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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副刊 2019 9 7 日 星期六 8 8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 2 号 电子信箱: rmrbpeople.cn 邮政编码: 100733 电话查号台:(010 65368114 印刷质量监督电话:(010 65368832 广告部电话:(010 65368792 定价每月 24.00 零售每份 0.60 元广告许可证:京工商广字第 003 大庆,夏日的夜晚,微风温柔凉爽, 城市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群楼比肩,从 每扇窗透射出的灯光,亲切而温暖,闪闪 烁烁的银河宛若一条舞动的彩绸。离开 三十五年,大庆,再难寻从前的样子。那 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上镶嵌的无数水 泡子,标志性的狗皮帽子,全都隐匿在时 间的背后。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现 代化石油城,熠熠于昔日的荒原之上。 过去与现在,熟悉与陌生,一帧帧画面在 脑海中叠印、交替、转换。 我在高大的铁人雕塑前久久伫立, 凝视,思考。 1955 年,在祖国的西北角 找到克拉玛依时,举国一片欢腾。同年, 新中国一个新的工业部门—石油部宣 告成立。1958 年,大规模的石油会战在 玉门、克拉玛依、大庆、川中展开。我的 父亲,正是背负着为祖国寻找大油气田 的使命,告别家乡和亲人,随整建制转业 部队开进克拉玛依。发现克拉玛依油田 四年后,松嫩平原松基三井喷射出原油, 那一声大地深处的轰鸣,伴随着映照日 月的火光,大庆 —这个非同凡响的石 油巨子诞生了。 大庆油田诞生的时候,我还蛰伏在 父母年轻的生命里。在我出生之前,就 已经浸泡在石油的氛围之中。石油是我 们这一代人无法改变的浓稠的、恒久的、 闪闪发光的黑金底色,使后来的我们顺 理成章成为油二代,乃至油三代。外人 很难理解我们对石油与生俱来的情感。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大庆人 以让“地球抖三抖”的气魄,一刻也不放 松油田生产;大庆出了铁人王进喜,大庆 出了“铁人精神”;大庆是先进技术和先 进经验的发源地。以至于大庆两个字很 自然地和艰苦、力量、勇气、奉献、奋斗、 先进、经验、精神联系起来,像一面鲜艳 夺目的旗帜,高高飘扬。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工业学大庆如 火如荼,年幼的我,还无法感受大庆油田 带来的物质和精神的分量。对大庆有限 的认知多来自于父亲。有时,来自于他 带着浓重山东日照口音读一段战友从大 庆寄来的书信;有时是他随口唱出《我为 祖国献石油》的歌。还有来自石油新村 高高竖立的大喇叭及学校的宣传。当父 亲用一面小红旗贴在大庆的方位(每发 现一个油田,父亲都以这种方式,在我家 墙上张贴的中国地图上标明),我仰视偌 大地图的那个位置,想象着遥远的、陌生 的另一片广阔土地和生活在那里的人。 大庆,在我的人生当中从想象走向 真实,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刚参加 工作不久的我,有幸被选派到大庆学 习。去大庆学习先进技术和经验,是那 个时代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作为石油 子弟,我对大庆的向往更加强烈。临行 前,父亲一脸严肃地跟我进行了一次长 谈。父亲说,大庆很艰苦,要做好吃苦耐 劳的准备,学习不能偷奸耍滑,要学习大 庆人“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的精神,这也 是对你今后为人处世的要求。