醜皆被揚棄，均能被

揚棄於詩的美感之中。」，正是七等生的寫照。212

但是，他的詩太少，容易流於曇花一現，有些題材仍然可以去開拓，不能只

有 58首而已，他如：幽默詩、科幻詩、禪詩和哲理詩都是不錯的邊境，若能努

力創作，在書寫中，獲得更豐富的樂趣。

除題材的開拓建議之外，另有文類跨域的技法考量：散文詩、敘事詩、小說

詩、213微型小說詩，

214眾類技巧的運用中，讓人沉醉在濃郁的文字堆疊流風裡。

然而七等生的 58首詩裡當然有顛峰之作，例如：第（32）＜有什麼能強過黑

色＞和第 （27）＜落落之歌＞就是動人的篇章。

兩首詩完全不同的風格，前者毋寧說是哲學詩。探討生死的鎖鏈，由死亡開

始深索，「睡倒，冷靜地滑落幽冥」，那是對「死亡」這公平動作的致敬，只有

「死者」和「神明」，才能有共知的體認，那是抽象的命題。

第二段邁入「生存」的返思：「生存如庸浮／死亡的自大之姿／靜謐而靈知

／生是連鎖的痛苦／一旦嚐到死亡的甘飴／迷亂而恐懼的心都受到泣憐／對於

生存的事實多麼悔恨。」這是對黑白人生的「當頭棒喝」。

第三段進入「死者」的近身肉體描摩，偉人與否均為一定的對待：「死亡是

高明的清醒／這文字貌似醜惡／但境況有無比的美麗」，為何落入「美麗的境

界」？因為「煩瑣已不再侵擾／債務和為它而做的不息勞動／神奇地休止」。老

212語出張默：＜陽光陽光，曬長了脖子——林亨泰的詩生活探微＞，《聯合文學》第 150 期頁128-130。 213借用孫梓評：＜手法與目的＞，《聯合報》102 年 5 月 6 日 D3 版的說明，以小說技巧為起點，終點是「詩」，用意象、節奏和命題經營一首作品，由於七等生小說家的身分，所以幾乎每一首均有「小說」的痕跡。 214見孫梓評：＜手法與目的＞，《聯合報》102 年 5 月 6 日 D3 版，提到「微型小說詩」的寫法，結合小說的技法，角色、場景、對話，在「極短篇」的氛圍裡，把一首詩完成，這是新誕生的文體。

108

子所說：「生為繇役，死為休息。」在此獲得映證。肉體本身變得快活起來：「面

部呈現開朗／皺紋平展眉彎如畫／靜靜如玉」。

第四段屬於死者以外人們的憂傷：「悲號和淚水是為那層／看不透的面目洗

淨驚亂；……／倫理的鍊條斷了／義務斷了，斷了／真的痛苦／假的快樂。」念

起來自然成韻，渾然天成，而且在第五段點出「上帝的公正」：「曾被讚美的美

女和英雄／死亡將是他們最嚴酷的懲治／使他們在未離人間之前／變成巫婆和

懦夫」在黑色的統治之下發出讚嘆：「那是洗淨的秩序和法則／寬容和自由所織

成的公正景緻／始能由它透明無垢的引領。」

七等生看得非常清楚，黑色屬於死亡的顏色，牽扯到「哲學」的層次：

俄國文豪托爾斯泰五十歲時什麼都有了，受到眾人的羨慕，例如財富和國際

名聲。但是他內心非常空虛，因為他無法衝破生死關，難逃一死。寫作的價值受

到他懷疑，因此他決意探討人生之謎，從對基督的信仰中找到精神的慰藉，寫出

第一本與死亡和人生相關的小說：《伊凡．伊里奇之死》。215

每個人對死都充滿了恐懼，原因是面對「無知的未來」。尼采指出人是很能

忍受痛苦的動物，如果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有意義，那麼再大的痛苦也可忍受。

人有求生的本能，死亡意味此本能受挫，自然狀況下會抗拒它，所以一想到就「不

寒而慄」。216

如果缺乏宗教信仰的人，那他要怎麼跨過這道「壕溝」？那只好讓生活更有

意義，轉移對死亡的恐懼，變得更有「生命價值」。217

「對死亡的公平性」，這是七等生寫這首詩的價值，讓人思考死亡的可怕與

內在的意義，讓人由錯誤的人生觀及做人的態度去作徹底的反省。218

「巫婆和懦

夫」的故事藏在背後，不讓人知道，這就是此首「小說詩」的玩味處，令人充滿

好奇。

標點符號顯現停頓的時間，如果不標，那將更形急促，在吟誦時尤然。它以

句號分出段落，讓人能鬆口氣，若由七等生本人來作為，那是特別精采。

215劉昌元著《文學中的哲學思想》頁 127–128 216同上，頁 130 217同上，頁 145 218同上，頁 146

109

最好的行組落在末段，一種精省的提示，讓人由夢中醒來，簡潔的加入模糊

點：「有誰能比它的意志更強硬／在這超人力士充溢的世界？……那是洗淨的秩

序和法則」。

另一頂峰之作是＜落落之歌＞，篇名應該是辭典上的第二個意思：跟別人不

相合的樣子。219雖然如此，那是自我坦率的一面。以長篇幅來描述心聲，共分五

個段落，以國字分開醒目的畫面，第一段裡電影的語言感十足，以眼睛代替攝影

機，一幕幕的在內心演出，讓人充分享受聲色之美。可惜第三段時，「自卑」的

心理作祟，讓他感到「破敗和腐爛」，往日的時光僅存「羞愧」，而他只能禱告

再禱告，希望未來更美好。

末段所言：「往日友朋已不再往來」，但是七等生無法忘記他們。這是孤獨

使然，它是人類內裡的「原型」，因為陪伴他快樂或不樂的時光，「度過辛酸哀

愁的歲月」，220總是讓它過去。

「沙河」是七等生的「母親之河」，孕育他成長、撫慰的心靈歸宿，在那兒

無數的哀傷都消失殆盡，不管如何，是他最佳的「避風港」。以兩句一小節的方

式並列鋪陳，讓人內心逐漸平靜，進入安詳的氛圍當中，沉浸在寧靜的時空裡。

全詩以「在沙河海口看日落」為全篇敘述的主軸，先站而躺後走，不斷的

觀望遠方和冥想，讓暮色陪伴他隨之淡去，還有不知目的奔走的雲朵，令人覺得

一種愴然的落寞油然而生。當然是以此動作作為通篇重心所在，在那兒不斷的吟

誦「無聲之歌」，令人低迴纏繞於天地之中，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平時七等生最愛讀詩，有批評家說他的小說是以詩體寫成，221也就是我認定

的「詩化小說」｡寫詩化小說是為了滿足當導演的乾癮｡222詩為了自剖內心的聲

音，小說分析人與人之間的衝突與回憶，詩化小說調配了人與人的關係，但又不在乎

219見《新編國語日報辭典》頁 1532 220套用七等生語，見＜情與思＞（小全集序）頁 1

221見《銀波翅膀》遠景版頁 187 222見他的作品<俘虜>﹑<笑容>﹑<希臘·希臘>可資證明｡

110

別人的了解，純粹為藝術而藝術，不必煩惱資金的調度，以自己的筆代替攝影機，223展現胸中的丘壑｡

詩化小說如以電影來說，它是屬於「藝術電影」｡藝術電影的本質是為藝術

服務，曲高和寡，並非取悅觀眾，看不懂是你家的事｡

我們的聯考制度：國文一科，並不能將詩代替行文，這是對文學的一副腳鐐，

不讓你跑太快，因為詩太過專橫，主觀意識也強，評審老師不一定懂，難已批改

分數，所以抹殺多少詩人，若評閱老師有這方面的修養，對詩人極多便利｡七等

生的小說脫離聯考制度，行文間，詩文交錯，如不細看，很難進入內裡，以其中

一篇<睡衣>來說，純粹的詩化手法，可以拋棄中間非分行部分，整篇改成一首敘

事詩，讓人享受音韻﹑典故和演繹的樂趣，能黏又不能太黏，令人勾起閱讀的慾

望，在此因篇幅關係，不再贅述｡也許讀者如我解析牛頭不對馬嘴，我們也只能

測度一番｡

<睡衣>是一篇未來寓言小說，不一定會成真｡時間落在某人生命的最後一個

日子，那時黑色人種統治這世界，報復往日的仇人｡而主人翁的某人，隱居在台

灣的海邊鄉村｡他回想由於本身的固執錯失一段念念難捨的愛情，因為他取出一

件粉紅色睡衣在那兒懷思，主人是一位叫梅舒的女孩｡梅舒愛他且願當他的弟

子，無非想跟他學安心的方法｡他只告訴梅舒，只能及時行樂，但兩人終究沒有

大跳雙人舞，第二天梅舒早已離去，僅留一件睡衣讓他留念｡

而在他最後日子黃昏裡，來到沙河拋下睡衣隨水流走，將會隨潮水流到梅舒

的故鄉－－天府之國，重新為主人穿戴｡

小說開頭落在耶穌降生後的第二十世紀最末一年，到今天又增了多年，表面

上仍然平安歡樂，然而寓言失準，這世界紛爭不斷｡多元時代，一場群魔亂舞的

饗宴，誰是魔﹖誰是神﹖令人難以分辨﹖小說末句提到﹂印度宗教禁慾的魔惑睡

223見志文出版社 史蒂芬遜等著 劉森堯譯《電影藝術面面觀》頁 299 的法國導演亞斯楚克<攝影機鋼筆論>之說法及舉例｡

111

衣﹁，那是魔的誘惑｡印度宗教裡神祕的邀約，既縱慾又禁慾的矛盾，224

讓凡人

的我們，不知如何是好﹖

文中提到「宙斯和其他諸神居於西方的奧林卑斯」，西方的神居住奧林卑斯，

那是天堂的入口，225沒有煩惱，但是神的自由自在，為何不管人的事﹖還是咎由

自取﹖

另外一篇詩化小說<灰色鳥>特別的原因是：被七等生丟棄，在後期年代他親

自蒐羅的《七等生全集》裡，根本找不到此作品，有三個原因，一是真的遺漏了

｡第二個原因是他的標準懸高，認為不達佳作，決不搜入｡第三個原因是個人臆

測：他是個自由不受拘束的藝術家，為心境和病況所苦，無法回到從前，晚年的

遭遇，有如失去自由接受上天桎梏的灰色鳥，感到無盡哀傷，只能在家默默枯等

好運的到來｡

第一個原因我們無話可說｡第二個原因太過抽象，標準無法訂定，怎麼樣也

說不通｡只有第三個原因有很大的說明空間｡

他的小說和生活有密切關係，也就是自傳的色彩濃厚，作者鑽進作品中的主

要人物與之認同，寓意頗深的詩手法，讓人不得不多看幾眼｡<灰色鳥>中的意象

閃爍不定，隱遁心態的原型深深刻劃：安息﹑灰色鳥及貓的神祕象徵，都有特殊

意涵｡226

這篇小說泛出有如卡通的色澤，顏色非常鮮明，灰色﹑黑色﹑紅色﹑碎

綠﹑珀珞色(黃褐珠玉色)﹑藍色﹑光鬚色澤，當然不只如此，交響樂的慢板，聲

光俱下，可說是卡通腳本的雛形，但它的主題非常悲苦，可能不適於發表而藏匿

｡本小說採雙線敘述法：一線是賴茲和安息小姐的互動，另一線是慵懶跋扈的獵

食者黑貓，為了飢餓不擇手段，一頭善謀略的生物，構築悲戚的製造者﹑善良人

們命運的破壞者｡賴茲是一位過度慈悲的老師，安息是可憐的女玻璃人，一碰即

224讀網路訊息簡體字版 2013.6.25印度之窗<印度性文化與印度宗教有什麼密不可分的關係>，2013.7.2佛旅網<玄奘與印度佛學，闡揚影響印度佛學>，2013.9.15 網易新聞<神祕而莊重的印度教>之三篇所感｡ 225見《希臘羅馬神話故事》輔新版頁 3

