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润生　　著

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中国文颐出版社

图书在版编目（ ＣＩＰ）数据

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王润生著．—北京：中国文联出

版社，１９９９．１２

（ 鸽哨文丛／北渔主编）

ＩＳＢＮ　　７－５０５９－３５７９－８

Ⅰ．我⋯ Ⅲ．　散文－作品集－中国－当代ⅣⅡ．王⋯ 　．Ｉ２

６７

中国版本图书馆ＣＩＰ数据核字（ １９９９）第７４１９１号

书 名 鸽哨文学丛书（ 共十册）

主 编 北渔

出 版 中 国 文 颐 出 版 社

发 行 中国文颐出版社发行部

地 址 北京农展馆南里１０号（ １０００２６）

经 销 全国新华书店

责 任 编 辑 李珊利

责 任 印 制 胡元义

印 刷 北京市通州运河印刷厂

８５０　×　１１６８　　　　　　１／开 本 ３２

字 数 １１６０千字

印 张 ５．８

版 次 ２０００年１月第１版第１次印刷

ＩＳＢＮ７－５０５书 号 ９－３５７９－８／Ⅰ·２７３７

全 套 定 价 １０８．００元（ 本册定价２０．００元）

本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直接与出版社联系

序

田犁

润生要我为他这本文集写序，我欣然应允。我和润生是

老朋友了，他的文集出版，我为他高兴。

我是在《 鸡西日报》副刊当编辑时认识润生的。他开始写

的多为杂谈之类，后转向诗歌、散文，又写些小说，还喜欢摄

影。我称他多才多艺，他自谦样样不精。我绝非吹捧，但他的

确是自谦。

润生给人印象很平常，但文章却相当大气，无论命题也

好，闲情偶成也好，他都能运笔自如，写来洋洋洒洒，如长江大

河，一路奔腾而去，这是润生的散文最大特 点。但说润生散文

的特点仅用大气来概括是远远不够的，他的清新流丽，他的精

当语言，他的意境创造，使其散文具有完整之美，令人竖指。

此外，和他的诗文一样，他的字也写得大大方方，漂漂亮亮，让

我这个专职编文写字的人羡慕称道。

我很欣赏润生的散文，在我所接触的文人中，能把游记写

得如此超凡脱俗的不多，润生称得上是个高手。他喜欢大自

然，寄情山水，陶冶情操，山水赋予他开阔的胸怀，也赋予他文

笔的灵性。名山大川，古今多少文人墨客都已写得到家了，我

偶有外出，游览名山大川，但真不敢动笔写上半篇。可润生却

写得很从容，把山情水意写得很到位。我虽小报编辑，即使孤

陋寡闻，但他的游记，确确实实令我耳目一新。于是乎，版面

再挤，也要破天荒地把他的长江纪行连载之。其实润生对题

材的全新开掘不仅仅只在散文上，当年，他的一首小诗《 雪

花》，诗人晓凡就予以高度评价，称其为润生的新发现。散文

《 听雪》对此已有记载，请不妨读之。

我笔耕多年，深知命题为文是件难事。但报纸副刊为了

配合宣传，却经常要组织一些命题文章。而每当组稿，我几乎

都是第一个想到润生。因为润生手把快，有约必写，从不推

辞，不管时间要求多急，保证提前交稿，从不误事。就这样，每

当我为难之时，急呼之，他都能赶来相助，像重要节日、重大活

动，他的稿子都应约而来，占据版面显要位置。那年，副刊开

辟了太阳城诗配画专栏，选择鸡西一些景观作画题诗。作画

者多人，配诗者则就他自己。可他画到诗成，一首首优美小

诗，为这个专栏增色不少。１９９０年，《 雪花》文学杂志社、《 鸡

西日报》和《 鸡西矿工日报》联合举办笔会。一日，编辑们突发

奇想，把２０几名作者聚到室内，以《 读山》为命题，要求二小时

内每人写出一篇两千字内的散文。润生很快进入角色，一个

半小时就妥活。他的《 读山》行云流水，快雨疾风。自然被大

家评为头奖，“ 奖品”是一盒红塔山香烟。润生不吸烟，于是，

烟民们过了把瘾。后来，两报都发了《 读山》同题散文专版，

《 编者按》称他这篇大气磅礴。这篇《 读山》收入本集中，未作

任何加工处理，可谓是原计原味。虽是急就而成，但现在读

来，感觉仍是不错。说润生文学功底深厚，文思敏捷，文笔流

丽，这本集子可以为证。

我和润生相识多年，彼此之交却真为淡如水，彼此都感到

这是难能可贵的。当我读完他的这本文集的最后一篇稿子

时，不由又感慨这种难得的友情。《 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这

本集子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润生称之为山水情、朋友情、岁月

情。润生是个正直的人，注重情意，待人宽厚。这本集子可以

读出他的人品，他的人格。我想，这也是本书出版的又一价值

所在。

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３０日于鸡西

（ 作者为鸡西市文联副主席《， 雪花》杂志副主编，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4 序 田犁�

3 峥嵘岁月峥嵘情

8 在阿诗玛的故乡

10 游乐山大佛�

13 江水悠悠东坡楼

15 峨眉山夜�

18 庐山一日�

21 峡江，我那遥远的星之梦

24 九华山拾题�

27 溯着岷江

30 山径小遇�

32 天下黄河过兰州

35 我们一起上泰山

38 读山�

40 来意未尽别山城

43 鬼门关里走一回

46 千古诗情白帝城�

第一辑 读山

目 录

49 雄风豪气壮夔门

51 行吟云雨看巫山

53 急浪轻歌过西陵

55 江出三峡楚天舒

58 岳阳楼上望洞庭

60 银盘青螺游君山

62 虎头有座关帝庙

65 人生不老山河情

68 白洋淀记�

71 兴凯湖情思

74 踩水珍珠滩

77 山水之“瘾”�

81 永恒于万水千山�

84 “避邪”的桂林玉镯

86 穆陵河随记�

89 游炎帝陵记

93 饭记�

95 鸟殇�

98 想你来信�

102 儿子的作文

105 椰子的故事�

第二辑 和缘

107 我的旅游门票

110 和缘�

113 陆老师

116 旧友�

118 听雪�

121 读书旧事�

124 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127 难以忘却的《阜平之歌》

130 洒醉�

133 羡慕画家�

136 青春时节，我那轻轻吹响的鹿哨

139 佛心不在一柱香�

141 写字的感叹�

143 为了记忆的忘却

145 张奶�

147 明信片小记

150 老廉�

154 忆说猎话

158 孩时养鱼

160 捕雀轶事�

163 留影的遗憾�

166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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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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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峥嵘情

毛泽东诗词是中国革命壮丽的史诗。毛泽东以巨人的手

笔在他的诗篇中展示了磅礴的气势，瑰丽的文采，深邃的哲

理，高远的意境和伟大的理想，在中国开一代诗风。我特别喜

欢毛泽东诗词，对６０年代毛泽东发表的３４首诗词可以背诵

如流，现在也常常吟诵，尽情地让自己在这壮美的诗篇中得到

艺术上的熏陶，情感上的浸染，精神上的享受和思想上的启

迪。我对山也有着深情的向往，在毛泽东诗词中，我最爱读前

１９首，因为这１９首诗词，就出现２９个山字，写了１８座山名，

其中４首还以山名为题。这些诗词，以革命浪漫主义和现实

主义相结合的手法，描绘了中国革命艰苦卓绝的斗争，记述了

那难忘的峥嵘岁月，展示了如海苍山的万种风情，堪称中国革

命史诗中最壮丽的篇章。

这１９首诗词，是毛泽东对山的特殊情感的抒发。因为巍

巍群山构成中国革命特定的历史环境，这个从山村走出的历

史巨人，把起伏的大山作为革命的摇篮，运用马列主义的普遍

原理，在山野点燃了武装斗争的星星之火，在那艰苦的斗争岁

月，他的足迹，他的生命，他的斗争，他的业绩，与那苍苍茫茫

的大山紧紧连在一起；他的诗，也与这些大山连在一起，溶进

了山之魂，山之骨，山之风，山之韵，闪烁出永不泯灭的光彩。

让我们沿着他的诗行追寻吧

马背上的吟咏。有一首名为《 诗人毛泽东》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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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毛泽东这位伟大的诗人，说“ 万里长征是他写的最长的诗

行”，也是最雄伟的诗行。这是一个何等形象而又恰当的比

喻。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纵横１１个省，翻越了１８座大山，经

历了无数艰难险阻 中，毛泽东写了许多诗篇。从。在行军途

发表的５首看《， 十六字令三首》以“ 山”为题，就是对红军翻越

的这些大山的概括。这三首小令，写了大山的高峻，表现了红

军战士“ 万水千山只等闲”的英雄气概，可以说是万里长征这

最长诗篇中的诗眼。毛泽东马背上吟诗，１９３０年就有《 如梦

令·元旦》，当时，红四军由古田出发直入江西开展革命斗争，

一路“ 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向武夷山进发。一首

短诗，生动地记下了当时的情景。还有《 减字木兰花·广昌路

上》，写红军冒雪行军，漫天皆白，头上高山，既有风雪兼程的

急迫，又有风卷红旗的豪迈，展现了一幅瑰丽的雪中行军图。

战斗间隙的小唱。毛泽东亲自指挥了许多次著名的

战斗，枪林弹雨，炮火硝烟，为他的诗平添了凛凛雄风，《 西江

月·井冈山》以井冈山为名，就是一首人民战争的颂歌。井冈

山，是毛泽东创建的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１９２８年秋，井

冈山军民粉碎了敌人的重围和进攻，取得了黄洋界保卫战的

胜利。毛泽东在返回井冈山的途中，听到这胜利的消息，按捺

不住心头的喜悦，写下了这首诗。山下旌旗，山头鼓角，遥相

呼应，井冈山军民面对敌军万千重围岿然不动，英雄气概直贯

长虹。《 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是毛泽东在反第一次大围

剿胜利后写的又一名篇。白云山头，白云山下，山和云，山和

树，山和人浑然一体，好一个军民同仇敌忾、群山义愤填膺的

围氛。这里，毛泽东对山这个战争环境的处理，已经达到出神

入化的地步。

登临后的纵赋。中国革命是从崎岖的山路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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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蜿蜒曲折，风霜雨雪，登上一座又一座山峰。“ 无限风光

在险峰”，这一座座山峰，是一个个新的转折，一个个伟大的开

始。１９３５年１０月，毛泽东率领长征队伍登上宁夏六盘山。

险峰之顶，天高云淡，他远望南飞大雁，想到留在南方打游击

的战友和牺牲的烈士，想到跨过这道险关，红军就可以长驱直

入进入陕北，一个伟大的新的开始就在眼前，不觉感慨万千，

一首《 清平乐·六盘山》挥洒而成。《 七律·长征》，写在三军过

后，一句“ 更喜岷山千里雪”，胜利豪情溢于笔端《。 清平乐·会

昌》“ 踏遍青山人未老”，也是登临后的抒发。而《 菩萨蛮·大柏

地》中对革命根据地壮美景象的描绘，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

神，充分表现了对革命的必胜信心。

远望中的抒情。情感的抒发往往产生在远望间的刹那。

杜甫当年远望泰山，就写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名

句。１９２５年，正当青春年少的毛泽东独立湘江桔子洲头，远

望岳麓红枫如染，想到“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发出“ 指点江

山，激扬文字”的感慨。在《 沁园春·雪》中，他更是纵览万里，

雄视百代，讴歌大好河山，纵论世事英雄。还有《 念奴娇·昆

仑》，当年，红军长征翻过岷山，毛泽东屹立山顶，远望巍巍昆

仑，思绪万千，不由以昆仑为题，抒发情感。这首词塑造了昆

仑山的崇高形象，描绘了一幅明天“ 环球同此凉热”的美好画

图。

毛泽东诗词从篇幅看并无鸿篇巨制，但小中有大气势，短

中有长风韵，用字讲究，在对山的描写上，更能反映这一点。

他既有高山、青山、关山、千山、万山、江山、苍山等直接称呼，

又有对各种情形中山的具体描绘，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思想

感情。你看，雨雾中的山“：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写的是

革命低潮；雨后的山“：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充满对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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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憧憬；黄昏的山“：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画面中不无一

种悲壮；还有夏 “：万山天的山“：赣水苍茫闽山碧”；秋天的山

红遍，层林尽染”；冬天的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真

可谓万山风情，百态千姿。而多种艺术手段的综合运用，更使

每首诗都达到了完美艺术境地。你看“：万木霜天红烂漫”，满

山枫叶在冬霜里如此火红，表现根据地一片欣欣向荣的革命

形势，是直接描绘“；不周山下红旗乱”，引用《 淮南子》中共工

怒触不周山的故事，赋予古代神话以新的意义，是借助于典

故“；五岭逶迤腾细浪 ”，比连绵起伏的五岭，乌蒙磅礴走泥丸

为翻腾的细浪，高大险峻的乌蒙山是脚下的泥丸，衬托出红军

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不愧为绝妙的夸张；“ 刺破青

天锷未残”，把山峰比作一把刺破青天的宝剑，可为独到的比

喻“；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对古老的昆仑山以一个令人

深思的发问，一番感慨议论“；江山如此多娇”，纵览之后，骤然

而起，发出激情的赞美。多种艺术手法的自由运用堪称典范。

古来的中国诗人都爱寄情山水。毛泽东的寄情则是高屋

建瓴，抒发的是伟大的理想，敞开的是巨人的情怀。“ 横空出

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赞美祖国山河，抒发对昆仑山对

古老中华的热爱之情“；天欲堕，赖以柱其间”，用山象征不朽

的民族精神，比喻长征的红军战士，歌颂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

人民革命的英雄业绩；“ 不到长城非好汉”，表达了共产党人

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坚强信念“；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抒

发了人民建设美好家园的理想；“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展示了一个美好的新世界的宏伟蓝图。革命的理想和对美好

明天的憧憬，坚定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形成了毛泽东诗

词的铿镪 人们带入了一个高远的境界。主弦，把

毛泽东曾把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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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作为对文学创

作的一条要求，他自己就是这三个统一的最完美的实践者。

他笔下的山，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都有过光辉的一页，作为一

种象征，一种信念，一种理想，在今天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事业中仍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力量。及此，想到３８年后毛泽东

重上井冈山，写下了《 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一词，“那 过了黄

洋界，险处不须看”的深刻哲理“，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

鳖”的乐观自信，常令我体会人生。“而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

攀”，不完全可以作为一面胜利的旗帜，召唤着一代又一代人

去开创辉煌的未来吗！

“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那峥嵘岁月很容易被人

淡忘，我却牢牢记下毛泽东诗词中的几座山：井冈山、武夷

山、白云山、娄山关、六盘山、乌蒙山⋯⋯这每一座山都会讲一

个悲壮的故事，每座山都是一座耸立的纪念碑。岁月峥嵘，群

山峥嵘，毛泽东那时写下的领唱，将与这些大山一起，在中国

未来的岁月中蜿蜒、起伏、连绵、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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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诗玛的故乡

这是一片幽深的原始森林，但组成森林的不是树木，而是

石峰。如同森林里的树种多不可数一样，这里的石峰也是百

态千姿。石林，石住今来，许多文人墨客都用美好的语言来形

容它，像“ 天下第一奇观“”、群岩涌翠“”、大气磅礴“”、南天砥

柱”等等，镌刻在石林最醒目的蜂壁上，对游客产生一种先声

夺人的作用。

正是三月，北方的冰雪还未消融，这里已是春光迷人。粉

红色的桃花在石峰间的草坪上盛开，暗绿色的青藤网一样罩

着一些石峰。我在石林间窄长的小路上穿行，一会攀上高峭

的峰顶，一会又钻进幽深的涧底，一会立石峰间望青峰对峙，

一会又缓行于石峰中顶一线天光。这上环下绕的石路，让我

在这个石的迷宫中尽情感受着这人间奇境的奇美。是的，石

林的确是无石不奇，无峰不峭，那卧于池塘中一“群 水牛”，像

是出自那个画家之笔；那头居于石上“的 小象”，就是能工巧匠

泓雕塑，也要费一番匠心“；莲花池”一 清水，险峰倒映，引游人

留影“；莲花峰”地处高险，展蕊怒放，要攀上去，非得有过人胆

量。这石这峰有的像乌龟下山，有的像十字高竖，还有“ 万年

灵芝“”，母子偕游“”、凤凰梳翅”，令人看峰听名，产生许多联

想。有诗早已题在壁上：来到这人间奇境的石林，谁还去想什

么世外桃源呢？

看阿诗玛去！我走出大石林，正巧碰上一伙游客跟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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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 一位美丽的撒尼姑娘去看“ 阿诗玛”，我就跟在了后员

面。在这片石林中，几乎每个石峰都有一个美妙动人的传说，

但是最动人的要数阿诗玛的故事了。撒尼姑娘用一口流利的

普通话向大家介绍：石林是阿诗玛的故乡，撒尼人是阿诗玛的

乡亲，和阿诗玛一样，我们撒尼人喜欢唱歌跳舞。这片草坪就

是我们撒尼人在火把节跳舞的场地，那片小草坪是撒尼后生

摔跤的地方。

绕过草坪前的石峰，一座石峰高高耸立在一个小山坡上。

撒尼姑娘指着石峰告诉大家，“ 这就是阿诗玛。她正侧身遥望

远方。她头上戴着和我的一样的帽子，后边背着背篓，两只手

拽着胸前背篓的带子。你们说，像不像“？”像。太像了！”大家

异口同声地回答。阿诗玛峰前，游人熙熙攘攘，很多年轻的姑

娘和小伙子都在这里留影。姑娘们穿上撒尼姑娘白色的衣

衫，套上蓝色的坎肩，扎上彩色的围裙，戴上圆顶帽子，耳朵上

还要坠一个耳环，一身阿诗玛的装束。小伙子也戴上像牛角

似的高尖顶帽子，披上红斗篷，身扎腰带，佩上长刀，骑上高头

大马，打扮得跟阿黑一样。是呵，哪个年轻的姑娘不希望自己

像阿诗玛那样美丽、聪明，哪个小伙子不希望自己像阿黑那样

勤劳、勇敢呢？

离“开 阿诗玛”，游人就把撒尼姑娘围了起来，非让她唱支

歌不可。姑娘大方地走到人群中间，放声唱了起来。“ 赛罗赛

罗赛罗赛，远方的 ⋯⋯”姑娘载歌载舞，许多游客客人留下来

都举起照相机，把镜头对准了她。我也抢拍了一张，我要把照

片奉献给读者，使人们看到这个远在祖国西南阿诗玛家乡的

撒尼民族今天的姿容。我真想留下来，参加今夜撒尼人的火

把晚会。

１９８５年 ７月 ２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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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山大佛

在四川南部，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水汇合处，有一座风

景秀丽的城市，这就是古称“ 嘉州”的乐山市。这里，三江奔合

城郭，远山峨眉轻隐雾中，近蜂凌云如翠浪迭起，著名的乐山

大佛就在这凌云山上。今年三月，笔者有机会远涉蜀南，游览

，了凌云山 看到了向往已久的乐山大佛。

要去乐山大佛，先下凌云栈道。凌云栈道在大佛一侧，傍

悬崖峭壁，临滔滔岷江，是去大佛的必经之路。一步上栈道，

就看见被凿成门字形缺口的栖鸾峰，一尊大佛对着缺口，依陡

峭的山岩端庄而坐，俯视三江。他头在山顶，脚踏江边，造型

雄伟，姿态端庄，那双目睁似非睁，面部似笑非笑的神态，使我

一下子就想到那部《 神秘的大佛》电影所赋予他的神秘、奇险

的色彩。凌云栈道九曲回折，虽是手扶栏杆，仍叫人有些胆

目眩。特别是从栈道顶看大佛脚上的人，小得只有蚂蚁般大，

更叫人出步小心。人们告诉我，这座大佛高７１米，肩宽２８

米，手指长就有８．３米，脚背止可坐一百多人，连耳朵眼都能

坐下几个人打扑克呢。大佛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初年（ 公元

７１３年），相传，当时三江汇合处，水怪兴浪，波滔汹涌，渔舟沉

没。山上凌云寺的老和尚海通法师决心借菩萨之法力，镇服

水怪，息浪平灾。于是，请来两个石匠兄弟，开始在山上刻凿

大佛。两个石匠一个刻凿大佛，一个刻凿众佛。海通法师率

众徒，请能工协助，每日刻凿不止。凌云山上，锤声如雷，岩片

似雨，水怪也被岩石打死了。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代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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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经过整整９０年的刻凿，这世界上最大的佛像之一乐山大

佛终于安坐于山岩。现在，云动山上还有个海通法师洞，据

说，海通法师当年就住在洞中。洞里供奉的法师石像，表达了

后人对这位忧民平妖的法师的敬仰与怀念。

从栈道步下，等于从佛顶走到佛脚，可以看到大佛的每个

部位。我来到了大佛脚下。而站在佛脚上仰视大佛，大佛则

更显得雄伟高大。我想选择一个角度把整个大佛拍照下来，

但是一直退到江边铁栏旁，镜头还是装不下整个大佛。看来，

要拍整个大佛，非在江上不可了。我看着江上游船上的游人

争相举起相机拍摄，不仅为自己未能乘船观赏大佛而遗憾起

来。大佛脚下，进香的人很多，一些人又进香，又跪拜，好不虔

诚。而大佛却依旧端庄如故，目视前方。我无意进香，只是抚

摸着已被人摸得光滑的佛身，一种感叹之情从心底升起。是

的，在这高山之上，别说刻凿如此巨大的佛像，就是写个这么

大的“ 人”字，比例也很难掌握。而我们的先人却能不失比例

的把一尊巨佛刻凿出来，而且经过千年风雨，依然端坐如初，

这是需要何等的聪明才智和创造力呵！我倚在大佛的脚趾中

留影，蓦然想起一句话“：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我不是急

来，但确实是抱了佛脚。在这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

明才智和高度的艺术创造力的巨佛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

小。

从大佛旁的天洞走出，我爬上了凌云山顶。山顶环大佛

三面都是依山岩刻凿的石栏。石栏环佛，给人们游山提供了

安全保证。游人可扶栏从三面观赏大佛。许多人都依栏留

影。我被一位摄影员影集上的照片吸引住了。这张照片的画

面，是一个女青年站在石栏上，手摸大佛的耳朵，一副毫不在

意的表情。大佛耳朵离石壁几米远，她怎么摸到的呢？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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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笑着告诉我，其实姑娘根本就摸不到大佛的耳朵，她只不过

是站到石壁上伸出了一只手而已，摄影机选好角度，画面上就

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我还是佩服女青年的胆量，站在七十多

米高的绝壁上，手无处可扶，万一掉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

从大佛寺出来，不知为什么，我又想到了来时看到凌云山

下，崛江急流处那十几叶悠闲垂钓的扁舟⋯⋯。

１９８５年 １１月 ３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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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悠悠东坡楼

如果在这里吟诵“ 大江东去”的诗句，既使不及面对赤壁

长江那种烟水连天的气势，但高瞩长天烟云，低俯岷江东流，

倒也有身在诗境中之感。而且你到了这里，就一定会想到“ 大

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千古绝唱。因为这里就是

北宋大文学家苏东 四川凌云山的东坡坡潜心攻读的地方

楼。

凌云山面对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三水，山上的乐山大佛

早就闻名遐迩，而东坡楼却不大为外人所知。就是笔者到此，

也是顺大佛递出的小径无意而来的。这是山上一个不大的院

落，三面是庙殿一样的厅堂，前有翠竹遮掩，后有芭蕉衬映，颇

有一种幽古之意。面江有一亭，亭上远眺峨眉山，绿浮于白水

灰烟之上，使人犹置身于画中。当年苏东坡掩卷之余，常在这

里举目，那淡如轻烟的云，绿如蓝的水，若隐若现的远山，给他

那支运神的笔以丰富的想象力。站亭上远望一番，又品评了

亭上“ 伯阳画见道根源，墨波泽泻秋千倾”的楹联，我仿佛也感

受到了东坡伫立亭上的心境。但最吸引游人的还是面对望江

亭的东坡楼正堂，人们告诉我这就是东坡当年就读的书房。

堂内的墙壁上，挂着东坡笔墨梅菊四幅，画上梅菊构图严谨，

用笔精巧，泼墨相宜，堪称画室珍品。大文豪不仅文采过人，

而且工笔不凡，令人感叹。墙上还有一幅东坡戴笠着履的画

像，记不清是出自哪朝画家之笔。画上东坡风尘仆仆，像从远

方归来，独具神采。厅内那幅楹联，大概就是这幅画的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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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游迹偏信嘉峨特秀扁舟载酒我重来，江上比台高问坡颖

