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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019年6月23日 星期日 责编:周璐 美编:职文胜 版式:陶泓 责校:孙婷 邮箱:zhoulu1226@sina.com 我爱的声音 余毛毛 世界上有三种声音我最爱,于我的生活,它们不可 或缺。 第一种是江水拍岸的声音。我家住江边,在长江 中下游航道里程629公里的地方,这是我在江边一个 码头的施工牌上看到的;腾讯地图标明我家离江堤的 直线距离是二百米,很近。但在家里是听不到江水拍 岸的声音的,因为这儿江面辽阔,水势平缓,没有苏东 坡那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听江水拍岸声, 还是得走到江边。我隔三岔五地就来到江边,一个人 站在江边静静地听。那种声音很空旷,离你很近,但却 给人一种辽远感。先是嘭的一声,然后又是哗的一声; 然后又是嘭的一声,然后又是哗的一声……风急的时 候最好听,因为那嘭的一声还没散去,那哗的一声还没 展开,第二声嘭的一声又开始了……那时候,江水的声 音是立体的、集聚的,然后又漂亮地散开。声音是无形 的,但那时候我眼前仿佛有一朵朵硕大的声音之花开 放。那种声音给人以一种渺小感,但又让人摆脱某种 渺小感;那种声音让人感到生命的短暂,但又能给人一 种永久感。在那种声音里,你能感到生命中应该有某 种尊严要彰显,不要活得那么小里小气,猥猥琐琐的。 我敬这种声音,它像一面端庄的镜子,让你整理心灵的 仪容;它仿佛是对你说:要干净,要端端正正、磊磊落落 地做一个人。 第二种是燕子的呢喃声。还是拜长江所赐,每年 春天和夏天的时候,燕子都来到我们家。有时候我真 有一种雄心,想改变中国文学史上燕子们的形象。在 我们的印象中,燕子总是在低处飞,不是在农家的屋檐 上,就是在闺阁怨妇的窗台上,要不就是在破败宫殿的 黄昏夕照中。不是那种土里土气的小清新小欢乐,就 是心事重重的压抑的思念,要不就是朝代更换的沧桑 感,总之不是土气,就是怨气和暮气。而我家的燕子飞 舞在当代时髦的洋房大楼上,我家住顶层,31层,我站 在露台上,它们就在我身边飞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全是它们健康的、能经风雨和烈日的漂亮身影,它们比 那些健美的拉拉队员都更有活力和更为飘逸。它们在 高空中撒下点点滴滴的呢喃声真是让我如痴如醉。如 果说我的心是一面湖水,那么它们的声音就像小雨点, 在我的心中荡起轻柔而美丽的涟漪。我爱燕子们的呢 喃,温柔、娇嫩、动人,甚至是有点调皮。有时候我感觉 那是飞羽族派来问候我的代表,因为我一站到露台上, 它们就会围拢在我身边,活在它们当中,看它们起舞, 听它们的声音,让我感到生活如此美妙。 当燕子离去,江滩上蛙鸣蝉嘶消歇的时候,虫鸣 则开始统治江滩。站在高高的大楼的顶上,你是没 办法听到一种单独的虫鸣的,它们的声音如此纤 细,如此繁复,如此错落……但它们的声音有一个 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是清亮的,没有任何混浊 感,只有刚刚融化的雪山的水,只有最深的山的溪 水才可以与它们相比。深夜时分,端着一杯清爽的 啤酒,倚在栏杆上,听它们的鸣叫,你会感到一片清 新的绿色的声音之雾色在黑暗中轻盈地飘移。而 站在高高的大楼顶上,我还是感到有点遗憾,因为 我总感觉它飘不到我的身边,裹住我,让我在那团 雾里切实感受到某种清凉。而生活终是眷顾我的, 有一次,我随了朋友到浙江桐庐一个叫茆坪的小山 村,住在女诗人小刘开的民宿里。那个山村在美丽 的富春江边,小刘的家在一个山谷里,前面是条小 河,四周全是青山,那一夜,我终于感受到了虫鸣的 魅力,因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细声细气清澈的 虫鸣声,那声音渗进我的每个细胞,爬上我的每根 神经,那是一次彻底的心灵的沐浴和抚慰,那一夜, 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爽净。 有时候,我感觉大自然真是个瑰丽的宝库,如果我 们留心,珍惜它、关爱它,我们就总会找到我们所要的 宝贝,来安慰、疗治、支撑我们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一 生。我好幸运,我找到了我要的三种声音。 小说晓苏 牛海堂 关注晓苏比较晚,也就四五年时间。其实,早在上世纪九十 年代,他已在文学界有了名气。 与兴山文友爱社碰面,他饶有兴致跟我聊一篇小说《花嫂抗 旱》,作者是晓苏。爱社说,晓苏写小说跟别人完全不一样,语言 有地方特色,他讲述的油菜坡系列故事特有味儿。爱社不轻易 表扬人,在他看来,读晓苏小说是口福,是精神大餐。 没过多久,我见到了晓苏。那次,我去武汉开培训会。在通 往会场的过道上,我发现前面好几个人围着一个身形略胖的中 年人,边走边听他聊天。他在聊什么,出于好奇我紧走几步,赶 上去。那人讲一口流利普通话,内容是关于某位老先生的一则 趣闻佳话,别人听了发笑,他不笑,停顿片刻继续讲。我只听了 故事中间一小截,头尾不明。我试图猜测故事全貌时,那人侧 身,我觉得似曾相识,竟然是晓苏。 会议期间,晓苏上台发言,倡导文艺工作者写出有意思的作 品。他声音宏亮,语速很快,一个个字像连珠炮射出来,扑进我 们耳朵。讲毕,听众掌声似暴雨,久久不息。 与晓苏第二次晤面在兴山党校。我从昭君镇赶到古夫四楼 会场,前面座位早已坐满。 讲座不是发言,这次晓苏语速变慢了,他从风景、风情和风 俗三个方面着手,分析如何把小说写得趣味盎然。为了方便我 们理解,每个知识点他都举一篇小说为例子,加以补充说明。