226見《城之謎》頁 392﹑394，張恆豪 <七等生小說的心路歷程>

112

碎｡為讓安息小姐增加生活樂趣，買了一隻灰色野鳥，想讓她有個伴，興起自由

的渴望，生出到戶外逛逛的念頭｡賴茲用心邀約安息順利戶外前行的同時，黑貓

卻將灰色鳥殘殺完結，這世上真是好事不成，讓人不樂｡過後看到灰色鳥下場，

安息不知會如何驚嚇﹖七等生寫不下去了，是故意停住還是讓人無限想像空間﹖

只能問作者｡

七等生是悲觀的預言家，對本身的病況和心境猶如本篇小說，他鑽進人物心

中，入戲太深，看不見光明，把這篇作品藏了起來，不給人看｡希望失望法則不

會發生，黑貓的角色永不出現｡

「江湖一點訣，講破不值錢」，以讀者觀點來看，詩化小說的創作七等生已

十分熟練，我的解析也許真的進入他寫作的奧義處，但也有可能，什麼也不是，

反而讓它的作品更難理解，更增加複雜性｡

113

第伍章 結論

七等生的寫作功力，有一定的程度，繼續作為，未來仍無可限量﹗形象表現

在顏色和線條上，都是藝術的構成因素｡而色彩在感情上有其表達特徵：白色象

徵純潔，紅色象徵熱情，綠色象徵青春，灰色象徵晦暗，黃色象徵淫賤，黑色象

徵死亡｡色彩又有冷色與暖色之分｡青色是冷色的極致，紅色是暖色的極致｡227線

條可分直線和曲線，前者穩健，後者跳躍，顏色和線條對藝術的解析有一定的準

確度，因此從文字角度看七等生作品的取捨優劣，自能有一番看法｡

他的近況正處在晦暗期，由他捨棄的作品<灰色鳥>，可以得知｡不過他的詩及

詩化小說不可小覷｡詩化小說影響了舞鶴，228而他的詩有一貫的風格：豪放不拘，

隨興而至｡

寫詩是一種軟實力，229

中國從唐朝開始，以詩取士，與領導者皇帝有關，雖

說「詩民族」的雅號一直掛在多數人嘴邊，但是如今詩已沒落，必須以新的面貌

出現，它的靈魂才能永垂不朽。七等生是台灣文學中一位相當特異的小說家，他

以原創的語言、反權威的精神，為台灣開創出兼具哲學與詩意的一片特殊文學風

景。他的創作擅長以男女情愛的經驗模式，映射曲折複雜的人倫互動與道德難

題。從非常細微平常的日常題材，返照現實的荒謬與個體精神的缺無。他長達數

十年的書寫，為台灣文學經營出一個「隱遁者」的人格典型－－「隱遁」並非頹

廢被棄或追求放任逍遙，而是一種精神超越與追尋自由的形上象徵。然而在六、

七０年代較為封閉的年代，七等生也因其特異的書寫與堅持，引起過相當的爭

議。230

等八○年代，多元媒體興起，智慧全開、眾聲喧嘩，「隱遁」與「主流」

根本是夢想，「隱逸」和「邊緣」才是正途。

227見孫致遠編《文藝的輪廓》頁 27 228舞鶴(陳國城)寫了一本書《詩小說》可資證明，自創句法及語言，以詩的手法完成｡ 229軟實力（soft power）是指一國以非軍事、非金錢收買方式，對外形成的吸引力與影響力。此說法見 2012 年 11 月 20 日爽報第 v11 版國際訊息園地 230此段引言錄自 2011/05/25 13:30-15:20在交大圖書館B1國際會議廳由廖淑芳主講＜隱遁與自由：談七等生的文學道路與文學創作＞

114

簡約是寫詩的最高境界，多一分太長，少一分太短，那是內涵跟技巧二者半

斤八兩，有多少感情、多少思想，剛好你的用辭與她相輔相成，不多不少，231

寫

詩是詩人的使命，如果不寫就狗屎都不如。232

寫作是文字工作者的生命，如果不

寫就代表你沒有活在世上，沒有任何託辭。要想小說家兼詩人，那是非常貪心的

行為，這種例子實在艱難，如果要對七等生詩作有一番評論，那是困苦的工作，

拿個印章在每一首詩旁，標下等級，也許是一種幼稚的舉動，能寫出詩來，那就

要積極鼓勵，所以我們不忍苛責他的詩作，他最可貴的是完成「詩化小說」，那

是從摸索中頓悟出來的文體。我們該為他喝采。

藝術家是個危險的行業，文學亦然，無法養活自己，必須利用夜晚來從事自

己的最愛，否則將餓死或身殘，這是一種宿命。所以令人發出疑問：寫作是否一

種貴族的消遣，可有若無的醍醐貫頂？或者一種放蕩？233

藝術也只能是藝術，不能當謀生工具，然而藝術若是高不可攀，迷到最後，

它們是不食人間煙火，把眾人拋在遠遠的腦後，所以有人說玩物喪志，此言不差。

猶如侯孝賢拍「海上花」，散近他的家財，賣掉房子，花錢比賽，共花了台

幣一億，不管後果，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孤獨的拍電影好手。234

2311995 年四月十二日中央日報第十八版中副園地，唐蕙韻整理，＜翁文嫻 vs周夢蝶－－誰能於雪中取火＞ 2321995 年四月十二日中央日報第十八版中副園地，＜小說家看人生＞，楊耐冬 輯譯，原文是「我的工作是寫作，我不寫作的時候就會覺得狗屎都不如｡」現在套用｡ 233藝術家不事殖產式的存在，至少有引樂的價值；因為他們有一層功利主義者見不到的情操，這情操的奧處是只有他們願意犧牲自己的殖產能力，來作為世俗殖產者「情感會合的媒介」，猶如土人們在狂歡節後能溫馴地回到生活辛勞的狩獵，所以偉大處即在此，答案是不問自明；此段想法源出胡幸雄：＜「沙河悲歌」中藝術家的執著與退讓＞，《台灣文藝季刊》革新號第二期，編號 55，中華民國 66 年 6 月出版頁 154

234海上花是掌握時間和空間氛圍的極至作品，運用微觀鏡頭的流轉奢華，描繪古中國十九世紀末，民國初年至北伐統一以前（西元一九二七年），男女平等自由戀愛的禁果花園，而此婚姻自主的大責重任竟然落在「妓女」身上，她們是「追」來的，並非付了夜渡資即可。同樣的，此等故事也發生在「絕代寵妓」身上，十六世紀的威尼斯，寵妓享有特殊待遇，她們身穿華服更可參與朝政，一名女子為了接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惜當了寵妓，威尼斯與土耳其交戰，她說服了法國協助威尼斯，打敗土耳其，成為人們眼中的女英雄，但當瘟疫流行時，卻以女巫的名義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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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生命的死亡必須由自己和四周圍的人們雙方認可，缺一不可，否則不能

說死亡，雖然醫生（或周圍的人們）說你來日無多，但是自己的意志力夠，也可

以延續藝術的生命，反過來說，自己若認為生命無望了，那就真的傾頹了，即使

四周圍的人們看好也沒用，這從文獻裡都可得到證明。另一個寫作危機就是作家

會將自己的 vulnerability推出自己生活的檯面，讓自己不知如何處理它：

山口昌男（譯註：日本人類學家）把 vulnerability 下了一個明 確定

義是：「攻擊誘發性」。罹病者的身體和精神兩方面都容易受到傷害；

在無防範狀態下，容易受到批判，……日積月累，從文學領域流向實際

生活中，並產生逆流回來的東西。這種現象的存在以及如何處置它，是

問題所在。……為了瞭解這個問題，不妨嘗試翻翻文學年表，屬一屬三

十歲末了到五十出頭自殺的作家有多少人？大家究竟對於人數之多會感

到驚訝呢？或是以平常心看待呢？… …有一次，偶然在黃昏時刻打開電

視來看，節目中，出現了大我沒幾歲那一位我敬愛的作家－－他剛剛經

歷了佈滿危機、從亞馬遜河到阿拉斯加的長途旅行，他說：「其實，最

大的危機在自己的內心中！」……在核子軍事理論的用詞中，有一個平

常譯作「脆弱性」的辭彙，英文原文是 vulnerability。倘若把它譯作

「攻擊誘發性」的話，大概對敵方那種充滿恐怖的憎恨，將成為彈簧一

般；這時候，核子防禦基礎的「脆弱」本質將暴露無遺。

（大江健三郎，1994）

所以危險的行業並非危言聳聽，靠的是自我的調適，因此七等生不用懼怕，

怕的不是病症，而是自己的心境，樂觀以對，一定可以戰勝病魔，讓創作的生命

延續下去，不止當「邊緣詩人」而已，邁入「主流詩人」的國度。

詩乃文之明，甚鉅亦甚細，使人經心，屏息。斟酌那些爛醉的色彩，綿

密突進的音響，參差穿混的氣味，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可能的轉圜或伸

皇定罪。兩部片中，女人受制於門當戶對、無才便是德的天限，所以她們的作為才顯得特別突兀，以今日眼光觀之，有何夢幻可言？一段歷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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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乃至於意義，境界，時代的，永恆的，追求密合完整或者留下罅縫

毛邊，以求奇異的平衡。而詩人開鑿文明，溫熱，謹慎，且不畏艱難，

包括自身。 （楊佳嫻，2003,p195至 196）

楊佳嫻認為詩是一種「奇異的平衡」，一點都不假，在「墮落的語言」裡，

讀者和作者都失去了耐心，那是對文學生命的折騰，無法以新面孔出現，因此要

讓心態年輕，猶如形式主義者所謂的可以刷新感觀的怪異化（defamiliarization）

的有效手段，235

讓「詩人」獲得新生命，其實一流作家對資訊的掌握很快，過目

即丟，今日的資訊即為明日的垃圾，能嗅出新舊資訊之間的含義，要和外國作家

同步思考，不過要找到就回來，馬上反應，作品就完成，這才合乎作家的條件，

否則如何養活自己；有如看電影不看本事和影評，直接切入電影本身，培養自己

的鑑賞力。

總之，藝術家的心要極端柔軟，感覺要很敏銳，脫離年齡和性別的限制，千

萬執著不得，否則落入頑固就不好，但是仍有他的堅持，所以未來七等生要如何

去走，都要看他的健康情形和心境才能決定，文學仍未死亡，只是走入邊緣。

邊緣並非泡沫，而是不同的變貌復活，那是另一波的主流，中外皆然，就像

市面上的飲料，請一些歌詞作者在瓶子上寫詩，讓人品賞不同口味，我品嘗的是

「飲冰室茶集」「深煎日式奶茶」作者是方文山，內容如下：

很輕‧很好聽

濃郁香醇的顏色 可以是風景

青春與記憶 當然也可以是一種聲音

於是一路上的微笑 像極了蒲公英

我閉上眼睛 午後的風 在享受著旅行

年少時的祕密 繞過屋頂 路過森林

原來 曾經的叮嚀 停下腳步時 很好聽

235（馬森編：《樹與女》，本人自序＜當代小說的幾個潮流＞頁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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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不需要 清醒 一如雲不需要 邊境

生命繼續熱情 而我的感動 接近 愛情

商業的詩葉當然唯美，它根本不必解說，用心領會即可。他如四、五十年代，

物質匱乏的時代，人們對文字的需求強烈，那時流行收集書籤，圖文皆美的卡片，

美好詩句加上漂亮圖案，當然是無名的作者，例如三首，有長有短，讓人驚艷！

（1） 風信子

拂曉相遇，傍晚別離

而白晝是這樣靜靜地度過，為著

爭論熱帶風信子的顏色，

和偶然記不清的

樂句 小節

（2） 沉默

妳深深深深注視我

用無量數呼吸等待我

而我等待著妳的等待

那等待的等待的等待

是湖外的沉重砂石

緊壓著我的手掌

我不敢撫觸妳華麗的肩

我不敢攏靠妳銀色的紗裳

我不敢呼吸妳芬芳的臉龐

言語在沉默中冰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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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霞之萬縷

染黃連水的天

收盡最後一縷金輝 是白晝的結束 也是夜的開始

在唯美的設計中沉醉，不由得多看兩眼，這也是方法；不過沒有版權，實在

可惜！

如在今日則要連絡作者，將充滿後現代風的詩句嵌刻其上，眾人欣賞。

又如日本茶包上的包裝＜伊藤園綠茶系列好喝茶葉＞背面有新俳句大賞：名

作系列（16）第十四回 文部科學大臣獎勵賞作者是塚原直

低頭游泳編織水中之光

由官方出資和廠商合作，推動這種有意義的活動，讓百姓親近詩句。當普遍

化之後，進而個人化的詩篇可以印拓在單色的 T恤上，譬如夏宇的警句：

擁抱

突然是看見／混淆叫做房間

虛線的火焰／寓言消滅括弧深陷

這 T恤可在情人節之前穿著借以騷動和復活，為了將詩留下來。題目可寫可

不寫，如果不寫，更有達達主義的味道。此詩是夏宇的壓卷之作，達達之風，目

的在於聳動，但作者本身鍾情的仍是詩作，也想流傳後世。236

有時也可以把個人

的詩發表在 T恤上，成為「素人之詩」，例如：

無題／渾圓和顫抖之前／我是非常忘情啊／在青春的朝露之後

也可以將「母語詩」鋪陳於 T恤上：

無小心教學法／無小心著是走精去／但是伊有一種不完美的水／可能

會柴柴／毋過／嘿是一種勇敢ㄟ表現／逐工攏去做／逐工攏融入去／

逐工攏去生活／這著是一種發明

236陳義芝，《聲納——台灣現代主義詩學流變》台北：九歌出版社 2006 年頁 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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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詩可分割兩闕，不能同一面，否則太擠，從華語跨越到方言，詩興大發，

真正復活起來，題目非常隨性，可寫可不寫，快樂就好，要不然唱首歌也不錯，

自己的歌。

由詩進而歌，讓平民百姓傳誦不已，237例如美國國歌很好聽，曲折而有韻味，

詩歌合一，相得益彰；弘一大師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也是國人朗朗上口的詩歌佳作，因此好詩譜曲也是未來讓詩復活之路。238