而还千载读书人几个”。看画诵联之余，再回想刚才在亭上

所见的点点渔帆，东坡先生离开家乡眉县扁舟载酒的情景，已

全在想象中了。而楹联中间新塑的苏东坡画像，好像是刚离

船落坐，长袖托书，神态怡然，在构思着新的篇章，更叫游人看

到了东坡当年的风采。

东坡楼庭院内花树迭锦，草坪铺茵，棕竹撑开一把把绿

伞，有名的四川杜鹃花光彩异人。院内一池清水，是苏东坡当

年的洗墨池。东坡洗去的墨，早随着岁月飘走了，清澈的池水

只映出了竹影花容，还有游人的一张张脸。不过，你倾耳细

听，那池水微弱的流声，据说就是东坡洗笔留下的余音。我也

侧耳听了半天，却没有听到水 啁啁”的鸟叫把声。这时，几“声 　

我吸引了，呵，一朵杜鹃花上竟落着两只金翅小鸟，这一定是

过去在画报上见过的蜂鸟了。蜂鸟在花上跳来跳去，一会儿

互相啄咀，一会儿又各自挑翅“，啁啁”地唱个不停。我悄悄地

走进杜鹃树，把相机镜头对准了小鸟，刚要拍照，不料一个游

人过来，把小鸟惊飞了。小鸟飞过江亭消失了，我追踪小鸟又

来到亭上，面对江水悠悠东去，一只游船驶了过来，船笛声在

江面上回荡着。

１９８５年１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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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夜

夕辉渐渐消失了，远山的轮廓，近树的绰影，都被银色的

月光轻轻镀了一遍，湛蓝色的天幕给人一种宁静和神秘的感

觉。

呵，多美的夜色呀！“ 半壁苍岩依水廓，一轮明月护山

城”，古人的楹联，早就勾勒出这宁静山夜的特有意境。我缓

步行走在竹影下的石板路上。在这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仙山

峨眉，在这自古以来留下无数文人骚客笔墨履迹的文化胜境，

在这“以 白水秋风”佳景面着称的万年寺，月轮刚挂上天幕，就

用清水般的柔波洗去了我旅途的疲乏，使我兴致勃勃地走出

屋子，投入夜的怀抱。

在峨眉山过夜，是我向往已久的事。中学的时候，我就从

书本上读过“ 峨眉山月半轮秋”的诗句，对峨眉山月也产生了

一种怀古的神往。到了峨眉山，又听到了“ 仙姑弹琴”，的传说，

淡淡的月色里，使我的心，一下子就融和在这 走进那个优美的

故事中。

峨眉山万年寺的夜是和一个美妙的故事连在一起的，唐

朝的时候，这里有一个叫广浚的和尚，弹得一手好琴。每当夜

幕降临的时候，他就怀抱绿绮琴，面对明月弹起来。那琴声，

时犹松涛细语，时如莺雀争鸣，时若行云流水，时像合响洪钟。

寥廓的山夜沉睡在轻淡的琴声里，格外静谧，格外迷人。

有一次，大诗人李白来游万年寺，被广浚那委婉的琴声吸

引了。于是，他每夜都侧耳于听琴台，和广浚也成了知己。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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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时，李白挥诗相赠：

蜀僧抱绮琴，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

心随流水，遗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李白走后，广浚怀念诗仙，每日月下抱琴而弹。琴声吸引

了白水池中的青蛙，变做仙姑天天依门听琴，竟然学会了。广

浚死后，它们就继续弹出优美动听的琴音。于是，就有了“ 弹

琴蛙”这个名字。

在诗仙听琴和诗的地方，追溯这流传千年的故事，我多想

也听到那优美的琴声呵。但今夜“，弹琴蛙”却没有“ 弹琴”，白

水池边，伫立着几个等待的 被这动人的游人，他们和我一样，

故事所吸引，想听一“听 弹琴蛙”优美的琴音，甚至放弃了欣赏

峨眉“山 四大奇观”之“一 圣灯”的宝贵时机。

白水池边的夜，只“有 月下听流声”的意境。

我忽然看见水边有一个抱琴的青年。或许，他的琴声也

能使我产生听“ 弹琴蛙”弹琴的那种共鸣，一种试探的心理使

我走到他的身边。

“ 今夜‘弹琴蛙’不叫，能听一支琴曲该有多好呵！”我有些

惋惜地说。

他淡淡一笑：“ 不，还是这样好。这潺潺流水能把人带到

那故事里去，让你听到‘弹琴蛙，的琴声⋯⋯”

“ 可这样未免太寂静了。”我说。

“ 我刚才也这么想。可现在却感觉到寂静才最令人遐想。

只有在这寂静中，我才想象到：广浚送李白，一曲琴罢；李白别

广浚，月下诗情。我想，那也是今天这样的夜呵，月光铺满了

下山的石阶，他们步出寺门，相送无言，相别无语，只有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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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石声音⋯⋯此刻，我的心也在这石阶上，随月色向山下飘

去。这不比弹琴更好吗？⋯⋯”

他完全沉浸在诗一般的想象中，连声音也那么轻。

我听着他的话，凝视着一池白水，听琴的念头顿时被月波

散开了。寂静中，我眼前竟真的出现了李白和广浚和诗弹琴

的情景，耳边竟真的响起了“ 弹琴蛙”悦耳的鸣声，还有那石阶

上“ 哐哐”的跫音⋯⋯

夜深了，“ 弹琴蛙”还没有鸣叫。我们还静静地坐在白水

池边，凝情地感受着山夜特有的宁静。在这静寂的山夜，我拾

到了一支幽远、抒情的小夜曲⋯⋯

１９８６年 １月 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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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 山 一 日

庐山一日，实在短暂，既未及面对“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

布，驰骋“ 银河落九天”的想象；也没有登上“ 青天削出金芙蓉”

的五老峰，揽结九江秀色；既未及临西林壁，发“ 不识庐山真面

目”的感慨；又没有步白鹿洞书院，仰各代文豪之笔韵风流。

但天下奇秀的匡庐，却在一日之内，以其山势的磅礴，峰崖的

险峭，涧谷的幽深，修竹的幽雅翠郁，苍松的刚劲挺拔，在我

的心中留下了一幅多姿多彩的画卷。

早晨，汽车离开九江，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盘桓，来到了庐

山上的牯岭镇，我的心还在“ 跃上葱笼四百旋”的诗境中徘徊，

导游员已领着我们踏上了去花径的道路了。相传，当年白居

易被贬任江州（ 今九江）司马时，曾于四月暮春里登山游览。

此时，山下桃花凋落贻尽，而山寺桃花正开不衰，令老白感慨

抒怀，写下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

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诗句。回廊百折、曲径通幽的花

径，有一座伞型的花径亭，亭中央破土见石，石上镌有“ 花径”

二字，就是白居易咏诗之处。导游员告诉大家，如果再晚些时

候来，在这里就会见到桃花如云的景色，谁都会被花香所醉。

现在花未开放，我只好借助于想象的翅膀了。

走出花径不远，只见两岸拱峙，峻峭堆砌，像一座断桥，这

就是“ 天桥”。传说当年朱元璋被陈友谅战败逃于此地，前临

深谷，后有追兵，危急时刻，闪过一道金光，天降巨龙化作虹

桥，朱元璋踏桥过崖，又石坠桥断了。涧底的崖壁，就有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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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涧的痕迹。尽管人们对神话传说并不相信，可都还是走上

断桥向涧底看一眼，不过，身临幽深的山涧，还需有一定的胆

量呢？离天桥傍崖而行，脚下是深不可测的锦绣谷，谷中奇花

异草，石峭松青，千姿百态。我们在“ 路盘松顶上，穿云破雾

出，天风拂衣襟，缥缈一身轻”的感觉中，来到了仙人洞。仙人

洞据说是吕洞宾成仙的地方，洞中还有他的塑像。洞高、深各

三丈余，洞深处有一个千年不断的一滴泉，“ 滴答滴答”的流水

声不绝于耳“。石头清泉，万古长流“”，石洞流甘露，仙崖乐最

真”，古人早在洞中刻上了赞美的诗句。一滴泉水清沏而纯

净，水盛茶杯，高出杯沿而不外溢，放一枚硬币，币平浮而不沉

底。在这里听完流水声，又喝一杯庐山云雾茶，再登蟾蜍石，

立于劲松斜逸、纵览云飞的石上远望，不觉游兴已升华到了一

个新的高度。而步入朱元璋令人建造的御碑亭，记下“ 四群云

山九江棹，一湾烟雨万壑松”的联句，此时的情感也炉火纯青

了。

在大天池的文殊台吃过午饭，我们来到了龙首崖。龙首

崖在牯岭以内大约四公里，是一块奇特的巨石，从天池山的半

山腰斜出，状如苍龙昂首。龙首崖是看云雾的好地方，云雾起

时，如千层纱飘，似万朵絮展，人在崖上，像驾雾腾云。古时大

天池的寺僧，有的就纵身跳进云雾中，谓之“ 修成正果”了，因

此，龙首崖又称舍身崖。此时万里无云，对面铁船山如刀削

斧凿，峥嵘万状；崖下怪石嶙峋，奇松倒悬；远处平原如砥，田

野、河流、公路、村庄尽收眼底。没有云雾，是另一种美的意

境，让人领略。停立崖上，我不由想起了“ 一山飞峙大江边”的

诗句，导游员说庐山之所以独处江边，是秦始皇用神鞭赶来

的，庐山有九十九座峰，就是秦始皇抽的九十九鞭。其实庐山

的形成，不过是地壳剧动、错列上升的结果，而这一个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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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又为壮丽的庐山，增多少意趣，添多少

色彩呢？

游完著名的龙潭宝树，我们又折向牯岭，到了最后一处景

胜“ 庐山会议会址”。会址是个外观普通的俱乐部，但许多游

人却都在这里留影，也许这也是对那段历史的一种沉思吧？

１９８５年 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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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江，我那遥远的星之梦

“ 泊 ／不尽的话语 ／都与流声⋯⋯”这就是我的／水中闪动

“ 星之梦”，那充满着对峡江的幻想和向往的“ 星之梦”。我不

知它的音韵，是否汇入那不息的峡江夜流，我只知它的微光，

已经和９０年代中国诗坛一百多颗星光交融在一起，组成一部

精美的文集，由海外一家出版社出版。噢，我那轻吟浅唱的小

诗，我那蕴含着眷恋与思念的心曲。

那时，我并没有去过峡江，真的没有去过。但不知从何时

起，峡江那流令人神往的深韵，就在我思绪的旷野上徜徉，辟

出一方又一方新美的诗境：有一弯月的时候，我想到神女手举

的那盏导航灯，水光天色中我那叶小舟泊在她的灯下，泊下了

一个青春的寂梦；有一片微星的时候，我用童心与之对语，那

时，我们曾趴在草地上数着星星，也数着人生的历程；有一水

朝霞的时候，我的笔乘上古诗韵的轻舟，“从 截断巫山云雨”的

豪迈，走进舒展寥廓楚天的烟波；有一峡潮声的时候，那就放

纵川江号子，荡开两岸猿声，绕过暗礁险滩，随木排漂向寥廓

的天穹⋯⋯峡江，我真的没到过你的身边，但你的身影，却漂

荡成我诗的句行，流成我想象的轨迹，以至于当我真的乘船漂

行在峡江的时候，竟仿佛还沉浸在昨日的梦幻之中。

置身峡江，山城的蒙蒙细雨毕竟还未从心头拂去，飘着榨

菜清香的涪陵灯火毕竟还未在瞳孔泯灭，也不知从鬼城丰都

带走了多少人生的启迪，不知从石宝寨这女娲补天彩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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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绚丽的遐想，更不知从诗城白帝庙前启程了多少激情的

轻舟。一切都随雄奇险壮的夔门流入峡江，江流悠悠，我那昨

一日的千般梦幻依然悠悠

悠悠于那绝壁悬崖处的古栈道，烟雨淹不去先人追索的

足迹；悠悠于风箱峡那峰壁上凌空的悬棺，昨天的壮举早已成

为今日的启示；悠悠于石壁上冯玉“祥 踏出夔门，打走倭寇”的

题刻，大好河山给了我永远的神圣；悠悠于闲在峡边的逍遥扁

舟，那时，我确实“是 不进峡江，难论英雄”；悠悠于那一个个神

奇的传说，这一山一峡，以来自古远的感情，在人们的心中继

续着昨天和今日的弥合⋯⋯

此刻，满船的人都站在甲板上，翘首那云缠雾绕的神女

峰。昨日神女峰的故事是和今天一个伟人的诗句连在一起

的。据说神女是西王母的女儿，她曾力降兴妖为害的妖魔，助

大禹治水疏江，又留在峡江夜举明灯为船只导航。“ 曾经沧海

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巫山神女朝云暮雨，早已作为一种

美好的象征，传诵在百姓口头，生辉在诗人笔下。“ 神女应无

恙，当惊世界殊”，毛泽东这壮丽的诗句，不也有对神女的赞美

吗？这位人民领袖在１９５８年，曾坐“ 江峡”轮视察峡江，巫山

云雨在他胸中弥漫，西江石壁在他眼前矗立，几代人的三峡梦

在他笔下汇成一幅震惊世界的蓝图：“ 高峡出平湖”。伫立船

头，想到未来的三峡工程，对岁月沧桑的感慨，对高峡平湖的

憧憬，竟使我激动不已。是的，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也曾写

过“：多少诗情 ／而截断巫山／依然浪间奔涌 云雨／还在反复论

证”吗？即使有一天真的乘船行驶在这高峡平湖之上，我也会

重吟这些诗句，问候无恙的神女的。

现在，只有我和宋凯在甲板上。几天的船上生活，我们同

舱共眠，心灵都被这母亲之河赋予了一种共同的情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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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夜行的时候，我们也在这里，共享高峡的凝重和幽远，同

听江流的轻声叙说。那一夜，他的话很多，他的故事很多，他

的幻想也很多。但从他的眸子里，我却似乎感受到一丝淡淡

的孤独和寂寞。或许，这只 是一种心理的同感。的确，我们都

只身一人，同程孤旅相逢，称得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

却共同拥有一条峡江，一片甲板，一室船舱。我们谈着，山的

暗影向后闪去，给人以夜的庄严和寂静。而山间不时闪动的

灯光，却像一种温馨的问候，与江面上忽闪忽闪的航标灯遥相

辉映。航标灯离我们显然要近多了。他忽然问起我对航标灯

的感触。我说：“ 知道放排人的寂寞，这灯是远方亲人的问候；

知道船上孤旅的惆怅，这灯是热情相伴的星星。它是峡江的

一颗心，一片母爱⋯⋯”没有回答，我不知他是否理解了我的

感情。船缓缓地向前行进，明月照在江面上，水光在我心里浮

动着一片皎洁。江水平缓而宁静，是因为有这片月色。我相

信，这会是我们共同的感受，也是对峡江夜歌的特殊领略。

噢，皎洁中峡江的两个身影，难道不已是一支悠远抒情的月歌

吗？

“ 走过千里万里／不忘你的叮咛 ／ ／不忘你的走过千江万江

深情”。这就是我的“ 星之梦”，我那充满梦幻，充满依恋的星

之梦。是送给峡江，还是送给宋凯；是献给神女峰，还是唱给

航标灯，我都想。尽管峡江离我是那样的遥远。

噢，峡江，我那难忘的行程，我那遥远的星之梦⋯⋯

１９９０年 １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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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拾题

看 庙

这次游九华是在黄山归来之后，当听到别人讲起“ 黄山归

来不看岳”时，原来要去九华山的十几个人，一下子没了兴致。

但我却执意要去，因为毕竟没有“ 黄山归来不看庙”之说吧！

况且我也再不能留下两次过山不上的遗憾了。

九华山的大名闻来已久，但使我产生向往，还是在看了电

视片《 话说长江》以后。那时，我才知它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

知道唐朝渡海而来的那位朝鲜高僧，知道九华山的庙宇多为

白色，既有徽式建筑的影像，又有朝鲜建筑的痕迹。而且，九

华山至今还供奉明朝一位大师的肉身。

九华山的庙宇远不如五台山的恢宏瑰丽，白色本身就有

一种淡泊之意，加上规模又小，零零散散的，有些小的庙宇，颇

象北方的小偏厦，覆上陈旧的红瓦，看上去不很显眼。不过，

山谷间袅袅香火和悠悠的晨钟暮鼓，倒是不失佛门圣境的尊

严。这里大些的庙宇是祗园寺、拜经台和肉身殿。肉身殿耸

立山顶，巍峨庄严。传说那个朝鲜和尚死后就葬在这里，信徒

们都认为他是金地藏王转世。九华山供奉地藏菩萨，被人们

当做志愿的化身呢！而在山下仰百岁官，就感到肃穆森严。

白色的百岁宫庙顶是典型的朝鲜建筑风格，别具特色。在宫

中可看到明朝无瑕大师的肉身，大师腰略前倾，合掌而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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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莲花帽，身披袈裟，还保持着坐化时的姿式。大师自幼出

家，隐居深山，专心修行，亦成正果，以至一百二十多岁高龄，

坐化洞中，三年后才被发现。众僧仰慕大师的功德，修塑其金

身，供奉官内，三百多年来，香火缭绕，多少香客不远万里来顶

礼膜拜。今日，我等肃立像前，也不无对大师的景仰之情。

百岁官正值水陆大法会，我却未见法会如何开法。只在

祗园寺见到众僧在主持带领下，各居其位，诵唱经文，击打佛

鼓，足有半个小时。后来，又离开正堂，到背面佛像前诵唱。

有个年轻的和尚在主持身后，跪在佛下，半身俯地，虔诚之极。

毕竟我对佛事活动一窍不通，只觉新奇而已。夜，当我漫步在

九华街上时，又听见一片击鼓诵经声。跑去一看，只见一群身

穿黑 焚纸，不知又是什么名色僧服的僧人聚在旃檀林外，燃香

目。此时，环顾四周，已经看不清远处庙宇的轮廓。在火光和

阵阵经鼓声中，似乎才领略到另一个世界。

三个和尚

在九华山见的和尚多了，提笔就想起三个，“ 三个和尚无

水吃”，自然是巧会。

我并不愿写出这个庙宇的名字，饰金的佛像那样慈样神

圣，令我这个并不信佛教的人敬仰。我正尽兴观赏，把门的和

尚怒气冲冲来到面前，责怪我穿短裤进佛堂有伤佛门大雅，一

副训人的样子，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眉善目，倒像个凶神。

我不得其详，既是有伤大雅，为何购票而入时，你不加阻拦？

再说，哪也没有写不得穿短裤而入的字样呵！又一想，既已快

游完此寺，何必与他相争，扫去游兴呢！瞧，第一个和尚就如

此令人不快！

第二个和尚问我从哪里来，我答黑龙江。“ 这么远来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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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吧，捐上五元钱，你的名字就可刻在石碑上。”其实，大多庙

内都可听“到 ”的刻碑凿石声，这里也不例外。看到那满

脸流汗的青年石匠一钎一钎地不停凿碑刻名，我总有一种说

不出的感慨，但却未有过留名石碑的奢望。确实，九华山的庙

宇多该修整，从保留传统文化的角度，我倒是乐于慷慨解囊。

但想起在报上见到“的 捐钱修庙，不管学校”“和 年年募捐，胖

的漫画，却提不起我的“ 雅了和尚，不见修庙” 兴”。当然，九华

山绝不会有此种事的。

古拜经台，相传金地藏王曾在此处拜经，庙内还有他拜经

留下的脚印。我却不知，幸好一位和尚唤回我，指点通道，方

见这石上足印。堂内，一对夫妻领个七、八岁的女孩，正请和

尚为一块手绢打印。看到小女孩，自然想到家中的小儿子。

和尚说“：打个印吧，求菩萨保佑你了。”人就是经不住两句好

话，印就印，一个手绢两个红印，共一元线，也为我的儿子求个

吉利。和尚印的满认真，我不从识印章上篆字，他又一字一板

地念了一遍。虽不信佛，但打上印后，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走

出拜经台上山的台阶不远，那和尚又在后边叫我，原来我的毛

巾忘在那了。盛夏游山，毛巾必不可少，要不是这位和尚“ 拾

巾不昧”，登上山我就是名副其实“的 汗人”了。

１９９０年 １２月 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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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着岷江

远行的故事还在耳边萦绕，那是岷江的流声。绿色而雄

奇的氓江峡谷，把湍急的片刻不停的氓江流声拢起，拢成筝曲

悠悠，琴曲悠悠；拢成英雄诗的旋律，拢成赞美诗的乐章。

溯着氓江，走进峡谷，是为了到一个美丽的地方。岷江就

是从那个美丽的地方流出的。那个美丽的地方深藏于崇山峻

岭之中，多少年来一直是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只是氓江早就

流出了，从那个美丽的地方流出，从那个美丽而又封闭的世界

流出，从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年代流出。油画色般深浅不一蓝

色海子的宁静，阳光照耀雪山融化的激情，使氓江千变万化，

潇潇洒洒，勿勿忙忙，任何一座山也阻挡不住它，尽管１９３５年

５月２８日那次大地震对氓江做了一次拦截，一个小镇、两千

多人永远地和大山融为一体，而一片迭西海子使氓江又增添

了一块绿得迷人的翡翠。氓江是匆忙，三百多公里的上游大

峡谷竟有二千多米的落差，水流量比黄河还多一倍，而它又汇

入了祖国的第一大河 长江。由于它充沛的水利资源，以

至于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把它当成长江的正源。直到明代著名

地理学家徐霞客经过考察，才匡正了误说。

溯着岷江，从都江堰开始。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工程，记载

着李冰父子的业绩。与这项造福于子孙万代的工程相比，威

州古城墙已是残壁断垣了。诸葛亮与姜维的故事虽已经过岁

月漫长的烟雨，而面对这坍塌的古城墙，不能不使人又想起悠

樊江悠古事。氓江上游的峡谷中，还有一道关隘 关，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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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女英雄樊梨花的姓命名的。中国戏剧舞台上久演不衰的

《 樊江关》，唱的就是樊梨花叱咤疆场、镇守江关的故事。樊江

关居势险要，独占山隘，自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

历史演绎在岷江上最为悲壮的故事，莫过于举世闻名的二万

五千里长征了。当年三路红军都曾经过这岷江峡谷。野茫茫

的草地，雪皑皑的氓山，而今，一座史诗般的红军长征纪念碑

园就坐落在岷江近源松藩县雪山草地间的元宝山。近山松柏

苍翠，远峰白雪皑皑，永远烘托着一个光照千秋的主题。巨大

的雕塑群，展现了红军壮别苏区的英雄情肠和“ 万水千山只等

闲”的英雄风貌。纪念馆内，毛主席手书《 长征》诗气势磅礴，

与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题词相映生辉。那身穿红军服装的工作

人员使人感到红军还和我们在一起，氓江流声还日夜讲着红

军的故事。

溯着氓江，一路领略羌族的古朴风情。也许你还不熟悉

羌族，但你一定会背诵“ 羌笛何需怨杨柳”的诗句“，羌笛“”、羌

族”同为一“ 羌”。羌族的古老，可以追溯到西周时代，他们原

居西北，曾与西周结盟，参加了伐殷战争。而今，西北再也找

不到“ 羌笛”了，唯有迁居氓江上游一带的羌人却繁衍下来。

相传樊梨花就是羌人，这不能不说是羌族的骄傲。羌族是一

个崇尚石头的民族，而崇尚石头，则更能反映在建筑上。或是

半山腰，或在高山顶，那古堡式的石头碉楼组成的羌寨，错落

有致，与山水相依相傍相对相望，构成了岷江峡谷特有的风俗

画。羌族工匠砌筑石楼，不绘图，不吊线，也不用柱架支撑，全

凭一双眼和手，但砌成的雕楼却是百年不堕，经多次地震而不

倒。架在湍急的岷江峡谷深涧中的一座座索桥，也是氓江特

有的景致。江两岸各两根石柱，竹索相连，羌人凭此来往于江

两岸，游人走上去则是悠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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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着岷江，氓江曾留下唐代女诗人薛涛的足迹。成都望