这 次讲座对我们最大帮助是,他颠覆了我们对小说“形式”的认知, “形式”和“内容”同样重要,密不可分。晓苏从叙事角度、叙事人 称和叙事结构等维度,探讨构建独特文学形式的路径。 两个小时讲座很快结束,途中晓苏没休息,我们听入迷。接 下来是互动,有人“请”晓苏说说自己的爱情故事。 在晓苏的回答里,我们看到晓苏对父母的孝顺,对妻子心心 相印的倾情,对女儿稍显严厉的疼爱。看到晓苏努力考上大学, 勤奋求知直至博导的励志经历。 生活中晓苏性情之仁厚让我们联想到一种动物“牛”,一旦 进入小说创作,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狐”。 当下汉语小说普遍存在同质化问题。信息时代飞速发展, 现实中无穷无尽的故事和事件如洪水裹挟泥沙汹涌而来,所谓 写作,不过是打捞洪流里有利用价值的边角废料。晓苏过人之 处在于,他拥有能产生核变的想象力,现实洪流浇灭不了他的想 象,压迫成为一种反作用力,他的想象似喷泉,自河底拔地而起, 直冲云霄。 评论家认为晓苏小说接地气,尤其是油菜坡系列,生活汁液 充盈欲滴。可我觉得,晓苏写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土小说,而 是一种学院派新乡土小说。从内容上说,晓苏所处理的乡土是 以经受工业文明猛烈冲撞下的农业文明为背景,来展开的自然 地理乡土版图和人文心理乡土生活。 从形式上说,晓苏的乡土小说汲取了西方现代派叙事技 巧。他在读大学期间,每周都去图书馆一次借五本书,埋头阅 读,读完还去,再借五本,这样读了四年,一直坚持阅读到现在。 对西方经典深入理解,再过滤、消化和扩充,完成从启发到生发 的转变。这也是我们感受不到晓苏受西方文学影响痕迹的原 因,只惊叹他在小说形式方面的独创性。晓苏一批广为流传的 小说都具有狐狸迷人的妖气:妖娆,妖媚,妖艳。 写小说这项工作可比作匠人搭建一座木房子,比如他的名 作《酒疯子》,我一边往后读,一边把他搭建的房子拆了,看他如 何锯刨木料,每个榫头如何精确铆接,然后复原。拆拆装装,当 我以为学到他的手艺时,晓苏把一块红布往我面前抖一下,狡黠 说,变,眼前这座木房子立刻成了熠熠生辉的金殿,我傻眼了。 做人,不妨学晓苏之诚;做文章,不妨学晓苏之精。 “老派”读书人 杜学峰 不知不觉间,我在还不算老的年龄段,成为 一个老派读书人。 枕边人靠在床头,捧着一个电子阅读器,手 指轻划,上百万字的网络小说竟可于无声无息 间翻过。当初出于新奇感,我也用过那个阅读 器,于闲时掏出来消解无聊,确实轻便,而且经 济。网上有海量的电子书籍可供下载,这巴掌 大的一叶,竟抵得上半个小图书馆。然而,这种 阅读对我而言,是难以进入的。同样的文字,在 纸上是带着体温的,出现在电子屏幕中,就变得 冷冰冰的,仿佛被阅读器的材质给同化了。我 很快就把阅读器还给她,继续捧读纸质书籍。 单从这读书的形态来看,并排靠在床头的 两人,一个属于现代,一个属于古代。只是这古 代人还理直气壮地占据家中书柜大部分空间, 出门旅行,也要往箱中塞上厚厚的两大本。其 实我外出还要带上笔记本电脑,里面也存着一 些电子书籍,那是因为难以买到纸质版,从网上 下载的。我把它们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再裁张 两指宽一指半长的宣纸,用毛笔题上书名和作 者名,贴在封皮上。这是更老的做派,我却不惮 其烦,并从中享受到一份幽微的乐趣。这在那 些连阅读器都不用,直接于手机上阅读的人看 来,恐怕是近于腐朽。在地铁上举目四顾,满是 低头看朋友圈和公众号的人,独我手捧一卷,显 得甚为打眼。偶尔也能碰到另一个如我般阅读 的人,相视一笑,复各自埋头。我在心里说: “我 不以手机阅读为非,也请诸君莫以我还在捧读 纸质书为异。”只是在这样的大势中,突然有一 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一个老派读书人。 老派读书人无可救药地迷恋纸质书,不但 迷恋其内容,还迷恋其形式。一书入手,倒不急 于领略文字,而是先对装帧、纸张、版式细细玩 味一番,仿佛自己真是这方面的专家。实际上, 品鉴多了,不是专家也能慢慢地看出些门道来, 以为这是电子阅读无法具备的一番乐趣。当 然,还有另一些情趣也是老派读书人的专利:比 如翻动新书时倾听那令人愉快的脆响;比如多 次阅读一本心仪的书,慢慢地将它看熟、看软, 看到雪白的纸张泛出微微的黄色;比如为一本 书选一枚适合它的书签,仿佛为一位美人插上 能够与其容颜相互映衬的簪子;比如并没有阅 读具体的书,只是坐在书房中,看着满墙的书, 书也看着人,竟觉得两相欢喜、长久不厌…… 读纸质书的另一个妙处,在我,是能够随 时提起笔来写下批语。当年金圣叹先生很可 能就是用这种方式写出他那一系列出色的批 评著作。随着年龄的滋长,我不再习惯像少年 和青年时期那样在洁净工整的印刷文字旁边 涂抹,而是煞有介事地于书边摊开笔记本,但 凡有心得浮出,便录于其上,年深日久,竟也积 少成多。 第一次进城 杨进峰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落榜,心中很是凄凉。见我如此伤心,邻 居长我十岁的岁来哥说:“现在年轻人都进城打工,没钱花了找 包工头支付工钱,每天忙完活还可逛城里夜景,住宿有民工宿 舍,吃饭有民工灶,菜里还有肉,你什么心也不用操,过得可舒心 呢。” 从未在城里生活过的我对城市有着无限的憧憬。于是,我 找来一根麻绳将被褥捆绑起来背在后背就出发了。岁来哥说, 到了西安下了火车,乘20路公交车到终点站下车,往前走100米 往右拐,就是工地,包工头是他岳父堂弟的表哥,他们正缺少人 手。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兴奋而新奇。