再者如要將詩歌復活多元化，一定要走系統的路線，將詩的警句打包成具有

商品價值的規格，走出封閉的世界，創造成熟的商業模式，239

寫一次美好的故事，240以輩分來執行，將七等生當領頭羊，把他的小說或詩句，整理警句，流布到世

上，激起創作的雄心，販賣或自賞，也是功德一件；再者把他的詩化小說改編成

電影或漫畫，傳播更為廣泛；241然而詩人不可自傲，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詩

237也可以歌而舞蹈，例如日本片《搖擺女孩》，東森電影台民國 102 年 1 月 19 日播出，我從後半段開始看起，其中糊塗蟲友子常健忘，把報名試音帶延遲寄出，誤了報名日期，好在有一隊棄權，讓她們能補上；她們的指導老師小澤酷愛爵士樂，不會演奏，只會欣賞，自己為了教出爵士樂團，親自去樂器行現學現賣，果然樂團誕生了，最後被一位團員識破，無法指揮，但樂團氣勢可以感動所有人的靈魂，這就是音樂的力量；主拍變成副拍，強調在弱拍上，讓每個人都是主角，但合奏起來，無弱勢理論，邁入博愛精神；使人由衷喜歡人世的一切，有音樂相伴下，生活不會單調。 238國內比較現代的方式以「音樂與文學的對話」方式舉行音樂會，那是十分前衛。見《聯合報》中華民國 102年 2月 6日＜聯副文訊＞，由焦元溥主講，與詩人楊佳嫻對談，強調「詩中有樂樂中有詩」，另有一些音樂家演奏相隨；3月 9日 14:30在國家演奏廳舉行。

239商業模式是非常科學的，比如賣咖啡豆送你咖啡機，目的是要你買他的咖啡豆，在操作時熟練口條，以咖啡機的使用和清洗來演練，送你喝香噴噴的咖啡，然後引君入彀買他的豆子，附帶傾銷咖啡機，一舉兩得。以日商的 UCC咖啡來說，壟斷牙買加藍山咖啡豆，因此研發出眾號碼的咖啡粉在市面上販售，它的品質都不同，連號碼都有從 112到 666號的分別，每種號碼的滋味都不同，價格也不一樣，這還和加入的奶精有關，而且奶精的品牌也不同，加入的量更不用講了，不僅如此，也和糖分的濃度有關，糖的種類也有紅糖、砂糖和白糖的區別，再加上湯匙攪拌的次數，所以變數太多了，你都得細心去分析記錄，才能理出頭緒來，可見科學的一面。 又如台商うまい手感烘培天然酵母麵包專賣店，為了在永和落腳，先試賣三天，八折優待，第四天早上九點才放鞭炮開幕，當天仍八折再贈送 600 名九折會員卡，第五、六天比照開幕，不過僅剩贈送 200 名會員卡，而且麵包出爐時間多樣區隔開來，當然轟動帶來排隊長龍，那策略是非常科學。因此詩歌復活也要講求策略，多方的磋商。 240此種想法脫胎自聯合報 2012 年 10 月 2 日 c版記者闕至儒台北報導＜好聲音吸精靈藥行不行？＞（好來塢編劇教父羅伯特麥基說：「一個故事是對現實生活的比喻」） 241例如他的小說＜俘虜＞，具電影感，那是無盡的享受；又如韓片《美麗的聲音》，101年 5月13日緯來電影台播放，描述監獄犯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都動人，令人看透人生，很會編劇，

120

應始於歡娛，而終於智慧。」，242

作品該有目標，那才是正途，不管七等生或未

來詩人都好，能達到這句話的終極目標，才算盡到「詩人」的天職。243

一個哀傷的民族，廢死刑的好片子，詩之電影語言濃厚，我們文學界不能和戲劇斷裂，雖然獨立出來，但屬於電影的一部分。

242曾創作＜未曾涉足之路＞和＜補牆＞等經典詩作的美國詩人羅伯特．佛洛斯特解釋詩的本質。詩歌應以語言之優美吸引讀者，然後再以哲理讓讀者一探生命的豐富；因此七等生的詩仍然有未竟的目標，值得大家共勉！這句話出於民國 100年 7月 28日《聯合報》A22版（名人名言專欄） 243此天職是不為了文學獎而來提筆，也不為有了熟人而去投稿，更不要以寫作為生。一支筆有多重，那比鋤頭還重；老天是公平的，流一滴汗，才給你一粒米吃，只不過寫了幾個字，就想要那麼多錢，實在是厚著臉皮活下去。每天都去享受寫作的樂趣，把自己的想法記下來，適時才去發表，成與不成均非目標，達到動筆的目的就好了。和簡政珍的《失樂園》一樣，雖遭蒙蔽，歷史自有公斷，這是「一詩詩人」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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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一

七等生作品目錄（按文類和篇名字數筆畫以及年代）

（一）短篇小說：（括弧是寫作的年代以及他的年齡）

（1）橋（1962）（24） （2）貓（1976）（38）

（3）圍獵（1962）（24） （4）會議（1962）（24）

（5）白馬（1962）（24） （6）早晨（1962）（24）

（7）賊星（1962）（24） （8）讚賞（1964）（26）

（9）獵槍（1965）（27）（七等生結婚，辭教師職）

（10）牌戲（1966）（28）

（11）午後（1966）（28）（先前篇名是午後、昨夜）

（12）夜聲（1966）（28） （13）私奔（1967）（29）

（14）慚愧（1967）（29） （15）結婚（1968）（30）

（16）真實（1968）（30） （17）天使（1968）（30）

（18）誇耀（1968）（30） （19）碉堡（1968）（30）

（20）浪子（1968）（30） （21）僵局（1968）（30）

（22）俘虜（1968）（30） （23）爭執（1968）（30）

（24）呆板（1968）（30） （25）木塊（1969）（31）

（26）回響（1969）（31）

（27）分道（1969）（31）（先前篇名是十七章）

（28）訪問（1971）（33） （29）銀幣（1970）（32）

（30）海彎（灣）（1970）（32）（創作年表上是彎）

122

（31）流徙（1970）（32） （32）離開（1970）（32）

（33）笑容（1970）（32） （34）墓場（1970）（32）

（35）睡衣（1974）（36） （36）諾言（1977）（39）

（37）復職（1977）（39） （38）夜湖（1977）（39）

（39）寓言（1977）（39） （40）囂浮（1962）（24）

（41）灰色鳥（1966）（28）（42）退休了（1968）（30）

（43）空心球（1968）（30）（44）絲瓜布（1971）（33）

（45）漫遊者（1971）（33）（46）自喪者（1973）（35）

（47）在山谷（1973）（35）（48）聖、月芬（1973）（35）

（49）在霧社（1973）（35）（50）大榕樹（1976）（38）

（51）德次郎（1976）（38）（52）黃昏、再見（1962）（24）

（53）綢絲綠巾（1964）（26）（54）回鄉的人（1967）（29）

（55）傲視的山（1966）（28）（之後以女人、林洛浦的篇名發表）

※根據《放生鼠》頁 218＜創作年表＞

（56）AB夫婦（1967）（29）（57）跳遠選手（1968）（30）

（58）父親之死（1968）（30）（59）虔誠之日（1968）（30）

（60）我的戀人（1968）（30）（61）希臘、希臘（1969）（31）

（62）蘇君夢鳳（1975）（37）（63）代罪羔羊（1977）（39）

（64）午後的男孩（1962）（24）

（65）黑夜的屏息（1962）（24）

（66）我愛黑珍珠（1967）（29）

（67）某夜在鹿鎮（1967）（29）

123

（68）禁足的海岸（1971）（33）

（69）余索式怪誕（1975）（37）

（70）美麗的山巒（1977）（39）

（71）逝去的街景（1977）（39）

（72）山像隻怪獸（1977）（39）

（73）隱遁的小角色（1963）（35）（登現代文學）

（74）失業、撲克、炸魷魚（1962）（24）

（75）阿里鎊的連金發（1962）（24）

（76）年輕博士的劍法（1974）（36）

（77）跳遠選手退休了（1968）（30）

（78）來到小鎮的亞茲別（1965）（27）

（79）九月孩子們的帽子（1965）（27）

（80）阿水的黃金稻穗（1966）（28）

（81）期待白馬而顯現唐倩（1972）（34）

（82）狄克、平凡的女人、漁夫（1962）（24）

（83）來罷，爸爸給你講個故事（1970）（32）

（二）中篇小說

（1）放生鼠（1966）（28）（登文學季刊第一期） （2）離城記（1972）（34）

（3）隱遁者（1976）（38） （4）初見曙光（1965）（27）

（5）精神病患（1966）（28）（6）巨蟹一至十（1969）（31）※根據《放生鼠》

頁 219＜創作年表＞，劃入短篇小說

（7）沙河悲歌（1975）（37）（8）無葉之樹集（197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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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長篇小說

（1）城之迷（1977）（39）（2）削廋的靈魂（1974）（36）

（四）散文

（1）夢境（1977）（39） （2）冬來花園（1966）（28）

（3）棕膚少女（1971）（33）（4）兩個月亮（1971）（33）

（5）致愛書簡（1975）（37）

（6）黑眼珠與我（一）（1962）（24）

（7）黑眼珠與我（二）（1967）（29）

（8）喜歡它，但不知道它是什麼（1977）（39）

（五）詩

（1）詩（1966）（28） （2）紫茶（1964）（26）

（3）倒影（1966）（28） （4）狹路（1966）（28）

（5）黃昏（1967）（29） （6）城堡（1967）（29）

（7）新聞（1967）（29） （8）美麗（1968）（30）

（9）嫉妒（1968）（30） （10）冬日（1968）（30）

（11）打鬪（1968）（30） （12）牙痛（1968）（30）

（13）值夜（1971）（33） （14）跡象（1971）（33）

（15）戀愛（1973）（35） （16）海思（1974）（36）

（17）小夜曲（1968）（30） （18）十四行（1968）（30）

（19）告密者（1968）（30） （20）斷樹吟（1974）（36）

（21）周末之夜（1967）（29）（22）雨霧時節（1967）（29）

（23）春天沒有（1968）（30）（24）這是不能（196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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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秋日偶感（1971）（33）（26）樂人死了（1972）（34）

（27）落落之歌（1974）（36）（28）日暮的蝙蝠（1967）（29）

（29）在昨夜我們（1968）（30）

（30）在黑色沙龍（1968）（30）

（31）現在只剩下空漠（1968）（30）

（32）有什麼能強過黑色（1974）（36）

（33）一隻單獨的白鷺鷥（1974）（36）

（34）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1975）（37）

（35）戲謔楊牧（1979）（40） （36）隱形人

（37）無題 （38）三月的婚禮

（39）五月花公寓 （40）秋之樹林

（41）離去二十行 （42）冷默的消遣

（43）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

（44）漸行 （45）木棉花

（46）無題－－我在晨午之間信步

（47）走獸追鳥 （48）八月的夜

（49）霧 （50）無題－－走下坡道

（51）無題－－這些日子來（52）木棉花訊

（53）有鳥我遇（54）海浴

（55）夏日之落

（56）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四封信的 無題詩

（57）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題詩

126

（58）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

(59)小說＜城之迷＞內的無題詩

※有的作品七等生無寫作日期故查不出寫作年齡，而且（37）與（57）內文相

同，故只有 58首詩

（六）七 o年代後期的小說（按篇名字數筆畫）

（1）眼（1971）（33）（2）幻象（1982）（44）

〈3〉灰夏（2003）（62）〈4〉使徒（1962）（24）

〈5〉垃圾（1983）（45）〈6〉連體（1984）（46）

〈7〉綠光（1988）（50〈8〉環虛（1984）（46）

〈9〉歸途（1979）（41）〈10〉目孔赤（1987）（49）

〈11〉老婦人（1982）(44)〈12〉李蘭州（1982）（44）

〈13〉憧憬船（1982）（44)〈14〉一紙相思（1997）（59）

（15）小林阿達（1978）（40）（16）白日噩夢（1979）（41）

（17）回鄉印象（1978）（40）（18）克里辛娜（1982）（44）

〈19〉思慕微微（1996）（58）（20）迷失的蝶（1978）（40）

〈21〉夏日故事（1979）（41）〈22〉雲雀升起（1979）（41）

〈23〉銀波翅膀（1979）（41）〈24〉我的小天使（1982）（44）

〈25〉草地放屎郎（1996）（58)〈26〉途經妙法寺（1979）（41）

〈27〉真真和媽媽（1982）（44)〈28〉散步去黑橋（1978）（40）

〈29〉哭泣的墾丁門（1982）(44）〈30〉我愛黑珍珠續記（1988）（50）

〈31〉等待巫永森之後（1979）（41）〈32〉行過最後一個秋季（1983）（45）

〈33〉木鴨﹑沙馬蟹和牛仔的故事（198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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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o年代後期的書信體小說（按篇名字數筆畫）