江楼绿竹成荫，使与之朝夕相伴的女诗人的诗中充满高风亮

节。而崛江上游松藩则是她被贬流放之地。“ 黠虏犹违命，烽

烟直北愁，却叫严谴妾，不敢向松州“”、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

知，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就是她留给氓江的诗句。松藩

古称松州，群山环绕，交通闭塞，人烟稀少，不仅是古兵家相争

之地，也是谪贬发配之地。荒僻的年代，孤弱的女子，远离家

乡亲人，该有多少孤独凄楚呢！然而，女诗人却有着不屈的人

格，她采来油栅子花枝编成花环戴在头顶，以示清白；胸前戴

上红玫瑰，来表明自己的无辜。美丽的索尕儿花给了她生活

的向往，藏族阿妈的深厚情意给了她生活的温暖。她给松州

起了个美丽的名字 花西天。离开松州，她把索尕儿带回

成都，让这山野之花开遍锦城。如今，松藩人还保持着爱花养

花的嗜好，古城漾满花香，氓江流着花香，让人尽情陶醉。

溯着岷江，寻找着氓江峡谷的多少神秘。这里曾是当年

的大三线，三线这个名字尽管已成为一段历史，但那深山峡谷

却留下了鼓舞人心的创业诗篇。那傍山的路，不时有通进山

腹间的岔口。大山被挖空了，宽敞的洞门敞开着，门口卫兵庄

严地持着枪，像天安门广场国旗卫士般神圣。这大山里的工

厂也许今天已不再是秘密了，可我却仍愿意把它当成秘密来

回味氓江，回味峡谷，回味这里的一山一水。

１９９１年 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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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小遇

古老而神秘的湘西。美丽而迷人的湘西。

孑然一身，我走在一条令人恐怖的山径上。山风阵阵，流

水淙淙，烈日炎炎。我真后悔，没随大流走旅游热线，而误入

这条游人罕至的山径。

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噢，是几个大学生。一上午他们在

山路上未遇到一人，我的出现或许像一个传奇的故事。他们

“ 忽拉”地围住了我。

“ 朋友，你从水绕四门来？”他们问。

“ 对。”

“ 到那里还有多远？”

“ 我已经走了两小时。”

“ 我们的路走对了！”他们高兴的手舞足蹈。突然一个大

学生拉住我的手，高喊一声“：朋友万岁！”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竟愣住了“，我，万岁？”莫不是耳朵

听错了！

“ 朋友万岁！”他们一齐喊起来，喊声在山谷回荡。

不知怎么，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今生第一次，竟有人喊我

万岁，而且是我感到孤独、惊悸的时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

么这样高兴，这样激动，或许是因为在这幽僻深邃的山林中，

人者即为知己？还是由于我们是登山同人？是因为我给他们

带来了前进的希望？还是⋯⋯

不及仔细回味，他们已经消失在密林中，笑声和歌声也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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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远去了。

“ 朋友万岁！”我默默重复着，孤独和恐惧骤然烟消云散，

步子也顿时轻了许多。

而是噢，谢谢“ 朋友万岁”：万岁的不是我， 人间友情！

１９８６年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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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黄河过兰州

据说只有一座城市让黄河从自己中间流过，这就是兰州。

提起黄河，你就会自然想到“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

涯”的诗句，想到黄河大合唱那气势磅礴的旋律，想到大壶口

瀑布那震撼天地的吼声，想到黄河船夫在浊流激浪中搏击的

情景。但这并不是黄河完整的概念，完整的黄河也和其他河

流一样，有自己源头的细流，有自己汇入大海的壮阔，有一泻

千里的雄观，也有平缓宁静的温柔。而黄河也把平缓和温柔，

给了兰州。

五泉山和白塔山把兰州搂在怀里，也把黄河搂在怀里。

我以前未来过兰州，更不知兰州有条黄河。那年，直到漫无边

际地乘车来到白塔山下，看到黄河铁桥边那些摄影点挂的“ 天

下黄河第一桥”的牌子，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黄河边。我

这是第一次在黄河边驻足，其实列车西行，已和黄河结成千里

的伴侣。浩瀚沙海中那条长长的飘带就是我千百次从书里读

到的黄河。那时，滚动的车轮摇曳着我的思绪，也摇曳着我中

心的颂歌：“ 黄沙没有淹没黄河，却为黄河添十分苍凉；白云没

有淹没黄河，却为黄河添十分悲壮。⋯⋯”

而古称金城的兰州，却不是黄河的苍凉，它是黄河的繁荣

和壮丽。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从来就以自己能拥抱黄

河而骄傲。兰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原通往西南西北的交通要

道，丝绸之路就通过这里，素有“ 天下黄河第一桥”之称的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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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桥横跨黄河。古时为了去往西城架 桥而渡黄河，这里曾浮

以２４只大船贯连于河面。冬拆春设，直到清末，才把浮桥改

为铁桥，成为万里黄河第一座铁桥。新中国成立后的１９５４

年，又对铁桥进行加固，上架拱形钢架拱梁，镇远铁桥更加雄

伟壮观。如果只从照片上看桥，你肯定会以为这是广州的珠

江大桥或是上海的苏州河大桥了。

走过镇远铁桥，就可登上白塔山。白塔山岗阜起伏，黄色

的山岗自有一番黄土高原的风韵。那高耸于山顶的建于元代

的白塔，神踏古原，威镇黄河，更为这西北古城平添了几分壮

美。站在山顶远眺黄河，向东只见水流九曲，淹没在云间；西

望更有长练百回，消失于天边。兰州是西北重要的工业基地，

国防工业、石油化工等在全国都很名气。丝绸古道如今流溢

着改革开放的潮汐，首届丝绸之路节使兰州扩大了对外开放

的领域。黄河古道伴着丝绸之路，为兰州带来更加诱人的魅

力。

我还是选择了一条古老而狭长 东官什字，这的街道

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风味食品街，满街都是膻味，满耳都是回

语，牛肉面馆到处都是。回族店主也懂汉语，坐到小店，吃牛

肉面。面是手工神的，粗的细的任你选择，那面的膻味真叫人

受不了。不过，一吃上你就会上瘾，吃了这碗想那碗，吃了这

顿想那顿。兰州牛肉面天下一绝，兰州的瓜果也特别甜，由于

土质好，日照足，使瓜果糖份丰富。瓜果之城的美名确实名不

虚传，这不，一口西瓜让人甜掉牙，我真羡慕兰州人有如此口

福。

是口福，倒不如说是黄河的赋予。万里黄河过兰州，过

的温顺、安然，这是黄河粗犷间的媚妩，豪放中的细腻。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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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令人心旷神怡的了，难道还用远上白云间去追溯黄河苍

凉悲壮的故事，还用再随流入海去感受黄河气势磅礴的诗篇

吗？

１９９２年 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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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上泰山

早就盼望登泰山，那次终于有了机会，而且是五人同行，

三男二女，均为鸡西中人，舞文弄墨又都有两下子，常在“ 鸡冠

花“”、开拓者”上亮亮大名。文人相亲，且是在外结伴，自是情

趣盎然，游兴大增了。

说来也怪自笑的。在南方人眼里，东北人都强壮、骠悍，

而我们三男却一个又高又瘦，戮那像根麻杆；两个又矮又小，

立起只有半截。至于两位女士，夸张点说，在人群中得低下头

来找。不过我们五人，却耐力超人，弓步弯腰，对前边的登攀

者就是个超，速度令游人刮目，歪歪词也扔了一道，反正谁听

了都得陪着笑两声。

的确，心境好，话就笑着说。五个人，上泰山都是第一回，

又都对泰山向往已久。雄伟壮丽的泰山，五岳独尊，耸立于东

方。华夏景观的蔚然大势，东方文化的渊源历史，使它名扬天

下。那多少代帝王祀天封禅的脉脉足迹，历代文人墨客的诗

赋咏叹，耸在壁峰间的崖碑，立于雾岚中的刻石，在雄奇之中，

给人一种怀古的悠悠情思，而最后归结于玉皇顶上那对日出

的期盼和等待。这不能不让我们兴奋，不能不让我们沉浸，不

能不使我们忘记浑身的酸痛，顾不及擦去浑身的热汗。人生

难得有山相伴，有水相伴，有朋友相伴，这种山水之乐的氛围

中，我们的心已悠哉悠哉，趣也悠哉悠哉了！

如此登山，累也有累的滋味，话也说得有滋有味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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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孔老夫子一句名言让我们从曲阜乐到

东岳，老夫子也随我们和泰山的一景一物联在一起。我们左

一句“ 孔子曰”，右一句“ 圣人言”，连去厕所也提高嗓门喊一

句：“ 登泰山不去厕所乃没尿也！”把游人们逗得笑个不止。

“ 没尿”，是北方人对草包、孬种的一种称呼，现在，给登攀者一

个开心。自然，这绝不是孔老夫子说的，但我们这样，也并非

对孔老夫子的不恭。山水之间，心自逍遥，话也无拘无束，想

必老夫子一定不会见怪的，何况，泰山也在开怀大笑呢！

我们来到了五大夫松。当年秦始皇登泰山中途遇雨，幸

有几株松树，才使一代帝王有躲避之处。五棵松树护驾有功

而得封名。我想，松本无护驾之意，倒是该感谢那场雨，若无

雨，秦始皇哪会屈尊于树下呢！我们五人倒很愿意松下小歇，

借题发挥，对中国名松一顿神侃。这个说起轩辕大帝亲手栽

下的桥山轩辕柏，那个扯到黄山、九华山的迎客松，我的话题

则落到北京国子监的触奸柏上。这株古柏，不畏权奸，竟敢以

长枝揭去明代奸相严高的乌纱帽，令人敬佩。松树的人格化

令我们一番感慨，于是，一人号下一棵松树。但不知谁又说不

要凡人攀高名和追逐名利，泰山满山满谷都是青松，把自己比

作哪一棵，都不枉此走一回。就这样，一路谈笑，直到站在对

松亭前，面对远处崖壁绝顶的青松，说到陶铸那篇著名的散文

《 松树的风格》，大家的心中才有了庄重。

十八盘是登攀的最艰险之处。喘息之中，我看到一对恋

人相携而上，不觉想到了电影《 庐山恋》。可惜，这次《 泰山恋》

的大作却没有写成。五人中有一男一女条件可谓相当，其他

三人乐山水而生美意，极尽撮合之能事。试想，如果两人真有

意思，一路卿卿我我，山峰相伴，白云相伴，松涛相伴，平路悠

悠然，登阶缓缓然，诗般情致，梦幻般乐趣，该是多美的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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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可惜，一方无心，一方无意，泰山终未成恋，这该是此行最

大的遗憾了。情话不成，又在高险处，没有了笑声，没有了话

语，只有石阶上缓缓的跫音。沉静或许是忘我的一种表现，而

忘我才是人在山水的最高境界！

我们终于登上了泰山。“ 登泰山而小天下”，身在泰山极

顶，四周一片漆黑，却无从领略和感受泰山的博大，天宇的浩

瀚。只有低看泰安城里的灯火，在夜幕里灿若星海，才使人感

到脚下已是几重天，而我们又高了几重。泰山极顶，才是天外

的境地。晚上登临泰山是最好的，周围的夜幕，脚下的星河，

是最好的铺垫，然后，你才会从更新、更深、更美的角度，去感

受明日那磅礴、壮丽的日出，才会更热烈地用激情去拥抱太

阳。是的，我们等待着明晨！

１９９０年５月１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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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 山

起伏蜿蜒、逶迤颠连，这就是山；雄奇险壮、峨嵯秀美，这

就是山；凝黛流彩、积云飘烟，这就是山；隆起在大野、耸立于

天地的山。早就有人把百态千姿的山比做书，说一座一座山，

有的是一篇优美抒情的散文，有的是一首充满幻想的诗，有的

是一部波澜起伏的传奇，有的则是一篇生动感人的小说。我

不知这种说法有无理论根据，但我记住了“ 游山如读史”这句

诗，至少我们的诗圣杜甫在当年就有这样的感受。他的“ 会当

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称是一篇泰山的读后感。我就是沿

着诗圣的思绪，投入大山的怀抱，去读、去想，去领略，去感受

的。

是的，在我的眼里，山的魅力，同于文学的魅力。我爱游

山，就像爱读抒情诗、散文诗，爱读散文和小说一样。我读过

许许多多的山，每读一座山，都有不同的感受，都有不同的心

境。

黄山归来不看岳。徐霞客的读后感毫无一点夸张。山之

魂在石，山之秀在树，山之趣在水。云海、奇松、飞瀑、怪石，组

成了黄山这部气势磅礴的交响诗。刘海粟九十高龄十读黄

山，重彩绘录奇山之美，令我赞叹不已。三上黄山，三读黄山，

我完全陶醉于这大自然绝妙的造化之中。迎客松、陪客送、送

客松，黄山松是我们神州的骄傲，读松于登攀未尽之途，我发

出了“ 人生路漫漫，黄山松，再迎我一程，再伴我一程，再送我

一程”的感叹。而上天都之顶，发登临绝顶之畅想，想到“ 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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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天是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联句，蓦然觉得我也是石峰

一柱，自己和黄山已融为一体。读黄山，读出了激情，读出了

灵感，读出了憧憬，我要千百次再读。

而读泰山日出、黄山日出、华山日出，那更是一种特有的

艺术享受。在千山万壑之间，云海茫茫之时，一片微红的东方

使千百个在山顶等了一夜的人屏住了呼吸，等待一个雄壮的、

激动人心的时刻。青春的力量，生命的力量，骤然在心头增

添，这也许是山这部巨著对我们的更新的赋予。

山的本身就是一部曲折的传奇故事。每一山，每一石，每

一树，都有一个不死的传说。湘西，神奇奠测的天子山，奇峰

如林，被人称为山之钟魁。那深不可测的神堂清 还会经常发

出一种声响，据说是练兵的声音。这声音连着一段悲壮的故

事。隋末唐初，农民起义领袖项王被官兵追逼无路，率百人跳

进深谷壮烈牺牲。人们怀念他，说他并没有死，被太上老君救

出，现在还领兵在湾中操练。这飘云罩雾的神堂湾有多少代

人的向往和期待呵。读到这里，谁能不为这位农民英雄的壮

举而泣然泪下呢！而御笔峰巍然耸立，贺 龙故乡的人们正在

这里书写着新的篇章，让我们明天再读。

读山，用一颗心去读。读山之磅礴，山之秀美，山之瑰丽；

读山之深邃，山之悠远，山之沉静；我们能读出山的一切，人生

的一切。是的，人生须臾，山之永存。笔下写出的东西也许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光彩，只有山这部大自然的力作万代

不朽，经得起一代又一代人的读阅、品评、鉴赏！

１９９０年６月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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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意未尽别山城

我是早晨抵达山城的。一夜细雨，快六点了，山城还是夜

色朦胧。我一下火车，就匆匆前往朝天门码头。说实在的，我

不知去码头要干什么。逛景吗？山城还未醒来；赶船吗？船

是明天晚上的；但不管怎样，我到了那里。

我这是第二次来重庆，尽管山城对我来说，还并不十分熟

悉，但小学的时候，读过《 红岩》，江姐、许云峰、陈岗等一大批

烈士的英名就深深地印进脑海里；渣滓洞、白宫馆也作为历史

的罪恶，在我心中埋下了深刻的仇恨。那次来重庆，自然是要

去这些地方了。除了红岩村、曾家岩、白宫馆和渣滓洞，还去

了南温泉，并写了一篇《 山城掠影》的游记，有报不嫌而刊发。

现在想来，仍好不惬意。

天色渐亮。江中晃动的灯影越来越淡，船的轮廓也变得

清晰起来。神差鬼使，我又乘上了去红岩村、白宫馆、渣滓洞、

１烈士陵园一日游的客车。嘉陵江南岸的红岩村 ３号，是抗日

战争时期中共代表团、中共中央南方局、八路军驻渝办事处所

在地，现在已建立了红岩革命纪念馆。这幢依山而建的三层

楼房，是当年周恩来、董必武等坚持革命斗争的地方。１９４５

年８月２８日，毛泽东飞到重庆同国民党谈判，就在二楼东北

面的一间房子里办公和住宿。上次在毛泽东办公室，尽管立

“着 禁止拍照”的牌子，但我还是偷偷地留了影；这次人多没机

会再照，倒是令人遗憾了。渣滓洞过去是矿工宿舍，白色院墙

被群山环抱，环境优雅。白宫馆原是四川军阀白驹的别墅，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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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青松迭翠，景色宜人，很难使人和那吃人的魔窟联系起来，

来到这里，一代革命志士的斑斑血迹就浮现在我的眼前。中

美合作所残无人道的刑法，共产党人视死如归的革命精神，都

在我的心头打上抹不去的烙印。又到水牢，我的耳边有然响

起“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把这牢底坐穿”的铿镪诗

句；而白宫馆内许晓轩烈士栽下的石榴树绿叶茂盛，又使我想

到烈士们“ 歌乐山下悟道，渣滓洞中参禅”的对联。这种情操，

这种境界，对于后人，对于未竟的事业又意味着什么呢？松林

坡上，安息着罗世文、车耀先等一大批革命志士的忠魂，人们

从他们的灵魂前走过，曾献上多少白色的小花。杨虎城、宋绮

文也在坡上遇难，那两间白房子永远也洗刷不去历史的血污，

当我再次走进的时候，一颗心仍在颤抖。

这次未去看中美合作的罪恶展览，但却拜谒了歌乐山烈

士陵园。烈士陵园坐落在歌乐山东麓，１９４９年国民党溃逃前

夕，制造震惊中外的１１·２７大屠杀惨案的地方。红色花岗岩

雕塑构成陵园的主体，邓小平题写的园名凝缩着对先烈的追

思，１１米高的群雕，构成“ 宁死不屈“”、前赴后继“”、坐穿牢

底“”、迎接曙光”等主题。群雕形体凝重，气概昂然，讴歌了革

命烈士狱中的不屈斗争的英雄魂魄。群雕之下，为圆形纪念

大厅。厅内四壁是大型巨画《 在血与火中洗礼》，正面墙上有

邓颖超题名的烈士群雕铭文，四根大柱上用铜牌铭刻着３１３

名死难烈士的英名。大厅正中垂下巨大的铁索，一进厅内就

能见到，这铁索是提示，还是沉思，我在回味着它的含义。虽

细雨朦胧，但烈士陵园仍游人如织，作为一个远方来者，在这

片流血的土地上，我的一颗缅怀英灵和追溯业绩的心，对于烈

士的英灵，想是一种告慰吧！

没有去解放碑，也没有去游南北温泉，因为无意中得知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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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加船，于是换了 嘉陵江在朝天门汇入长江，当日的船票。

回望雨中山城朦胧如画，未免有些早别我在朝天门上船。 之

感。但随着 随着那滔滔的江水，流向那开船的笛声，我的心也

东方，流向我所向往的峡江。

１９９２年２月２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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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关里走一回

鬼门关里走一回。无意中竟从后门而进，前门而出，走后

门进的鬼门关，又堂堂正正地从前门出去了。

船是第二天早晨到鬼城丰都。丰都山云雾缭绕，又没有

导游，只好凭一张嘴问路了。好在小城不大，路又不远，十分

钟左右，我就到了鬼城边的延生堂，走马观花，也没有细细考

察延生堂的来历，就进入鬼城的门了。小门不大，我心里纳

闷，这么有名的鬼城，如此小门，是否让各位鬼神屈尊了。管

他呢，天气闷起来，不觉我已出了一身汗了。

走过阴阳界，出了十二殿，一座白色的塔高耸山间，这就

是著名的望乡台。据说人进入阴界之后，都要经过此台，回望

故乡，回味人生。我不明白，在这充满神秘阴森与恐怖的建筑

群中，为何独望乡台是白色的，是一反鬼界冥冥之意？还是写

意于人间对清白向往？台上远眺，故乡难见，只有长江东流，

这里，不是望乡台上望故乡，而是望乡台上望长江了。江水连

天颇能引起感叹，我不由和同行的西安朋友讲起了昨日在山

城结识的两个东北老太太。对于遥远的西南，东北地域就是

老乡了。正说着，她俩不知何时来到望乡台前，原来她们也乘

一艘江船漂江过峡。望乡台前遇老乡，老乡一同望故乡。两

老太太蛮风趣，说是先到阴间探探道，不过一见江水东流就先

想起家乡来了，真可谓家乡虽好，但鬼城已进，也身不由己了。

鬼城确是一个鬼的世界。各殿各寺无处不鬼，当然都是

泥塑的了。这些泥塑，大多真人般大小，涂彩着色，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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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圆目长舌，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凶神恶煞，各居一处，面对

来人。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况且这些鬼又都“是 死

鬼”。看来，鬼城倒有些教化世人为善之意的。等你看到哪些

刑罚，就深感到怵目惊心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世上恶人，

受到各种刑罚惩处，有的被掏心控肝，有的被油锅煎炸，有的

被五马分尸⋯⋯如果在世行恶，进得鬼城，看到那些狰狞之

鬼，说不定立刻会心惊肉跳；而看到如此严酷的刑罚，恐怕有

人会吓得连尿都尿在裤兜子里喽。不过，也有仙人自乐其趣，

那两位下棋对奕，好不消遣，在这鬼群中倒不知是存何意了。

鬼城游人如织，说鬼，谈鬼，倒也轻松自然。谈笑中，不觉已出

了鬼门关，又出了冥界，上了奈何桥，才对后门而入回悟一番。

好在奈何桥两边都一样，这三桥相连的阴间名桥，引来不少情

人相依留影“。奈何桥上等三年”，这些情侣携手过桥，看来连

刘三姐和阿牛哥也要羡慕几分了。

鬼城因何而来？祖传西汉年间的中散大夫王方平，东汉

和帝妃子的曾祖父阴长生，曾先后弃官来这里修炼多年而成

仙飞升。王阴成仙之说流传唐代，有的误将两人的名字连成

阴王，再讹传为阴间之王。这样，丰都就成了阴曹地府的鬼城

了。于是，唐代以来，丰都陆续建起了７５座寺庙，其中有阎王

殿、送子殿、鬼门关，奈何桥、十八层地狱等。人们不仅造神，

而且也造鬼，鬼城的一切，其实都是根据人的好恶观念和人间

的司法机构和行政管理系统而虚构的。鬼城？人城？城里分

明是人的世界。

下得山来，走出一座宏伟的大门，上写“ 鬼城丰都”，才知

这才是正门。心想，后门入城更好，先到延生堂延完生，可以

长生不老；然后倒序走鬼城，走到人间，实为美哉！后来才知

道，很多人都是正门入城，出得城来又未发现延生堂，去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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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生，这实乃是一大损失！

１９９２年３月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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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诗情白帝城

这就是扼居瞿塘峡口的古夔州，这就是留下历代文人墨

客笔墨履迹的诗城，这就是我几曾向往的白帝城。“ 朝辞白帝

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

山”。此刻，我站在白帝山头，脚下是东去的长江，东面是天下

称雄的夔门，也正是彩云满天的时刻。朝霞揭不去白帝城的

云纱雾幔，但我的确已站到它的面前。

白帝城位于四川奉节县城东。西汉未年，据蜀为王想当

皇帝的公孙述，命人广传城内白鹤井中有白气腾空，状若飞

龙，是新皇的征兆。于是，自称白帝，城则为白帝城了。公孙

述与他的白帝庙一起，淹没于岁月的云烟中，而刘备和诸葛亮

的名字却与白帝城并存至今了。现在，白帝庙的主体建筑“ 明

良殿”，供有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的塑像，足见三国人物与

白帝城的历史渊源。托孤堂那组大型的刘备托孤彩像，没有

歌颂刘备的仁君贤相，而是重现了当年刘备不听正确意见，一

意孤行，战略上犯了重大错误的历史悲剧。其实刘备托孤本

是在奉节的永安宫，但由于白帝城名气大，永安宫托孤就成了

白帝城托孤了。移花接木无非是借助名气，地点的颠倒是否

有损于历史的真实，游人倒无心去着意考察了。观星亭是白

帝城壮观的建筑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处，这座六角十二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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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建筑，据说是当年诸葛亮夜观星相的地方。诸葛亮善观

星相史有记载，但我站到亭上，也不知星相如何观之，即使星

夜在此，想必也是观而不识了。

与其说是对历史的追溯，倒不如说是对诗的追溯。白帝

白居易、刘禹锡、城是一座真正的诗城，李白、杜甫、 黄坚庭、苏

轼、陆游、范成大等著名诗人都曾到此写下了著名的诗篇。写

诗最多的怕要数杜甫了，他流至夔州，度过了两年贫病交加的

生活，在此写下诗篇有４００多首。《 负薪行》抨击类社会恶习，

写得尽意挥洒《； 又呈吴郎》关心人民生活，写得诚恳至深《； 白

帝城最高楼》是毛泽东圈阅过的诗篇，杜甫写过几首登临白帝

城楼的诗，而这首独“用 最”字，感叹当世，泣对穷途，读后撼人

肺腑。毛泽东爱读此诗，我想，也绝非仅是诗人间情感的沟

通。

在白帝城的诗中，刘禹锡堪称独树一枝。刘禹锡在任夔

州刺史期间，模仿巴渝一带的民歌，写了十一首乐府小诗《 竹

枝词》。最著名的“像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

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用花红易衰比男子负心，用流

水无限比女子痴情，一反传统比喻，别有一种情致；“而 杨柳青

青江水平”巧用谐言，以晴喻情，更是广为流传了。爱情的小

唱婉丽缠绵，山川景物的歌赋，风土人情的描绘和对劳动人民

生活的同情，对统治阶级的揭露，汇成了《 竹枝词》绚丽的色

彩。刘禹锡在夔州，还写了《 踏歌词》《、 浪淘沙词》等，和谐的

音律，明快的节秦，浓郁的地方特色，使他的诗在我国诗歌发

展史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巴蜀民风汇诗城，这也正是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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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锡的成就所在呀！