带着父亲 的嘱托,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从克拉玛依 油田千里迢迢,辗转复辗转,经五天六 夜,终于抵达向往已久的大庆油田。 大庆留在我脑海中的最初印象是荒 凉和寒冷。萨尔图火车站,只有几间堂 屋那么大,光线昏暗。火车站直对着的 是一条很宽的马路,马路两边,一排排被 称为“干打垒”的房屋,简陋粗糙。马路 尽头是大庆油田指挥部所在地。灰墙红 瓦的平房是这片荒凉土地上唯一的亮 色。三月的江南已是春暖花开,但此时 的大庆依旧天寒地冻,人人穿着很厚的 棉衣裤,戴着很厚的棉帽。萨尔图电话 站的土院墙内,铺着碎石,没有一棵草。 门外有一水泡子,旁边耸立着一座钢铁 井架,杂草一直蔓延到水泡子周围,十分 醒目。 我喜欢傍晚一个人散步,在水泡子 和井架之间流连,听蛙唱虫鸣,看日落 月升。有一回雨后初霁,见一位女工蹲 在地上,认真地拔除刚长出的嫩草。我 从小生活在戈壁滩上,目力所及,寸草 不生,绿色的小草在我心里是无比珍贵 的生命,我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忍不住 问为什么。“草长高了会有安全隐患。 保持干净整洁是规章制度。”女工神情 严肃地说完这番话,继续低头专心致志 地拔草。月亮升上来了,一抹清辉映亮 女工孤独的背影,看来,“三老四严、四 个一样”并不是嘴里说说而已。 两年后,我再次来到大庆,这一次是 考入第一期电大班,在大庆脱产三年学 习。学校建在一片荒原之上,仅有六栋 简易砖房,用作老师和学生宿舍。教室 是临时用井队的简易木板房,冬天教室 里通两根很粗的铁管算是暖气,夏天薄 薄的房顶晒得发烫。夏天可以吃上新鲜 蔬菜,但菜品单调,有时连续吃一个月的 烧茄子。冬天往往是洋芋萝卜白菜“老 三样”轮番上阵。平常,五六十名同学守 着一台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上课,每 星期学校派专车专人到哈尔滨去拷贝电 大教学磁带。 学校出门是一条公路,周末我们会 坐车进城,有时是买生活必需品,有时是 改善伙食,有时是去大庆图书馆。上世 纪八十年代初的大庆进入快速发展建设 时期,国家的蓬勃发展需要更多的石油, 大庆人精耕细作,恨不能挤出地下每一 滴原油。于是出现这样的景象:在已是 城市的区域打井、采油。有一口井竟在 萨尔图区商店门前开钻,轰鸣的钻机丝 毫不影响人们进出商店的情绪。采油 树、磕头机更密集了,有的就在生活区的 中间或边上,人们对这种“你中有我,我 中有你”的生活环境习以为常。我猜想, 只要能打出油,哪怕拆了自己的房,在自 家锅台前打井,大庆人也无怨无悔。 那天,立在商店门前的钻塔下,耳 畔回响着刚刚与父亲通长途电话时他 对我的嘱咐。那是父亲和我第一次隔 着遥远的距离讲话,父亲的声音因电信 号失真夹着杂音。“你长大了,一个人在 外多保重。在大庆好好学,别想家,学 成还回油田工作。”我抬头仰望高高的 钻井平台,仰望迎风站立的钻井工,想 到和钻井工一样不容易的父亲母亲,眼 眶湿润了。我想起克拉玛依油田最初 的开拓者和建设者,想象着那一代石油 人为国奉献的英姿。他们这一代人很 少关心自我,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把韶华 和心血交给钻头,在和地壳的摩擦中展 现生命的价值。 去年,无意在一本旧书里发现半张 大庆公共汽车车票,拇指宽的薄纸条,票 面五分钱。这张在书本中默默躺了三十 多年的汽车票唤醒我所有记忆,似乎是 在有意提醒我,不要忘记大庆,不要忘记 曾经的艰苦岁月,前辈们的艰辛和不易、 拼搏与坚持。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大庆之 于个人,之于石油,之于新中国,都是永 恒的坐标。 大庆,永恒的坐标 李佩红 进入芒康,感觉眼睛就不够用了。 高原的雪线、蓝天、白云,呈现着幻如仙 境的美。