〈1〉兩種文體－－阿平之死（1991）（53）

〈2〉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1985）（47）

※以上根據七等生《情與思》頁 217，他自身編創作年表，但難免遺漏，故特為

他補上。而且因為他 224頁上筆誤，所以第（57）跳遠選手和（42）退休了，應

該合為一篇，因此他僅有 81篇短篇小說｡

128

附錄二

七等生詩化小說統整目錄（按篇名字數筆畫）

編號 篇名 創作年代及年

齡

類別 內容大意或心得 收入著

作

備註

（1） 橋 （1962）（24） 詩化哲

理小說

兩情敵的鬥爭，誰

贏誰就得到女友，

最後一句是「哲

理」，屬於哲理小

說。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9，2003

年 10

月遠景

版《初

見曙

光》頁

9，

短篇

小說

（2） 貓

（1976）（38） 詩化哲

理小說

主人翁李德，將女

友吳曼比擬成貓，

覺得都是靠攏過來

的寵物，遺棄﹑餵

養﹑親暱甚至最後

殺害，都是主體性

強的舉動，中間牽

涉到男人對女人優

遊神秘特性的辯證

｡失去欣賞的眼

光，始終想和她們

分開，一種固執決

1976年

3 月遠

行版

《我愛

黑珍

珠》頁

3，2003

年《沙

河悲

歌》 遠

景版頁

127

短篇

小說

129

裂的想法｡

（3） 圍獵 （1962）（24） 一般小

說

經營一種捕獵的氣

氛。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19，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19，

短篇

小說

（4） 會議 （1962）

（24）

一般小

說

暴露社會黑暗面，

年青人不同流合汙

的後果。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35，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35，

短篇

小說

130

（5） 白馬 （1962）（24） 一般小

說

主人翁拜訪同學，

他是一位農莊少

主，途中遇見佃

農，告知富庶耕地

的由來：原來是一

匹白馬的神蹟，凡

牠跑過，貧瘠土地

也會變肥沃｡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45，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43

短篇

小說

（6） 早晨

（1962）（24） 詩化哲

理小說

書寫一位男子內心

的狀態，在白天的

早晨發生，那是善

變的心｡但女子何

嘗不是如此：為了

錢的妓女和當了孝

順女兒的女友，根

本不會為了浪漫愛

情而隨性奔走｡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59，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57

短篇

小說

131

（7） 賊星 （1962）（24） 一般小

說

礦警與礦賊的對

峙，鋪陳出封礦後

人們的生存之道，

無對錯的問題｡

1977年

9月遠

行版

《白

馬》頁

67，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65

短篇

小說

（8） 讚賞 （1964）（26） 一般小

說

《僵局》版本的內

文和《來到小鎮的

亞茲別》版本及《初

見曙光》時的版本

不同，七等生做了

修正｡前《僵局》版

本較為完美，後兩

版本內文一樣，但

是效果不好，畫蛇

添足｡本文是針對

主人公和雷兩人行

誼的讚賞｡雷的藝

術天分高﹑對朋友

慷慨，很照顧主人

公｡而主人翁關心

女子，不貪圖美

色，不會因借錢給

人就借機沾染，十

足謙謙君子，這和

1976年

3 月遠

行初版

《僵

局》頁

68，

1976年

3 月遠

行再版

《來到

小鎮的

亞茲

別》頁

1，2003

年《初

見曙

光》遠

景版頁

123

短篇

小說

132

身分有關，之前是

老師，之後變軍

人，這軍人身分就

是後兩版本添足之

處｡

（9） 獵槍 （1965）（27） 詩化哲

理小說

這篇是七等生結

婚，辭教師職的小

說，技巧洗練，已

臻化境｡對自己非

常有信心，典型的

「電影小說」，為

拍成電影而寫，一

個鏡頭接一個鏡

頭，絲毫不放鬆自

己的表達方式｡別

的導演運用的是昂

貴的膠卷，他是用

文字｡本文三段故

事均因槍支引起愛

情和仇恨，但第三

則表達未明，可能

尚未完成，或是一

種新手法，不可小

覷｡

1976年

3 月遠

行初版

《僵

局》頁

156，

2003年

10月遠

景版

《初見

曙光》

頁 147

（10） 牌戲 （1966）（28） 詩化哲

理小說

四人玩橋牌，各自

對輸贏有獨特看

法，認定輸贏非恆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短篇

小說

133

定｡而且在下牌過

程中，也有情節故

事，非但場域不

同，探討的愛情﹑

財富和藝術觀也不

同，這是牌中人生

和現實人生的融合

體，此小說設計高

妙｡

黑珍珠》

頁 91，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51

（11） 午後 （1966）（28） 詩化哲

理小說

一對男女的相處模

式，那時代非常時

尚而富裕的消遣，

摩托車、網球和袒

裎相見。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37，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31

短篇

小說

（12） 夜聲 （1966）（28） 詩化哲

理小說

在夜裡發生的一

切，由十段故事合

成，都非常驚悚｡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47，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67

小說

題目

是<夜

>

（13） 私奔 （1967） 詩化哲 和年輕的情郎出 1976年 3 同上

134

（29）

理小說 走，想躲開丈夫潘

番的追捕，最後如

願將夫放倒，這個

矛盾的女人割捨不

下，抱著從前所愛

現在所恨的丈夫跳

下懸崖｡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19，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193

（14） 慚愧 （1967）（29） 一般小

說

描摹兩兄妹命運的

悲苦，願望始終未

實現。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15，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187

同上

（15） 結婚 （1968）（30）

一般小

說

這是一齣非常可笑

的悲劇，每個人都

非常討厭別人的安

排，直到有人死

亡，大家的心才馴

服下來。

1976年 3

月遠行

《來到

小鎮的

亞茲別》

再版頁

15，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49

同上

135

（16） 真實 （1968）（30） 詩化

小說

小說家顯露的不是

現實界，場景在自

己美麗的故鄉，不

管多美麗，人們內

心邪惡的一面都會

出現，那才是真實｡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11，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05

同上

（17） 天使 （1968）（30）

詩化

小說

人物的描述清淡飄

逸，只烘托出老唐

的理想主義色彩，

天使身分的指涉非

常淡然不定，只能

憑空猜測。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32，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91

同上

（18） 誇耀 （1968）（30） 詩化

小說

逃出屠宰場的老

牛，在街上亂闖，

後來終於中彈死

亡。此故事隱喻整

個社會已由農業步

入工業的氛圍，另

藉開高級車的女

子，不夠熟練的開

回娘家，誇耀她的

行頭，跌跌撞撞猶

如印滿吻痕的嬰

兒，迷惑掙扎和哭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69，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81

同上

136

喚，不由你拒絕。

（19） 碉堡 （1968）（30）

一般小

說

碉堡是調情的地

方，他們是道德淪

喪的絕配，肉體因

愛情而發癢，面孔

因吸引而秀麗，最

後是男亡女瘋，筆

法奇特｡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75，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85

同上

（20） 浪子 （1968）（30） 一般小

說

浪子的哲學是什

麼？也許是無法久

居家中，只能到處

流浪。個中原因文

中未加交代。只透

露他和家人的不捨

與無奈，尤其是感

情至深的姪女，更

是無上的哀傷，此

篇是傳統農村社

會，男尊女卑，弱

勢者女人丈夫死

去，改嫁完後自己

孩子遭遇的心聲。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09，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33

同上

（21） 僵局 （1968）（30）

一般小

說

很難意會的短篇小

說，內容和題目無

法疊合｡找不出進

入主旨的線索｡並

非詩化小說，因詩

化有距離和美感，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3，2003

年《僵

同上

137

此篇是三段式無解

的拼貼之作，也許

是篇幅短，反而不

知它在表達什麼｡

局》 遠

景版頁 3

（22） 俘虜 （1968）（30） 一般小

說

一位小孩無心闖入

軍事設施的故事。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44，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69

同上

（23） 爭執 （1968）（30）

詩化哲

學小說

入廟和神像之間的

對話。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32，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7

同上

（24） 呆板 （1968）（30） 詩化哲

學小說

在友人 E與其妻生

死交織的氛圍中，

凝成七等生內心的

圖畫，一種個人哲

學性的思維。在一

段似有若無的情誼

裡，雖是「呆板」，

其實可貴。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3，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同上

138

23

（25） 木塊 （1969）（31）

詩化哲

學小說

細膩的雕琢每一

字，只為了經營氣

氛，木塊是燃燒的

材料，為了將歲月

的痕跡燒掉，沒人

知道發生什麼事，

只為了爭取到全然

的自由｡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35，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57

短篇

小說

（26） 回響 （1969）（31） 詩化哲

學小說

對教育的論調，以

父權和盧騷的「自

然論」做了一番辯

證，用有如月光委

婉的筆觸，輕輕點

及。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35，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241

短篇

小說

（27） 分道 （1969）（31） 一般小

說

一種新的寫作方

式，一女和三男的

相處模式，其中之

一是配偶，另兩人

是男友，不過 A較

深，那是情誼關

係，表達輕巧而富

深意｡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75，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33

（

先前

篇名

是十

七章）

139

（28） 訪問 （1971）（33） 一般小

說

烏托邦類型的政治

小說，暗喻投入政

治生涯者須無情和

果斷，否則無法繼

續玩下去｡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51，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61

短篇

小說

（29） 銀幣 （1970）（32）

詩化

小說

黃昏時刻，遇見一

位身分不明的女

子，主人翁身上臥

持銀幣，但都無作

為，無任何意圖，

只相信神的安排。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43，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247

短篇

小說

（30） 海彎（灣） （1970）（32） 詩化

小說

兩人在海灣旁休憩

游泳，由於交談及

赤裸樣態很像其他

動物，故讓主人翁

想到若沒自尊，就

與其他動物無異｡

此想法是一種哲學

的思辯｡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39，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261

短篇

小說

（31） 流徙 （1970）（32） 詩化 一位慕戀貧窮的年 1977年 9 短篇

140

小說 輕人喜歡上富裕

女，女友喜歡助

人，兩人沒有指定

目標朝可滿足的形

式繼續前進，自由

的來去自如，混雜

在樂觀人們當中｡

本文有很深的宗教

情懷｡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43，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77

小說

（32） 離開 （1970）（32）

詩化

小說

一對異性朋友到野

地約會，有山有水

有牧童，款款深

情，談共同話題，

十分羅曼蒂克，遭

到醜陋的牧童窺

伺，破壞氣氛，筆

觸奇特。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47，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81

短篇

小說

（33） 笑容 （1970）（32） 詩化哲

學小說

迷路歸來所寫的小

說，訪友時因車子

拋錨，未能如願見

面，雖然遺憾，但

終是笑容展開：過

去是互相憎惡，現

在是有趣的回味，

往日是打鬧嬉戲，

如今是高尚超脫｡

屬於分行實驗小說

｡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51，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85

短篇

小說

（34） 墓場 （1970）（32） 詩化 很像散文的小說， 1976年 短篇

141

小說 記一段尋友未遇的

心情，沒有人理

他，好像進入一座

靜默的「墓場」，

一絲人味也沒有。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47，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251

小說

（35） 睡衣 （1974）（36） 詩化

小說

為完成詩化小說而

有此文，追索女友

梅舒相處的時刻，

那是過去，不能追

回，只留下一件腐

朽狂裂過的睡衣｡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59，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145

短篇

小說

（36） 諾言 （1977）（39）

一般小

說

對大妹敏子良善的

告白：要將她從義

父母手中贖回，但

未能如願，通篇回

憶以前童年和敏子

相處的種種｡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267，

2003年

《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11

短篇

小說

（37） 復職 （1977）（39） 一般小

說

重拾教師一職經

過，刻劃個人內心

1979年

10月遠

短篇

小說

142

由浪漫重回現實的

心緒變化。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1，2003

年《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57

（38） 夜湖 （1977）（39）

詩化哲

學小說

一男二女的淡戀故

事，深情而未刻劃

仔細，文中划舟的

活動才是重心。在

對話間我們只能臆

測他們的微妙關

係，但是主人公是

個情色之徒，看到

女孩就想沾染，以

他對山地女孩的眼

光和想法可見一

般。

1979年

10月遠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199，

2003年

《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83

短篇

小說

（39） 寓言 （1977）（39） 詩化哲

學小說

這是一則隱藏式的

三角戀愛，具有深

奧的哲學論證，讓

癡情的男女陷在一

種宗教式的救贖當

中，而且沒有人知

道他們之間的迷離

關係。

1979年

10月遠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217，

2003年

《沙河

悲歌》遠

景版頁

短篇

小說

143

297

（40） 囂浮 （1962）（24）

一般小

說

記一段礦工生活的

故事，唯有酒和女

人。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91，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85，

短篇

小說

（41） 灰色鳥 （1966）（28） 詩化小

說

灰色鳥是自由的象

徵，但也要永不受

傷害｡主人翁為了

小兒麻痺的女友能

外出看世界，並且

送她灰色鳥，讓她

開心，攙扶著下樓

梯上街，可是同時

刻黑貓已殺害灰色

鳥｡有個希望前

進，然而也許落

空，不過總比不願

踏出一步好多了｡

本文描繪良善的

心，但不會忘記雕

琢必要的惡｡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10，

早期

短篇

小

說，但

在

2003

年 10

月遠

景版

蒐羅

全集

時遺

漏了｡

（42）

內容

同<跳

遠選

144

手退

休了>

（43） 空心球 （1968）（30） 詩化哲

學小說

以返鄉的公車為

例，一位挽持高貴

品格守規排隊的男

子，當旁人皆無賴

插隊時，他只能暗

地裡吃虧忍耐，眾

人有如失去良善心

地的空心球，誰也

不會同情他。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8，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29

短篇

小說

（44） 絲瓜布 （1971）（33）

一般小

說

做人原則和美麗賢

慧無關，當自我和

現實衝突時，暴力

就出現，不再疼愛

美麗的妻子，探討

夫妻相處之道｡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45，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93