然而,上了火车, 我才发现自己的穿着和列车上的人格格不入,土得像个怪物,再 加上自己后背上旧得变了颜色的被褥,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 逃荒者。再看看火车上坐着穿着干净得体的人,他们桌前摆满 了水果和小零食,这让我自惭形秽。我买的车票无座,只好躲在 两节车厢的夹道里。尽管车厢中途有人下车,可我没有勇气去 寻找空余的座位。 下了火车我连忙找到20路公交车,可我背着大大的背包, 根本挤不上车。不知过了多少辆20路车,我却始终没能挤上 车。天快黑了,来了一个和我一样背着背包的中年人,他笑着对 我说: “你怎么这么胆怯,进城打工,凭劳力吃饭,理直气壮,下趟 车来了,你就放大胆,站在最前排,车门一开,你就上。”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我很顺利地上了车。售票员大声说: “刚 上车的人请买票。”我连忙掏口袋,却发现口袋里仅有的二毛钱 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售票员说:“像你这样想逃票的人我见多 了,下一站车停了就下车。” 一个四十余岁的妇女对售票员说:“看这孩子是农村来的, 背这么大个包,很不容易,不就是一毛钱的车票,我给他付了 吧。”此时,我的心暖暖的,可嘴里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 到了工地,是一个新建的肿瘤医院,楼高23层,在楼下院 子,有一个建筑钢管搭建的简易工棚,工棚四周再用草帘围着, 工棚里有一个床板高低不平的大通铺,这就是我们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工头给了我一个约13斤重的洋镐,让我挖院 子里堆积很厚的一层早已凝固的水泥砂浆。我抡起洋镐一镐下 去,砂浆里混杂的钢丝石子直冒火星。不到十分钟,我的两只手 心全是血泡。血泡磨破后,鲜血直流。 包工头看到后说:“你的手上还没有磨出老茧,需要好好锻 炼,先给你安排点轻活,23 楼正砌隔墙,你去往上搬砖吧。”新建 成的楼,室内电梯还未运行,我抱着一摞砖高度直达下巴,艰难 地爬着楼梯。 半个月后,一些科室开始往楼内运送医疗器材,有穿白大 褂的医护人员出入大楼。我抱着砖爬楼梯时,遇到一位穿白 大褂的年轻女子,她说:“抱这么多砖呀,给我几块,别累着 了。”我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说:“不累,我能抱动。”可白大褂还 是从我下巴下拿掉三块砖说:“这样重量减轻一些,你能轻松 一点。”白大褂又说:“看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学个手艺?”我 说:“高考落榜了,也不知学什么好。”白大褂说:“现在正是征 兵时节,你高中毕业可以去当兵呀,在部队闲时多复习功课, 还可以报考军校。” 听了白大褂的话,我真的回乡报名应征,成为一名军人, 两年后考取了军校。至今,30多年过去了,那次进城打工的经 历我却历历在目。那是我一个人的旅行,它让我认识到,人间 充满了爱心与关怀,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看得起自己,身边并 不冷漠。 对父母的承诺 刘亚华 一家三口出游,老公开车很慢,看到周围飞驰而过 的车,六岁的女儿开始抱怨起来: “爸,你的车怎么开得 那么慢呀,你看人家都超车,你也超下不行呀?”老公 说:“不行,我的车跑不快,超车危险!”女儿好奇地问: “为什么跑不快呀?”我只好回答她: “我们的车便宜,人 家的车很贵的,可以抵我们好几辆。”女儿想了想,认真 地说:“爸,等我长大了,你要什么车,我就给你什么 车!”老公一听就笑了。 “爸,我给你买粉色的车,好看!”女儿兴致勃勃。 老公摇头:“我不喜欢粉色的,你买黑的给我!”女儿又 指指旁边飞驰过去的车,“爸,我给你买这个标志的车 吧?”老公说: “不行,这车太次了,要买你就给我买车子 前面很长一排英文字的车。”“行,就买那个。”女儿说得 斩钉截铁,看他们父女俩沉浸在美好的承诺中,我不由 得想起小时候,我曾经对父母许下的诺言。 小时候,父亲借了别家摩托车出去办事,因为操作 不当,摔坏了车,摔断了腿。躺在家里的那些天,天天 唉声叹气,说自己有辆车该多好。我安慰他: “爸,等我 长大了,我一定帮你买一辆最贵的摩托车。”父亲当时 很兴奋地说: “行呀,我等你买给我哦。”可是,还没等我 长大,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含辛茹苦 供我上完中专,毕业参加工作那会,我曾大言不惭地对 母亲许诺说: “妈,放心,这一辈子,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等我有了房子,要让你离开农村,在城里好好享清福。” 母亲曾骄傲地回应我: “行,妈等着那一天。” 可是,后来,我认识了洁,远嫁邻市,母亲晕车, 我结婚近十年,她也没有来过一次。我接她来,她总 以晕车严重为由拒绝。多年后的今天,我既没有实 现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诺言,也没有能力让她离开 农村,60岁的母亲,至今依然还种着几亩田,清福当 然是没有享过。偶尔腰酸腿疼,我也只能在电话里 叮嘱她记得吃药,多休息。对父母的承诺,我又兑现 了多少呢?那些承诺,渐渐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淡 忘了。想到这些,想到父母为我吃过的那么多苦,我 一下子惭愧起来。 “妈,要是我长大了,我忘记给爸买车了怎么办? 你等下回去帮我找个本子记下来。”女儿的话打断了我 的回忆。我问她:“孩子,这些承诺你知道记在哪里才 不会忘记?”