诗人云集的白帝城，名篇荟萃的古夔州，该给今人多少新

的诗篇呢！我在凝思，我在遐想。眼前，一叶轻舟霞光里流进

夔门，我又联想到李白的诗。是的，那“ 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吟

赋，永远是白帝诗城的领唱。今天的风骚，正随着那叶轻舟，

飘然于悠悠江流，向着朝霞初露的明天

１９９２年 ４月 ２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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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风豪气壮夔门

站在去往白帝城的山道上，夔门就在远方，任你高处俯

瞰。这是三峡的大门，也是长江的大门，雄奇威严地扼守在峡

江，任江水悠悠流进，任岁月悠悠流进。

我是从一位工人诗人的诗里初知夔门的，这首诗发在《 人

民日报》上，名为《 打开夔门放木排》“。夔”字平时少见，自然

不识其音，于是请教了字典先 年代，与生。那诗是写在特殊的

那种朦胧诗格格不入，但却有一股凛人的豪壮之风：“ 浩浩荡

荡声势壮，长江浮动一条街，排尾还在天府国，排头早已进楚

界”。这是一种生动的描绘，一种自豪的抒情，二十年了，我还

深深地记着，也记“着 夔”字，记着那衬托了放排工人豪迈气概

的夔门。

夔门，又叫瞿塘关，因奉节县古称夔州而得名。它绝壁相

对，紧束长江，犹如两扇雄奇的大门。三峡中的瞿塘峡，就从

这里开始“。众水汇涪万，瞿塘争一门”，杜甫在《 长江》诗中早

就描绘了这雄壮的景观。是的，全川之水汇于门下，万里长江

劈此一门，夺路争流，水浪湍急，惊涛拍岸，声似雷鸣，一派惊

天动地的气概“，夔门天下雄”，古来如此。

而现在，东方霞云轻轻地在远山缭绕，江水无滔，帆影悠

然地飘来飘去。没有歌谣中令人心悸的风浪，不见诗中动人

魂魄的险滩，有的是宁静，一种带着霞雾神秘轻纱的宁静，一

种给人更多向往的宁静。我们的船就泊在白帝城下，一会儿，

它将引吭启航，随江入峡，走进夔门，走进雄壮之中。

是的，我们的船是在“ 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古诗韵中漂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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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门的，那满江流动的木排哪去了？那击浪入波的船工号子

哪去了？那如泣如诉的巴东民谣哪去了？都没有了，只有夔

门大开，只有江船笛鸣，满峡震荡，带着我们开始对历史的追

溯。不是吗？南岸绝壁的“ 粉壁墙”上，刻着大量宋代以来的

题记，与其说是文人们的一种情趣，倒不如说是一种抱负的抒

“”、瞿塘”四个大字，则更足发。那雄劲、壮美的“ 夔门 以让人

感受到笔力中深蕴的内涵“。踏出夔门，打走倭寇”，冯玉样不

愧是一代爱国名将，他斗笔疾书，言志瞿塘，笔下具有雷霆万

钧之势，祖国大好河山神圣不可侵犯的弦外之音，在每个过峡

人的心中产生强烈的共鸣。

瞿塘峡两岸峭立陡耸 ，有许多规则的方孔，自下的绝壁上

而上“ 之”字排列，这就是孟良梯。相传当年杨继业的尸骨埋

在这白盐山上，孟良为了运回尸骨，夜凿石孔，准备攀援而上。

不料一个和尚假学鸡叫，孟良以为天亮，只好停止。于是，就

留下孟良梯的名字。孟良梯东边有一块奇石，很像一个光头

和尚倒悬半空，传说就是那个和尚被孟良倒起来变成的。其

实，那些石孔是古代栈道的遗迹，古栈道是古代三峡唯一的陆

上通道，这凌空架设在悬崖绝壁上的本身，就是一种英雄的创

造，而孟良梯的故事，不是更使这种英雄创造理想化了吗？更

令人惊叹不已的，是风箱峡绝壁上那些形若风箱的悬棺。这

些战国至汉代巴人的棺葬，叫人怎么也想象不出是如何悬在

这峭立如削的岩壁上的。

汽笛声声，满峡震荡，在向这伟大的创造和壮举致敬。古

栈道和风箱峡渐渐从我的瞳孔中消失，但是对先人们的智慧

和创造的感叹，却使我带走了瞿塘峡的雄伟和壮丽。

１９９２年 ５月 １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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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云雨看巫山

长不足八公里的瞿塘峡，是三峡中最短的一峡，也是最为

险峻壮丽的一峡。电视系列节目《 话说长江》把瞿塘峡称为三

峡交响乐中的英雄曲。是的，走过瞿塘峡，一种豪壮之气仍在

心头荡溢，这是英雄曲对我的赋予。现在，船已近巫峡这条幽

深秀丽的峡，开始三峡乐章中的云雨吟，我们将从四川巫山

县的大宁河口，行程４０公里，漂到湖北巴东县的官渡口，在云

雨吟中想象，领略，徜徉⋯⋯

不知何时，巫山就和云雨结下难解之缘。从那美妙动人

的传说，到那绚丽多彩的诗句，那云雨都尽在巫峡中缭绕，带

着世代的梦幻，缠绵的情往。“ 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云

雨中的巫山十二峰最为壮丽，这十二座山峰峭立在峡江两岸，

不仅云雾缭绕，有着变幻无穷的朦胧美，而且每一座山峰都有

一段优美动人的传说。作为巫山的象征，十二峰中以北岸峭

立的神女峰最为有名。每天，神女峰第一个迎来朝霞，又最后

送走晚霞，所以又叫望霞峰。现在，神女峰就在前方，她披云

绕雾，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人们涌向甲板，向着这位女神欢

呼。神女无声，只有默默的祝福。古代文学作品中曾有关于

朝行云、暮行雨的神女的记载，传说中也有神女导航的故事，

为神女平添了更多的理想色彩。当年，西王母的小女儿瑶姬，

腾云驾雾来到巫山上空，看到恶龙争斗，百姓遭殃，于是，就降

服恶龙，为民除害。她又派人帮助大禹疏导三峡，开通河道，

并且自己留下来为行船导航，最后化做秀丽的神女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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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古老的传说，不由使我想起“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

沾裳”的民谣，这神女峰的故事蕴含着多少古代船工渔夫身系

峡江险恶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呵！

“ 更立两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

恙，当惊世界殊”。而我最先则是从毛泽东的诗中知道巫山云

雨和神女峰的。在那个年代，没有谁的诗篇能象毛泽东的诗

产生巨大的影响，也没有谁的诗能比上毛泽东诗的那种气魄，

那种情怀。巫山云雨在他的笔下，完全是一种全新的含义。

他是在用浪漫的诗句来为长江绘制造福万代的蓝图，几代人

的峡江梦在他的笔下如此辉煌、如此壮观地展现出来。巨人

手笔的毛泽东巫山云雨的诗篇笔力千钧，虽然只有一首，而正

是这首诗的韵律，才把我引向巫山云雨吟的合唱之中。“ 十二

巫山见九峰，船头彩翠满秋空。朝云暮雨浑虚语，一夜猿鸣月

明中”，陆游笔下的巫山云雨使人感受到秋韵的清丽；“ 巫峡苍

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也不能不说是同工异曲。最为

著名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虽是写巫山云雨

变幻，但我相信，元稹也是写的人生。

噢，三峡的云雨吟。神女峰总是那么遥远，巫山云雨总有

番别情。我的思绪很快又回到毛泽东的诗句上，我在等待那

个截断巫山云雨的时刻，那时，我会走近神女，问她无恙；又离

开神女，带走祝福。

１９９２年 ６月 １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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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浪轻歌过西陵

船过了幽深秀丽的巫峡，我还沉浸在神女导航故事的遐

想里，船已随悠悠江水到了楚界。“ 群壑奔荆楚，一溪定边界。

船头已入哪，船尾尚留川”，郭沫若一首《 过巫峡》，为楚蜀鸿沟

的风情添上了更多彩的一笔。古代神话传说的美好，今人诗

吟词赋的瑰丽，也一起流过香溪宽谷。古民谣“ 巴东三峡巫峡

长”中的巴东城，就在这里。一代名相寇准走上仕途的第一个

官职就是巴东县令。可惜船不等人，我只好远望巴东城惋惜

了。船也只在神归县城小停，那上岸的层层石阶，迭着我的幽

古思情。秭归城人杰地灵，曾养育了三峡第一流才子屈原和

三峡第一流佳人王昭君。悠悠香溪汇入长江，流淌着《 离骚》、

《 九章》的风韵，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和骄傲，那耸立在江

边的现代的楼群仍带着历史的深往。据说屈原投水后，一条

大鱼将他的遗体驮运回家乡，人们将他葬于秭归东山上。一

座屈原祠，百代幽古情呵！昭君出塞的故事同样是家喻户晓

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才子佳人，无不源自香溪之水的

灵秀，来自长江之水的壮美！

香溪河口是三峡最后一峡 西陵峡的起点。西陵峡自

古滩多水急，在文人墨客笔中下，它“有 十丈悬流万堆雪，惊天

如看广陵涛”的动人魂魄，也“有 白浪拱江起，搓牙似雪城”的

气势磅礴。但在民歌民谣中，它却是“ 西陵滩如竹节稠，滩滩

都是鬼见愁”的怵目惊心；却“是 新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

门关”的满峡艰难。西陵峡中礁滩棋布，泡漩翻浪，水势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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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艰难，无情的江水不知吞噬了多少船只和生命。枯水季

节行船递水而上，要靠人力拉行，更有多少纤夫和滩工累死、

饿死在航道上。于是，才有了峡江船工号子的悲壮，才有了渔

歌民谣的凄凉。解放后，西陵峡经过长期治理，通航条件已大

大改善。特别是葛洲坝的兴建，使水位提高，峡中已是风平浪

静，可谓是险滩变通途。西陵峡两岸桔树成林，据说每逢秋

季，金桔倒挂，满峡桔香，令人沉醉。眼前景象，使我怎么也想

不出当年船工纤夫们在激流中行舟拉纤的壮烈情景了。

西陵峡是一条伤痕峡，它记载着帝国主义列强的罪恶。

清光绪年间，英帝国主义的军舰窜进三峡，炮轰峡江，牛肝马

肺峡不幸中弹，山石被摧，残缺不全。现在，那被炮轰的牛肝

马肺已成为帝国主义列强的罪证。它傲立不语，用流血的伤

口默默地向人们控诉帝国主义的罪恶，讲述着历史的耻辱。

江船前行，著名的中堡岛就在眼前。中堡岛的闻名在于

它将作为未来三峡大坝的坝址，宏伟的三峡工程使这弹丸小

岛成了旅游热点。其实，在新中国三峡梦中，中堡岛一直都在

梦的光环中。当年，周总理曾登上小岛进行视察。若干年后，

震惊世界的三峡大坝将巍然耸立在这里，这是中堡岛的骄傲

和自豪。三峡工程建成后，一些著名的名胜古迹将被江水淹

没，像涪陵的白鹤梁石刻，秭归的屈原寺，云阳的张飞庙等等。

惋息之中的欣慰是国家对保护这些名胜古迹已采取了可行的

保护措施，有的原样重建，有的复制陈列。特别是大坝建成

后，一些原来望而难及的风景可以乘舟近览，那将是别有一番

情趣在心头了。滔滔江水流向东方，中国长江的交响史诗即

将在这里奏响，在这奔腾的江流声中我已听到它由远而近，由

弱而强的音韵和节奏⋯⋯

１９９２年６月２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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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出三峡楚天舒

达宜昌，我不由想起了那船过西陵峡，就要穿过葛洲坝到

位工人诗人，他就是宜昌港的一个码头工人。６０年代初，刚

上小学时，我就读过他的诗集《 站起来的长江主人》。给我留

下同样深刻印象的是著名作家徐迟为这部诗集写的序。作家

热情地写道：“ 这是一个码头工人写的，写码头工人的生活和

斗争的一部英雄叙事诗”。这部诗集，写的就是宜昌港，写的

是宜昌港码头工人砸碎铁索，跟着党斗争，迎来新中国的诞

生，又用双手创造美好新生活的英雄业绩。十年后，走上工作

岗位的我又在书店看见了他的又一本诗集《 挑山担海跟党

走》，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那本书在我心中的烙印太

深了，直到现在我还难以忘记。

多少次令人魂牵梦绕的葛洲坝，中华民族的一个伟大壮

举。它像一条巨龙，斩断浩荡长江，使奔腾不羁的江水按照人

的意愿流去。当年，毛泽东主席以伟人的气魄，挥动巨笔，写

下了“ 赞成兴建此坝”的批示，展开了全面治理万里长江的宏

伟蓝图。葛洲坝长２６０６米，它是一座丰碑，记载着一代中华

儿女改地换天的英雄业绩。这一水利枢纽工程，使长江水利

资源综合利用的梦想成为现实，发电、航运、泄洪、灌溉并举的

多种效益，将世代造福于长江两岸人民。葛洲坝的拦江大坝、

电站、泄洪闸、船闸、冲沙闸等建筑耸立江上，蔚为壮观。耸立

的大坝，使上游水位提高二十多米，一百多公里的回水全面改

善了三峡的通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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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客轮缓缓驶进船闸。几十米长的船闸下门已经关

好，船一进船闸停下，上游两扇闸门缓缓关上，下游的闸门又

缓缓打开，船闸内水位就开始下落。人们站在甲板上，看着闸

壁上的水位刻度线，不 降到闸壁里了。待水一会，船身已全部

位和下游的水位相同了，客轮就开始启动，慢慢驶出船闸，行

入大江。船过船闸大约用了半小时，船闸两岸，站满了围观的

人，不少人还推着自行车，想是葛洲坝的工人。每天过闸的船

只很多，不知每次都是否有这么多人围观。和我同舱的船友

来自西安电力公司，曾经参加过葛洲坝的电力安装。在船闸

里，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参加葛洲坝建设的故事，话语中仍充满

着自豪。我理解他的这种自豪，因为我乘船过坝就觉得很骄

傲，何况他作为这项伟大工程的建设者呢！

下午四时，江轮驶进宜昌港。宜昌是长江的一个重要港

口。有诗“云 东海船如山”，其实改成“ 宜昌船如山”倒很合适。

那数里江面，无数船只沿江摆开，“用 云集”这个词来形容也不

过瘾。宜昌自古以来是川鄂两省的出入门户，交通和军事地

位十分重要。历史上有名的吴蜀彝使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带。

吴将陆逊虽处劣势，却善于避敌其锋芒，后发制人，用大胆的

战略退却换取了反攻时机而大败蜀兵。毛泽东在两部军事著

作中都引用了这一战例。第二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势力侵

入长江，宜昌曾被辟为通商口岸，成为列强侵略和掠夺中国的

重要据点。英勇的中国人民不屈侮辱，同帝国主义进行了英

勇的斗争。望着这满江船舶，我又想起了《 站起来的长江主

人》这部诗集。

我们踏着夕辉走在宜昌的街头。宜昌是一座美丽而整洁

的城市。据说，在一度的建立三峡省的计划中，宜昌是作为省

会而流传一时的。看着林立的高楼，宽广的大道，纵横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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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星罗棋布的花园草坪，我有理由认为既使三峡省真的变为

现实，宜昌作为省会是当之无愧的。夕辉满江，扶栏瞩目令人

心旷神怡，找个小饭店，美美吃上一顿经济实惠的美餐，同样

快慰。入夜，满江浮动着灯影，满城闪动着灯彩，江边高耸的

邮电大楼的霓虹灯最为多彩，更增添了我对这座英雄之城的

留连。

１９９２年 ７月 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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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楼上望洞庭

那一次乘火车曾路过岳阳，这回就是水路而来了。傍晚

下船，华灯初上，沿街而行，就路过岳阳楼，到是明日上楼不用

问路了。

“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楼门边的楹联绝不是

炫耀。当我登上岳阳楼，俯瞰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的洞庭湖

时，当我在楼内默读镌刻在墙壁上的《 岳阳楼记》的时候，就更

感叹古人这无以伦比的描绘。其实，岳阳楼并非仅此一联令

人叫绝，古人的许多诗赋联句都是千古绝唱，仅唐代吟咏岳阳

楼的诗就近１７０首。最著名的像杜甫的“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

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流”，气势磅礴，广为流传。而他

自己的“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虽未吟咏岳阳

楼，但此刻我却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优美的诗句。

“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 岳阳楼

记》中这传世名言，近千年来，一直成为志士仁人人生的座右

铭，我想这大概也是《 岳阳楼记》能广为流传之所在，当我在岳

阳楼前停立的时候，多少感叹也由此而生。范仲淹作为一代

文学家、政治家、军事家和改革家，以天下为己任，被贬后仍不

弃自己伟大抱负，他的胸怀比洞庭湖宽广，他的风范与岳阳楼

共存。岳阳楼与“ 贬”字有着历史的渊缘，修建它的唐代张说，

被贬这里，在鲁肃阅兵台修建了一座楼阁，取名岳阳楼。张说

常在楼上邀人吟诗作文，抒发怀才不遇的忧绪愁情。宋代滕

子京也是被贬驻守岳阳而重修岳阳楼，并请范仲淹写了《 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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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记》。而范仲淹写《 岳阳楼记》也是在被贬南阳之后。也许

正是由于历史的巧含，才赋予了岳阳楼风雨中的光彩和烟云

中的壮丽，岳阳楼可以说是占尽洞庭风情了。

岳阳楼上放眼洞庭，看不尽烟水茫茫，渔帆点点。“ 予观

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

⋯⋯”范仲淹并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未到过洞庭湖，但他笔

下却有如此生动的描绘，令人拍手叫绝。也许是范仲淹出生

于太湖边，对湖水有着特殊的感受，但谁也不会怀疑他惊人的

想象力。也确实，历史上的洞庭湖水接云天，无边无涯，面积

曾为我国湖泊之首。可现在，仍是八百里洞庭的叫法，而洞庭

湖的面积却逐渐缩小，早已屈居第二了。据有关资料，大量的

泥沙流入洞庭湖，使湖底平均每年淤高一米多。照此下去，用

不了多少年洞庭湖就会从地图上消失，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

悲剧呵！岳阳楼上，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后代登临斯

楼，放眼望去，没有水天一色，只是满目荒沙，该会怎样评价自

己的先人呢！噢，八百里洞庭，八百里渔歌⋯⋯

我又听到了“ 洞庭渔米乡”的民歌，像一缕清爽湖风吹过

我的心头。岳阳楼上，难以尽览洞庭风光。我更没有机会等

到盛夏，看荷花争艳，听渔歌悠扬，闻稻米飘香，但我相信洞庭

湖的悲剧绝不会发生，因为我想到了明天将高耸起的三峡大

坝，这即将出现的人间奇迹，这山这水的主人可以改变山水的

命运。那么，我还需对洞庭湖担忧什么呢？洞庭湖这颗长江

明珠将永远闪烁在美丽的芙蓉国里。

１９９２年 ８月 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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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盘青螺游君山

岳阳楼上，看不尽八百里洞庭的浩渺烟波，但见烟水里隐

隐约约，君山漂浮在浩渺水上。洞庭湖是一个白色的银盘，君

山是盘中一枚青螺，这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形象比喻。“ 湖光

秋月两相和，漂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

青螺”。这首诗的优美韵律，早就融和了我对君山的向往。从

岳阳楼乘船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君山。近处看君山，可不是一

粒青螺，却像一条巨龙横卧湖中。青螺也罢，巨龙也罢，还需

我登上君山，细细品味了。

君山，古称洞庭山，洞庭湖就是因山而名的。君山东西长

只一公里，宽不足一公里，有７２座山峰，这７２峰并不高，却起

伏颠连，迭翠流烟。当年，秦始皇南巡曾到君山，留下封山印，

镇住湘水女神不再为患。今日封山大印仍在。也许，这一代

帝王的故事颇多神话色彩，而最吸引人的是君山的爱情传说。

相传四千多年前，舜帝南下视察，死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巍。

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见帝久出未归，就四处寻找。在君山

得到舜帝已去的噩耗后，二妃不禁伤心断肠，扶竹痛哭，泪洒

竹上，斑斑点点，竟成斑竹。“ 斑竹一枝千滴泪”，毛泽东曾用

诗来追溯这个美好的传说。二妃忧伤而死，身葬君山，其墓尚

在。相对来说，二妃的故事可能不及柳毅传书的故事流传更

广，我在孩提时就看过《 柳毅传书》的电影。落弟书生柳毅，回

乡途中遇到被丈夫虐待赶出龙宫的洞庭龙王的女儿。柳毅为

其传书给她的父王洞庭龙君，使龙女得救。最后，龙女和柳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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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结良缘。柳毅井离二妃墓不远，井旁建有传书亭。两个长

亭古朴典雅，互相交错，鸳鸯结构，连成一体，象征着龙女与柳

毅的爱情。我在二妃墓和柳毅井都留了影。虽谈不上是对爱

情的一种寄托，也不仅是表达一种怀古的思绪。在这远离北

国的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留下一个永久的纪念，就已不枉此

行了。而柳毅井的水更是沏茶的甘泉，用井水沏上君山银针

清茶，神仙也会飘然的。君山茶过去只作为贡品让皇帝和达

近处，可惜时间紧迫，我官贵人享用，现在茶亭就在 是没有这

个口福了。

君山有爱情传说的美妙，也有英雄事迹的动人，南宋的钟

相、杨么农民起义，曾威镇八百里洞庭。他们提出的“ 均贫富，

等贵贱”的主张，深受百姓的拥护。为了支援起义军，百姓集

资铸造了一口大铁钟，夜里悄悄运上君山，挂在树上。等二天

起义军发现此钟，以为是天外飞来，铁钟因此就叫飞来钟。据

说，飞来钟高悬树上，官兵一有风吹草动，它就会自鸣报警。

钟声宏亮，可传十余里。杨么不受招安，最后被俘，英勇就义，

表现了威武不屈的革命精神。飞来钟高悬，我的耳边响起一

支英雄的赞歌。

我走在君山的小路上，细雨蒙蒙淹没了我的思绪。我背

不上几句屈原、李白、杜甫、刘禹锡和苏轼写给君山的诗篇，但

君山淡淡的烟雨，却已湿了我的心田。

１９９２年 ８月 １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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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有座关帝庙

虎头有座关帝庙。庙很小，却有东方第一庙之称。和南

方相比，北方的寺庙并不多见，这北陲小镇，既不是关帝的故

乡，又未听说有关帝的后裔，却不敬菩萨，不塑佛身，为何独修

此庙敬起关帝来了？

那年，第一次到虎头，在镇政府无意中看到南方一个出版

社征集全国各地寺庙楹联的信件，点名要虎头关帝庙的楹联。

这可是个意外的收获，于是，我迫不急待地来到虎头山下，乌

苏里江边去寻关帝庙的踪影。那时的关帝庙，梁损柱折，墙壁

坍塌，厅内蜘蛛网密布，尘土瓦砾遍地，院内长满了荒蒿野草，

不见关帝，哪里有什么楹联。有人记起，当年的关帝庙确有楹

联，但已记不清写的什么。写楹联的两块木板，不知被谁扔到

江里，漂到何方去了。以后又几次去虎头，关帝庙还是塌墙未

扶，帝像未立，破烂不堪。每次走到庙前，我都要想起庙中的

楹联，不知它究竟写的什么，为它的流失而惋息。

这一次却不然。关帝庙已是红墙灰瓦，修葺一新，稳座在

乌苏里江边。庙厅内，关帝持书扬眉，身披斗篷，端坐堂前，旁

有周昌执刀，关平掌印，好不威严。关帝身上的红斗篷，是饶

河一位老太太献的。当时，老太太在关帝面前敬香许愿，求关

帝保佑她孙子考上大学。日后她孙子果然考中，老太太不负

前言，就特来献了这件斗篷，真是难得一片虔诚。不过，关帝

披上斗篷，倒是增添了英雄气概“。文圣”孔丘“，武圣”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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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修建此庙，就缘自人们对英雄的崇拜。关帝庙始建于清