沉醉之中,我获知前方不远处, 有一座千年古盐田。这是计划之外的胜 景,我决定去看看。 与西北戈壁滩笔直的通衢大道有 别,这里的公路,俨然一条零乱的绳索, 在山壁间七扭八拐地绕行。偶尔伸头朝 外张望,峭壁断崖,深不见底。到达盐井 镇,我们停车休憩,在路旁的观景台,俯 瞰山脚下的澜沧江,蜿蜒曲折,仿佛一条 纤细的布带。 同行的朋友指着远处山涧,忽然喊 道,你们看—下面是盐田! 循着他的指向,我远远望去,只见一 行行,一层层,一梯梯,数千块盐田,高低 错落地排列,顺着陡峭的山势,重重叠 叠,一级级向上攀援,形成岁月积淀的高 度。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先民们就在澜 沧江畔逐水而居,用卵石、泥巴、木桩、树 墩垒起盐田,掘井、背水、晒盐。在盐民 虔诚的心里,盐是风和阳光馈赠的礼物, 只有遵从自然,心浴恩泽,才是理想的生 存之道。 我对颜色的甄别是模糊的,如果非 要描述那些盐井的颜色,我想应该是褐 红色。湍急的江水是褐红色的,泥路是 褐红色的,盐田是褐红色的,那一根根支 撑盐田的木桩,因为盐水的渗漏、浸染, 也显得温润透红,洇着时间的光泽。 我们一行人走进盐田,攀上一个土 台,发现前方不远处,两位身着藏袍的女 子,正在盐田里躬身劳作。 我主动过去同她俩打招呼,其中一 位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没有说话,只是 腼腆地一笑,算是对我的回应。我询问 她,盐田是你们家操持吗?她点头默认, 之后,用手中的木刨,手脚麻利地将稀疏 的粗盐,一圈一圈地刮拢,任其晾晒,待 到盐田水分彻底风干,才收集装袋。我 想要给她帮忙,但是她婉拒了。 在一节干枯的枝丫上,我坐了下 来。晓风拂面,万籁俱静,静得能听到一 滴水渗入盐田的咕噜声。 女子几乎包揽盐田里所有琐碎的活 计。卤水在风和阳光的作用下,结晶为 盐。然后,她要将一袋袋粗盐背上位于 山腰的茶马古道。男子接过盐袋,放上 马背,接下来的时光,南下云南,北上川 藏,一路山高水长,马铃声声,栉风沐雨 之中,将愿景寄予远方。 劳作的女子话不多,几乎都是我问 她答。我试着问她姓名,她说她叫德吉 卓玛,我问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卓玛微 笑地说,卓玛,藏语表示为美丽的女子, 德吉表示吉祥如意。德吉卓玛,我在心 里默念这个蕴含吉祥寓意的名字。 卓玛与我交谈时,眼光不时地移向 远处,苍苍莽莽的远山脚下,有隐绰的 黑点在缓缓蠕动。卓玛告诉我,那是她 家的牛群,她家就住那里。随她的目光 远望,极目处,辽阔,一望无垠的草场, 被一道道简易的栅栏隔开,牦牛群在蓝 天下诗意地点缀,一派安详。卓玛说, 每年她都会用几个月时间去放牧,夏秋 两季,则用几个月时间来晒盐。 说话间,卓玛走到一根木桩前,掀开 防雨罩,合上抽水电闸,顷刻,一股卤水 汪汪地流进盐田。卓玛欣慰地说,以前 卤水全靠人力背上来,现在轻松多了。 我邀请卓玛照一张合影,她似乎有 些紧张,害羞地闪躲到一旁。从后来的 闲聊中得知,卓玛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 夫是一名大货车司机,在工地上开工程 车,工地不忙时,也会来盐田帮忙。她还 说,你们来的路上,芒康不是有段路坏了 吗?他就在那里开车运料,今年修好了, 明年你们再来,路就好走了。 我向卓玛购买了几袋粗盐,清点时, 卓玛额外塞给我两袋,她说,这两袋是送 给你的。她给我解释,盐水泡脚好,舒经 活血,能治失眠。卓玛淳朴的语言,如同 米拉雪山一样洁净。 离开盐田时,凛冽的高原风不请自 来。风过盐田,有咸咸的味道,一如德吉 卓玛的日子,淳厚绵长。 风过盐田 李少岩 本版图片来源: 影像中国 和宁夏固原相识是一次计划外的 邂逅。在天津机场坐上飞机的那一 刻,我就一直在脑海中想象固原的 模样。 中国大西北、黄土高原西陲、典型 的黄土地,地理书上的这些词汇集在 一起,就是我对固原简略的印象。