短篇

小說

（45） 漫遊者 （1971）（33） 詩化哲

學小說

以英文融入中文小

說之中，非常奇特

的技巧，但讀者若

為外文門外漢，則

失去詩之效果，本

文似乎描述出獄者

心聲｡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39，2003

年《僵

短篇

小說

145

局》 遠

景版頁

189

（46） 自喪者 （1973）（35）

一般小

說

寫一種老師責罰學

生的心境。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81，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87

短篇

小說

（47） 在山谷 （1973）（35） 詩化小

說

可拍成電影的空靈

小說，這故事展現

文學甚至侵入生

活，但是沒有滲入

各自的我性，在這

山谷是一種末日。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67，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93

同上

（48） 聖、月芬 （1973）（35）

一般小

說

一位卑微人物後半

生的紀事。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73，

2003年

遠景版

同上

146

《離城

記》頁

97

（49） 在霧社 （1973）（35） 一般小

說

和雷兩人之間的友

誼，在某時空的記

憶，靠一些人、事、

物的發生。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77，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101

同上

（50） 大榕樹 （1976）（38）

一般小

說

想念媽媽的一段童

年往事。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61，2003

年《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139

同上

（51） 德次郎 （1976）（38） 一般小

說

記一位行乞的弱勢

人。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73，

2003年

《沙河

悲歌》

同上

147

遠景版

頁 149

（52） 黃昏、再見 （1962）（24）

一般小

說

抨擊教育和學歷無

關，和正義及智慧

有關，整個社會架

構和人民的輿論有

很深的互動，走向

偏了，很難走回｡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75，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71，

同上

（53） 綢絲綠巾 （1964）（26） 一般小

說

有推理小說的味

道，描述一位裸體

模特兒的死和脖子

上的綢絲綠巾有

關，因為被勒斃而

失去生命｡房東﹑三

位情人都有嫌疑，

但她死的姿態美不

勝收，吸引藝術家

創作：速寫﹑攝影﹑

畫畫，忘了致哀和

懷念，深怕被人搬

走，凸顯人的貪婪

以及社會的黑暗｡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61，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135，

同上

（54） 回鄉的人 （1967）（29）

詩化哲

學小說

詩化小說和詩應是

一體兩面，都在說

故事，兩者都有「瞎

子摸象」的效果，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同上

148

前者根據纖細的情

節描繪，後者由語

言的辨識而來，讓

人們學會拼湊，而

有眾聲喧嘩的韻

味，那種美的意

象，製造人們的情

緒來｡本文也有此

手法，因戰爭隔離

出回家與否的陰陽

世界，不回是死

亡，回家也脫離了

現實世界，都是人

類最大的悲哀｡

78，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183，

（55） 傲視的山 （1966）（28） 詩化哲

學小說

爬山途中，一對夫

婦和嚮導及路人林

洛甫之間的微妙記

事。談到女子貞節

問題，在現代觀

點，非常曖昧｡七等

生最後題目訂為<

林洛甫>，十分吊

詭，值得玩味｡如是

遠行版「傲視的

山」，則不夠輕盈｡

我傾向於<林洛甫>

｡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78，

2003年

10月遠

景版《初

見曙光》

頁 167，

同

上，之

前的

題目

是<女

人>及

<林洛

甫>，

遠景

版題

目是<

林洛

甫>

（56） AB夫婦 （1967）（29） 一般小

說

妻死後，三周年結

婚紀念日那天回老

家，孤寂之下回憶

往事：某日進舊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同上

149

屋，發現一隻八腳

蜘蛛，為了排遣不

被人(包括妻)理解

的苦悶，與蜘蛛奮

戰，此之謂樂趣，

其實是傷悲｡如今

沒有人嘮叨，也無

人陪伴，終於明白

自己的為人：無聊

與殘酷｡

224，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199

（57）

內容

同<跳

遠選

手退

休了>

（58） 父親之死 （1968）（30） 一般小

說

男孩對父親的死鬆

了一口氣，因為失

業養病拖累全家的

包袱已卸下，不再

有人指派他去作煩

瑣受辱的事。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00，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25

同上

（59） 虔誠之日 （1968）（30）

詩化小

說

無對話小說，不易

讓人進入故事氛

圍，人與人之間的

關係閃爍不定，不

好捕捉｡主人公最

後進入教堂為了讓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7，2003

年《僵

同上

150

內心平靜，他受盡

眾人的排擠，而有

離開塵世的念頭｡

局》 遠

景版頁 7

（60） 我的戀人 （1968）（30） 一般小

說

以畫家之姿守候自

己心儀的女子，甚

至連愛人之女也沒

有遲疑。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1，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1

同上

（61） 希臘、希臘

（1969）（31） 詩化小

說

生活本來便是這

樣，人生就是如此

過去的。不同的人

扮演不同的角色，

如果全部人都是紳

士，那麼，這個世

界一定會很沉悶；

如果全部人都是

Zorba，Zorba 是

老粗一名，但有粗

人的智慧，有濃厚

的泥土氣息。那

麼，生活便會很雜

亂無章。無論是

誰，生命總會過

去。(引用網路上希

臘左巴的故事用

語)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25，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231

同上

151

（62） 蘇君夢鳳 （1964）（36） 一般小

說

虛幻的情戀，喜歡

的女孩始終未出

現，這是一種三角

戀情的癡情神話，

也許存在，也許根

本未發生。

1976年 3

月遠行

再版《來

到小鎮

的亞茲

別》頁

101，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171

短篇

小說

（63） 代罪羔羊 （1977）（39）

詩化哲

學小說

一位常受誤解的聲

樂家信雄，富有神

秘氣息，處處幫人

擔罪且具孤獨的癖

性，身上的才能正

是別人眼中的「代

罪羔羊」｡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79，

2003年

《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17

短篇

小說

（64） 午後的男孩 （1962）（24）

一般小

說

小男孩兒時的一段

故事，和母親﹑貧

窮﹑棒球有關｡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27，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短篇

小說

152

27，

（65） 黑夜的屏息 （1962）（24）

詩化哲

學小說

一位失戀者的心理

變化過程，全文充

滿一股肅殺之氣｡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51，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49，

短篇

小說

（66） 我愛黑珍珠 （1967）（29）

詩化小

說

人在有災難時必要

的抉擇，和道德無

關，和利益及直覺

有關｡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195，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173

短篇

小說

（67） 某夜在鹿鎮 （1967）（29）

一般小

說

某夜主人公因對世

界的失序引發的煩

躁，離開失業的城

市來到鹿鎮，雖非

自己的故鄉，但成

就自己的慾望和品

格，且有舊情人阿

代在此｡他是阿代

和老公錫琛所生兒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30，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短篇

小說

153

子小利的家庭教

師，來此鎮的去留

完全決定於阿代顯

露的感情，見面時

發現阿代夫婦已庸

俗，不像以前那般

富古典氣息｡兩夫

婦貌合神離，小利

已因腦炎離世，第

二天早上，相約去

游泳同樂，錫琛感

受出和妻子的疏

離，而主人公和阿

代的感情正因相偕

游泳而開始｡

頁 205

（68） 禁足的海岸 （1971）（33）

詩化小

說

去海邊散步的想

法，最後遭致狗的

侵襲受傷，只願別

人不要如此，自己

變成一塊僵硬的石

頭，阻擋別人來臨｡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55，

2003年

《僵局》

遠景版

頁 199

短篇

小說

（69） 余索式怪誕 （1975）（37）

詩化小

說

回鄉時受到鄉人的

噪音所苦，逃入山

中，被番人所擄為

駙馬爺，不喜歡失

去自由又逃，遇兄

余泰，安慰他才釋

懷，順便買水果返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

2003年

《沙河

短篇

小說

154

鄉。 悲歌》

遠景版

頁 111

（70） 美麗的山巒 （1977）（39）

一般小

說

寫男女戀人差六歲

不能結婚的故事。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61，

2003年

《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01

短篇

小說

（71） 逝去的街景 （1977）（39）

詩化小

說

一段緋聞夾雜著悲

劇，以及人世的無

可奈何。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215，

2003年

《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249

短篇

小說

（72） 山像隻怪獸 （1977）（39）

一般小

說

對女友羅倫的描

摹，那是非常表面

的言語對話，筆觸

極為輕淡。很難意

會題目之意。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91，

2003年

《沙河

短篇

小說

155

悲歌》

遠景版

頁 227

（73） 隱遁的小角

色

（1963）（35） 詩化小

說

詩化淡入的愛戀故

事，弱化憂鬱的詩

人亞茲別，名叫心

兒的女孩，她是他

的一片月光，在最

無助的時候，只能

淺擱海灘，藉著好

友拉格傳達心聲。

收入現

代文學

第期

頁，1976

年 3 月

遠行版

《僵局》

頁 48，

2003年

10月遠

景版《初

見曙光》

頁 105，

短篇

小說

（74） 失業、撲

克、炸魷魚

（1962）（24）

一般小

說

第一篇發表在聯合

報的短篇小說，描

述一群失業者一起

玩樂的生活感覺，

表現無所為而為的

調性，有批評電影﹑

玩撲克牌﹑品嘗炸

魷魚﹑調樂器弦線

的對話，也就是生

活不過是無聊罷

了，要讓自己過得

快樂，和外在的世

界都無關｡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3，

短篇

小說

（75） 阿里鎊的連 （1962）（24） 一般小 記載一段多采多姿 1977年 9 短篇

156

金發

說 的生活切片，為過

去的時日無來由的

傷悲，可貴的是此

刻突然認識一位忘

年之交連金發，心

情上好壞參半。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83，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79，

小說

（76） 年輕博士的

劍法

（1974）（36）

詩化哲

學小說

一位年輕史學博

士對台灣的政治

觀，東方式的解析

方式，雖是高級知

識份子，但內心非

常自卑，哲學意味

濃厚。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73，2003

年遠景

版《離城

記》頁

155

短篇

小說

（77） 跳遠選手退

休了

（1968）（30） 詩化哲

學小說

一位擅長美感、運

動的男子，無名利

之心，只為自己立

下目標，不為旁人

左右，被趕離開住

處也不反悔，沒有

退休的問題。這小

說讓人返思再

三，流動深入心靈

的內裡，也許是一

篇「詩劇」亦未嘗

不可。七等生藉此

篇小說表達對自

1976年 3

月遠行

版《僵

局》頁

251，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39

短篇

小說

157

由的渴望｡

（78） 來到小鎮的

亞茲別

（1965）（27）

一般小

說

在外行竊歸來的

亞茲別，來到小鎮

的竟是他的死

屍，所有的愛在外

面，他沒有珍惜接

受，自暴自棄的他

本可以好好做

人，擁有好下場｡

1976年 3

月遠行 4

版《來到

小鎮的

亞茲別》

頁 191，

2003年

10月遠

景版《初

見曙光》

頁 243

短篇

小說

（79） 九月孩子們

的帽子

（1965）（27）

詩化哲

學小說

三段故事和題目

無必然關係，男女

之間的愛情神

話，止於舌槍唇劍

的層次。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223，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203