雍正年间，当时，一些闯关东的采参人在完达山中采人参，完

达山山深林密，虎豹出没，采参人常遭袭扰，生命受到威胁。

于是，他们就在虎头山下、乌苏里江畔修起了关帝庙，求这位

侠肝义胆天下无敌的英雄保佑他们。关帝爷是否震慑了野

兽，保佑了采参人，我无从考证。但他的大刀，却未能阻挡日

本侵略者的铁蹄。当年，日寇在虎头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强

迫中国数万民工修筑了数十里的地下军事工程虎头要塞。那

时，就连关帝爷自己也不能自保而端坐殿堂了。

虎头人能讲出许多关帝庙的故事。说当时有个顽皮的小

孩，在破庙里撒泡尿，回家后就尿血。多方求医不治，后来经

人点化，到庙里烧香赔罪，病才好了。不管你信不信，这事有

名有姓，有根有梢。还有位外地男士，当年找不到厕所，无奈

在破庙院里大了便，事后肛门就疼。他一想，肯定是庙内大便

得罪了神灵，于是，就在内心求关公原谅，日后一定来上香赔

礼。这一祷告，肛门马上不疼了。这次到庙上，他真的进了一

柱香。但我想，关帝爷绝不会如此度量，与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见识。后来人说那小孩的尿撒在了蛇神身上，我才不与别人

争论了。至于那位男士，是心理作用，还是巧合，如果关帝开

口那一定会说清的！

“ 乘肝胆，忠义千古；壮河山，英雄万代”，我牢牢记住了关

帝庙的这副楹联，尽管我不知这是不是当年漂失在乌里江的

那一副。我更赞赏一敬香者的话：我虽不信佛，但我崇拜英

雄。是的，滔滔的乌苏里江，连绵的完达山脉，在崇拜英雄的

地方，又有多少令人赞叹的英雄业绩呢！这写在东方第一庙

中的楹联，可以说是一首英雄的赞美诗。不知它是否已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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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部联集。但我相信，既使没有收进书中，在山水之间也不

会失去它的光彩。

１９９３年 １０月 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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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老山河情

古代徐霞客遍游神州可谓壮举，而今人徒步或骑自行车

不远万里也当为壮游。不论徒步、骑车或坐车，出游必有益。

神州山河如画，身为国人谁不愿游在画中呢？我确是这么想

的，也确以出游为人生之大乐，难怪有的朋友风趣称我为“ 半

个徐霞客”了。

其实，出游山水并非皆逍遥乐哉，尽管现代交通发达，乘

船坐车可以免去徒步之苦，但多处名山大川，仍需奋力登攀，」

奇秀壮美才可尽览。烈日烤灼，风吹雨淋，在倍尝艰辛之后，

登临绝顶，身在佳境，有的人才更感风光之绝美；而有的人则

早已苦于劳累，只顾喘息，无心领略大好风光了。我有过苦于

劳累的喘息，更有过绝顶览胜的快乐，但这一次出游，从几位

老人身上，我却得到了更深的启示。

那是在人间仙境九寨沟。一位六十多岁的上海老人和我

同居一室。我们聊了起来。老人很健谈，他告诉我，自打退休

后，他年年都要远游一次。而这一次的路线，几乎和我的完全

一样：先到西安登华山，再到九寨沟，然后上乐山、峨眉山、最

后漂三峡返沪。我也刚从华山下来，就问他上了几座峰。虽

然我年轻体壮，可只上一座峰，腿就疼得受不了。看他偌大年

纪，一定还不如我。没想到老人笑着说：“ 五座峰都上了。”我

实在惊讶。顿时，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你比我强多了

⋯⋯”我不是恭维。老人一笑：“ 我的腿也疼的厉害，不过咬咬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66

牙就过来了。”我又问“：上了华山，峨嵋山还能爬吗？我是不

去了。”在华山我就取消了上峨眉的计划。老人却说“：来了就

上吗！我前年上的泰山和五台山，去年上庐山，今年四川这几

座山爬下来，明年再上黄山，后年⋯⋯”老人规划着自己美好

的旅程，这一座一座山峰，一程一程劳苦，对于老人意味着什

么，我思索着最完美的答案。

无缘和老人结伴再登峨眉，时间的差错使我们第二天一

早就话别了，但更使我难忘的同行者中还有一位来自台湾的

八十岁的老人。汽车要爬过海拔四千六百米高度，从岷山主

峰雪宝顶下绕过。海拔四千米，这是生命的零界高度，老人能

受得了吗？老人却十分自信地说：“ 我八十岁了，能回来几次，

看一眼就得一眼，这也是经受一次考验和锻炼！”汽车终于盘

桓到雪宝顶前。司机指着前方的云雾说：“ 那就是雪宝顶。平

时很难看到，今天就看大家运气了。”正说着，云遮雾掩的雪宝

顶忽然云开雾散，呈现在我们面前。那峭立的雪峰像一群婀

娜多姿的神女，缠绕着云雾的裙衩和飘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

着银色的光芒。海拔近六千米的雪宝顶虽不及珠穆朗玛高

峻，但由于险峭奇绝，还仍是一座人迹未到的处女峰。雪宝顶

的突然出现，立刻迎来了全车人的一片欢呼，人们庆幸自己千

载难逢的好运气，欢呼如愿以偿亲眼看到了这皑皑的雪山。

台湾老人也是第一次站到雪山面前，他和我们一样欢呼跳跃，

哪像个八十岁的人呢！

和两位老太太结伴，则完全是乡音为“ 媒”。在重庆，三个

东北腔，当时就认老乡。她俩虽是东北人，可却不在东北工

作。当年，支援大西北，她们带着青春的热望到了甘肃。三十

几载，乡音未改。俩人出来一个月了，什么南京、上海、桂林，

什么黄山、庐山、张家界、黄果树，游了个遍。也难怪，六十多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67

岁的人了，第一次自掏腰包跑这么远旅游，你看这心该有多

野。初次出门，眼睛不够看的，爬山涉水辛苦不说，还让坏人

骗走了一百多元钱，那也没使她俩回心转意，中途打道回府。

这不，游完重庆，又要乘船下长江，先漂大宁河小三峡，再过长

江大三峡，还非劝我这个老乡和她们结伴。可惜，我的船票早

已买好，我们只好码头相别，各上其船了。俩老太太说啥让我

留下通信地址，又把她们的地址写在我的本上，千叮咛万嘱

咐，将来去敦煌路过她们那，一定要下车。我答应了，从心里

答应的。雨雾茫茫，两只船相随离开山城，很快就拉开距离，

各自 消失在烟雨之中。尽管未同舟，但我们却同漂一江，都将

漂过壮美的三峡，又都将回到自己的故乡。能与她们相识，我

深深地认识到了远漂长江的价值。

还有多少老人不曾相识，可我相信，他们虽不是壮游，却

都带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在山水之间。有诗云：“ 人生易老天难

老”，对此我深信不疑，正因于此，我亦少壮当游。然而，山河

情深，对这些令人难忘的老人，谁又能说他们的人生已老呢！

１９９１年 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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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记

终于到了白洋淀。

没有游人的踪影，也不见游船，有的只是几个船主的穷跟

不舍。但我实在没有那个胆量，一个人乘一条船下淀。因为

一看到这些缠着我的船主，就想起不久前在报上看到的读者

来信，说他们上船前和船主讲好价，可到了淀里芦荡深处，船

主把船一横，硬是加价要钱，不然，就船不回返。几个游客在

一起船主都敢勒诈，而我现在只是老哥一人呢！岸上徘徊了

两小时，也找不到游客结伴，一狠心，自己下淀。千里迢迢到

淀边，不进淀岂不枉来一回，就是贼船也要上上看看。选来选

去，决定上一个老汉的船，因为这老汉衣着朴实，面目又不恶，

身材也瘦小，不像当“ 贼”的主；况且开价也便宜，岸边又有几

个卖冷饮的妇女打保票：上老爷子的船没事。没事我就上了，

但我是做了有事的打算的。

老汉摇着小船，驶进一条河道，只见大大小小的空船挤满

了水面，一只豪华游船也泊在那里。老汉说，江泽民总书记来

白洋淀就是乘的这条船，他是专门绕道让我来看的，看来老汉

还颇有心计，他用桨拨出一条水路，我们的小船才挤了过去，

我的心也是从这船缝间挤过去的。直到河道渐宽，水面开阔

了，游客的船也来来往往，我才开始轻松起来。

心轻松了，戴上老汉的草帽，和他唠了起来。老汉无所不

谈，他是淀上人，姓李，今年七十岁，两个儿子一个开面粉厂，

一个跑运输。他在水上干了一辈子，现在每年也能挣万八的。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69

说起白洋淀，他更是兴致勃勃，雁翎队、张嘎子，白洋淀的菱角

米，白洋淀的凉席，甚至连孙犁和《 白洋淀纪事》他都说得头头

是道，我不由对他产生一种敬佩之情。老汉告诉我，白洋淀方

圆几十里，百姓都以打鱼割苇为生。头些年，白 洋淀一干就是

八年，鱼不能打了，苇不能割了，淀里全都种上了小麦。老汉

不是胡侃，那时连我也知道白洋淀干涸，华北明珠在地图上消

失。有幸的是党和政府采取措施，引水入淀，１９８８年明珠重

放光彩。小船行进在芦荡中、绿荷边。白洋淀是一个芦苇的

世界，荷花的世界：那一人多高的芦苇茂密地组成了一道道绿

色的屏障；水面宽阔处边缘长着片片绿荷，许是 人摘采，都怕

用网拦着，不让船靠近。淀上有许多鱼船，每只船上都有一群

鱼鹰，那鱼鹰不时地被放进淀中，头扎进水里，叨上一条又一

条白色的鱼；也有用网捕鱼的，几根竹竿插进水里，围成一圈，

不知这鱼怎么捕法；竹竿上大都栖着几只燕子，有的昵语，有

的啄翅，很有情趣。我的相机不由对准了这一切。老汉说，上

次几个北京记者坐他的船，也像我似的，爱照鱼船啦、鱼网啦、

鱼鹰啦，还照了晚霞。你要自己拍张像，对好了我给你照，那

些记者都信着我了。早就有在白洋淀的芦荡、荷塘留影的愿

望，这芦荡、荷塘过去曾在孙犁的《 白洋淀纪事》中读过，今天

亲临，不由使我想起作家笔下描述的一个又一个故事 荷

花淀，水生和游击队员掩在荷叶中，布下埋伏网，打沉了鬼子

的汽船；芦花荡，大菱二菱在苇丛中巧妙周旋，让侵略者葬身

鱼腹；⋯⋯还有小时候看的电影《 小兵张嘎》，老汉说张嘎子白

洋淀确有其人。白洋淀是英雄之淀，《 白洋淀纪事》就是我的

最早导游。几年前，我还用毕业论文对孙犁的白洋淀流派风

格一顿探讨。今天，乘着小舟缓缓行淀中，自然是感到格外亲

切了。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70

前面是一座苇岛，远远地就见到岛上耸立的古式城楼，这

岛叫鸳鸯岛，岛上发展旅游，修了水泊梁山山寨。山寨城楼耸

立在绿苇之上，想来与水泊山寨相去甚远，使我一见其影，就

觉得不和谐自然，上岛的兴致也没了。小船摇到了荷花淀的

九龙潭边。老汉说，你上去吧，我等着你。正巧，一艘汽艇载

着四个游客也靠了岸。有伴胆也壮，于是上了九龙潭。九龙

潭的苇丛中装了九条电动巨龙，因而得名。这里实际是个游

乐园。那四个游客问我，你坐这条船多钱？二十元。你等着

吧，一会儿就管你多要了，这艘汽艇说好了二百四十元，可刚

才一上鸳鸯岛就非要再加一百元，要不就不开船。我不由心

里又忐忑不安起来。岛上我们五个游人，没啥可游乐的，心里

又没底，就匆匆地返回船上。老汉一愣：咋不多玩会儿，时间

有的是。没啥玩的，我答应着。心里却琢磨，万一那种情况发

生，我该怎么办？

小船回返了。在一片开阔的水面，老汉告诉我，那几个北

京记者就在这儿照的晚霞。你来一趟不容易，想照我等着你。

也许老汉的话是真的，但即使这不是贼船，我也等不了那么

晚。其实旅游就是这样，每一处名山大川，都感到有游不尽兴

的地方，都留下许多遗憾。而白洋淀的遗憾未必就只是没照

晚霞了。

一直到上岸，老汉也没提多要钱。看来，我是多心了。老

爷子，我在外时间不短，也没多的钱给你，就照讲的价吧！行，

下次来，再坐我的船。还有下次吗？如果真有，我一定坐他的

船。

１９９４年 ９月 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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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凯湖情思

冬天的兴凯湖像南极一样美。未在冬天去兴凯湖确是一

大遗憾，但朋友的这句话却使我想象到兴凯湖冰天雪地的壮

丽景象，尽管他说的可能多有夸张。

我是从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的英雄故事里知道兴凯湖的

名字的。后来，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邻居有个青年去了兴

凯湖，当时让我好个羡慕，那青年一下子就成了我心目中的英

雄。少年时的这种情感一直浓浓地留在我的血液里，以至于

十几年后，当我第一次来到兴凯湖时，激动的竟连写了几首赞

美诗。车在湖岗上行走，天边涌来的层层湖浪和我的心潮连

在一起，化作了一行行诗句：看你起伏的波浪像连起的手臂，

就知道你有多深的情意⋯⋯这一首诗名叫：兴凯湖，我看见了

你。

那连天的湖波尽情淘洗着岁岁月月，如今，在湖边那片记

载着开发创业者业绩的土地上，王震将军开发北大荒纪念碑

正高高地耸立着。当年，将军率领十万官兵风尘仆仆来到北

大荒，他的额头，还带着南泥湾垦荒的汗珠；他的两鬓，还沾着

进军天山的风霜。十万官兵在将军的带领下，满怀着青春的

热望，用艰辛的汗水，把北大荒变成了北大仓。将军走了，却

把一捧骨灰留在他战斗过的兴凯湖畔，那安息于这片土地上

的英灵，静静地听着湖涛弹奏着气势磅礴的交响曲。雄碑高

耸，碑文永记，仰丰碑，读铭文，谁的心灵都会受到一次震撼和

撞击。其实，若说兴凯湖的创业史，完全可以再追溯到６００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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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新开流的湖岗上，保留着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早期遗址，

就是一个祖先开发创业的艰辛故事。至于古人留给兴凯湖的

一个个美丽的名字，唐代的“ 湄沱湖”，辽金时期的“ 北琴海”，

则更带有许多文化色彩了。

北琴海，用海来称兴凯湖，一点也不夸张。兴凯湖水势连

天，浩瀚无际，气势磅礴，没见过海的人，到兴凯湖完全可以观

湖为海。见过海的人，则多要引用范仲淹《 岳阳楼记》中的描

绘来赞美兴凯湖的浩大。其实，兴凯湖的气势，远是洞庭湖所

不能比的。而用毛主席的“ 洞庭波涌连天雪”，用来形容兴凯

湖的连天波浪倒是很贴切。“ 兴凯波涌连天雪”，连天雪浪铺

天盖地从天边而来，像万马奔腾。在层层雪浪中，你是一棵小

草，一片树叶，在水中飘飘荡荡，起起伏伏；尽管这样，一种弄

潮的自豪，一种冲击的享受，却会使你一次又一次张开双臂迎

向潮头。兴凯湖是一个天然大浴场，湖底平缓延伸，湖边细沙

铺岸；有风时任你弄潮冲浪，无浪时任你鱼样徜徉。难怪有个

来自松花江畔的朋友不无感慨地说，游泳，恐怕天下要数兴凯

湖了。玩的最开心的还是那伙朝鲜族农民，他们不分男女老

少，一会儿下水弄潮击浪，一会儿岸上载歌载舞。而细心的人

玩完后，总要在沙滩上仔细寻找那湄沱彩石 兴凯湖的石

子。石子天然的花纹，天然的图案，天然的色彩，捡回去，泡在

水里，摆在桌子上，把它当作雨花石。

绿色的湖岗像一条长带环绕着湖水，是兴凯湖的一个特

色。湖岗上，古树参天，奇松百态千姿。还有一种特有的松

树，这种松没有挺拔的树干，高扬的枝臂，而是像青藤一样匍

匐在湖岗上，故名爬地松。伏在地上的树干把根须伸进沙土，

充满着恋眷之情，鸡西的文人墨客颇为赞赏，写下不少诗文加

以歌颂。大兴凯湖青松环绕，湖岗一侧的小兴凯湖周围却是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73

苇丛茂密，多种候鸟珍禽在这里繁衍生息，已被列为自然保护

区。在兴凯湖观景，荷花池是极好的去处。那池像一块翡翠

嵌在湖边苇丛，弯弯曲曲的木栈桥伸向荷花塘。荷塘虽无烟

波浩渺，但满塘荷叶，一池荷花，同样风情万种。况且手摇木

桨、驾起轻舟，穿梭在荷花间，满是江南韵味；江南可采莲，荷

⋯⋯雅兴极至，叶何田田 真要诵几遍古诗呢！

夕阳一半溶在兴凯湖，巨大的落日轮廓里点点帆影，为你

捎来一支支渔歌，好个渔舟唱晚哟！兴凯湖产名鱼，白鲢、鳊

花、鳌花、麻鲢等远近驰名，特别是大白鱼更为名贵。或是垂

钓的雅兴，或是品鱼的雅兴，兴凯湖是绝不会令人失望的。能

够食全兴凯湖的鱼才是真有口福，食全兴凯湖各个时令季节

的鱼才是真有口福，不说兴凯湖档壁镇的鱼宴对美食家有多

强的吸引力，连我都常想，啥时尝一尝开江的鱼呢。但我更想

冬天去兴凯湖，去过一把“ 南极”瘾，圆一个“ 南极”梦！

１９９５年５月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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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水珍珠滩

丰富生动的想象，文采瑰丽的名字，集几条睿言哲语，于

是，栏目就有了珍珠滩之称，这也该是文学的一枝小花。那集

来的睿语哲言，虽都极短，但凝炼深刻，言微意丰，像一颗颗珍

珠异彩纷呈，可谓是妙语珠连了。

妙语只有几句就称之为滩，毕竟是珍珠少了些。在著名

的风景胜地九寨沟也有一个珍珠滩，那里的珍珠多得数不清，

它们拥挤着，撞击着，跳跃着，奔跑着。但那也不是真正的名

副其实的珍珠滩，因为这些珍珠，溅起是珠，落下是流，只有当

阳光照耀时，经过反射，它才呈现出斑斓和明丽。这是水珠，

是一片咚咚作响的水珠，是一片匆匆忙忙的水珠，是一片欢欢

乐乐的水珠。

秀丽的山谷，让水流溢成飘飘曳曳的绿河，宁静成幽深碧

蓝的海子，迭落成千帘百练的瀑布，组成了一个以水的色彩为

主调，因山水交映而神奇变幻的童话世界，珍珠滩就在这个神

奇的童话世界里。那来自雪山的一道道的清流，经过了一个

又一个海子的歇息，悠然地走到这片乳黄色的扇形展开的岩

坡上，那是能长出多少钟乳石的碳酸钙岩，在这里，它却顺着

山势一层一迭地、孔雀开屏般地向下伸展，让那雪山之水情不

自禁地奔跑起来，把自己溅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溅成一羽巨大

的雀屏。而漫着这片山坡而下的水珠，一起从崖壁跳下，呼啸

着，呐喊着，拥抱着，撒开满谷雨花，跳成飞瀑壮丽。

远古时，英武的男山神达戈与美丽的女山神沃洛色嫫相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75

亲相爱，色嫫不慎把定情的翡翠镜摔碎，化作九寨沟１０８个海

子，她的项链也撒落成满滩珍珠。水声叮咚，还在讲着这个神

奇的故事。滩水不深。穿上从藏民那租来的靿上多一节红胶

皮的可以过膝的靴子，就下滩踩水了。踩水，是踩那水的珍

珠，是踩那珍珠的水。

顺水而踩，人追着珍珠，珍珠也追着人。一场人与水珠的

追逐，自有心的和谐轻松，与水的欢快融和。不过，那追在身

后的水珠，会使人感到一种不停的催促和推动，只有走到平缓

处，在海子里得到暂时的宁静和歇息，才悄悄地舒展一下自己

的色彩之美，从容地沉思一刻，回味一刻。然后，又匆忙地走

下山谷，走向大海。这是一条山溪的归宿，是一朵浪花的归

宿。水的流程与人生的流一样，匆忙中才有水的活力，也就有

人生的活力。

逆水而踩，水流迎着人，蹦蹦跳跳的水珠冲向人，使人感

受到一种力量的撞击，这是一种来自高处的力量。脚跟不稳，

就可能对流而退；心不坦然，就会顺流转身。这虽不是在风浪

中的搏击，但也有一种逆水拉纤中的艰难，而坚定地站稳脚

跟，任凭急流直下的时候，自然会拾起那句“ 学习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的哲言，想到“了 工作“”、事业”等许许多多方面，在

心中演绎成无数个“ 如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这是每一颗

水珠都会告诉你的道理。这片滩上，雨雾中，水珠也朦胧着；

阳光下，水珠也七彩斑斓，但你信手拈起一颗，都会得到一个

故事的美丽，都会得到一个道理的真实。只要你认真去想，只

要你认真去回味。

有无所顾及、无所畏惧地跳下悬崖的水珠，才有大瀑布的

雄伟和壮丽。流声轰鸣着一曲山与水的交响，阳光在银帘上

照着道道彩虹。站在珍珠滩瀑布之顶，向下俯瞰，水击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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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练直落，烟雾茫茫，或许会有说不出的惊悸。但如果是一粒

水珠，此时此地，谁都会奋力跳下去。这种假设谁又会不信

舞，俏流轻飘，漫天呢？而站在瀑布边，仰视瀑布绸裙漫 飞溅

的水珠，会落在脸上，打湿头发，给人一种水的轻柔，一种水的

凉爽。只是一颗心会震荡在峡谷的轰鸣中，变成一首激昂的

歌，带着生命的雄浑壮丽，飞向辽阔的远方。

１９９２年 ５月 ２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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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 瘾”

不只是身在山水，才能寄情山水。有时遥想山水，也能寄

情。可遥想和身在毕竟不能等同，但有时遥想往往是身在的

先导。刚二十几岁那会儿，没出过远门，听人说北京古迹如

何，桂林山水如何，这里那里风景如何，就羡慕不已。但从不

敢奢望自己也能去，只好自卑地说：“ 这辈子北京去不上，能去

趟哈尔滨也足了。”后来，哈尔滨去腻了，北京也嫌近了，心也

野了， 说走马观花也好，长江、黄河想的也野了。但不管咋样，

都去了，西南、西北也点到了。可越走就越想走，甚至一听到

谁要出门，心里就痒痒。也难怪，中国这么大，神州这么美，不

饱览一番，好像枉为一回中国人。其实，饱览也好，观光也好，

都可说是既苦又累还险的差事。很多人不乐此道，大概皆因

于此。但我的“ 瘾”好像也来于此。就是有这口神累喽！

若之“ 瘾”可谓多矣。出门不像在家，吃住行随心所欲，经

风沐雨，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那年在黄山北海，由于人多住

不上旅店，只好睡在一家宾馆走廊的水泥地上。我又没经验，

只租了一条毯子，铺一半，盖一半。睡吧，水泥地冰凉扎骨，睡

觉的人又一个挤一个。不睡，几天劳累早已困的不行。其实，

睡在走廊要比那些露宿山头的人要幸运得多了，咬牙躺下，不

知这一宿能否活着挺过来，千里迢迢想不到竟受此苦，不由一

阵后悔。可第二天凌晨，我就早早醒来，一动手脚，还活着。

于是，披上毯子，顶着星星，随着喧闹的人流，去清凉台等待黄

山壮丽的日出。那天早晨并无日出，但晨曦初照，黄山在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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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愈加秀美，使我的情感受到了一次洗涤。后来又两上黄山，