她茫然地看着我,我认真告诉她: “心里,只 有记在心里,才永远不会忘记。” 给父母的承诺你兑现了多少,有空的时候还真要 仔细想一想,然后行动起来,把那些承诺变成现实。 看起来很美 侯利旺 去年,朋友夫妇双双辞职去乡下开了个家 庭农场,朋友圈经常会晒山水花草的田园风光, 或者钓钓鱼、喝喝茶、遛猫狗的悠闲生活,惹得 无数朋友无比艳羡,我们纷纷跟着在下面点 赞。前几天他们来城里办事,吃饭的时候他们 向我哭诉乡下真实的生活。 他们的农场很大,为了节省成本,他们两 个人既当老板,又当工人,骄阳似火的天气下, 要冒着酷暑浇地施肥,当大雨滂沱的时候,要 去棚子上盖塑料布,防止被雨淋,有时候,送货 的大车半夜来了,他们还要强忍着困意,不顾 疲倦地去卸货。其实这个还不算什么,卫生院 在镇上,离农场很远,遇到发烧感冒或者急症, 路不好走,就要步行走很远很远。我听了若有 所思。 大多数人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发每天的点点 滴滴来记录生活,可是慢慢地发现朋友圈都是 美好的生活记录,一张张照片展示精致的生活, 惹得一群人去点赞,但是又有多少是精心布置 过的。生活的美是发给别人看的,生活的苦只 有自己知道,朋友圈的光鲜亮丽只是美化的自 己和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越来越被假精致绑架,在微信里看到 朋友分享的一个故事,一个曾经的宿舍舍友,有 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天天是出国旅游、各种美食 的照片,今天飞美国明天就飞澳大利亚。但真 实的情况是,朋友圈里面那些照片是真的,她也 曾经去过那么多地方,只是这背后的代价,让她 几乎坐牢。她说当她拼命工作都没办法过上自 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她要花明天的钱今天享 受。她办了很多张信用卡,用房产抵押借了很 多贷款,从北飞到南,从南飞到西,发到朋友圈 收获了很多赞叹和羡慕,让她有些飘飘然,很多 人都夸赞她说:“真没想到,你现在的生活真是 越来越精致了!”这样精致的生活让她愈发上 瘾,所有借的钱拆了东墙补西墙,已经堵不上这 个窟窿,催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让她快支撑不 下去了。她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一天打几份 工,跟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她说她很后悔,不 应该为了那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发出来的“假精 致”而葬送了自己的生活,也在孩子面前丧失了 信用。 我们往往都很羡慕田园生活,韦应物《夏至 避暑北池》: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未及施 政教,所忧变炎凉。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 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亭午息群物,独游爱 方塘。门闭阴寂寂,城高树苍苍。绿筠尚含粉, 圆荷始散芳。于焉洒烦抱,可以对华觞。”诗人 也写到,夏天是农事忙的时候,老百姓在地里耕 作,无法抵挡酷热,田园生活很苦。日本生活美 学家松浦弥太郎在《山之四季》中写道,山居生 活虽然很美,但暴风雪的时候不敢出门,要是大 风一刮,连呼吸也不能了,就算是去只有两三百 米远的地方,也很可能会遇上危险。 柴米油盐的生活也是一种浪漫,这是生活 本来的模样,我们大可不必把它雕琢成精致的 样子,生活既要有仪式感,更需要的是真实感。 每朵花都有恰如其分的美 燕七 我遇见的每朵花 都有恰如其分的美 我喜欢它开花的样子 喜欢它站在雨中的样子 喜欢它在山坡上踮起脚尖 翘首以盼的样子 喜欢它偷偷看我 又慌乱低头的样子 我喜欢它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它喜欢我 幽兰伴我夜读书 盛茂柏 画 武汉在下雨 (外一首) 张执浩 武汉在下雨 我能告诉你的是 我穿着T恤 感觉到了冷 我能告诉你的是这种冷 不同于上一次 上次我们还在一起 你总是先抱紧自己 然后才犹豫着 跑过来 让我抱紧你 雨打荷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此刻并没有下雨 我却听见了雨打荷叶的声音 密集的 叮叮咚咚的 雨点击打着拥挤的 越来越拥挤的荷叶 奇怪的是那些荷花 就那样张开了 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花蕊 雨点落在荷叶上 随即又滚落进荷塘 奇怪的是那些游荡在荷叶下面的鱼 长相各异却千篇一律地 欢喜着 我在远离荷塘的地方 剥着早熟的莲子 奇怪的是我只要一抬头 就能看见你举着一片荷叶 在田埂上飞奔 巨大的声响从你身后传来 你举着最清脆的那部分 又一次回到了断头路上 箴言 (外一首) 李元胜 白天我伏案写作 风吹得面前的纸张乱飞 另一个城市的人 看见了我的翅膀 夜晚却睡得小心 不敢轻易翻身 我怕惊动了 梦下面庞大的鸦群 蝴蝶 整整十年,她爱着。爱着的她住在一只蝴蝶结里 世间万物死去活来,有如一场大梦 整整十年,他都在删字,在要对她说的话,要寄的 信里 被删掉的字并未消失。它们积累成为一片沙漠 我只是路过,从轻轨上,忘记了一路跟随的黄沙 我只是爱上一只蝴蝶,它飞过沧海,前面还有群山 时间已经不多。我写作,仍不能减少它们的跋涉 谢谢上苍,也许活着正是因此而格外有趣