我 知道,包括固原在内的西海固一度被 称为“苦甲天下”,在我的想象中,那里 黄土裸露、千沟万壑、偏远闭塞,土地 肯定是缺乏生机、单调灰暗的。然而, 当飞机缓缓下降,透过舷窗俯瞰下去, 眼前的一切和我的想象大不一样。 初见固原,大地是绿色的。从飞 机的舷窗往外看,湛蓝透彻的天空、 伸手可摘的白云、满眼翠绿的青山、 层层叠叠的梯田,让我很难将这座城 市同黄土联系在一起。驱车前往市 中心,道路两旁种满高大挺拔的白 杨、细枝低垂的柳树、低矮繁密的灌 木,还有五颜六色的鲜花在树下绽 放,共同编织出固原的美丽容貌。固 原就这样依偎在青葱翠绿的怀抱之 中,安静平和。 从固原市城区到固原市所属的泾 源、隆德、西吉和彭阳四县,都有畅通 的高速公路,每一条高速公路都把人 带向绿色的世界:郁郁葱葱的六盘山、 溪水流淌的小南川、国家地质公园火 石寨……我在龙王坝遇到一位穿白衬 衫的男子,一交谈,得知他是一名回乡 大学生,带领乡亲们用心经营,竟在几 年时间内,就将龙王坝打造成迷人的 乡村度假景点。我还了解到,二十年 前还是一片贫瘠高原的彭阳县,现在 竟已有极高的森林覆盖率。这不禁让 我感叹当地人民的创造力与执行力。 傍晚时分,站在以梯田景色闻名一方 的金鸡坪前,放眼望去,夕阳下绿色、 橙色的梯田互相交织,构成一幅美丽 的大地图画。这使我想起固原朋友和 我讲过的话:“固原这个地方啊,都说 土地贫瘠,什么都种不了。可我们不 信啊,大家都铆足了劲,想尽办法植树 种草。你现在看一看,很多南方的树 在这里都长得很好!事实证明,只要 一茬接着一茬干,坚持不懈,就一定能 够建设好美丽家园!” 一般来说,来固原的大多数游客, 都是冲着这里的红色革命历史而来。 站在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的天台 上,眺望对面山头的红军长征纪念亭, 头顶飘扬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 佛在为当年红军不畏牺牲的精神而高 歌。举目望去,几只飞鸟掠过蓝天,淡 淡的云朵仿佛挂在浅蓝色的幕布上。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诗情画意 浮现在眼前。大名鼎鼎的将台堡就在 不远处。1936 10 月,红军三大主力 在会宁和将台堡会师,标志二万五千 里长征胜利结束。在彭阳县乔家渠 村,我还见到当年接待毛主席的乔生 魁老人的孙子—乔德雄。当年的老 窑洞,如今已改成毛主席宿营暨彭阳 县革命纪念馆,乔德雄全家则住进老 窑洞对面新建的三孔砖结构宽敞窑洞 内。乔德雄告诉我,自己不愿意搬走, 就想留在这里,就近守着这块革命圣 地,把中国革命精神一代一代传颂 下去。 随着对固原了解的增多,我对固 原的黄色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固原的 黄色不仅指的是深厚的黄土,更是这 片黄土之上孕育的灿烂文明。那条横 穿固原的战国秦长城,虽然只剩下一 段蜿蜒的土坡,却记录着中华民族几 千年来不屈不挠、顽强屹立的精神。 固原博物馆内收藏的鎏金银壶、琉璃 碗等珍品,引发着人们对这古丝绸之 路上的明珠曾经繁华的无穷想象。还 有鼎鼎有名的须弥山石窟,成为古丝 绸之路繁荣盛景和东西文明大交流大 融合灿烂成果的见证者。 几天的走访见闻,让我看到一个 生机蓬勃的多彩固原。在六盘山红军 长征纪念馆,我遇到再走长征路的央 媒记者,长征精神正在一代又一代的 年轻人身上传递。在固原市大力扶持 的“四个一”林草产业示范园,我看到 “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棵苗”的 朴实发展思路,正使固原山川更加秀 美、人民生活更加富裕。在现代化的 固原博物馆、修缮中的老城墙、被精心 保护的秦长城,我更看到富裕起来的 固原人对悠久厚重的文明传统的珍惜 与呵护。 返程的飞机腾空而起,回头再看 机翼下的固原,如诗如画,令人流连。 我相信,固原人民一定会用勤劳的双 手,在这块古老的大地上描绘出更加 绚烂的画作。