露宿山头就心安理得了。

累之“ 瘾”也并非微不足道。那次在西安，人们告诉我，别

处游完再游华山，否则，先上华山累个好歹，再游别处就没兴

致了。我不以为然。春夜上华山，月色如水，夜十点半开始爬

山了。虽然夜幕掩去了华山的许多惊险，但由于走的太急，只

爬到东峰，我的腿已疼得上台阶不敢挪步，下台阶不敢拿弯

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 瘸子”。最高最险的西峰还未上，我

真恨自己性子太急，爬的太快，一下子伤了元气，反而欲速不

达。为什么不走走歇歇，保持体力和韧劲呢？只能面对西峰，

抱憾止步了。特别是看到许多老人，东峰小留后又从容不迫

地向西峰挺进，我真感到羞愧。和他们相比，真瞎了我这把年

龄。没有办法，在东峰看完日出，我蹒跚着走下山来，登山时

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可下山却用了近六个小时。回来后，腿疼

得几天不敢落地，去兵马俑、华清池，只好咬牙坚持。

险之“ 瘾”更不是一次就有的。我记得李大钊有句名言，

山川说壮美的景色，多在险峻的山川。然而，在险峻的 面前，

我却有过退却。黄山天都峰绝险之极。一位朋友刚从黄山归

来，谈峰色变，对我说“：千万别上天都峰，那万丈深渊，悬崖峭

壁，万一掉下去，死都不知咋死的。”也巧，几天以后，我就只身

一人去黄山。天都峰下，自然是游人分流，有要登峰踏险的，

有要避险绕开的。我上不上呢？不上，今生上黄山可能仅此

一次，漏掉一处绝美奇景实在可惜。上去，峰高路险，万一有

个闪失⋯⋯唉，可卑的懦夫。未上天都的遗憾，直到四年以

后，才有机会补偿。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我勇敢地踏上了

通往天都的道路。重重石阶，递进云里。天都峰上，鲫鱼背

顶，我竟未有丝毫的惊悸。微风吹拂，白云缭绕，使我如同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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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于虚幻飘缈的仙境。特别是看到游人在峰顶的铁索上锁上

一把锁，以示同心永结，更激起我美好的联想。“ 不上天都峰，

不见黄山踪”。的确，在天都峰顶我才真正感到找到了黄山的

踪影。于是，我又有了再上黄山的向往。精诚所至，金石为

开，我真的又第三次来到黄山。这次该我劝伙伴同登了。可

是，这位人高马大的伙计，胆子却小的出奇，咋说也不敢上。

无奈，只好一人壮胆又上天都了。光顾劝别人，倒忘了自己买

锁，面对挂满锁头的铁索，我只能拍一张照片来珍存了。呵，

爱情，友情，人间真情，天都作证。其实，同心锁只是一种意愿

的表达方式，但还有别的方式能比得上这种表达的吗？我期

待着有一天把我的锁头锁在天都之上。

最大的一次过险“ 瘾”，是在湘西由张家界到天子山的途

中。盛夏当午，烈日如火灼人，北方人哪经得住这般酷热。况

且又是连续几小时的攀登，我早已是汗雨淋淋了。好在山路

是傍一条小溪，不然我非得渴死热死。前方有人说话，是一群

北京的大学生。他们见到我像旧友重逢一样高兴，竟然连声

地喊我“：朋友万岁！”人迹罕至的深山，人间真情的交融，鼓舞

着我奋力登攀。已听得到鸳鸯瀑布的轰鸣，我站在半山腰俯

瞰远方。热风中，忽然一阵凉意身后袭来。不对，我回头一

看，呀，一条大蛇从距我肩膀约一米远的地方悠然而来。我顿

时吓出一身冷汗，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那长蛇，早就听说这里

毒蛇多，特别是一种五步蛇，人被咬上走不出五步就得丧生。

可这条可怕的大蛇对我却不屑一顾，依旧悠然地前行，缓缓地

消失在草丛中。如梦方醒，我更加后怕起来，万一这条蛇扑向

我，我徒手空拳，连根棍子也没有。呵！我后悔没有带根拐棍

以防身，在恐怖和孤独之中，我想到了那些大学生，是他“们 朋

友万岁”的祝福才使我免灾消难，化险为夷，我深深地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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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

山水之“ 瘾”，苦有“ 瘾”，累有“ 瘾”，险有“ 瘾”。苦累险带

给我的更有许多的遗憾，有时使我游不尽兴。正是这些遗憾

和不尽兴，却给了我对山水的新的情感萌动和向往。这虽不

是像徐霞客那样旅行成家，却也远远超越了个人乐趣、自我消

遣的情调。走到哪里，走到何时是个头呢？由此想到郑板桥

“ 以八千岁为春，之九万里，而南”的诗句，想到徐霞客一生奔波

山水之间，自然有了答案。 山水走不尽，人生路无涯，好在我

人还未老，心也年轻。

１９９３年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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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于万水千山

《 红军不怕远征难》，一从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书 本红

军长征回忆录，出版于十多年前。当时，正是纪念红军长征胜

利４０周年，电台每天播送回忆和纪念长征的文章。不久，在

书店里发现了这本书，于是买了一本，珍藏到现在。

珍藏本身就说明了一本书在心中的价值。这种价值或许

来自电影《 万水千山》那蹒跚在雪山草地艰难进行的红军战

士，或许也来自于“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豪迈

诗句。万水千山，在中国的十几个省，千山重障，万水纵横。

当年曾铁流滚滚，风展红旗，日照红星。这就是长征，这就是

举世闻名的长征。张家界就是这万水千山中的一山。

那年，在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张家界，我无意看到一座红军

长征路碑耸立在山路上，碑上写着哪年哪月，哪个方面军当年

长征走过这里。过去，我向往张家界，向往的只是山水，是一

种山水向往。而看到这座路碑，则使我感到这山水之间又平

添了什么，在山与水的世界里，又有一种精神寄托，一种信念

的感召。路碑前的这条路伸向远方，隐进重迭的峰峦中；那长

征的红旗，也消失在苍茫云海里，带着我的思绪，还有那永远

讲不完的长征故事⋯⋯

站在路碑前目送着长征路递进云里，但毕竟没有沿着这

条路去追寻；而溯着氓江上氓山，则完全是沿着红军长征的路

线。滔滔泯江奔流而下，匆匆忙忙，没有片刻的停息；耸立的

山峰，云缠雾绕，伸向远方。颠簸的汽车，无暇讲述长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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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山路，逶迤起伏着，让人一会儿置身山嵮，一会儿又走

进峡谷。当年红军却“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

是一种何等的英雄气概！红军就是这样，翻过一重重入云的

高山，闯过一道道凭高居险的关隘，在衣单腹空、天寒地冻、空

气稀薄的情况下，走过被称之为生命的零界的海拔４６００米的

氓山，走向胜利的明天。

红军长征胜利纪念碑高耸在崇山峻岭之间。１９８６年，在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５０周年之际，中央决定在四川松藩建一座

红军长征纪念碑园。碑园山势雄伟，松柏常青，一水横来，四

路交汇，背靠雪山，远对草地，红军长征纪念碑耸立于元宝山

上。由告别苏区、艰难历程两大部分组成的雕塑群，表现了红

军与根据地人民依依惜别的深情和“ 万水千山只等闲”的英雄

气概。我在一组表现红军过草地的雕塑前久久伫立，不由想

起了那本书中回忆的一位倒在草地上的红军小战士，一位只

有十七、八岁的小战士。雕塑上那个年轻的小战士一定就是

他，他炯炯的目光仿佛还在说：虽然我的身体不行了，但我相

信红军一定能走出草地，越过雪山，胜利属于红军！风雪雷电

汇集为红军意志，野菜草根融铸成长征精神。是的，只要你伫

立在雕塑前，就会听到这穿透半个世纪的声音。

每组雕塑都是凝固的英魂，面对这些英魂，每个人都会献

上一束鲜花。汽车就停在纪念碑园门前，一车人都来自几千

里之外，也都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可是有

的人在纪念馆前却望门不入，是因岁月匆匆而忘却？其实长

征离今天并不遥远；是那段往事已激不起心中的波澜？而长

征的壮举确实使亿万人心灵震撼。景仰者进园，走向身穿红

军服装的工作人员的微笑，走向那成为雕塑的悲壮的历史，去

献一束鲜花，去表达一份思念，去留一份真诚。而对那些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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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尊下车的人，或许，该对他们大喊一声：朋友，请你下车！去

看看我们英雄的红军，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我们今天

的幸福和美好。不要忘记他们，永远不要忘记他们！历史从

昨天走向明天 ，雄伟的红军长征纪念碑将永远耸立在万水千

山之间，耸立在共和国历史的山巅！

陈列馆内的照片真实记录了历史的瞬间，雕塑凝成了历

史悲壮的一幕。我站在一组雕塑的裂缝中，那道裂缝是根据

历史的一页专门设计的。着见那些不下车的人，我却感到对

于现实，这条裂缝还有一层更深的意义。我深深感谢设计者

设计了这条裂缝，使我能够站进去，站在那些被塑成石雕的生

命之间，成为一块石头，作为一个后人，作为一名来者，并且让

摄影师把我和这些生命永远地融在一起。

汽车不去草地，我只能站在山头向那方遥望，目光尽头还

是远山的苍茫，想那草地会像云天一样苍茫而舒展。它舒展

着历史的诗篇，舒展着祖国的情思，也舒展着光明和希望。如

果能到草地，或许，我还能在那绿茵般的草地上，拾到红军小

战士失落的闪闪的红星⋯⋯

１９９１年 ９月 ２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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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邪”的桂林玉镯

第一次游漓江是在正月枯水期，但却是在象鼻山前的码

头上的游船。那一日，细雨霏霏，忽阴忽晴，漓江水绿如兰，两

岸奇峰被烟云笼罩着，水墨丹青般地在我的眼前展开。人在

画中游，我真想写诗抒情，但面对这奇山秀水，任何赞美的语

言都是苍白的，况且贺敬之早有《 桂林山水》这等脍炙人口的

诗篇了。

１５年后再游漓江，却要乘一个小时的汽车，去磨盘山渡

口上船了。这年春季多雨，漓江涨水混浊得让人觉得不是漓

江，而是北方的某条普普通通的河流。如果还说在此上船是

因河道枯水，上游无法航行，倒叫人觉得不可信了。一个小时

的汽车，少看了漓江多少景色，没游过漓江的人，当然不知；但

我这个游过漓江的的人，就觉得已经先有遗憾了。

导游小姐是不失时机，用并不地道的普通话一刻不停地

向游客介绍着山水故事，风土人情，连怎样挑选柚子都讲得绘

声绘色。游客多被她吸引产生一种信任感。不过，她的重头

戏还是在玉石上，桂林盛产玉石，桂林玉镯名扬天下，真实与

否，游人无处考证，只能相信她的话了。由挑选柚子到挑选玉

器，再到如何砍价，导游小姐向游人泄露了天机秘方，使每个

游人都感到，听了她的话，你就可以在玉镯买卖交易中稳操胜

券，买到物美价廉的宝贝了。而最关键的是玉镯是“ 避邪”之

物，出门在外也罢，人生在世也好，谁不想平平安安，有“ 避邪”

之物护身呢？可见，这“ 避邪”的玉镯，那才是千里难寻呢！磨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85

盘山则有全桂林最好的珠宝店，在磨盘山渡口等船，若不去珠

宝店买一件精美的玉镯，那可真是枉此一游了。

珠宝店很多，要买哪个店的货，当然要跟着导游小姐去

了。冷清的珠宝店，一下子涌进了几十号人，顿时显得拥挤

了。我开始并非想买什么珠宝玉器，但看到柜台里那白中透

绿的玉镯，忽然想到“ 避邪”二字，远在千里万里，何不为年过

七旬的母亲敬一“ 避邪”之物，尽一点孝心，表达一份祝愿呢！

至于砍价，珠宝店有自己一套打折公式，与导游小姐的“ 秘方”

如出一辙，让我交完钱拿到玉镯心里还有几分侥幸，小心翼翼

放进包中，作为最珍贵的礼物。

时间尚宽余，又去几家别的店。虽再无买宝之念，但几番

看货问价，刚才那种侥幸心理竟荡然无存了，原来我买的玉镯

并非物美价廉。再回到那个珠宝店，见导游小姐正与售货员

们窃窃私语，让人感到偷偷摸摸的，我才如梦方醒，噢，原来如

此。

我们上了游船，导游小姐已完成了使命，不知去向，相信

这一车游客使她收获颇丰。其实这只是许多旅游景点一些人

的生财有道的一点雕虫小技而已，只是情注山水的善良的游

客大都不会注意这其中的文章了。

漓江涨水虽失去了几分秀丽，但仍然很美。只是我觉得

还是水绿如兰时更好，那才是她的最佳景，可惜，这次我未看

到。好在母亲对这只“ 避那”的玉镯十分珍惜，真的当作宝物

了。

１９９７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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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棱河随记

如果这条河是长江，从雪山走来，从远古走来，向大海走

去，向未来奔去，带着一个民族的赞美，一个民族的依恋；如果

这条河是黄河，远上云间，九曲百折，轻摇着母亲的诉说，澎湃

着父亲的热血；如果这条河是漓江，舒青罗长带，映碧玉秀簪

但不是长江，不是黄河，也不是漓江，也不是⋯⋯。穆棱

河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子，只听大人叫它北大河，

因为我的家住河之阳的山坡上，而且我也从未去过河边。大

人说北大河很“ 馋”，每年夏天都要“ 吃”几个“ 洗澡”的孩子。

所以每个孩子的父母对孩子上北大河去都是极为严厉的。可

孩子们还是偷着结伴去“ 洗澡”。不过瞒不过大人的眼睛，眼

毒的大人用手一划孩子的皮肤，“ 刷”一条白道，于是，屁股马

上就要被打的红上几天。我终于还是去了，也挨过巴掌，有几

次，却侥幸瞒了过去。但还是去的次数少，到现在我也一直不

会游泳。

大概是在小学五六年级时，同学借我给一本书，是全国小

学生优秀作文选。那时家里穷，很难读到书，这本书成了宝贝

了。想不到的是这本书里有一篇写鸡西的作文，作者好像是

吉林四平市的一个学生。读了这篇作文，我才知道北大河叫

穆棱河。这是一篇怀念文章，记叙了穆棱河上一个感人的故

事。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孟淑双，为了抢救了一名落水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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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的生命被无情的漩涡吞没了。于是，这条蜿蜒的小河，这

条无声无息的小河，就有一首英雄的歌，生命的歌。一个名字

就这样牢牢地铭刻在一个少年的心里，３０几年过去了，一直

没有忘记。不知道，死去的孟淑双老师是否获得“ 英雄”、“ 烈

士”的称号，只是后来听说，那些年，她所在学校鸡西铁路小学

的正厅里，一直摆放着她的照片。但我想穆棱河畔，真应该有

一座她的塑像。

既是一条小河也有自己的源头，纵然它小的不能行船，没

有渔歌。长江源头、黄河源头，多少年来一直吸引着科学家、

探险家们，但穆棱河从源头开始的第一道细流，却多年无人考

证。人们择水而居，生命是靠水的滋润和养育。而今，考察考

证的第一人是踏着冬雪溯源而上的，《 鸡西日报》作了连续报

道。考察者翻过高山，穿过密林，尽历了艰辛，终于到达源头。

现在，源头已立起石碑，他们是立碑者。我无从领略他们在到

达源头手捧清流时的喜悦和兴奋，也不敢妄加评论考察源头

本身价值和意义，只是感到他们的考察、考证，他们对昨天和

历史的追溯，就是对今天的一种珍视，对明天的一种向往。

我极欣赏他们的胆略和气魄，他们一条条冲破严寒发来的消

息，感染着我，也感染着每个穆棱河人、每个鸡西人。况且，今

天我们这座城市作穆棱河流域的中心，她的振兴，她的希望，

正为穆棱河唱响一首“ 一改两开，富民兴市”的高亢之歌。这

是最质朴、最纯真的故乡之歌。

汛期涨水，我见过穆棱河汪洋一片，淹没了河床、树木和

庄稼，几乎漫过长堤。我想如果她总是这么宽、总是这么深该

多好，像长江一样，像黄河一样。但穆棱河终究是一条小河，

小河在江河湖海的和弦中不过是一首弹拨乐。但是，“ 天下无

水不东流”，她毕竟也东流而去，毕竟也流入大海，像长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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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像黄河一样⋯⋯

噢，悠悠穆棱河，悠悠故乡情。

１９９７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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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炎帝陵记

平展的稻田绿向远山，刻有江泽民主席亲笔题写的“ 炎帝

陵”三个大字石牌坊大门与远处耸立在前方山间的“ 天下第一

陵”几个大字遥相映衬。田野间不时飞起一群群白鹭，为这秀

美的田园风光增添几分诗意，使我很自然地想到了“ 一行白鹭

上青天”的著名诗句。

拜谒炎帝陵的愿望由来以久，自是多年炎黄子孙不忘始

祖的传统训教使然。当年曾乘车从桥山黄帝陵下经过，那时

黄陵还未扩建，环围着桥山的山峁，都覆盖着厚重的黄土，而

唯有桥山青松翠柏不褪的绿色，占去了这古老高原的风水。

车行桥山下，举目高山景仰，是对祖先的无限的崇敬。这一次

是专程祭祖，当 县，初只知炎帝陵在湖南境内，湘赣边界的

在井冈 ”字“与 灵”同音，字典上山才得知已改为炎陵县。“

对此字别无解释，只释为一县之名。但中国的文字象形会意，

极讲究出处“， ”字因何来，有何意，我却不得而知。改为炎

陵，想“那 ”字再 ”字了，我自有无它用，倒是可惜从此失“

一种深深的惋惜。

炎帝即神农氏《， 周易系辞》称其与伏羲、黄帝、尧、舜共为

五帝《。 国语·晋语四》记载“：昔少典娶于有蚔，生黄帝、炎帝，

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炎帝是我国原始社会杰出的

部落首领，他始作耒耜，传授农耕；遍尝百草，发明医药。开创

了我国的农耕文化，缔造了中华古国最早的文明，被尊为中华

民族的始祖，闻名遐迩的神农架，就是因神农氏当年曾在山中

采药而得名。布衣草鞋踏遍青山的神农氏，是劳动与创造、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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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与奉献的化身。据古籍记载，炎帝晚年为民治病，采药到湖

县鹿原坡南，不幸味毒草而殁，葬于 。从此鹿原坡就有了后

代不间断的祭祖，有了千年不息的袅袅香火。在炎帝陵寻根

祭祖，已成为全世界炎黄子孙最神圣、最由衷的一种盛典。

鹿原坡临洣水而立，即为坡，就不高险，又有洣水环绕，陵

门“ 午门”面江，红墙黄瓦，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炎陵分为五

进：午门、行礼亭、正殿、墓碑亭、陵寝“。制来耜，奠农工基础；

尝百草，开医药先河”，正殿前门大柱上的楹联，概括了炎帝的

千古业绩。殿内一尊塑金神农氏坐像，炎帝手持稻菽、灵芝，

一副农装，坐前药篓，和蔼可亲“。名垂宇宙，恩泽神州，齐天

鼻祖”，表达了后人的深深敬仰。炎陵还有一处十几米的弧形

长壁，红墙为衬的黑色的大理石壁上镌刻着神农功绩图，让人

追溯缅怀。

洣水之岸 县一行政长，遥对午门，有一咏丰台，是清代

官所建。他在任期间风调雨顺，连年丰收，于是建造此台。我

记不清造台者的名字，也不想妄自评价他为官的政绩，只是

想，咏丰为台，是对国泰民安的一种祈盼，惟有为官一任，造福

一方，才真正有资格筑台咏丰，才不愧对先祖之灵。

炎帝陵内林木葱郁，参天的松柏，充满勃勃生机。我还是

被那鸣歌的鹭鸟所吸引。这些鹭鸟戏于参天柏树之上，三五

一群，或绕树三匝，或凌空盘旋，每棵树上都有鹭巢，炎帝陵

蔽天的绿荫为鹭鸟提供了一个生息的极乐世界。鹤是吉祥长

寿的象征，鹭鸟像鹤，古来就被当作吉祥之鸟，这栖于天下第

一陵的吉祥鸟在向每一个敬祖祭祖的人传送着吉祥。

１９９８年 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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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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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 记

母亲说我小的时候经常在邻居家吃饭，因为年龄小，串门

子爱赶人家饭碗。那时候，蹒跚学步的孩子到别人家吃饭也

是常事。

从未听母亲说过我家在城内有亲戚。那一年姥姥从乡下

来了，姥姥家在哪，我记不清，只知道她家很远，坐火车得走两

天，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多住些日子。一天，姥姥突然要

领我和哥到住在街里的大姥家串门，天上掉下个大姥，我咋从

不知道。妈妈说，大姥的男人曾与姥爷拜过把子，大姥爷虽过

世，但大姥却和姥姥处的不错。除妈妈外，姥姥远近就这么点

瓜葛，大老远来了哪能不去看看呢！

一大早，我和哥哥跟着姥姥，冒着“ 嗖嗖”的北风上路了。

那时，城里还不通公共汽车，我们俩小一老穿街过巷走得很

急。我虽不到十岁，可比姥姥走的快多了。你看她，两只小脚

紧倒腾，真能把人急个好歹的。到大姥家已快中午了，俩老太

太多年没见，那话说起来没了年月。

中午，大姥闷了香喷喷的米饭，炖了一锅粉条子和猪肉，

留姥姥吃饭。我早就饿了，桌子一放炕上，就迫不及待地抄起

筷子吃上了。大姥的饭做得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

饭菜。这是真话 子，大饼子，一年能见到几回大米，整天大

呢？我大口大口往咀里扒饭，一连吃三中碗，小肚也撑的凸凸

的，直打饱嗝。对面的姥姥直劲不用好眼光瞅我，哥哥也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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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我的筷子。我可不管他们，再说：姥姥不说不装很吗？

⋯⋯吃完饭，大姥要留姥姥住几天，姥姥推说哥哥和我上学不

能耽误，就带我俩回来了，可我却真不愿走。

回到家，姥姥向妈妈告我的状：“ 管管你这没个出息的儿

子吧！”妈妈气得半天才对我说“：你没吃过大米饭哪？真把咱

老刘家的脸丢尽了⋯⋯”

可我到底哪错了呢？

转眼就是一个月。姥姥要走了，带着我去大姥姥那告别，

那天也很冷，又是傍晚到了大姥家。这回，大姥焖了大米饭，

炖了粉条不说，还炒了好几个菜，看着那一桌子菜，我那早就

饿了的肚子叫得更凶了，恨不得马上就吃，可一想到上次，想

到妈妈生气的样子，我又忍住了。不，不能吃，我说啥不让姥

姥上桌，拽着姥姥非要回 可，大姥左哄右哄，我也不听。家不

这顿饭到底没吃。我和姥姥忍着饥饿住家走。风更冷

了。我感到自己饿得快不行了。姥姥走得更慢，还不时停下

来喘着粗气。

终于走到了家。没有吃饭，妈妈该夸我了吧！可妈妈望

着我，摇摇头，长叹一声“：小刘琳哪，你长到多大才能懂事呢？

１９８８年 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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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殇

“ 啁啁啁⋯⋯”这鸟儿叫得真好听。我不知它叫什么鸟，

只记得父亲管它叫“ 窝儿啦“”。窝儿啦”貌并不出众，个头好

象比麻雀稍大些，颜色也比麻雀稍深些，不过，却有美妙的歌

喉。唱得尽兴的时候，它会从地上一直拔到高空，而且边飞边

叫，停在云彩里唱上半小时。父亲“说 窝儿啦”叫得虽好听，可

总是一个调。有一回，它和百灵鸟比歌，百灵鸟想争冠军，变

着嗓音，千啼百啭。“而 窝儿啦”则一调唱到底，并且越唱越有

劲。最后，硬是把百灵鸟活活气死了。

那一年，父亲在靰鞡草沟开了一块地，种上些包米、豆角

之类。我们家孩子多，日子拮据，这块地可以添补些粮食、蔬

菜。父亲很能干，每天早晨一、二点钟，他就顶着星星上山

了。六点多钟回到家，吃过早饭再去上班。每天从山上下来，

也沾满了泥。星期裤角都被露水打得湿湿，鞋上 天，妈妈便带

着我们几个孩子跟着父亲上山侍弄地。

父亲一镐一镐刨的这块地，足有一亩多，在一片荒山坡

上，周围长满了榛棵、笤条和矮柞丛，还有黄花和一些不知名

的野花。那时，我刚十岁，帮大人干不了多少活，采花采菜倒

成了我的主要营生。山上鸟多而特别勤快，从早到晚唱个不

停，小树枝上“的 窝儿啦”，常常离我很近，瞅着我一个劲地叫。

叫得我心里直痒痒，就蹑手蹑脚地去捉它。于是，“ 扑拉”一

声，小鸟没影了，叫声也消失了，可不一会，却又在我身边叫

了起来。在高空“的 窝儿啦”叫得更迷人，我常常仰着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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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那不大的黑点，心想，这小生灵怎么干叫嗓子也不哑？难