短篇

小說

（80） 阿水的黃金

稻穗

（1966）（28） 詩化哲

學小說

宰殺自己外遇妻

子的經過｡妻子是

弱勢，無自己意

願，只能從夫，但

痛苦難離，最後選

擇故意外遇，任夫

宰殺的悲劇，題目

有深意｡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07，

2003年

《我愛

黑珍珠》

短篇

小說

158

遠景版

頁 3

（81） 期待白馬

而顯現唐倩

（1972）

（34）

詩化哲

學小說

一篇唐倩的喜

劇，又對愛情十分

嘲弄，一定對上女

性主意的說辭｡筆

調詩化實質理

想：唐倩是享樂主

義的代表，白馬是

物質豐饒的象

徵，每個人的盼望

都不同，理想也不

一樣｡

1976年 3

月遠行

版《我愛

黑珍珠》

頁 19，

2003年

遠景版

《離城

記》頁 75

短篇

小說

（82） 狄克、平凡

的女人、漁

夫

（1962）（24）

一般小

說

記一段戀情，屬於

洋人的故事。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03，2003

年 10月

遠景版

《初見

曙光》頁

97

短篇

小說

（83） 來罷，爸

爸給你講個

故事

（1970）（32）

一般小

說

女子雖生了小

孩，可是她感覺丈

夫怪異，不夠踏

實，就離開投向別

人安穩的懷抱，把

嬰兒留給丈夫｡男

子只能說故事給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49，2003

年《僵

局》 遠

159

嬰兒聽，代替母親

的哺乳｡這是一個

女子心境轉變的

故事｡這女子思慮

不周沒有母性的

光輝，不會照顧自

己的孩子｡

景版頁

253

（1） 放生鼠 （1966）（28） 詩化哲

學小說

一位不信主的男

子羅武格，具戀母

情結，喜歡異性，

凡和他認識的女

子都會沾惹他，其

實是他主動，認為

此舉是拉近距離

的好方法，而女方

並非吃虧｡對於宗

教﹑哲學﹑繪畫有

其獨特想法｡小說

開頭標楷體引

言，提到的放生鼠

和後文似乎無

關，不過那是一種

隱喻：男子擁有自

由，就像老鼠一

樣，繁殖力強，到

處覓食和享樂，命

運不可測，猶如男

人飄忽不定的宿

命觀｡

1977年 3

月遠行

版《放生

鼠》頁

95，2003

年《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75

中篇

小說

（2） 離城記 （1972）（34） 詩化哲 一位叫詹生的人

打算離開美麗的

1973年

11月 20

同上

160

學小說 城，因他不適合城

的生活，所有想見

的人都見過了，唯

獨一位叫高漢的

人未辭行，高是位

神秘客，甚至出現

冒牌貨，他想解開

這謎｡然而最後連

他離開都沒見到

此人，離城對別人

不構成印象，但對

他本人是珍貴的

選擇，他離開要去

哪裡，自己也不知

道，因為他是隨性

的浪子｡

日晨鐘

版《離城

記》頁

1，2003

年遠景

版《離城

記》頁 5

（3） 隱遁者 （1976）（38） 一般小

說

兩條線構成，追索

父親過往及愛情

的捕捉。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2003

年《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153

同上

（4） 初見曙光 （1965）（27） 一般小

說

角色名字非常特

別，土給色﹑薩姬﹑

白丑﹑雷南得，這

些名字的來源成

謎，描述土給色在

廣告公司謀職時

1976年 3

月遠行 4

版《來到

小鎮的

亞茲別》

頁 117，

同上

161

的故事。很可能是

七等生的自身經

驗，因為不能和偽

善的人共事而離

職，文末宣示和女

友的愛情。

2003年

《初見

曙光》遠

景版頁

285｡

（5） 精神病患 （1966）（28） 一般小

說

仿電影放映機三

章節，以三捲書

寫，記錄最困頓

時，和最愛的情人

阿蓮由生至死的

經歷，那是一段靈

肉交織的回憶。

1977年 3

月遠行

版《放生

鼠》頁

1，2003

年《我愛

黑珍珠》

遠景版

頁 223

同上

（6） 巨蟹一至十 （1969）（31） 詩化小

說

包括七等生的所

有論調，字裡行間

流露出來，用抒情

的筆調非常含蓄

的書寫：男女承

諾、生命、末日、

失戀、愛情、演

員、小丑、品德、

真愛與知識論，若

要理解，還得深

思。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93，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205

同上

（7） 沙河悲歌 （1975）（37） 一般小

說

紀念亡兄玉明的

小說，他是七等生

的偶像，教他游泳

和人生哲學。寫得

1976年 7

月遠行

版《沙河

悲歌》頁

同上

162

真好的現實小

說，一郎（玉明的

化身）和樂器克拉

里內德已合而為

一，跳出人世的眼

光，克拉里內德獨

自遺留人間，猶如

「酒杯的輪迴」的

酒杯。

7，2003

年《沙河

悲歌》

遠景版

頁 1

（8） 無葉之樹集 （1973）（35）

詩化小

說

七等生在重陽節

陰間的人們重回

陽間的日子裡，有

很多想法：總是上

演同個夢的主

題，在河的此岸眺

望河的彼岸﹑有關

黑夜之後的絕望﹑

自己獨自生活，一

切都那麼靜寂﹑白

天將去時的夢以

及女人們憑依的

想法﹑一位農夫拾

獲白鷺鷥的記錄﹑

等待這世界變化

的人﹑愛與自身的

價值和自己的意

志抗衡，別人要聽

他說，他很想逃開

｡

1973年

11月 20

日晨鐘

版《離城

記》頁

77，1976

年 10月

遠行版

《隱遁

者》頁

159，2003

年遠景

版《離城

記》頁

113

同上

（1） 城之迷 （1977）（39） 一般小 斐梅重視柯克廉

的才華，要他在城

1977年 5

月遠行

長篇

163

說 市發展，不要窩在

鄉下，讓他認識多

樣的人們，不過最

後心靈的歸屬，柯

仍認為在鄉下，也

發現斐梅才是他

留在城裡一年的

主因｡也可說通篇

就是柯克廉尋找

理想女子始末｡

版《城之

迷》頁

1，2003

年

《城之

謎》 遠

景版頁 3

小說

（2） 削廋的靈魂 （1974）（36） 一般小

說

在師範學校求學

的經歷，以長篇寫

作呈現。

1976年

10月遠

行版《削

廋的靈

魂》頁

1，2003

年遠景

版《離城

記》頁

185

長篇

小說

（1） 眼 （1969）（31） 詩化小

說

端午節那天中

午，經由一條危險

的圳溝去找天

賜，途中所見，題

目十分突兀。

1976年

10月遠

行版《隱

遁者》頁

145，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249

後期

小說

164

（2） 幻象 （1982）（44） 詩化小

說

一位成年人和陌

生小孩之間的友

誼呈現，靠互相關

心成就這段時

光，真正的愛是施

予而非掠奪和佔

有｡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17，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21｡

後期

小說

（3） 灰夏 （2003）（62） 詩化小

說

以自己的遭遇為

本串連成一篇小

說，最後心臟衰竭

死亡｡這下場留給

老婆無限哀傷，全

文寫和妻相處的

往事，感念她的賢

淑，夏天的色澤由

綠轉灰，若有所指

｡

2003年

《一紙

相思》遠

景版頁

85

後期

小說

（4）

使徒 （1962）

（24）

詩化小

說

某時空遇到五位

無姓名友人，無好

惡之心，以 A 至 E

為代表，一種實驗

手法。

1977年 9

月遠行

版《白

馬》頁

155，2003

年《僵

局》 遠

景版頁

171

後期

小說

（5） 垃圾 （1983）（45） 一般小

說

以東埔鎮為樣

本，描述人們短利

1986年 2

月洪範

後期

小說

165

的嘴臉，環保規劃

結合政治議題，當

有利可圖，任何公

益行為只是屁

話，誰也不管土地

上的事，女主角較

敏感，懂得主人翁

的預言｡

版《老婦

人》頁

63，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頁 151

（6） 連體 （1984）（46） 一般小

說

一位行動藝術家

的故事：借和女子

鍊住一年，打卡一

年，關自己一年，

象徵意志的重要

性，能夠如此，畫

圖也輕鬆｡也是對

身體藝術者的頌

歌，自由而無所憑

依，無所為而為，

那是最高境界｡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165，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335｡

後期

小說

（7） 綠光 （1988）（50） 詩化小

說

化身外國女性，描

述身邊一段愛情

神話，頗有餘韻｡

1988年 9

月漢藝

色研版

《我愛

黑珍珠

續記》頁

35，《聯

合文學》

46 期

1988年 8

月出版

第四卷

後期

小

說，已

成

名，別

人主

動邀

稿｡

166

第十期<

寂寞專

號>頁

138，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頁 215

（8） 環虛 （1984）（46） 詩化小

說

原作者是蘇永

安，七等生擴充潤

飾在中國時報發

表，蘇學佛行醫到

印度尼泊爾求

道，內文是求道經

過，要求內心精神

的平靜｡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179，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頁 163

後期

小說

（9） 歸途 （1979）（41） 詩化小

說

一男二女相處在

旅館一夜的記

錄，沒有情色只有

柔情，以知性的方

式互動。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73，2003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345 後期

小說

（10） 目孔赤 （1987）（49） 一般小

說

以某年代的流行

語為本篇小說主

軸，流行語是一種

時尚，也是語言的

1988年 9

月漢藝

色研版

《我愛

後期

小說

167

活化石，但會消逝

不見，可能死亡居

多，如存活越久遠

越珍貴｡﹂目孔赤

﹁台語之意是忌

妒，文中情節不管

用對用錯，都十分

難得｡小說內容鋪

陳一位近乎瘋子

的男子在鄉里出

現，他的行為舉止

和流行語結合，令

人留下很深印

象，可惜只有一篇

希望他再挖掘創

作，建立特異風格

｡

黑珍珠

續記》頁

81，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頁 175

（11） 老婦人 （1982）（44） 一般小

說

記錄老婦人的老

態，傷逝時光的流

走，控訴社會的弱

肉強食，老婦人被

搶去金項鍊，顯現

出她自身的無可

奈何｡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3，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09｡

後期

小說

（12） 李蘭州 （1982）（44） 一般小

說

一位名叫李蘭州

的中國人，從故鄉

流落美國生活，遭

遇一段隨風而逝

的命運交響曲，宿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87，2003

後期

小說

168

命觀濃厚｡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69｡ （13） 憧憬船 （1982）（44） 詩化小

說

無所頓依的雌雄

雙盜，宿命性的漂

流搶劫，讓他們湊

在一起，對未來無

希望的結局｡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29，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33｡

後期

小說

169

（14） 一紙相思 （1997）（59） 一般小

說

對好友一吐心中

的話，錯以為七等

生是同性戀者，因

為他代名詞「他」﹑

「她」不分

(p44)，增加讀者

困擾｡後來叫「菱

仙子」的辭彙出

現，才豁然明白，

原來是女友離去

的思念｡第十一節

以特殊符號寫出

自己的感受，實在

特別｡最後以馬勒

的「大地之歌」<

告別>中譯作結

束，讓人也墜入思

念的波濤｡

2003年

《一紙

相思》遠

景版頁

43｡ 同上

（15） 小林阿達 （1978）（40） 一般小

說

描述一位浪蕩兒

的故事，但自有一

番哲學道理，和世

間的名利沾不上

邊，只是呈現此人

的心理狀態，那是

一種無拘無束的

自由，也許是歌頌

那種至高無上的

1979年

10月遠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35，2003

年

《城之

謎》 遠

同上

170

母愛及男女至真

的愛情。

景版頁

185

（16） 白日噩夢 （1979）（41） 一般小

說

一位選舉落選者

的參與經過，顯現

賄選和耳語傳言

的可怕以及選民

的愚昧。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101，2003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371 同上

（17） 回鄉印象 （1978）（40） 一般小

說

沒有結束的收

尾，對於故鄉只存

傳統與落後，溢於

文中。雖如此，但

對主人公溫存與

表白的女子，未免

太過突然，令人費

解。

1979年

10月遠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77，2003

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219

同上

（18） 克里辛娜 （1982）（44） 一般小

說

去美國和一位文

學粉絲相處的一

段回憶｡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99，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79｡

同上

171

（19） 思慕微微 （1996）（58） 哲理小

說

以十六章節探討

愛情的真諦｡七等

生有其看法：愛與

情是分開的，而且

最難如願，那也是

自由﹑理智與豪放

的綜合體，他和同

居女孩之情，纏綿

悱惻，令人神往｡

2003年

《一紙

相思》遠

景版頁 3

｡

同上

（20） 迷失的蝶 （1978）（40） 一般小

說

一段不由自主的

失戀故事，男女主

角無可奈何的生

活下去，四○年代

的人們是多麼可

憐呀！呈現精神

壓抑的緊縮狀態。

1979年

10月遠

景《散步

去黑橋》

再版頁

101，2003

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239

同上

（21） 夏日故事 （1979）（41） 一般小

說

小時候求學的一

段故事，表達出母

親對他的愛，以小

說的方式呈現｡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19，2003年《銀波

翅膀》

遠景版

頁 273

同上

172

（22） 雲雀升起 （1979）（41） 詩化小

說

化身雲雀後，瞭解

當個人的歷程，那

是孤獨的人生，無

論何種情況，永遠

都是不自覺得跳

躍和模糊，沒有終

點的幻想世界｡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45，2003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319

同上

（23） 銀波翅膀 （1979）（41） 詩化小

說

典型的跨界小

說，打破時空的技

法，與自己的幻覺

為友，那都是過往

的歲月｡一幕幕有

如正在搬演，甚至

連小金龜都出來

作伴，和舊日的好

友至海邊嬉樂，洋

溢熱情，興奮見到

翻起的銀波｡記錄

一段在海濱小學

孤寂生活自我放

逐的心境｡有此作

品是在文末特別

的日子(一九七

九.六.七)將靈感

完整的留下來｡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3，2003年《銀波

翅膀》

遠景版

頁 259

同上

（24） 我的小天使 （1982）（44） 詩化小

說

對教過的學生，一

種不堪與不捨，讓

人反思「妓女」這

行業的存在性｡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41，2003

後期

小說

17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43｡

（25） 草地放屎郎 （1996）（58） 環保小

說

一則偶然錯置的

笑話，七等生十分

幽默，讓人感覺這

世界任何事都會

發生｡

2003年

《一紙

相思》遠

景版頁

97｡

後期

小說

（26） 途經妙法寺 （1979）（41） 一般小

說

一對十二年前無

緣的情侶，女方已

結婚又離婚，回台

灣找舊情人，相聚

時坐計程車途經

妙法寺，落腳聊近

況及交換對愛﹑喜

歡﹑凡俗和聖哲的

看法，兩人離開妙

法寺當此文收

筆，沒有交代下文

｡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57，2003年《城之

謎》遠景

版頁 331

同上

（27） 真真和媽媽 （1982）（44） 一般小

說

為舞蹈藝術獻出

真我的一群人

們，當要欣賞過往

舞蹈帶子時，才發

現螢幕不能看，象

徵老的藝術也得

配合新科技才能

發揚光大｡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93，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同上