大庆,永恒的坐标 - paper.people.com.cnpaper.people.com.cn/rmrb/page/2019-09/07/08/rmrb2019090708.pdf · 我喜欢傍晚一个人散步,在水泡子 和井架之间流连,听蛙唱虫鸣,看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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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副刊 2019年 9月 7日 星期六88

本社社址:北京市朝阳门外金台西路 2号 电子信箱:rmrb@people.cn 邮政编码:100733 电话查号台:(010)65368114 印刷质量监督电话:(010)65368832 广告部电话:(010)65368792 定价每月 24.00元 零售每份 0.60元 广告许可证:京工商广字第 003号

大庆,夏日的夜晚,微风温柔凉爽,

城市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群楼比肩,从

每扇窗透射出的灯光,亲切而温暖,闪闪

烁烁的银河宛若一条舞动的彩绸。离开

三十五年,大庆,再难寻从前的样子。那

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上镶嵌的无数水

泡子,标志性的狗皮帽子,全都隐匿在时

间的背后。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现

代化石油城,熠熠于昔日的荒原之上。

过去与现在,熟悉与陌生,一帧帧画面在

脑海中叠印、交替、转换。

我在高大的铁人雕塑前久久伫立,

凝视,思考。 1955 年,在祖国的西北角

找到克拉玛依时,举国一片欢腾。同年,

新中国一个新的工业部门——石油部宣

告成立。1958 年,大规模的石油会战在

玉门、克拉玛依、大庆、川中展开。我的

父亲,正是背负着为祖国寻找大油气田

的使命,告别家乡和亲人,随整建制转业

部队开进克拉玛依。发现克拉玛依油田

四年后,松嫩平原松基三井喷射出原油,

那一声大地深处的轰鸣,伴随着映照日

月的火光,大庆——这个非同凡响的石

油巨子诞生了。

大庆油田诞生的时候,我还蛰伏在

父母年轻的生命里。在我出生之前,就

已经浸泡在石油的氛围之中。石油是我

们这一代人无法改变的浓稠的、恒久的、

闪闪发光的黑金底色,使后来的我们顺

理成章成为油二代,乃至油三代。外人

很难理解我们对石油与生俱来的情感。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大庆人

以让“地球抖三抖”的气魄,一刻也不放

松油田生产;大庆出了铁人王进喜,大庆

出了“铁人精神”;大庆是先进技术和先

进经验的发源地。以至于大庆两个字很

自然地和艰苦、力量、勇气、奉献、奋斗、

先进、经验、精神联系起来,像一面鲜艳

夺目的旗帜,高高飘扬。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工业学大庆如

火如荼,年幼的我,还无法感受大庆油田

带来的物质和精神的分量。对大庆有限

的认知多来自于父亲。有时,来自于他

带着浓重山东日照口音读一段战友从大

庆寄来的书信;有时是他随口唱出《我为

祖国献石油》的歌。还有来自石油新村

高高竖立的大喇叭及学校的宣传。当父

亲用一面小红旗贴在大庆的方位(每发

现一个油田,父亲都以这种方式,在我家

墙上张贴的中国地图上标明),我仰视偌

大地图的那个位置,想象着遥远的、陌生

的另一片广阔土地和生活在那里的人。

大庆,在我的人生当中从想象走向

真实,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刚参加

工 作 不 久 的 我 ,有 幸 被 选 派 到 大 庆 学

习。去大庆学习先进技术和经验,是那

个时代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作为石油

子弟,我对大庆的向往更加强烈。临行

前,父亲一脸严肃地跟我进行了一次长

谈。父亲说,大庆很艰苦,要做好吃苦耐

劳的准备,学习不能偷奸耍滑,要学习大

庆人“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的精神,这也

是对你今后为人处世的要求。带着父亲