道它不累吗？唉，我要是能捉到它该有多好！

终于，有一天，正在干活的父亲发现一只刚出飞的小鸟。

这只小“ 窝儿啦”叫得很孤独，飞得也很笨，也不知它的妈妈哪

去了“。大山⋯⋯”父亲叫着哥哥的名字“，你快到那边堵。”又

让我到哥哥的对面，加上妈妈、姐姐，几个人合成了一个包围

圈。经过一番捕捉，小“ 窝儿啦”已经没力气飞了，只是在灌木

丛惊叫着，扑腾着，不一会就被捉住了。父亲把小鸟交给我，

说“：好好拿着，回家给它做个鸟笼，让它天天为我们唱歌。”我

高兴极了，轻轻地抚着这只受惊的小“ 窝儿 亲了啦”，贴在脸上

又亲，对父亲说：“ 咱家鸡下的蛋蛋黄都要给它吃。”因为我听

父亲说过，小“ 窝儿啦”吃蛋黄才肯叫。父亲点点头答应着。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 窝儿啦”放进书包，跟着父亲往家走，边走

边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鸟，有了一片天空，一片山林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包，要把小“ 窝儿啦”放出

来。可没想到，书包一打开，小“ 窝儿啦”扑拉地飞了出来，没

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撞在雪白的墙上，掉了下来。准是小

“ 窝儿啦”在书包里放久了，忽然见着亮光，以为墙是蓝天呢。

小“ 窝儿啦”撞得很重，大口大口地倒着气。全家人都急坏了。

还是父亲镇定，安慰我和哥哥说：“ 不要紧，它是吓的，一会儿

就好了。”妈妈很快挤了一勺奶，掰开小“ 窝儿啦”的咀，给它

喝。可是小“ 窝儿啦”已经不会喝了。哥哥忽然想起以前妈妈

抢救要死的小鸡崽的方法，拿来一个脸盆，把小“ 窝儿啦”扣在

里边，用手敲起盆来。可惜，一切都无济于事，小“ 窝儿啦”已

经死了。

我和哥哥都伤心地哭了。父亲惋惜地说：“ 早知道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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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不该捉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想过捉鸟的事。

１９８８年 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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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来信

有一天，一封信会来自远方。那时，我常常这样想。

想你来信。

第一次，一封写着的我名字和陌生地址的信，送到我的手

中，我是多么急切地打开它。那是一个友情的信号，一个令我

欣喜的信号。于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成了朋友。十几年的

岁月里，那第一封信，我还珍藏着。因为我觉得，这是人生的

一种财富。我也一直以自己能有几百封来自天南地北的信件

而自豪。是的，读信是一次享受，一种领略。写信，是一次深

思，一种倾注。信把我带到一个完美纯情的世界。对我来说，

信也许是青春的特有的伴侣，现在，走出人生的青春的行列，

我却仍用一颗青春的心想你来信。

想你来信，想你的一个心愿。第一封远方来信，是从英雄

的故乡 梁山，那是一个真挚的青年，一名纺织配件厂的工

人。一首小诗《 牧女情》，引起他的兴趣，于是，一封书信飞向

遥远的北国。很快，方寸之间成了我们交流思想、沟通情感的

一种好方式“：让我们像写散文一样写信。”他写到“；是的，优

美的文辞最宜抒发真实的情感。”我回复。就这样，友谊的心

愿跨跃千里万里，架起一座桥梁。那时，我们都很年轻，都很

浪漫，都很富有情调。互相激励，互相鼓舞，成了生活一种特

有的动力。他有了红颜知已，很快一张情侣留在太湖之滨的

照片，夹进我的影集；我喜结良缘，一包黄河故道的红枣，祝我

生活像红枣一样甜蜜。一篇篇散文，至今还天各一方地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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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个心愿，同样也被天各一方地珍藏着。后来，我们终于

同上梁山，踏上水泊英雄当年的小路，谈笑英雄，共述人生，此

时，心愿已经升华到一种新的境地。

想你来信，想你的一个请求。感谢你从遥远的地方想到

我，感谢你在落难之中想到我，感谢你把我当成朋友，一个能

为人扶危解难的朋友。可惜，我往往会令你失望，尽管我已经

尽力。那个海南的残疾青年，或许会报怨我没有解囊；那个桂

北的农村朋友，或许会怨我未能帮他天真可爱的妹妹找份教

师的工作；还有那个内蒙青年⋯⋯，但我最难忘的是湖北红安

县一个叫雪村的青年。红安县一全国著名的将军县，它的后

代也很有志向。雪村向往大森林，向往雪国，渴望我能够在大

森林给他找点事做，可这里哪有大森林？自然，我的一封回

信，就“ 泥牛入海无消息”了。其实，我很理解这位青年朋友，

我很想在今后的 容不迫地谈来，用自己的真诚和劝书信中，从

勉，给他些心灵上的慰籍，对一个渴望得到帮助的人，一个渴

求得到远方知音的人，但未能如愿。岁月流失，他可能忘却

了，可我一直没有忘却，而且将来也不会。

想你来信，想你寄来的一份诗报。你的诗报太美了，曾萌

动了我的一片诗情，点燃我灵感的火花。诗的国度，应该有诗

的普及，民间社团和民间诗报，显示着诗的繁荣。《 新星诗

报》《、世纪风》《、湘流诗报》《、 拓荒者》⋯⋯是的，我接到的第

一份诗报《 拓荒者》，是一个个体户青年主办的。从诗报上，我

第一次知道了四川营山，就像报上那篇著名的诗人文中写的

当初他不知道营山一样。我翻开了地图，一个小小的县城，一

个干个体户的青年，自己出钱办诗报，而且赢得了那么多全国

著名诗人的文稿，这不能不说明诗的力量。后来，在一些有名

气的诗刊上，我才注意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诗。其实，个体户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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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王朔就是其中一个。我虽始终未成

为任何诗社的一员，但心的相通，诗的相通，不是已经超越了

任何组织的形式的界限吗！

想你来信，想你给我的一个邀请。你的那个笔会通知，那

次采访的通知，那个创作班通知上写了我的名字，一次又一

次，一回又一回，给了我一次次向往，一回回憧憬，那是诗的呼

唤，青春的呼唤。那枚湖南作协首届全国作家诗人编辑张家

界之旅文学笔会的请柬，印的何等精制，绿色的笔尖耸成绿色

的森林，使我联想到多少次魂牵梦绕张家界。而笔会的安排，

更叫人期盼不已，猛洞河探幽，天子山揽胜，苗岭森林采风，土

家山寨访情⋯⋯几经努力，终未成行，至今遗憾。不久，又在

《 中国青年报》上看到了记叙笔会的文章，更使我感慨万分。

或许，此次开始，可能还有第二届、第三届笔会，不知会不会给

我发来请柬，即使发来，我也很难去成。可我却一直期待着请

柬，这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它给我的是对诗的自信，对人生

的自信，我会用想象来圆那多彩的笔会之梦。

想你来信，想你给我的一次选择和机会。你编的诗集、文

集、名人集，你们的文学大奖赛，能够给我寄来稿约，实在令我

不敢当。文学的殿堂，诗的殿堂，容不得粗俗和低浅，这才给

了我不懈追求的目标。曾几何时，初学者的发表欲，早已变成

用作品来写好自己人生的脚步。噢，那篇小文，那首小诗，能

为你编的文集，添上生动的一笔吗？至于文学家、艺术家辞典

之类，我实在有愧于这些神圣的名字。使我聊以自慰的是，至

少在许多陌生的地方，有许多个你，知道我的名字。

想你来信，想你那缕海角天涯的椰风，想你那串内蒙草原

的马蹄，想你那朵辽阔大海的浪花，想你那束黄土高原的山

丹，想你那片峡江不息的潮声，想你那重山岭之巅的白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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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给了我千情百结的故事，⋯⋯不要以为我的回信很少，你

的信在我心中激不起涟漪，我是在进行感情的积淀，一次回

信，就要一次最尽情的抒发，最投入的倾注。因为我相信，你

的信已把一缕缕情丝，一缕缕雨丝，一缕缕阳光，一缕缕清风，

缠进我生命的年轮⋯⋯

１９９０年 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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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作文

为人之父，就是一种新期待的开始。

儿子“ 呱呱”坠地了。“ 哇哇”的哭声，宣布了这个世界上

又一个男子汉的存在，也开始了我的父亲的生涯。

喜悦中的憧憬能产生全新的感受，起名，当然是为人之父

的首要的事情了。其实，在这个小生命的孕育过程中，我就早

已想好了。现在，如愿以偿，一个“ 萌”字，带着希望的光彩，郑

重地属于儿子“。萌”何解，我常常跟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

儿子讲起：这个字里，有一个“ 日”，是一轮照耀前程的太阳；有

个“ 月”，是辉映星空的月亮；日月为明，本身就够美好的；而

“ 草”字，是绿色生机，青春的象征，有无穷的蓬勃与旺盛⋯⋯

于是，不管儿子听不听懂，愿不愿意，我总要见缝插针地教儿

子背上几句唐诗。但一番大道理过后，儿子就又跑出去玩了。

再一考，一句也没学会。气刹我也，又动不得手。

现在，九岁的儿子已经小学三年级，居然开始做起作文

了，这并非是由于我的引导和熏染，而是学校老师的“ 命令”。

作文，对于儿子倒是件新鲜事，那天，他告诉我“：爸爸，我们老

师今天教我们写作文了。”我忙问：“ 写的什么“？”白头翁故

事“。”你自己写的吗“？”不，照书上写的“。”头一次作文就抄

书。”我转喜为怒，大声呵斥起来。儿子倒不怕：“ 老师说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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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作文可 ⋯⋯”抄的有何可看的呢，我只好又嘱以模仿，你看

咐起来：“ 你要好好练习写作文，将来⋯⋯”唉，难得为父之心

哪！

一日，带着儿子捉蜻蜓，我又想起了作文之事，便对儿子

下了任务，要他写一篇捉蜻蜒的作文。一番大道理自不用说，

我还试图对如何写好作文进行引导，如花坛里的花叫什么，什

么颜色的，花丛中飞着什么⋯⋯等等。可儿子却是心不在焉，

一连十几天也没有写，理由就是没时间。我终于发怒了，对他

下了最后通牒：“ 捉蜻蜓今天晚上必须写完。”儿子并不害怕：

“ 今天老师留一篇作文“。”那你就先把老师留的作文写出来。”

老师留的作文题是写一个人，儿子问我写谁，“ 写爷爷。”

我告诉他“。不！”他却立即反对“。那你想写谁 ？“”我想写大

朋和小光“。”写小光吧“！”小光不总跟我玩“。”那就写大朋。”

这天晚上，儿子连“ 百变金刚”都没看，自己伏在桌子上认

真写起来。约一个小时的功夫，作文写好了：

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大朋，今年三岁，他长得胖乎乎的，很招人喜欢，

一笑脸上还有俩酒窝。

他很爱玩，有时在草地上一玩就是一天，也不回家。一

天，天快黑了，可他还不回家。这时，小姨来了，对他说黑天草

地上有鬼，他听完，吓得忙拉着我的手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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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儿子竟能写 奇、出这样一件既熟悉、着通，又新

特殊的事来，作文非常嫩稚，却写出了大朋的童真，也是儿子

的童真。我抑住高兴的心情，问“：这是你写的吗？，，儿子眨着

两只大眼，点点头，似乎在反问我“：你看不像吗？”

望着儿子那满是歪歪扭扭字的作文，我又想到了那个

“ 萌”字⋯⋯

１９９２年 １月 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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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的故事

我从来没有吃过椰子。真的。

对于北方的白桦树，椰子树是一支畅想的歌；对于北方的

红果，椰子是一个未解的谜。

那天，在一个南方小镇，我看到一个卖椰子的小姑娘。

她长得很美。大大的、圆圆的、黄黄的，阳光下闪着光泽

的椰子更显出她眸子明丽和微笑的动人。

“ 买椰子吧 ”带着微笑的南音，也带着椰香。

“ 椰子好吃吗？”我问。

“ 好吃，味道就像⋯⋯”她说不出到底像什么，“ 反正你尝

尝就知道⋯⋯”

她说的那么认真，那么美，我相信她的话是真的，那浓浓

的椰香已使我感到陶醉了。

我看着椰子，看着这南国的果子，眼前又撑起一棵椰子

树，那是我多少次梦中向往的椰子树呵。我曾相信，这树会是

北方雪花在那绿干上撑开，是⋯⋯

我选了一个大大的椰子，但不知道怎么吃。噢，椰子对北

方，或许还没有谜底。

她笑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开心，大概她从未见过不会

吃椰子的人。我也笑了，为她的笑，也为我自己。

忽然，她收起笑，拿起两只椰子，说“：不会吃椰子的朋友，

这两只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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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小刀轻轻划开椰子皮，剥开一小条，绑住两只椰子，

南方和北方，就这样绑在一起。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椰子的味道，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吃的

水果。真的，不信你也到南方那个小镇，去问那个卖椰子的少

女⋯⋯

１９９０年 ８月 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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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旅游门票

不敢妄言是收藏，因为我的门票只二百多张。若是说

“ 攒”，那倒是挺恰如其分的。

其实攒门票，开始我也是无意的。第一次出远门到千山，

一张入山门票，不算精致，过后虽没扔掉，但最终还是不知放

到哪里去了。后来，又上北京出差，二十几天，北京的名胜古

迹基本也都去到了。由于当时没上心，门票东放一张，西放一

张，到头来都无影无踪。直到那次远到西南，路过北京又去雍

和官，才蓦然想到，这些门票很有纪念意义，就夹进了笔记本。

那次一走就是一个半月，风景名胜和纪念古迹了也看了不少，

回来一数，门票竟有三十几张，自是令我好不得意了。于是统

统夹进影集里，没事就拿出欣赏一番，回味回味。是消遣，是

陶醉？反正一直留到现在。

说起门票用的名称，不外乎以下几种：门票、游览券、游览

票、游览证、入山证、香花（证 寺庙专用）等。也有不出现“ 券”、

“ 证”的字样，而印着参观留念、游览纪念、旅游纪念等的。有

的则干脆不带任何罗嗦，就是参观景点的名称，如：九寨沟、黄

鹤楼、归元寺等。其实不管叫什么，门票的作用是一样的，能

凭票进门就无可挑剔。不过，有的人偏偏要从纪念和欣赏的

角度，自然要评头品足了。

要说门票的样式，也是大小不一，五花八门：有的书样对

开，有的长幅折迭，有的正方形，有的横联式，有的条福状，有

的还制成书签。票面设计的也各有千秋，或美丽的图案，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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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景点，或文物精品，或图案与风光的巧妙结合。各种各样的

门票放在一册影集，对我来说，真不亚于一本邮集。我最欣赏

的门票莫过于黄山１９８６年游览券了。这张二元钱的入山门

票，三联对迭，封面是国松迎客松，封底是清凉台之晨，中间三

页既有游览示意图，又有对外交通图，还有游览必读，而且票

面上又印上当日日期，可以先声夺人，令你游兴大增。对于欣

赏和保存，就更有意义了。相比而言，１９９０年的门票就相形

见拙，不说大小减去一半，封面上迎客松和封底的黄山风光摄

影，也有些模糊，而票价已是十元。湘西武陵源的门票过去是

按景点而设，１９９１年再去，就是一张大的门票了，张家界、天

子山、索溪峪三个风景区的六个代表景点的照片并列之上，一

枚精美的武陵源图徽“，武陵源欢迎你，武陵源向你祝福”的问

候，给人以愉悦和欢欣。五台山各寺庙的门票，大都是塑料印

制的，比较小巧玲珑，每张票面都是本寺的建筑，但印在塑料

上，未免有失真感；不过，也有大些的，菩萨顶的门票就是印有

滴水殿的贺年卡。云南石林１９８５年的门票是用黑白照片制

成的书签，左侧是美丽的撒尼姑娘画像，右边是石林代表景

点，也很有特色。

门票中比较简单粗糙的也很多，有的相对略输文采，有的

可谓稍逊风骚，有的不修边幅，有的干脆白纸黑字，印刷当然

不讲究。像西南有座藏族寺庙的门票，竟是蜡纸手工刻印的。

藏文不认识，汉字也印的不清楚，好在印章上“ 咪”字还未模

糊，要不恐怕到现在我还搞不清“ 咪”还是“ 味”呢！尽管这样，

我还是把它当作珍品，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带有藏文的门票，也

是唯一的一张蜡纸手工刻印的门票；又是在高科技的９０年

代，能说不珍贵吗？但我也常想，商品社会，门票更应该印的

好一点，美一点。否则，一到手，就令人倒口味，确实是大煞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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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了。

写到这，自然想到有些人以钱为人生财富，聚敛金钱，这

无可非议。但无钱以为财富的，以别的代替，像书、邮票、门票

之类，完全可聊以自慰。难怪有些人丢钱不心疼，可丢一本

书、一张邮票、一张门票，却难受好几天。不是吗，首次上北京

弄丢的那些门票，现在想起来还直后悔。后来虽留意保存，但

四川都江堰二王庙的门票，却也不翼而无，着实让我想了好几

天。那年在水泊梁山，有朋友尽地主之宜，不用买票就进入山

门。后来趁朋友不注意，在山上偷偷捡了一张游人扔的用过

的门票。这张门票在我这里自然不因捡的而贬值，它堂堂正

正地夹在影集里。我想，这件事说出来朋友也不会见笑于我

的。

１９９３年 １０月 １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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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缘

阿黎的爸爸是个什么处长，妈妈也是个不小的干部，那

时，双职工的家长不多，都是干部的家长就更少。所以，在这

群孩子中间阿黎就有些盛气凌人了。也难怪，我们这群孩子

穿的不像样，玩的除了泥巴就是弹弓。而阿黎哥俩，穿的板板

的，零嘴不断，各式各样的玩具更眼人了，谁能比了呢？虽是

这样，阿黎哥俩还是爱往我们堆儿里凑。不过，他妈看见了，

马上会板起地主婆似的脸，叫道“ 阿黎，阿明，你们也是野孩子

呀⋯⋯”

那一年，闹开了“ 文化革命”。大人造反，小孩子也跟着瞎

起哄，今天去撒传单，明个又去贴大字报。不过，阿黎哥俩却

像瘪茄子了，有人看见他爸戴高帽游街来着，这下好了，阿黎

再也不炫耀他爸爸是个什么处长了，哥俩的玩具也不像过去

那样对小伙伴实行“ 封锁”了。就连他妈，看到阿黎哥俩受气

似的跟在我们屁股后，也像没看见一样。哼，走资派的老婆，

你也有夹尾巴的时候呀！柱子平时最恨阿黎的他妈。柱子的

父母虽不识字，他却有美术细胞，会画漫画，那时漫画很时兴。

现在，机会来了，他画了几幅阿黎妈妈的漫画，准备贴出去，出

出气。

可好景不长，漫画还未贴呢，阿黎他爸就解放了，还当上

了那个处革委会主任。可不得了喽，不但阿黎哥俩还了阳，他

妈也变得比以前更蝎虎了。

一天，阿黎和柱子吵起来。阿黎吵不过柱子，就挥起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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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闪身就在阿黎脸上印朝柱子打去。柱子可不白 了五个

红手指印。正巧，阿黎妈刚好经过，她不由分说，拉过柱子就

搡个趔趄，嘴里还振振有词：“ 你们干什么？告诉你们，我们家

属于无产阶级司令部，红线上的，你们欺负阿黎，就是反对无

产阶级司令部⋯⋯”

”孩子们起哄了。“ 哄 柱子爬起来大声喊：“ 一、二

”我 “” 一 、二们几十个接着叫“ 司令部 “”司令部

“” 一、二 “”司令部 ”从早喊到晚，喊得阿黎哥俩

一连几天没出门。

从此，阿黎全家都成了我们攻击的对象。柱子也真是个

天才，他把阿黎哥俩的事编成了“ 司令部传”，每天像说评词似

的讲给大家听，只见他以右脚跟为轴，猛地转个圈，这一转就

是要讲“ 传”的意思，于是我们马上围成一群。阿黎他爸是个

秃顶成了第一传，电影《 列宁在十月》里，有段那个猴子样的告

密者说列宁秃顶的情节，柱子把他安到阿黎他爸头上，使“ 秃

顶，不，完全秃顶”成了“ 司令部传”中一句名言。看完电影《 奇

袭》，他就问我们“：游击队炸康平桥的时候，把什么掐灭了？”

“ 探照灯呗“！”那美国鬼子怎么喊来“？”探照灯一探照灯“”秃

顶像不像⋯⋯”这一提示，我们又恍然大悟，于是“，完全秃顶”

后边又加上了“ 探照灯一”。在我们尽兴谈笑的时候，阿黎哥

俩经常站在远处，孤独地望着我们。每次看到他俩站在那，我

像觉得这哥俩并不那讨厌，反而有些可怜都好 ⋯⋯

很快，阿黎的爸爸又被打倒了，罪名是漏网走资派。打那

以后，阿黎哥俩就很少出来玩了。说来也怪，那“ 司令部传”不

知是讲腻了，还是别的原因，从此也没有人要柱子讲了。撒传

单贴大字报的营生照样做，可柱子画的漫画，他却没有往外

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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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柱子的爸爸 一个广播修理工，一夜之间也成了

“ 苏修特务”，他的身影也在伙伴中涧消失了。

一天，柱子拎着饭盒去给被关的爸爸送饭，一出」门，正碰

爸爸送饭的阿黎。两上也拿着饭盒给 人没有搭话，但不知柱

子有意快走，还是阿黎无意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儿，两个人已

经并肩而行了。

１９８８年 ８月 １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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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师

中学的事离我越来越远，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但有些

事却还常常想起，我想是永远不会忘却的。

那年，换了新班主任，是男的，姓陆。过去一直是女老师

带班，现在，冷丁换个男的，又伶牙利齿的，一脸凶相，还是校

革委会成员。那几天，还真让我们丈二和尚搞不清咋回事呢。

其实，毕业班的同学早就背后送他个 陆大嘞嘞。雅号

也确实，每天早上一站到课堂上，他先是凶神恶煞地环视同学

一番，接着东南西北地开始嘞嘞。他说话极风趣，听他嘞嘞，

同学们都想笑，开始还不敢。可几天以后，就无拘无束，笑声

满堂了。

这天一早，陆老师放下板着的长脸，又来了一段：“ 同学必

须尊敬老师，就是批判师道尊严，也得讲究点礼貌。我教地理

的时候，有一天上课讲洞庭湖，我说八百里洞庭是鱼米之乡，

那可真是鱼多虾多呀。谁知有个同学在下边接茬：‘陆老师，

洞庭湖鱼多虾多螃蟹多，王八也多吗？，⋯⋯他这一问，那课堂

秩序可就大乱喽。我当时可火冒三文，罚他整整站了一堂。

淘学生出人才，现在这小子当了什么长，前几天坐小车在道上

见到我，马上停车，一口一个老师⋯⋯”“ 哈哈⋯⋯”笑声似乎

要把房盖掀开了。陆老师没笑。不但不笑，反而批评大家说：

“ 你看你们，一笑就啮牙咧嘴，前仰后合的没个样。瞧瞧张玉

加多文雅，人家从来都笑不露齿。”这一说，大家笑的更厉害

了。谁不知道张玉加一嘴黑黄的牙，平时都不敢露出来，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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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笑。可这个陆大嘞嘞却表扬他文什么雅，真有意思。

张玉加上午受了表扬，下午就迟到挨了批评。陆大嘞嘞

吊 我 我在家煮 子啦大着长脸问他迟到的原因“，我

⋯⋯“”啧，挺有道理呀，那你回家去煮好了再来吧！”又是一阵

大笑。于是“，大 子”就成了张玉加的代号。有些同学不分

场合，上课也喊，下课也叫，弄得老实巴交的张玉加好几天不

敢上学。很快，同学们开始恨陆大嘞嘞了，恨他仗着自己在校

委会挂个衔，就嘴黑心狠管得严，那年头别的老师还敢随便管

学生，早就该被哄出去了。

学校上课也不正规，经常受到其他政治活动的冲击。每

天晚八点电台新闻联播有什么重要新闻，学校都要组织收听，

特别是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听完记下来，每人抄上几十份，第

二天一早，分组到地区、工厂和农村去宣传。这次我和张玉加

在一组。大雪初睛，我们排着队在一个村子挨家挨户地送最

新指示，雪地上，留下了我们一串串脚印。刚从一家出来，几

只鸭子一个接一个地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大 子”感到很

稀奇，忙喊我们“：快过来，这些鸭子站着排，是不也要和我们

一起宣传毛主席最新 “指示呀！”哈哈哈⋯⋯”大家都被他的话

逗笑了，不料组长却厉声 子你这是丑化喝道“：别笑了！大

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你什么用心？”这一句话，气氛顿时紧张

起来“，大 子”当时就懵了，脸涨得红红得说不出话来。组长

当时下令“：不用你宣传了，回去写检查，我向陆老师汇报，明

天上午就开批判会⋯⋯”