江 花 7 - cjn.cncjrb.cjn.cn/images/2019-06/23/7/23R07C.pdf · 下来是互动,有人“请”晓苏说说自己的爱情故事。 在晓苏的回答里,我们看到晓苏对父母的孝顺,对妻子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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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 花2019年6月23日 星期日 责编:周璐 美编:职文胜 版式:陶泓 责校:孙婷邮箱:[email protected]

我爱的声音余毛毛

世界上有三种声音我最爱,于我的生活,它们不可或缺。

第一种是江水拍岸的声音。我家住江边,在长江中下游航道里程 629 公里的地方,这是我在江边一个码头的施工牌上看到的;腾讯地图标明我家离江堤的直线距离是二百米,很近。但在家里是听不到江水拍岸的声音的,因为这儿江面辽阔,水势平缓,没有苏东坡那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听江水拍岸声,还是得走到江边。我隔三岔五地就来到江边,一个人站在江边静静地听。那种声音很空旷,离你很近,但却给人一种辽远感。先是嘭的一声,然后又是哗的一声;然后又是嘭的一声,然后又是哗的一声……风急的时候最好听,因为那嘭的一声还没散去,那哗的一声还没展开,第二声嘭的一声又开始了……那时候,江水的声音是立体的、集聚的,然后又漂亮地散开。声音是无形的,但那时候我眼前仿佛有一朵朵硕大的声音之花开放。那种声音给人以一种渺小感,但又让人摆脱某种渺小感;那种声音让人感到生命的短暂,但又能给人一种永久感。在那种声音里,你能感到生命中应该有某种尊严要彰显,不要活得那么小里小气,猥猥琐琐的。我敬这种声音,它像一面端庄的镜子,让你整理心灵的仪容;它仿佛是对你说:要干净,要端端正正、磊磊落落地做一个人。

第二种是燕子的呢喃声。还是拜长江所赐,每年春天和夏天的时候,燕子都来到我们家。有时候我真有一种雄心,想改变中国文学史上燕子们的形象。在我们的印象中,燕子总是在低处飞,不是在农家的屋檐上,就是在闺阁怨妇的窗台上,要不就是在破败宫殿的黄昏夕照中。不是那种土里土气的小清新小欢乐,就是心事重重的压抑的思念,要不就是朝代更换的沧桑感,总之不是土气,就是怨气和暮气。而我家的燕子飞舞在当代时髦的洋房大楼上,我家住顶层,31层,我站在露台上,它们就在我身边飞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它们健康的、能经风雨和烈日的漂亮身影,它们比那些健美的拉拉队员都更有活力和更为飘逸。它们在高空中撒下点点滴滴的呢喃声真是让我如痴如醉。如果说我的心是一面湖水,那么它们的声音就像小雨点,在我的心中荡起轻柔而美丽的涟漪。我爱燕子们的呢喃,温柔、娇嫩、动人,甚至是有点调皮。有时候我感觉那是飞羽族派来问候我的代表,因为我一站到露台上,它们就会围拢在我身边,活在它们当中,看它们起舞,听它们的声音,让我感到生活如此美妙。

当燕子离去,江滩上蛙鸣蝉嘶消歇的时候,虫鸣则开始统治江滩。站在高高的大楼的顶上,你是没办法听到一种单独的虫鸣的,它们的声音如此纤细,如此繁复,如此错落……但它们的声音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是清亮的,没有任何混浊感,只有刚刚融化的雪山的水,只有最深的山的溪水才可以与它们相比。深夜时分,端着一杯清爽的啤酒,倚在栏杆上,听它们的鸣叫,你会感到一片清新的绿色的声音之雾色在黑暗中轻盈地飘移。而站在高高的大楼顶上,我还是感到有点遗憾,因为我总感觉它飘不到我的身边,裹住我,让我在那团雾里切实感受到某种清凉。而生活终是眷顾我的,有一次,我随了朋友到浙江桐庐一个叫茆坪的小山村,住在女诗人小刘开的民宿里。那个山村在美丽的富春江边,小刘的家在一个山谷里,前面是条小河,四周全是青山,那一夜,我终于感受到了虫鸣的魅力,因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细声细气清澈的虫鸣声,那声音渗进我的每个细胞,爬上我的每根神经,那是一次彻底的心灵的沐浴和抚慰,那一夜,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爽净。

有时候,我感觉大自然真是个瑰丽的宝库,如果我们留心,珍惜它、关爱它,我们就总会找到我们所要的宝贝,来安慰、疗治、支撑我们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一生。我好幸运,我找到了我要的三种声音。

小说晓苏牛海堂

关注晓苏比较晚,也就四五年时间。其实,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已在文学界有了名气。

与兴山文友爱社碰面,他饶有兴致跟我聊一篇小说《花嫂抗旱》,作者是晓苏。爱社说,晓苏写小说跟别人完全不一样,语言有地方特色,他讲述的油菜坡系列故事特有味儿。爱社不轻易表扬人,在他看来,读晓苏小说是口福,是精神大餐。

没过多久,我见到了晓苏。那次,我去武汉开培训会。在通往会场的过道上,我发现前面好几个人围着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人,边走边听他聊天。他在聊什么,出于好奇我紧走几步,赶上去。那人讲一口流利普通话,内容是关于某位老先生的一则趣闻佳话,别人听了发笑,他不笑,停顿片刻继续讲。我只听了故事中间一小截,头尾不明。我试图猜测故事全貌时,那人侧身,我觉得似曾相识,竟然是晓苏。