174

275｡

（28） 散步去黑橋 （1978）（40） 詩化小

說

回鄉時化身兒時

靈魂邁叟去觀覽

人與事﹑事與物，

讓人不勝感慨｡

1979 年

《散步

去黑橋》

遠景版

頁 167，

2003年

《城之

謎》遠景

版頁 293

同上

（29） 哭泣的墾丁

門

（1982）（44） 詩化小

說

記一段忘年之

愛，無色欲及利益

成分，純樸香醇，

飄飄渺渺無所頓

依｡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51，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51｡

同上

（30） 我愛黑珍珠

續記

（1988）（50） 一般小

說

李龍第進城尋找

晴子，忘不掉與她

的情分，晴子已參

加社會運動也被

判監禁，出獄後仍

不改其志，在示威

行列中兩人終於

相見，但在李龍第

受傷必須照顧的

情況下，晴子暗地

1988年 9

月漢藝

色研版

《我愛

黑珍珠

續記》頁

6，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同上

175

裡派人看守，等他

醒來讓他自然離

去，因為兩人相處

及改革的理念完

全不合｡

頁 191

（31） 等待巫永森

之後

（1979）（41） 一般小

說

兩位好友等待巫

永森要去士林，約

好的時間巫未趕

上，兩人不等他上

公車遇到一位摩

登女郎，以男人觀

點去情色性的觀

察，不過女郎的反

應難以理解，也許

是作者的自我幻

覺記錄｡

1980 年 6月遠景《銀波翅膀》版頁33，2003年《銀波

翅膀》

遠景版

頁 287

同上

（32） 行過最後一

個秋季

（1983）（45） 一般小

說

全篇充滿美式愛

情的氛圍，以隨筆

式的筆觸編織，以

一位軸心男子為

愛戀對象，述說女

留學生的心聲，時

當秋末進入寒冷

冬天，追求內心的

溫暖｡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105，2003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85｡

同上

（33） 木鴨﹑沙馬

蟹和牛仔的

故事

（1982）（44） 詩化小

說

三段台灣島上發

生的故事：憐憫生

物﹑顯現人們愚

昧﹑自作孽的詩化

無接縫小說，寫得

1986年 2

月洪範

版《老婦

人》頁

79，2003

同上

176

真好｡ 年《重回

沙河》遠

景版頁

261｡

（1） 兩種文體－

－阿平之死

（1991）（53） 書信體

小說

和三毛(陳平)之間

的感情剖析，兩人

私交不絕，讓人瞭

解三毛的另一面

向｡七等生寫給三

毛的信可看出兩

人真摯的友誼，充

滿關愛的情分，那

和愛情無關，與才

華的交流有關，互

相憐惜而付出，一

點也不要求回

報，真讓人羨慕﹗

可惜三毛為何死

亡﹖在圓神版的

《兩種文體－－

阿平之死》書末沒

有交代，讓人遺

憾﹗在遠景版《一

紙相思》裡，所蒐

集進來的此文其

中<愛樂斯的傳說

>富有哲理，對美﹑

善﹑愛的剖析，十

分清楚，而前面七

等生與三毛的信

1991年

《兩種

文體－

－阿平

之死》圓

神版頁

1，2003

年《一紙

相思》遠

景版頁

101｡

同上

177

件則感性十足，才

構成兩種文體，如

此才符合書名｡

（2） 譚郎的書信

－－獻給戴

安娜女神

（1985）（47） 書信體

小說

忘年相交的戀

情，激起對藝術的

追求慾望，因互通

訊息而迴盪出對

文學的摯愛，這一

年理所獲的總合

呈現，那是非常純

真的想法，無任何

邪思，只有天真｡

1985年

《譚郎

的書信

－－獻

給戴安

娜女神》

再版圓

神版頁

3，2003

年《譚郎

的書信》

遠景版

頁 3

同上

178

主要參考文獻目錄

一、 七等生著作及專論及版本（依出版先後排序）

七等生著《離城記》台北：晨鐘出版社 1973年 11月 20日初版

七等生 《僵局》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 《來到小鎮的亞茲別》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我愛黑珍珠》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沙河悲歌》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削瘦的靈魂》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隱遁者》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6年

七等生《情與思》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7年

七等生 《放生鼠》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7年

七等生《城之迷》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7年

七等生《白馬》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7年

七等生著《精神病患》台北：遠景出版社 1977年出版 1986年再版

七等生 《散步去黑橋》台北：遠景出版社 1979 年

七等生著《銀波翅膀》 台北：遠景出版社 1980年出版 1986年再版

七等生著《老婦人》 台北：洪範書店 1984年初版 1986年 四版

七等生《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 台北：圓神出版社 1985年再版

七等生《跳出學園的圍牆》 台北：遠景出版社 1986 年第 3版

七等生著《重回沙河》 台北：遠景出版社 1986 年

七等生《我愛黑珍珠續記》台北：漢藝色研文化有限公司 1988年

179

七等生《兩種文體－－阿平之死》 台北：圓神出版社 1991年初版

七等生著《思慕微微》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 1997年出版

七等生 《沙河悲歌外一章》（外一章就是無葉之樹集）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

1998年

七等生著《初見曙光》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1 2003年

七等生著《我愛黑珍珠》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22003年

七等生著《僵局》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32003年

七等生著《離城記》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4 2003年

七等生著《沙河悲歌》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5 2003年

七等生著《城之謎》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6 2003年

七等生著《銀波翅膀》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7 2003年

七等生著《重回沙河》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8 2003年

七等生著《譚郎的書信》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9 2003年

七等生著《一紙相思》 台北：遠景出版有限公司 七等生全集 K10 2003年

七等生著《老婦人》台北：洪範書店有限公司 1986年 2月第四版

張恆豪編《火獄的自焚》 台北：遠行出版社 1977年

張恆豪編《認識七等生》 苗栗：苗栗縣立文化中心 1993年

張恆豪編《七等生集》 台北：前衛出版社 1994年

二、社會文化專書

艾倫˙狄波頓著，朱孟勳譯 《吻了再說》＜傳記的另一種樣貌＞ 蔡詩萍序 台

北：先覺出版社 2001年

180

國立歷史博物館編輯委員會編 《馬雅文明簡介》 台北：國立歷史博物 中華

民國七十六年九月

三、文學、哲學專書（依姓筆畫排列，姓相同依出版先後排列）

丁旭輝著《台灣現代詩圖象技巧研究》高雄市：春暉出版社 2000年

王溢嘉著 《海上女妖的樂譜》 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 2007年 3 月 10日初版

丹青編輯部《唐詩的滋味》台北：丹青圖書公司 1982 年

白庚勝 主編《世界文學三百題》 台北：建宏出版社 1997年

向明．白靈編《可愛小詩選》台北：爾雅出版社 1998年

向明著《陽光顆粒》 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4年

向陽著《亂》 台北：印刻出版社 2005年

向陽編《陽光小集》 台中：陽光小集 1982年第 10 期，＜編輯室＞

＜誰是大詩人：青年詩人心目中的十大詩人＞

朱天文 《世紀末的華麗》 台北：三三書坊 1990年

印刻文學生活誌編《猶疑的座標》，台南：國立台灣文學館出版 2007年 12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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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佩珍作《唐詩心賞》台中：文化出版社 2001 年 12月 10日出版

李男《三輪車繼續前進》 高雄：德馨室出版社 1977年

李翠瑛著《雪的聲音－－台灣新詩理論》 台北：萬卷樓出版社 2007年

李進文著 《如果 MSN是詩，E－mail是散文》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6年

吳繼文：《世紀末少年愛讀本》 台北：時報文化出版社 1996年

宋澤萊 《福爾摩莎頌歌》 台北：草根出版有限公司 2002年 12月初版

181

林泠著《林泠詩集》台北：洪範書店 1982年

林廣《樹的象徵》，台北：德華出版社 1980年 12月

林廣《蝶之舞》，自印本（限量本）1993年 9月

林廣《時間的臉譜》，台中：台中市文化中心（台中市籍作家作品集 50）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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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廣 《尋訪詩的田野》 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 2005年

林廣《在時間裡渡河》，南投：南投縣政府文化局（南投縣文學家作品集第十

三輯 57）2006年 12月

林央敏編 《李勤岸集》＜解說＞ 台南：國立台灣文學館 2010年 1月

林德俊編 《保險箱裡的星星》 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3年

東海大學中文系編 《旅行文學論文集》 台北：文津出版社 2000年 1月

孟樊著《當代台灣新詩理論》 台北：揚智文化 1995年

孟樊著《台灣後現代詩的理論與實際》 台北：揚智文化 2003年

沈衛威著 《望南看北斗》 新北市：立緒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中華民國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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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華著 《幽默與言與藝術》 台北：商鼎文化出版社 1993年

施叔青 《微醺彩妝》 台北：麥田 1999年

姚一葦著 《姚一葦文錄》 台北：洪範出版社 1977年

孫致遠編譯 《文藝的輪廓》台北：康乃馨出版社 1971年 4月

奚密著《現當代詩文錄》台北：聯合文學 1998年

夏濟安著、夏志清校註：《民國三十五年之夏濟安日記》台北：言心出版社 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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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星平著《弘一大師》 台北：千華出版社經銷，商鼎文化出版社發行 1993年

張雙英著《二十世紀台灣新詩史》 台北：五南出版社 2006年

張默編《剪成碧玉葉層層》 台北：爾雅出版社 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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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系國編 《當代科幻小說選∥》 台北：知識系統出版有限公司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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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川‧吳啟銘合輯《兩個足印》，自印本（限量本）未註年月

陳瘦桐．吳啟銘未註年月《雙桅船》，（缺版權頁，十大出版有限公司）

解昆樺 《心的隱喻：文學場域中知識份子的書寫意識》 苗栗縣文化局 2002年

12月

舞鶴 《詩小說》 台南市立文化中心 中華民國八十四年四月

駱以軍 《遣悲懷》 台北：麥田出版社 2001 年

顏元叔 《文學經驗》 台北：志文出版社 1975年第 2版

184

顏艾琳著《抽象的地圖》台北縣立文化中心 1995年

簡政珍著《失樂園》台北：九歌出版社 2003年

蕭蕭著：《優游意象世界》，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 2006年 6月初版二刷

鄭愁予《鄭愁予詩選集》，台北：志文出版社 1974年 3 月

羅貫中：《三國演義②》（注音版）， 台北縣：長圓圖書出版 1998年 3 月

嚴韻《日光夜景》 新店： 自費 2010年

顧蕙倩．陳謙編著，《閱讀與寫作－－當代詩文選讀》，台中：十力文化出版社

2010年

隱地著 《詩歌鋪》 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2年

隱地著 《2002／隱地》 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2年

蘇其康主編《詩歌天保——余光中教授八十壽慶專集》，台北：九歌出版社 2008

年 10月 8日初版

四、譯著

小川未明著 朱隆興譯《主公的碗》 台北：漢藝色研出版社 1996年

史岱凡．奧德紀（Stéphane Audeguy）著 邱瑞鑾 譯 《雲的理論》 台北：貓頭

鷹出版 2011年 9月

史蒂芬遜等著 劉森堯譯《電影藝術面面觀》台北：志文出版社 2076年 11月

安東尼．卡貝拉（Anthony Capella）著 舒靈譯《咖啡神之雨下》台北：繁星多

媒體有限公司 2010年 12月初版

伊塔羅．卡爾維諾著 吳潛誠校譯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台北：時報

文化出版社 1998年 10月 25日初版 4刷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著 尉遲秀譯：《小說的藝術》 台北：皇冠文化

出版有限公司 2004年 3 月初版一刷

185

亞歷山大．普希金（Alexander S﹒Pushkin，1799-1837）著 彭淮棟譯 《普希金秘

密日記》 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 1999 年 3 月初版

松浪信三郎著梁祥美譯《存在主義》台北：志文出版社民國七十三年十月再版

艾倫‧狄波頓（Alain de Botton）著 林郁馨、蔡淑雯譯《哲學的慰藉》台北：

究竟出版社 2003年 2月 14刷

林以亮編（林以亮、余光中、張愛玲、夏菁、邢光組合譯）《美國詩選》香港：

今日世界社出版 1963 年 11月再版 哈米爾頓著 鄭思寧譯 《希臘羅馬神話故事》 新北市：輔新書局 民國七十一年元月再版

峰隆一郎著 無翻譯者名《『北陸號』連鎖殺人事件》 台北：小薰書房 1999

年 11月

森村誠一著 林順隆譯 《情人關係》台北：小薰書房有限公司 1999年 2月

鈞特．葛拉斯（Günter Grass）著 張善穎譯 《給不讀詩的人——我的非小說：

詩與畫》 台北：原點出版社 2007年 11月初版

維琪．漢德瑞克斯（Vicki Hendricks）著郭筱云譯《殘酷遊戲》（Cruel Poetry）

台北：超邁文化國際有限公司 2010 年 2月

羅蘭．巴特著 董學文、王葵譯《符號學美學》 台北：商鼎文化出版社 1992

年

羅伊·雅米斯著 張偉男譯《現代電影風貌》台北：志文出版社 1979年再版

五、學位論文（依發表先後排序 ）

廖淑芳《七等生文體研究》，（台南，國立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碩士論文，1990