的嘱托,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从克拉玛依

油田千里迢迢,辗转复辗转,经五天六

夜,终于抵达向往已久的大庆油田。

大庆留在我脑海中的最初印象是荒

凉和寒冷。萨尔图火车站,只有几间堂

屋那么大,光线昏暗。火车站直对着的

是一条很宽的马路,马路两边,一排排被

称为“干打垒”的房屋,简陋粗糙。马路

尽头是大庆油田指挥部所在地。灰墙红

瓦的平房是这片荒凉土地上唯一的亮

色。三月的江南已是春暖花开,但此时

的大庆依旧天寒地冻,人人穿着很厚的

棉衣裤,戴着很厚的棉帽。萨尔图电话

站的土院墙内,铺着碎石,没有一棵草。

门外有一水泡子,旁边耸立着一座钢铁

井架,杂草一直蔓延到水泡子周围,十分

醒目。

我喜欢傍晚一个人散步,在水泡子

和井架之间流连,听蛙唱虫鸣,看日落

月升。有一回雨后初霁,见一位女工蹲

在地上,认真地拔除刚长出的嫩草。我

从小生活在戈壁滩上,目力所及,寸草

不生,绿色的小草在我心里是无比珍贵

的生命,我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忍不住

问 为 什 么 。“ 草 长 高 了 会 有 安 全 隐 患 。

保持干净整洁是规章制度。”女工神情

严肃地说完这番话,继续低头专心致志

地拔草。月亮升上来了,一抹清辉映亮

女工孤独的背影,看来,“三老四严、四

个一样”并不是嘴里说说而已。

两年后,我再次来到大庆,这一次是

考入第一期电大班,在大庆脱产三年学

习。学校建在一片荒原之上,仅有六栋

简易砖房,用作老师和学生宿舍。教室

是临时用井队的简易木板房,冬天教室

里通两根很粗的铁管算是暖气,夏天薄

薄的房顶晒得发烫。夏天可以吃上新鲜

蔬菜,但菜品单调,有时连续吃一个月的

烧茄子。冬天往往是洋芋萝卜白菜“老

三样”轮番上阵。平常,五六十名同学守

着一台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上课,每

星期学校派专车专人到哈尔滨去拷贝电

大教学磁带。

学校出门是一条公路,周末我们会

坐车进城,有时是买生活必需品,有时是

改善伙食,有时是去大庆图书馆。上世

纪八十年代初的大庆进入快速发展建设

时期,国家的蓬勃发展需要更多的石油,

大庆人精耕细作,恨不能挤出地下每一

滴原油。于是出现这样的景象:在已是

城市的区域打井、采油。有一口井竟在

萨尔图区商店门前开钻,轰鸣的钻机丝

毫不影响人们进出商店的情绪。采油

树、磕头机更密集了,有的就在生活区的

中间或边上,人们对这种“你中有我,我

中有你”的生活环境习以为常。我猜想,

只要能打出油,哪怕拆了自己的房,在自

家锅台前打井,大庆人也无怨无悔。

那天,立在商店门前的钻塔下,耳

畔回响着刚刚与父亲通长途电话时他

对我的嘱咐。那是父亲和我第一次隔

着遥远的距离讲话,父亲的声音因电信

号失真夹着杂音。“你长大了,一个人在

外多保重。在大庆好好学,别想家,学

成还回油田工作。”我抬头仰望高高的

钻井平台,仰望迎风站立的钻井工,想

到和钻井工一样不容易的父亲母亲,眼

眶湿润了。我想起克拉玛依油田最初

的开拓者和建设者,想象着那一代石油

人为国奉献的英姿。他们这一代人很

少关心自我,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把韶华

和心血交给钻头,在和地壳的摩擦中展

现生命的价值。

去年,无意在一本旧书里发现半张

大庆公共汽车车票,拇指宽的薄纸条,票

面五分钱。这张在书本中默默躺了三十

多年的汽车票唤醒我所有记忆,似乎是

在有意提醒我,不要忘记大庆,不要忘记

曾经的艰苦岁月,前辈们的艰辛和不易、

拼搏与坚持。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大庆之

于个人,之于石油,之于新中国,都是永

恒的坐标。

大庆,永恒的坐标李佩红

进入芒康,感觉眼睛就不够用了。

高原的雪线、蓝天、白云,呈现着幻如仙

境的美。沉醉之中,我获知前方不远处,

有一座千年古盐田。这是计划之外的胜

景,我决定去看看。

与西北戈壁滩笔直的通衢大道有

别,这里的公路,俨然一条零乱的绳索,

在山壁间七扭八拐地绕行。偶尔伸头朝

外张望,峭壁断崖,深不见底。到达盐井

镇,我们停车休憩,在路旁的观景台,俯

瞰山脚下的澜沧江,蜿蜒曲折,仿佛一条

纤细的布带。

同行的朋友指着远处山涧,忽然喊

道,你们看——下面是盐田!