会议期间,晓苏上台发言,倡导文艺工作者写出有意思的作品。他声音宏亮,语速很快,一个个字像连珠炮射出来,扑进我们耳朵。讲毕,听众掌声似暴雨,久久不息。

与晓苏第二次晤面在兴山党校。我从昭君镇赶到古夫四楼会场,前面座位早已坐满。

讲座不是发言,这次晓苏语速变慢了,他从风景、风情和风俗三个方面着手,分析如何把小说写得趣味盎然。为了方便我们理解,每个知识点他都举一篇小说为例子,加以补充说明。这次讲座对我们最大帮助是,他颠覆了我们对小说“形式”的认知,

“形式”和“内容”同样重要,密不可分。晓苏从叙事角度、叙事人称和叙事结构等维度,探讨构建独特文学形式的路径。

两个小时讲座很快结束,途中晓苏没休息,我们听入迷。接下来是互动,有人“请”晓苏说说自己的爱情故事。

在晓苏的回答里,我们看到晓苏对父母的孝顺,对妻子心心相印的倾情,对女儿稍显严厉的疼爱。看到晓苏努力考上大学,勤奋求知直至博导的励志经历。

生活中晓苏性情之仁厚让我们联想到一种动物“牛”,一旦进入小说创作,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狐”。

当下汉语小说普遍存在同质化问题。信息时代飞速发展,现实中无穷无尽的故事和事件如洪水裹挟泥沙汹涌而来,所谓写作,不过是打捞洪流里有利用价值的边角废料。晓苏过人之处在于,他拥有能产生核变的想象力,现实洪流浇灭不了他的想象,压迫成为一种反作用力,他的想象似喷泉,自河底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评论家认为晓苏小说接地气,尤其是油菜坡系列,生活汁液充盈欲滴。可我觉得,晓苏写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土小说,而是一种学院派新乡土小说。从内容上说,晓苏所处理的乡土是以经受工业文明猛烈冲撞下的农业文明为背景,来展开的自然地理乡土版图和人文心理乡土生活。

从形式上说,晓苏的乡土小说汲取了西方现代派叙事技巧。他在读大学期间,每周都去图书馆一次借五本书,埋头阅读,读完还去,再借五本,这样读了四年,一直坚持阅读到现在。对西方经典深入理解,再过滤、消化和扩充,完成从启发到生发的转变。这也是我们感受不到晓苏受西方文学影响痕迹的原因,只惊叹他在小说形式方面的独创性。晓苏一批广为流传的小说都具有狐狸迷人的妖气:妖娆,妖媚,妖艳。

写小说这项工作可比作匠人搭建一座木房子,比如他的名作《酒疯子》,我一边往后读,一边把他搭建的房子拆了,看他如何锯刨木料,每个榫头如何精确铆接,然后复原。拆拆装装,当我以为学到他的手艺时,晓苏把一块红布往我面前抖一下,狡黠说,变,眼前这座木房子立刻成了熠熠生辉的金殿,我傻眼了。

做人,不妨学晓苏之诚;做文章,不妨学晓苏之精。

“老派”读书人杜学峰

不知不觉间,我在还不算老的年龄段,成为一个老派读书人。

枕边人靠在床头,捧着一个电子阅读器,手指轻划,上百万字的网络小说竟可于无声无息间翻过。当初出于新奇感,我也用过那个阅读器,于闲时掏出来消解无聊,确实轻便,而且经济。网上有海量的电子书籍可供下载,这巴掌大的一叶,竟抵得上半个小图书馆。然而,这种阅读对我而言,是难以进入的。同样的文字,在纸上是带着体温的,出现在电子屏幕中,就变得冷冰冰的,仿佛被阅读器的材质给同化了。我很快就把阅读器还给她,继续捧读纸质书籍。

单从这读书的形态来看,并排靠在床头的两人,一个属于现代,一个属于古代。只是这古代人还理直气壮地占据家中书柜大部分空间,出门旅行,也要往箱中塞上厚厚的两大本。其实我外出还要带上笔记本电脑,里面也存着一些电子书籍,那是因为难以买到纸质版,从网上下载的。我把它们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再裁张两指宽一指半长的宣纸,用毛笔题上书名和作者名,贴在封皮上。这是更老的做派,我却不惮其烦,并从中享受到一份幽微的乐趣。这在那些连阅读器都不用,直接于手机上阅读的人看来,恐怕是近于腐朽。在地铁上举目四顾,满是低头看朋友圈和公众号的人,独我手捧一卷,显得甚为打眼。偶尔也能碰到另一个如我般阅读的人,相视一笑,复各自埋头。我在心里说:“我不以手机阅读为非,也请诸君莫以我还在捧读纸质书为异。”只是在这样的大势中,突然有一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一个老派读书人。

老派读书人无可救药地迷恋纸质书,不但迷恋其内容,还迷恋其形式。一书入手,倒不急于领略文字,而是先对装帧、纸张、版式细细玩味一番,仿佛自己真是这方面的专家。实际上,品鉴多了,不是专家也能慢慢地看出些门道来,以为这是电子阅读无法具备的一番乐趣。当然,还有另一些情趣也是老派读书人的专利:比如翻动新书时倾听那令人愉快的脆响;比如多次阅读一本心仪的书,慢慢地将它看熟、看软,看到雪白的纸张泛出微微的黄色;比如为一本书选一枚适合它的书签,仿佛为一位美人插上能够与其容颜相互映衬的簪子;比如并没有阅读具体的书,只是坐在书房中,看着满墙的书,书也看着人,竟觉得两相欢喜、长久不厌……