年）

黃飛 《有情天地-論寫真與造境》（台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碩士論

文） 指導教授:陳景容 1998年 8月

186

葉昊謹的《七等生書信體小說研究》，（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碩士論文，1999

年）

陳季嫻《惡的書寫－－七等生小說研究》，（彰化，師範大學國文所碩士論文，

2003年）

吳孟昌《七等生小說研究：自我治療的書寫旅程》，（台中，靜宜大學中文系碩

士論文，2006年）

劉慧珠《在介入與隱遁之間－－七等生文學中的沙河象徵》，（台中，東海大學

中文系博士論文，2007年）

六、期刊論文、報紙（按作者姓氏筆畫排列）

七等生：＜綠光＞ ，《聯合文學》第 46 期 1988年 8月出版 第四卷第十期

七等生：＜試讀「迷天迷霧迷人雨」＞ ，《聯合文學》第 47期 1988年 9月出

版第四卷第十一 期

大江健三郎：＜作家與人生危機＞，林景淵譯，《自立早報》副刊，1994年 12

月 17日

丹墀：＜聯副文訊＞專欄報導，「音樂與文學的對話」《聯合報》中華民國 102

年 2月 6日，焦元溥主講，與詩人楊佳嫻對談，強調「詩中有樂 樂中有詩」，

3 月 9日 14:30在國家演奏廳舉行。

王麗娟編譯報導＜霍金：天堂和來生是童話故事＞《聯合報》民國 100年 5月 17

日 A15

朱隆興：＜翻譯者的話：一位利助迷的誕生＞ 《民眾日報》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

五月十三日 27 鄉土版

李依雲：《漫畫吃茶館》專欄，＜內之外者＞，《聯合報》三十七版，2001年 4

月 14日

李弘斌：《世足賽特別報導》，＜嗅覺型射手伊瓜因 可望穿金靴＞，

《中國時報》，S3版，2010年 6月 19日

187

李寧怡編譯：《全球軟實力英國拼贏美國》，《爽報》，2012年 11月 20日第

v11版國際訊息園地

里爾克：《我的生活秘書》名言專欄 《聯合報》 2012年 10月 10日頭版

林采韻：《第 14 屆國藝獎頒獎》報導，《中國時報》，A13版，2010年 10月 23

日

胡品清：《文學花圃》，＜哲學詩人梵樂希＞，《聯合報》三十七版，2001

年 11月 8日

翁文嫻：＜在時間中傾斜的甬道——訪駱以軍＞，《現代詩》復刊第 24、25 期

合刊（1953年 2月創刊），此期屬於 1953年 6-9月

財團法人語言訓練中心團隊編製 （名人名言專欄）＜羅伯特．佛洛斯特名言＞

《聯合報》民國 100年 7 月 28日 A22版

財團法人語言訓練中心團隊編製 （名人名言專欄）＜崔拉．夏普（Twyla Tharp）

名言＞「藝術是唯一不必離家的出走」《聯合報》民國 100年 10月 10日 A14版

財團法人語言訓練中心團隊編製（名人名言專欄）＜齊克果名言＞《聯合報》民

國 100年 8月 16日 A14版

張漢良：《詩論》專欄，＜論詩中夢的結構＞，《創世紀》第 40 期，1975年 4

月出版，頁 13上欄

張默：＜陽光陽光，曬長了脖子——林亨泰的詩生活探微＞《聯合文學》第 150

期，1997年 4月號，頁 128

張默＜從繁複到清明——六十年代的新詩＞《文訊月刊》第十三期頁 82-92

梁景峰：題目是＜沙河的夢境和真實＞，＜七等生．梁景峰對談記錄＞，《台灣

文藝季刊》革新號第二期＜七等生研究專輯＞，編號 55，中華民國 66年 6月出

版

黃哲斌：《新聞辭典》＜邊緣發聲＞，《中國時報》，A13版，2010年 10月 17

日

陳義芝：《聯合報》《周末書房》＜詩心是韻律＞ 民國 100年 7 月 16日副刊

版

188

謝金蓉：＜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有做大事的使命感＞1992年 6月 7日至 6月 13日

新新聞周刊 274 期頁 88〔文化對談〕

藍宗標台北報導 ＜大通杯青棒菁英賽扛救援沒滅火飆 K不順手＞B3版，《聯

合報》中華民國 102年 1月 31日

189

附錄三

七等生的詩金句輯：

（1）詩（1966）（28）

我不能殘酷地越過／沾涼朱唇／起伏在／黑色中的誘惑

（2）紫茶（1964）（26）

我妒慕的情火／不能比你更酸

（3）倒影（1966）（28）

掌槳者撒網者的／逃闖／的／魚

（4）狹路（1966）（28）

停在那裡／祈望日落前／變成一隻鳥

（5）黃昏（1967）（29）

你是我那真我的形態／你是我的眼睛望得見的／真實之夢

（6）城堡（1967）（29）

像夢中的鑽石 ／無望的淘金者後裔／專屬於憂鬱和幻想的男人／頹敗和冷

溼

（7）新聞（1967）（29）

栽了的扶桑花和千里香／放入修正主義模子裡／委實別具一格／成功的因素之

一／以喜劇收場

（8）美麗（1968）（30）

人／不比／蛇／美麗

（9）嫉妒（1968）（30）

銀痕的華爾滋／灰色在交錯／菌菇之嘩然／遼闊和靜寂

190

（10）冬日（1968）（30）

典雅的色調 ／他們傲岸的蹤影／透過紗簾／外面已灰暗

（11）打鬪（1968）（30）

山像蛇腹／幽深而靜寂／這種靜默像／瘟疫一個／傳播一個／感情濃縮語聲

（12）牙痛（1968）（30）

黑色燈頭／靜靜垂下／將悲憤冷藏／把好的留下

（13）值夜（1971）（33）

夜等著我步入。／它深邃險惡的地域：／且諦聽一切動靜。／我為它看守星群，

（14）跡象（1971）（33）

她的狹小胴體酷像隻老鼠／依然帶著天真的微笑／雙睛沒有眨動

（15）戀愛（1973）（35）

暴風雨未把一切掩蓋／世界已到末日？／對呈現的現狀否認／拉開窗簾／陽光

在街道

（16）海思（1974）（36）

黃衫學禪綠草中／火球已漸降海中／木麻黃下炊煙濃

（17）小夜曲（1968）（30）

心愛的，你要來／我們逃走／把髮上的花結取去／容忍和勇敢

（18）十四行（1968）（30）

請問百合回來否／大概這條巷／駛不進入

（19）告密者（1968）（30）

沒有出版商問津／上司恐嚇我／漂亮的女人／是告密者

（20）斷樹吟（1974）（36）

191

暴露著哀吟的獰牙／腐敗鬆弛的肌理／未能及早鏟除菌魔／凡生存有其運數

（21）周末之夜（1967）（29）

獻上我的肉體／如華德氏卡通的狼／磁的細長花瓶／宰了你

（22）雨霧時節（1967）（29）

懷孕四月的死嬰／時間顯示意義／沉默，萎縮和哀傷／使黃昏準時降臨

（23）春天沒有（1968）（30）

春天蔴疹長在／不出戶的娼妓／沼澤戰鬪／沒有知更鳥

（24）這是不能（1968）（30）

干涉忠貞本質／都是電匠紛擾／誘姦十四次／請在此地注意

（25）秋日偶感（1971）（33）

藝術家是啞巴／人性多狡猾／瘋子說真話

（26）樂人死了（1972）（34）

一秒就是千年／無所不在地優遊／他也笑了

（27）落落之歌（1974）（36）

滿滿河床是曬紅吹乾的沉默石頭／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太陽愈紅愈大愈落

／我不明白雲朵為何奔走

（28）日暮的蝙蝠（1967）（29）

冷傲滑翔，頓翅諧跛／來撕裂這窗框世界／不堪黑斧騷擾／放下簾幕遮蓋

（29）在昨夜我們（1968）（30）

以摟抱和顫怖把守／網狀的纏繞／一個蛇之肌膚／輾過，且漸漸地／夜的真體

（30）在黑色沙龍（1968）（30）

探索真理和愛情／白色黎果的影子 ／披風衣／已到發瘋地步

192

（31）現在只剩下空漠（1968）（30）

照舊若無其事／時間最能證明／憂鬱的眼神／推倒誓言的碑石／放逐更遠

（32）有什麼能強過黑色（1974）（36）

死亡的自大之姿／生是連鎖的痛苦／苦難續留在世上／有什麼能強過黑色

（33）一隻單獨的白鷺鷥（1974）（36）

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 ／蛇和某些動物都冬眠了／把紅紅大大的太陽劃破了／留

下了窒息般的印象

（34）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1975）（37）

強風吵嚷著什麼／我的頭枕在手掌中／落葉打在我的胸脯上

（35）戲謔楊牧（1979）（40）

千里戀思我笑你癡／啤酒桶楊牧／不彈救贖的臭屁／善於戀愛拙於認輸

（36）隱形人

木瓜樹是我的戀人／我的青春已逝去，／將我赤裸地埋於樹下／做為你這貪饞人

的魂魄。

（37）無題

寂寥而偏僻的灰色小路／逃過在海岸巡遊的一隻獵狗／僅僅是一片寧謐就是我

的聖地／我站在沙丘的柔軟高頂肅立凝注／那聲音在白波的發生和幻滅間形成

（38）三月的婚禮

如果無人瞭解時光的特定意義／那唯有跳躍奔向的內在生命自知／無法讓人解

釋的是股曖昧的情愫／雖然在這換季的月份缺少祝福

（39）五月花公寓

彷彿古代至今猶存的人類凌遲的女體／那是五月花公寓——寂寞之所／是眾人

在夜晚中的夢床

193

（40）秋之樹林

爆發的火柱／都在南方的領域／垂思的眼光／被抑住的呼喚

（41）離去二十行

我更貪婪於愛河的晨容像曾留住過的仰臥的美人的平滑膚波／啊愛荷華你這歷

盡滄桑的婦人我是你挑選的情夫像過往年年／循來時舊路橫渡因緣那廣水中的

島嶼有妻有子是我的故鄉

（42）冷默的消遣

浸入肌膚，到最裡／你只能垂眸凝注和聆聽／舞踊和唱鳴

（43）幼稚而脆弱的心嚮往山巒

突然這心田變得老邁，跳得遲緩／不論何時他的幻想都只是個碎片／那豐碩的山

野恆常在那裡惑誘／使輕輕的魂魄飛越那谷樹的上空

（44）漸行

突出的稜線像長驅之獸的脊椎／像小喇叭吹起的嘹喨的戀歌／引導迷失的期盼

前行／梧桐花繽紛地飄落

（45）木棉花

紅和黃交揉均勻的聖杯／那麼高聳的形象架在沉鬱的春天／勾起童年在悶熱的

夏季結實的柿子／孤瘦的魂魄佇立在山崗之上

（46）無題－－我在晨午之間信步

低跳的音符似發自於地底／久已封閉的心靈綻開了／為了那情放低訴的聲音／

它多麼使我戀慕。

（47）走獸追鳥

飛沙如煙龍／呼嘯的寒意備感孤懷／重重疊疊織成一生的坷哀／那無法言傳的

睹見和親臨？

（48）八月的夜

194

一盞守夜的水銀燈，／她看到的是幻影而不是時光的藝術。／當她自環抱過來的

手臂中／驚慌逃脫……

（49）霧

誰灑下了灰粒／假使現象是它的形體／那麼它隱去的只是記憶

（50）無題－－走下坡道

那首喬淇女孩似你的寫照。／孤隻的存在，靈魂卻紛擾不堪。／為何，春天已過

多時了，／我還在這寒冬裡徘徊？

（51）無題－－這些日子來

認可伊體態的姿麗／美妙的精靈不嚇人；／世界只剩下兩顆原始的心。／我亦不

會沉潛與之繾綣。

（52）木棉花訊

犀皮的堅甲裂隙，畢卡索的禽獸／那肥蹼尖爪的葉瓣正在轉黃萎落／醜陋地冒出

蝌蚪朝上的褐色苞頭／像古典的木刻畫平伸著枝枝幹幹

（53）有鳥我遇

無聲飛過／我遇一樵夫／他是誰

（54）海浴

渴望奔向藍色海洋／看那滑落的紅日。／全然的心懷屬於所有和存在／彷若無

水之魚，任時間／在盛光中，自閃動的金水浮起。

（55）夏日之落

哀婉多柔的顯示。／高空借助雲彩展現天堂的盛況／而那漸去漸遠的潮流足可

靜靜的觀望，

（56）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四封信的 無題詩

在幼小的木麻黃樹林的海濱之地／一個孤獨寂寞者擁有的自由之地／在此解脫

束縛使天真呈露／聖寵是否降臨充滿我心？

195

（57）譚郎的書信－－獻給戴安娜女神此書信體第八封信的 無題詩

寂寥而偏僻的灰色小路／逃過在海岸巡遊的一隻獵狗／僅僅是一片寧謐就是我

的聖地／我站在沙丘的柔軟高頂肅立凝注／那聲音在白波的發生和幻滅間形成

（58）白色康乃馨和爵士樂

影子的光幕／一朵孤寂的白色康乃馨／魔惑著的

(59)小說＜城之迷＞內的無題詩

揭開隱遁者的記憶。／白色如銀的皮毛閃耀著太陽；／是仲夏的風轉來信息：

／人們不再眷戀著泥土芬芳，

※（37）與（57）內容相同，所以七等生只有 58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