循着他的指向,我远远望去,只见一

行行,一层层,一梯梯,数千块盐田,高低

错落地排列,顺着陡峭的山势,重重叠

叠,一级级向上攀援,形成岁月积淀的高

度。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先民们就在澜

沧江畔逐水而居,用卵石、泥巴、木桩、树

墩垒起盐田,掘井、背水、晒盐。在盐民

虔诚的心里,盐是风和阳光馈赠的礼物,

只有遵从自然,心浴恩泽,才是理想的生

存之道。

我对颜色的甄别是模糊的,如果非

要描述那些盐井的颜色,我想应该是褐

红色。湍急的江水是褐红色的,泥路是

褐红色的,盐田是褐红色的,那一根根支

撑盐田的木桩,因为盐水的渗漏、浸染,

也显得温润透红,洇着时间的光泽。

我们一行人走进盐田,攀上一个土

台,发现前方不远处,两位身着藏袍的女

子,正在盐田里躬身劳作。

我主动过去同她俩打招呼,其中一

位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没有说话,只是

腼腆地一笑,算是对我的回应。我询问

她,盐田是你们家操持吗?她点头默认,

之后,用手中的木刨,手脚麻利地将稀疏

的粗盐,一圈一圈地刮拢,任其晾晒,待

到盐田水分彻底风干,才收集装袋。我

想要给她帮忙,但是她婉拒了。

在 一 节 干 枯 的 枝 丫 上 ,我 坐 了 下

来。晓风拂面,万籁俱静,静得能听到一

滴水渗入盐田的咕噜声。

女子几乎包揽盐田里所有琐碎的活

计。卤水在风和阳光的作用下,结晶为

盐。然后,她要将一袋袋粗盐背上位于

山腰的茶马古道。男子接过盐袋,放上

马背,接下来的时光,南下云南,北上川

藏,一路山高水长,马铃声声,栉风沐雨

之中,将愿景寄予远方。

劳作的女子话不多,几乎都是我问

她答。我试着问她姓名,她说她叫德吉

卓玛,我问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卓玛微

笑地说,卓玛,藏语表示为美丽的女子,

德吉表示吉祥如意。德吉卓玛,我在心

里默念这个蕴含吉祥寓意的名字。

卓玛与我交谈时,眼光不时地移向

远处,苍苍莽莽的远山脚下,有隐绰的

黑点在缓缓蠕动。卓玛告诉我,那是她

家的牛群,她家就住那里。随她的目光

远望,极目处,辽阔,一望无垠的草场,

被一道道简易的栅栏隔开,牦牛群在蓝

天下诗意地点缀,一派安详。卓玛说,

每年她都会用几个月时间去放牧,夏秋

两季,则用几个月时间来晒盐。

说话间,卓玛走到一根木桩前,掀开

防雨罩,合上抽水电闸,顷刻,一股卤水

汪汪地流进盐田。卓玛欣慰地说,以前

卤水全靠人力背上来,现在轻松多了。

我邀请卓玛照一张合影,她似乎有

些紧张,害羞地闪躲到一旁。从后来的

闲聊中得知,卓玛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

夫是一名大货车司机,在工地上开工程

车,工地不忙时,也会来盐田帮忙。她还

说,你们来的路上,芒康不是有段路坏了

吗?他就在那里开车运料,今年修好了,

明年你们再来,路就好走了。

我向卓玛购买了几袋粗盐,清点时,

卓玛额外塞给我两袋,她说,这两袋是送

给你的。她给我解释,盐水泡脚好,舒经

活血,能治失眠。卓玛淳朴的语言,如同

米拉雪山一样洁净。

离开盐田时,凛冽的高原风不请自

来。风过盐田,有咸咸的味道,一如德吉

卓玛的日子,淳厚绵长。

风过盐田李少岩

本版图片来源:影像中国

和宁夏固原相识是一次计划外的

邂逅。在天津机场坐上飞机的那一

刻 ,我 就 一 直 在 脑 海 中 想 象 固 原 的

模样。

中国大西北、黄土高原西陲、典型

的黄土地,地理书上的这些词汇集在

一起,就是我对固原简略的印象。我

知道,包括固原在内的西海固一度被

称为“苦甲天下”,在我的想象中,那里

黄土裸露、千沟万壑、偏远闭塞,土地

肯定是缺乏生机、单调灰暗的。然而,

当飞机缓缓下降,透过舷窗俯瞰下去,

眼前的一切和我的想象大不一样。

初见固原,大地是绿色的。从飞

机的舷窗往外看,湛蓝透彻的天空、