读纸质书的另一个妙处,在我,是能够随时提起笔来写下批语。当年金圣叹先生很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写出他那一系列出色的批评著作。随着年龄的滋长,我不再习惯像少年和青年时期那样在洁净工整的印刷文字旁边涂抹,而是煞有介事地于书边摊开笔记本,但凡有心得浮出,便录于其上,年深日久,竟也积少成多。

第一次进城杨进峰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落榜,心中很是凄凉。见我如此伤心,邻居长我十岁的岁来哥说:“现在年轻人都进城打工,没钱花了找包工头支付工钱,每天忙完活还可逛城里夜景,住宿有民工宿舍,吃饭有民工灶,菜里还有肉,你什么心也不用操,过得可舒心呢。”

从未在城里生活过的我对城市有着无限的憧憬。于是,我找来一根麻绳将被褥捆绑起来背在后背就出发了。岁来哥说,到了西安下了火车,乘20路公交车到终点站下车,往前走100米往右拐,就是工地,包工头是他岳父堂弟的表哥,他们正缺少人手。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兴奋而新奇。然而,上了火车,我才发现自己的穿着和列车上的人格格不入,土得像个怪物,再加上自己后背上旧得变了颜色的被褥,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逃荒者。再看看火车上坐着穿着干净得体的人,他们桌前摆满了水果和小零食,这让我自惭形秽。我买的车票无座,只好躲在两节车厢的夹道里。尽管车厢中途有人下车,可我没有勇气去寻找空余的座位。

下了火车我连忙找到 20 路公交车,可我背着大大的背包,根本挤不上车。不知过了多少辆 20 路车,我却始终没能挤上车。天快黑了,来了一个和我一样背着背包的中年人,他笑着对我说:“你怎么这么胆怯,进城打工,凭劳力吃饭,理直气壮,下趟车来了,你就放大胆,站在最前排,车门一开,你就上。”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我很顺利地上了车。售票员大声说:“刚上车的人请买票。”我连忙掏口袋,却发现口袋里仅有的二毛钱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售票员说:“像你这样想逃票的人我见多了,下一站车停了就下车。”

一个四十余岁的妇女对售票员说:“看这孩子是农村来的,背这么大个包,很不容易,不就是一毛钱的车票,我给他付了吧。”此时,我的心暖暖的,可嘴里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

到了工地,是一个新建的肿瘤医院,楼高 23 层,在楼下院子,有一个建筑钢管搭建的简易工棚,工棚四周再用草帘围着,工棚里有一个床板高低不平的大通铺,这就是我们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工头给了我一个约 13 斤重的洋镐,让我挖院子里堆积很厚的一层早已凝固的水泥砂浆。我抡起洋镐一镐下去,砂浆里混杂的钢丝石子直冒火星。不到十分钟,我的两只手心全是血泡。血泡磨破后,鲜血直流。

包工头看到后说:“你的手上还没有磨出老茧,需要好好锻炼,先给你安排点轻活,23楼正砌隔墙,你去往上搬砖吧。”新建成的楼,室内电梯还未运行,我抱着一摞砖高度直达下巴,艰难地爬着楼梯。

半个月后,一些科室开始往楼内运送医疗器材,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出入大楼。我抱着砖爬楼梯时,遇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她说:“抱这么多砖呀,给我几块,别累着了。”我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说:“不累,我能抱动。”可白大褂还是从我下巴下拿掉三块砖说:“这样重量减轻一些,你能轻松一点。”白大褂又说:“看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学个手艺?”我说:“高考落榜了,也不知学什么好。”白大褂说:“现在正是征兵时节,你高中毕业可以去当兵呀,在部队闲时多复习功课,还可以报考军校。”

听了白大褂的话,我真的回乡报名应征,成为一名军人,两年后考取了军校。至今,30 多年过去了,那次进城打工的经历我却历历在目。那是我一个人的旅行,它让我认识到,人间充满了爱心与关怀,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看得起自己,身边并不冷漠。

对父母的承诺刘亚华

一家三口出游,老公开车很慢,看到周围飞驰而过的车,六岁的女儿开始抱怨起来:“爸,你的车怎么开得那么慢呀,你看人家都超车,你也超下不行呀?”老公说:“不行,我的车跑不快,超车危险!”女儿好奇地问:

“为什么跑不快呀?”我只好回答她:“我们的车便宜,人家的车很贵的,可以抵我们好几辆。”女儿想了想,认真地说:“爸,等我长大了,你要什么车,我就给你什么车!”老公一听就笑了。

“爸,我给你买粉色的车,好看!”女儿兴致勃勃。老公摇头:“我不喜欢粉色的,你买黑的给我!”女儿又指指旁边飞驰过去的车,“爸,我给你买这个标志的车吧?”老公说:“不行,这车太次了,要买你就给我买车子前面很长一排英文字的车。”“行,就买那个。”女儿说得斩钉截铁,看他们父女俩沉浸在美好的承诺中,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我曾经对父母许下的诺言。

小时候,父亲借了别家摩托车出去办事,因为操作不当,摔坏了车,摔断了腿。躺在家里的那些天,天天唉声叹气,说自己有辆车该多好。我安慰他:“爸,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帮你买一辆最贵的摩托车。”父亲当时很兴奋地说:“行呀,我等你买给我哦。”可是,还没等我长大,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含辛茹苦供我上完中专,毕业参加工作那会,我曾大言不惭地对母亲许诺说:“妈,放心,这一辈子,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等我有了房子,要让你离开农村,在城里好好享清福。”母亲曾骄傲地回应我:“行,妈等着那一天。”

可是,后来,我认识了洁,远嫁邻市,母亲晕车,我结婚近十年,她也没有来过一次。我接她来,她总以晕车严重为由拒绝。多年后的今天,我既没有实现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诺言,也没有能力让她离开农村,60 岁的母亲,至今依然还种着几亩田,清福当然是没有享过。偶尔腰酸腿疼,我也只能在电话里叮嘱她记得吃药,多休息。对父母的承诺,我又兑现了多少呢?那些承诺,渐渐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淡忘了。想到这些,想到父母为我吃过的那么多苦,我一下子惭愧起来。

“妈,要是我长大了,我忘记给爸买车了怎么办?你等下回去帮我找个本子记下来。”女儿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我问她:“孩子,这些承诺你知道记在哪里才不会忘记?”她茫然地看着我,我认真告诉她:“心里,只有记在心里,才永远不会忘记。”

给父母的承诺你兑现了多少,有空的时候还真要仔细想一想,然后行动起来,把那些承诺变成现实。

看起来很美侯利旺

去年,朋友夫妇双双辞职去乡下开了个家庭农场,朋友圈经常会晒山水花草的田园风光,或者钓钓鱼、喝喝茶、遛猫狗的悠闲生活,惹得无数朋友无比艳羡,我们纷纷跟着在下面点赞。前几天他们来城里办事,吃饭的时候他们向我哭诉乡下真实的生活。

他们的农场很大,为了节省成本,他们两个人既当老板,又当工人,骄阳似火的天气下,要冒着酷暑浇地施肥,当大雨滂沱的时候,要去棚子上盖塑料布,防止被雨淋,有时候,送货的大车半夜来了,他们还要强忍着困意,不顾疲倦地去卸货。其实这个还不算什么,卫生院在镇上,离农场很远,遇到发烧感冒或者急症,路不好走,就要步行走很远很远。我听了若有所思。

大多数人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发每天的点点滴滴来记录生活,可是慢慢地发现朋友圈都是美好的生活记录,一张张照片展示精致的生活,惹得一群人去点赞,但是又有多少是精心布置过的。生活的美是发给别人看的,生活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朋友圈的光鲜亮丽只是美化的自己和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越来越被假精致绑架,在微信里看到朋友分享的一个故事,一个曾经的宿舍舍友,有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天天是出国旅游、各种美食的照片,今天飞美国明天就飞澳大利亚。但真实的情况是,朋友圈里面那些照片是真的,她也曾经去过那么多地方,只是这背后的代价,让她几乎坐牢。她说当她拼命工作都没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她要花明天的钱今天享受。她办了很多张信用卡,用房产抵押借了很多贷款,从北飞到南,从南飞到西,发到朋友圈收获了很多赞叹和羡慕,让她有些飘飘然,很多人都夸赞她说:“真没想到,你现在的生活真是越来越精致了!”这样精致的生活让她愈发上瘾,所有借的钱拆了东墙补西墙,已经堵不上这个窟窿,催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让她快支撑不下去了。她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一天打几份工,跟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她说她很后悔,不应该为了那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发出来的“假精致”而葬送了自己的生活,也在孩子面前丧失了信用。

我们往往都很羡慕田园生活,韦应物《夏至避暑北池》:“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未及施政教,所忧变炎凉。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亭午息群物,独游爱方塘。门闭阴寂寂,城高树苍苍。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于焉洒烦抱,可以对华觞。”诗人也写到,夏天是农事忙的时候,老百姓在地里耕作,无法抵挡酷热,田园生活很苦。日本生活美学家松浦弥太郎在《山之四季》中写道,山居生活虽然很美,但暴风雪的时候不敢出门,要是大风一刮,连呼吸也不能了,就算是去只有两三百米远的地方,也很可能会遇上危险。

柴米油盐的生活也是一种浪漫,这是生活本来的模样,我们大可不必把它雕琢成精致的样子,生活既要有仪式感,更需要的是真实感。

每朵花都有恰如其分的美燕七

我遇见的每朵花都有恰如其分的美

我喜欢它开花的样子喜欢它站在雨中的样子

喜欢它在山坡上踮起脚尖翘首以盼的样子

喜欢它偷偷看我又慌乱低头的样子

我喜欢它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喜欢它喜欢我

幽兰伴我夜读书 盛茂柏 画

武汉在下雨(外一首)

张执浩

武汉在下雨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穿着T恤感觉到了冷我能告诉你的是这种冷不同于上一次上次我们还在一起你总是先抱紧自己然后才犹豫着跑过来让我抱紧你

雨打荷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此刻并没有下雨我却听见了雨打荷叶的声音密集的叮叮咚咚的雨点击打着拥挤的越来越拥挤的荷叶奇怪的是那些荷花就那样张开了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花蕊雨点落在荷叶上随即又滚落进荷塘奇怪的是那些游荡在荷叶下面的鱼长相各异却千篇一律地欢喜着我在远离荷塘的地方剥着早熟的莲子奇怪的是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你举着一片荷叶在田埂上飞奔巨大的声响从你身后传来你举着最清脆的那部分又一次回到了断头路上

箴言(外一首)

李元胜

白天我伏案写作风吹得面前的纸张乱飞另一个城市的人看见了我的翅膀

夜晚却睡得小心不敢轻易翻身我怕惊动了梦下面庞大的鸦群

蝴蝶

整整十年,她爱着。爱着的她住在一只蝴蝶结里世间万物死去活来,有如一场大梦

整整十年,他都在删字,在要对她说的话,要寄的信里被删掉的字并未消失。它们积累成为一片沙漠

我只是路过,从轻轨上,忘记了一路跟随的黄沙我只是爱上一只蝴蝶,它飞过沧海,前面还有群山

时间已经不多。我写作,仍不能减少它们的跋涉谢谢上苍,也许活着正是因此而格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