伸手可摘的白云、满眼翠绿的青山、

层层叠叠的梯田,让我很难将这座城

市同黄土联系在一起。驱车前往市

中 心 ,道 路 两 旁 种 满 高 大 挺 拔 的 白

杨、细枝低垂的柳树、低矮繁密的灌

木 ,还 有 五 颜 六 色 的 鲜 花 在 树 下 绽

放,共同编织出固原的美丽容貌。固

原就这样依偎在青葱翠绿的怀抱之

中,安静平和。

从固原市城区到固原市所属的泾

源、隆德、西吉和彭阳四县,都有畅通

的高速公路,每一条高速公路都把人

带向绿色的世界:郁郁葱葱的六盘山、

溪水流淌的小南川、国家地质公园火

石寨……我在龙王坝遇到一位穿白衬

衫的男子,一交谈,得知他是一名回乡

大学生,带领乡亲们用心经营,竟在几

年时间内,就将龙王坝打造成迷人的

乡村度假景点。我还了解到,二十年

前还是一片贫瘠高原的彭阳县,现在

竟已有极高的森林覆盖率。这不禁让

我感叹当地人民的创造力与执行力。

傍晚时分,站在以梯田景色闻名一方

的金鸡坪前,放眼望去,夕阳下绿色、

橙色的梯田互相交织,构成一幅美丽

的大地图画。这使我想起固原朋友和

我讲过的话:“固原这个地方啊,都说

土地贫瘠,什么都种不了。可我们不

信啊,大家都铆足了劲,想尽办法植树

种草。你现在看一看,很多南方的树

在这里都长得很好!事实证明,只要

一茬接着一茬干,坚持不懈,就一定能

够建设好美丽家园!”

一般来说,来固原的大多数游客,

都是冲着这里的红色革命历史而来。

站在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的天台

上,眺望对面山头的红军长征纪念亭,

头顶飘扬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

佛在为当年红军不畏牺牲的精神而高

歌。举目望去,几只飞鸟掠过蓝天,淡

淡的云朵仿佛挂在浅蓝色的幕布上。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诗情画意

浮现在眼前。大名鼎鼎的将台堡就在

不远处。1936 年 10 月,红军三大主力

在会宁和将台堡会师,标志二万五千

里长征胜利结束。在彭阳县乔家渠

村,我还见到当年接待毛主席的乔生

魁老人的孙子——乔德雄。当年的老

窑洞,如今已改成毛主席宿营暨彭阳

县革命纪念馆,乔德雄全家则住进老

窑洞对面新建的三孔砖结构宽敞窑洞

内。乔德雄告诉我,自己不愿意搬走,

就想留在这里,就近守着这块革命圣

地 ,把 中 国 革 命 精 神 一 代 一 代 传 颂

下去。

随着对固原了解的增多,我对固

原的黄色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固原的

黄色不仅指的是深厚的黄土,更是这

片黄土之上孕育的灿烂文明。那条横

穿固原的战国秦长城,虽然只剩下一

段蜿蜒的土坡,却记录着中华民族几

千年来不屈不挠、顽强屹立的精神。

固原博物馆内收藏的鎏金银壶、琉璃

碗等珍品,引发着人们对这古丝绸之

路上的明珠曾经繁华的无穷想象。还

有鼎鼎有名的须弥山石窟,成为古丝

绸之路繁荣盛景和东西文明大交流大

融合灿烂成果的见证者。

几天的走访见闻,让我看到一个

生机蓬勃的多彩固原。在六盘山红军

长征纪念馆,我遇到再走长征路的央

媒记者,长征精神正在一代又一代的

年轻人身上传递。在固原市大力扶持

的“四个一”林草产业示范园,我看到

“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棵苗”的

朴实发展思路,正使固原山川更加秀

美、人民生活更加富裕。在现代化的

固原博物馆、修缮中的老城墙、被精心

保护的秦长城,我更看到富裕起来的

固原人对悠久厚重的文明传统的珍惜

与呵护。

返程的飞机腾空而起,回头再看

机翼下的固原,如诗如画,令人流连。

我相信,固原人民一定会用勤劳的双

手,在这块古老的大地上描绘出更加

绚烂的画作。

多彩固原

王楚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