第二天我早早地坐在教室，怕迟到了被说成对批判会态

子”来的比我早度不端正“。大 ，坐那里低着头，那样子真叫

人可怜。唉，啥年月了，说话还不注意，搞不好，他这辈子就

了呀。终于，陆大嘞嘞进了教室，他一脸凶相地往那一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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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嘞嘞了。他从阶级斗争新动向谈起，又国际国内、校外校

内地开始联系，越嘞嘞话越多。今天听他嘞嘞，可没有一个同

学笑，大家的心里都悬着块石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他嘞

嘞来嘞嘞去，对批判的会的事却只字未提。

一天总算过去了，批判会没有开。几天过去了，批判会还

是没有开。一直到我们毕业，批判会的事他也没提起。

一晃二十几年。那天，我忽然碰到了“ 大 子”。提起往

事，他还十分感慨地说：“ 大嘞嘞真是大好人，那次要是没有

他，还不知咋样呢？⋯⋯”

１９９３年 ９月 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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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友

他发财了。我未曾想到。那时，我总认为，今生他只会是

个穷光蛋。

那时，我俩都不到二十岁，干临时工，住一个宿舍，大铺上

两个行李卷挨在一起，晚上也常挤进一个被窝。

他是个大高个，走路有股虎劲。而我，瘦小不说，走路像

子小猫，人也蔫蔫的。那时，工区食堂，整天吃大 ，见不到细

粮的影，他小有门路，每月能换出二十几斤细粮票，我们俩隔

三差五地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他常说，那馒头如果我没吃，他

会感到没味的，这话是真的。宿舍人杂，卫生不好，虱子却偏

爱咬他，每天睡觉前，他的衬衣衬裤都要被搜索一遍，如果我

不参与，他的鼻子会气歪。

他学会了赌钱，常常输得“ 财神爷甩袖子 崩子皆无”。

手头没钱吃饭，我的钱自然就成了两人的生活费。那会儿，工

资低，一个月只挣四十几元，除去两人的饭伙，每月只剩十元

钱左右。就这样，攒了几年，我还是买了块手表。后来，我下

井当了掘进工，他去林场当知青，收入高了，我月月都寄给他

点钱。

我们都结婚了，渐渐地，相互来往少了。记得我结婚后的

第二年，大年初三早晨，他忽然来了，要“ 借”三十元钱⋯⋯我

没想别的，立刻给他了。和以前一样，这钱他始终没还。

我常想，如果下次他再来借钱，我还会毫不迟疑地给他。

但他从此没来，后来，我才听说，他已经发财了。而且是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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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财。

终于有一天傍晚，我在市场碰见到了他。他拉着我，非要

给我买一兜桔子，说他现在有的是钱。我推辞不过，还是拿

了，我并不觉得应该拿他的桔子，只是有种被人揶揄的感觉。

他发财了，我衷心祝福他，可我却终怀念那难忘的过去，怀念

他穷酸的时候⋯⋯

昨天，他又来了，领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比我的儿子大

两岁，个头却显不出高多少。“ 让孩子也像我俩过去一样吧！”

他说。我点点头。此刻，两个孩子已经亲密的像亲兄弟一样

了。

１９９１年 ３月 １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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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雪

这是一个几次未敢写的题目。那年，《 鸡西日报》以《 听

雪》为题征同题散文，引得边城文人纷纷踏雪而来，那时的《 鸡

冠花》确实让鸡西人的笔杆子们好生风光一阵。文人笔下各

有雪中风月，一篇篇《 听雪》雅致得如诗如画，让人也未读先雅

起来。大手笔下“ 听”有大气，多少万壑松风；细微之写的着

意，几分霁野情韵。还写什么呢？珠玑连篇，佳作满目，读还

读不够，赏也赏不及，品又品不完呢！

那次确实未敢附庸风雅，想来总觉遗憾。生在北方，多半

人生与白雪相伴，哪能没有些情缘！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那白

色的的叶片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快时纷纷扬扬，慢时轻飞漫

舞，山披银装，树挂玉枝，美不胜收。记得小时候，老师讲了一

个故事，说南方有个孩子，从未见过雪花，在他眼里雪花是一

片片神奇、美妙的童话，于是，就给北方的孩子写信，请求邮一

片雪花给他。那时，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很好玩，可渐渐地，就

愈发感动于这个故事了，脑子里也抹不去那个孩子的身影。

从此，心里也就有了一种北方的骄傲，因为北方有雪花，有无

数片令南方少年向往的雪花。

没见过雪花的南方少年向往雪花是令人感动的，因为雪

花毕竟是美丽和动人的，那白色的片片雪体，落时，婀娜着，飘

舞着，纷扬着；霁时，覆盖了一切，世界变得洁白无瑕。这种视

觉之美，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于是，就有了“ 程门立雪”的传

说；于是，就有了古往今来无以数计的吟雪唱赋，单是清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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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间《 佩字斋咏物诗选》就收录了吟雪诗二百余首。据说，毛

泽东就特别爱踏雪、赏雪，他的《 沁园春·雪》，更是吟雪诗之高

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雪的气势磅礴，情的

气势磅礴，在诗中如此充分地展现着。吟雪的诗篇，都是所见

所唱，但我总觉得，在每首诗中，也都有一种听觉的感受。

是的，听觉是一种更美的感受，一种更深的领略。对此，

我是从一个盲人青年那得到启示的。船行峡江，江月皎洁，那

个盲人青年依在船舷听月，忘情地享受着皓月的宁静。他的

心里，江涌月白，如诗如画。他说，那月的皎洁、美丽，那月的

宁静、悠远，他是听到的，是用双耳听到的，是用一颗心听到

的。我被这个盲人深深打动了。一个人没有视觉，永远是一

片漆黑，看不到世界的美丽，是多么大的遗憾和欠缺呀！可这

个青年，却用听觉，用耳朵、用心，去听这个世界，听到这个世

界的色彩，听到这个世界形象。他听到的美丽，一定不逊色于

视觉看到的美丽；他听到的色彩，一定不逊色于视觉听到的色

彩；他看到的形象，也一定不逊色于视觉看到的形象。因为整

个世界是属于他的耳朵的，属于他那颗充满热爱和向往的心

的。听月的主题就这样在我的心中延伸着。从那以后，每当

北方飘雪的时候，我就想到他，想他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

看见瑰丽的雪花一定更会赞叹不已；想他现在一定静静地伫

立在雪中，听着雪飘，听着雪霁，听着雪的无声的歌唱⋯⋯

于是，我才注意到，这个世界能听的东西不仅仅是声音，

许许多多看得见的美仅用视觉不一定感受的深刻，而听觉都

能产生更好的效果。幸好我们有一双明清的耳朵，我们才能

在对不是声音的谛听、凝听、聆听中，从另一角度，更深刻、更

完美地感受这个世界。听给人是一种特有的感悟，要不，从古

到今的诗画中，怎么会有听松、听月、听泉、听云、听雪、听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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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江等等等等写不尽画不完的听的内容呢！

现在想来，听雪的韵味该是特有的。其实，风花雪月，雪

才是最值得一听的，在你闭上眼睛静听的刹那，那飘飘洒洒的

雪花，会在你心中迭印成无数个纯洁而美丽的故事；那初霁的

雪，会宁寂成深邃幽远的意境。终于，有一次，雪月初霁，我伫

立旷野，享受着雪白与月白的和谐，忽然想到了那个听月的盲

人青年，不觉也轻轻闭上眼睛听了起来，渐渐地，竟听出了一

首小诗“：翩翩地张开羽翼，轻轻地依在一起，才使一切变美了

哟，哪还有什么寒意。即使花朵很小，我说也能酿蜜，要么，你

采一枚贴在胸前，一定有芳香扑鼻”。后来，一位在全国较有

现名气的诗人称这首诗在众多的吟雪诗中，是我的新发 。

从此，飘雪的季节，我的耳边总会飘来许许多多吟雪的唱

赋，飘来毛泽东那雄视百代、纵横万里的《 沁园春，雪》。我也

常常想起少年时代那个要寄雪花的南方少年。不知现在已和

我相同年龄的他是否还有儿时的幻想和天真，如果有，我一定

选一片最大最美最瑰丽的雪花装进信封，寄给他⋯⋯

１９９０年９月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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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旧事

我的父母不识几个字，家里自然没有一本书。可我却偏

偏喜欢读书。那时，我才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说来简单，那天，父亲偶然借来一本《 岳飞》，下班后，吃完

晚饭，坐在炕上念给全家听。虽然父亲认字不多，但念起书来

还很顺利，只是念得有些慢。岳飞的故事实在好听，不过那厚

厚一大本念完恐怕得到猴年马月。我急得等不了，于是，放学

做完作业，就偷偷找出来自己看。二年级小学生，能识几个

字，可我居然用一个星期的时间硬把那本厚书囫囵吞枣地看

完了。从那以后，我就老想着找书看。

可是家里穷，买不起书。向别人借，同学有书的也不多。

好在借到一本小人书还不太难，而且小人书讲的故事都很对

口味，小人书价也便宜，毛八分钱，就能买一本。我便开始攒

钱，一分一分地攒，攒够毛八的，就买本小人书。一年下来，居

然买了二十几本小人书。弄个小木箱，把小人书都编上号，放

在里面，锁上，像锁什么宝贝似的。说来怪好笑的，有了这二

十几本小人书，我在同学中的身价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真有

点“ 百万富翁”的飘飘然了。的确，那时，哪个同学小人书多，

他就相当于一个“ 小地主”了，远敬着装近敬财，十几个小读者

要整天围着你转呢！

机会终于来了。上初中的哥哥学校组织同学们搞课外活

动，帮一个图书馆登记、修补图书。哥哥也爱读书，图书员就

借给一些书拿回家看，我就借光了。那段时间，《 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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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菜花》《、 朝阳花》《、踏平东海千层浪》《、 战斗的青春》《、 三

家巷》等等，几乎占有我所有的课外业余时间。后来，电台小

说连续广播节目播送长篇小说《 欧阳海之歌》，更是吸引了我。

我一天不拉地听完这部小说，又借来刊载这部小说的《 收获》

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现在我还认为《 欧阳海之歌》是最有艺

术感染力的小说，是写的最好的长篇小说。

我也喜欢那些短的小说和故事，有一本革命回忆录丛书

《 红旗飘飘》，当时可以说是影响教育了一代人，我对此书也是

爱不释手。那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葛振林的《 狼牙山跳崖

记》和海默的《 四嫂子》。狼牙山五壮士之一葛振林讲述的悲

壮感人的故事，常使我热泪盈眶。老英雄葛振林今还健在，中

央电视台东方之子节目前不久访问过他。此刻，想起往事，还

怀着对他的敬仰。《 四嫂子》回忆了一位战争年代红嫂似的老

区妇女，也叫我难以忘却。

哥哥的中学语文课本也成了我的读物，那课本中确实有

许多优秀的作品，像李大我的《 同心结》，魏巍的《 依依惜别的

深情》，王愿坚的《 粮食的故事》，我都不知读了多少遍。从那

些课本上，我第一次读到了中外名家之作，如鲁迅的《 孔乙

已》《、 祝福》，莫泊桑的《 我的叔叔于勒》，都德的《 最后的一

课》。我也第一次读到了古文，如《 岳阳楼记》、《 石钟山记》、

《 小石谭记》，至今我还能背诵其中的一些句子：衔远山，吞长

江，浩浩荡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尽管囊中羞涩，可书店仍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一次，我的

口袋里只有七分钱，七分钱，现在怕是连根冰棍也买不来，我

却攥着七分钱上了书店。我几乎看了书店里的所有书的价

格，终于找到一本七 《 我爱农村》，这是一本分钱定价的书

薄册子的曲艺作品集，内有双人相声《 不可抵挡》《、 我爱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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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郭全宝的单口相声《 糊涂县长》。于是，我第一次读到了曲

艺作品，还借此向同学们来点幽默，班里的男同学几乎都听我

讲过《 糊涂县长》的故事呢。那年春节，外祖父从乡下来了。

乡下年景不错，年终分红得了几百块钱，老人很高兴，领我上

街去。我哪个商店也不进，径直拽着外祖父上了书店。选来

选去，买了一本《 红岩》。当时，一本厚书才不到二元钱，可是

我第一次花这么贵的钱买了一本厚书，也是第一次有了属于

自已的厚书。

后来也有手抄《 唐诗一百首》的经历，但随着古诗词书籍

的增多，手抄本就随手扔掉了。其实，少年时的许多书都未能

留到现在，这应该算做一项不可弥补的报失。人生得益于书。

昨日，在书柜里，又找到我曾爱读的刘五写的反映修筑青藏公

路的５０年代的报告文学《 进军世界屋脊》，读起书中筑路队员

写的一首诗“：怒江上游水悠悠，车通黑河解近愁，何惧风雪千

万里，人生做事有几秋！”人生做事有几秋，这是一代人的提

示，是一个年代的提示，是书的提示，人生的提示！

１９９５年 １月 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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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你的眸子，像浩瀚苍穹的两颗星星，像悠悠大江的两颗星

星。

当星星在大江里缓缓涌出的时候，当星星在天幕上熠熠

发光的时候，我依偎在船舱，凝视着那方，只有心与之对语。

你的微笑已随皎洁的江波轻轻荡开，荡开我的千思万绪，荡成

了深藏在我心中的美好的记忆。那星星早已泯灭在遥远的峡

江之夜，只有不息的流声伴随我漂流着，回响着，漂流着你那

颗充满幻想色彩和天真浪漫情调的童心，回响着你那充满深

情的真挚的呼唤⋯⋯

噢，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那是烟雨中开始的峡江之旅。回望朝天门码头的重重石

阶，眼前还浮现着歌乐烈士陵园高耸的群雕，那种大山般的庄

严和肃穆让江的流声扩展一支深情凝重的歌，给了我们一个

共有的话题。江风细雨，带着夏暮的清凉，扑在我们的脸上。

还沉默吗？昨天也许曾同我擦肩而过，但今夕却难得有同一

块甲板，同一片月色，同一个话题。同在天涯，共行一程，人生

就这样邂逅了，友情也这样邂逅了。

噢，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船载着我们的心曲走进峡江，载着我们的话题走进峡江，

也载着我们的夜梦走进峡江。星月给天幕以宁静，大江皎洁，

皎洁得我想写诗。放舟大江上，心在十二峰，古韵悠悠，从我

心中流过，流成一段诗的往事。三十几年了，沙白那首《 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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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雨花石》，至今还在我心灵的底片上印着那晶莹石子的斑

斓；郭小川的《 他们下山开会去了》，至今还使我感受着垦荒战

士手中那本小书的神奇力量；邢野那组《 阜平之歌》，常让我面

大山，激动在伟大的母爱之中。于是，讲起那个出身于世代与

文化无缘家庭的孩子，第一读到一本《 人民文学》，是怎样欣喜

若狂；第一次见到一本《 唐诗一百首》，是怎样伏案灯下，一字

不拉地抄完，也就是从那字迹歪扭的抄写中开始寻找自已诗

的轨迹。此刻，心中的激情在江夜中流荡，流成一道道起伏的

诗行，又和江月与山影融和成一种更美的意境。想写一首小

诗，噢，一首小诗，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江峡耸峙着，湛蓝的天幕印着每一峰深暗的轮廓。这一

山一峰，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我不知道。江月舒展，山影凝重，

那每一个突兀和隆起，在我心中都是一层庄重和神圣；那每一

个雄伟和壮丽，都给了我向往和憧憬。山使人神圣，水使人年

轻，昆仑横空，秦岭高峻，天山蜿蜒，泰岳独尊，华山雄险，黄山

奇秀，我才选择了一座大山，作为自己的名字，一座不很高的

大山。我不知那山名因何而起，我只知道先人列子曾记载了

这座山与一位愚公的故事，一位象征民族民不屈不挠精神的

老人的故事，一个子子孙孙挖山不止的故事。其实，我们不都

是愚公的子孙吗？在中国，恐怕以那个“ 王”字为首的大山不

多，借山为名，不能说是对人生理性感悟的天成，只是心灵却

得到了自然的完美和安慰。你知道那座大山吗？噢，那座大

山，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夜的话题，流声中悠悠的话题，是关于青春的。天地之无

限，人生之须臾。话到青春，才更有逝者如斯的感叹。青春不

堪回首月明中，只是江流中青春又在远去。在江说江，人生之

旅，就是纤夫之旅，也是船工之旅，是与山相伴，与水相伴，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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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相伴，与风雨雷霆相伴的漫长之旅。如果换一个角度看

人生，青春会是一种相互的传导，一个心里的季节。噢，生命

的实际价值，青春又怎么能离去呢！说是眷恋依然，又有多少

人生的感叹，噢，人生的感叹，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不是在孤独时，与江诉说，与月诉说，与山诉说，虽然我们

都是天涯孤旅，只是难得今夜友情相逢。友情，生命间特有的

相互之爱，早被古人诗化了：钟子期与伯牙，樵夫与琴师，情自

于高山流水，千古流传的悠远的知音。人生有两件珍宝，我的

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倾吐尤在耳生命，我的朋友 畔。星与

月是一种友情，云与雾是一种友情，山与水是一种友情；友情

是一种和谐，友情是一种理解，友情是一种默契，友情是一种

快乐。那时，我们沉浸在高山流水的知音曲里，峡是高山，江

为流水，共结山水之情，共缘山水之情，共享山水之情。的确，

与山水为友是一种幸福，与星月为友是一种美好，与时间为友

是一种快乐，而与你为友又是一种什么呢？人海茫茫，心中有

一个渴望，一个永远的渴望，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

峡江之旅，同行在月夜，带着永远闪亮的峡洁。世界上最

神秘的只有感情，今夜已和悠悠大江融和在一起，我要让星

吻，让月照，让风拂，让它撞击峡峰，溅起浪花，发出震荡，发出

震震人心的震荡，发出永不消失的震荡⋯⋯

１９９０年 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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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却的《 阜平之歌》

不会忘记在五十多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不会忘记

中国华阜平 北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重

重迭迭的石头，石阶环绕着村庄，善良质朴的乡亲，在那民族

危亡的紧急关头，却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万里长城的一座城垛，

用不屈的怒吼汇入万里黄河怒涛的滚滚激流。几百个人流着

鲜血倒下了，流着燃烧的血，流着鲜红的血倒下了，倒成太行

山又一重石嶂，倒成太行山又一条大河。于是，就有了石头的

不朽，就有了山峰的悲壮，也就有了值得后人们世世代代的追

思缅怀的故事，也就有了永远滴着热血的高高耸立的丰碑

是的，《 阜平之歌》。６０年代刊在《 人民文学》上的几首短

诗，３０年了，我却一直记着它，也记着那个曾流过血的地方

阜平。这是一组关于抗日战争题材的诗。５０年前，上演

在中国历史舞台上那场波澜壮阔又惊心动魄的战争，我是从

课本上知道的，是在歌声里感受的，是在电影和戏剧里参加

的，是在诗和小说里回忆的。的确，那场战争使黄河汇集千山

万水，组合风雨雷霆，形成了大合唱气势磅礴的主旋。“ 红日

照亮了东方，自由之神纵情歌唱”，“ 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

郎上战场”，悲壮沉重的《 太行山上》，今天唱来，还令人激动；

而《 义勇军进行曲》激昂庄严的曲调，已成为民族意志、民族精

神的象征。电影和戏剧同样打动了亿万人，《 狼牙山五壮士》

为“ 风萧萧兮易水寒”添上更为悲壮的一笔，《 鸡毛信》中机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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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海娃让人坚信民族的希望，还有《 平原游击队》《、 平原

作战》《、 节振国》⋯⋯文学作品更有许多长篇巨制，而《 阜平之

歌》实在太短了，也太容易让人遗忘了。

那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接触到文学刊物，

也是第一次读课本以外的诗，《 阜平之歌》就在那本刊物上。

那时，我只有那本文学刊物，每天闲来无事，就要翻一翻，看几

眼。渐渐地，那石阶石路石房的山村，就和我熟悉起来；那善

良纯朴的乡亲，也和我亲切起来。这么可爱的山村，这么可爱

的人民，如此惨痛的代价，如此巨大的不幸，情感在一个幼小

的心灵里交织，变成永远的爱与恨。太行山，抗日的英雄之

山，人民意志之山“，豺狼看人民是堆肉，我们说人民是胜利的

根”，这深刻的诗句，早已被你镌刻在自己的石壁之上，让它在

风雨中显示出更美的光彩！

还有一位诗人不尽怀念和深情追思的伟大的抗日母亲，

人 八路军伤员而英勇献身的母亲，一位一位为救诗 不是

亲娘的亲娘，一位慈祥的白发苍苍的老娘。这位老娘，不怕日

寇封锁扫荡情况危险，把他 受伤的八路军藏在山洞里，每

天早晨顶着星星，顶着月亮，爬上几道山梁，为他采药治伤，送

水送饭。一天，在敌人搜山山洞就要被发现的危急关头，她毅

然冲了出去，破口大骂，引开敌人，最后壮烈牺牲。一位母亲

就这样为自己的儿子倒下了，那罪恶的子弹能打死一位母亲，

却打不倒巍巍的大山。阜平的山，重重迭迭，还回荡着老娘苍

劲声音；阜平的峰，起起伏伏，还屹立着老娘慈祥的形象。这

是人间最深的爱，最亲的情，是一位八路军对儿子对自己母亲

永远的思念。这真情挚爱，这绵绵思念，几次把我的泪滴进心

里，也引着我流着眼泪，沿着蜿蜓的山路，去寻找慈母般的老

娘；沿着蜿蜓的诗行，去寻找人间的真情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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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战争胜利已整整５０年了。也许，诗的作者不会想

到，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年代，会有个当年的孩子记起《 阜平

之歌》，因为我知道，一组短诗对于一部小说、一部电影而言，

是不能等同相比的。这位河北白洋淀的作家，曾写过《 三进山

城》、《 狼牙山五壮士》等一批抗日战争题材的优秀文学作品，

深受全国人民的喜爱。我就是读着看着这些作品长大的，我

愿把这些作品，介绍给我的孩子。

１９９５年 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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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德总说与我喝酒从未醉过，说他醉酒的时候很多，很想在

我面前也醉一回。

他说的也是。算起来，今生与我喝酒次数最多的人就是

德。我酒量小，喝点就多。德倒是有量。按说能喝酒的人与

酒量小的人是很难喝到一块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其实是酒

为知己千杯少。而我俩呢，却是酒逢知己多与少了。多，自然

是德喝的多；少，无非是我喝的少。不过，多者未到醉境，少者

早已飘然。

德说，你不喝酒，但我却总想和你喝，因为你能把握自己，

心中有个度。有这个度，什么样的酒都要以对付，什么样的酒

也不能醉，这才是喝酒的最高境界。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因

为自己酒量小，在酒桌上常常是被劝的对象，那些诸如不给面

子，不够意思的等之类的酒桌专用术语，酒后也被一些人刻意

地传播，让我名声扫地。没办法，先天不足，酒是今生练不出

来了，让他们说去吧，醉翁之意从来不在酒上的。

一个夏夜，我已欲睡，有人敲门，原来是德。德手拎一方

便兜，装几盒杨梅罐头和几瓶啤酒，脸上已有几分酒意。见我

一笑，自己在家喝没意思，来找你，你最爱吃杨梅罐头，我跑了

几家商店才买到这几盒，今天你吃罐头，我喝酒，反正只要感

情有，喝啥都是酒。德的话，叫我好受感动：今天我陪你喝酒，

你老说未在我面前醉过，今天我也醉一次。德说，你不能醉。

喝酒的人大都不是人，包括我，德的脸上泛着红晕，说得很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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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我明白，他指的是那酒后失态、酒后无德的人，我想，德醉

时绝不会那样的。

醉酒吗德说，你知道杨贵妃 ？李白醉酒吗？李白斗酒百

篇，醉卧长安，你从不醉，诗为何还那样有激情。我说，因为我

不是李白，李白斗酒并未醉酒，人醉成泥，心醉成泥，诗也是

泥。德又说，你从不醉，就不知我常因何而醉。更不知众醉者

因何而醉，一有想醉。知己相遇，心情痛快，不喝不足以表意，

不喝不足以达情，情不自醉。二有先醉。招待客人，礼遇朋

友，以示诚意，先喝为敬，先醉为敬，为人醉而自醉。三有捧

醉。水落石出而位尊席上，耐不住左右酒伴美言而飘然，美言

浓似美酒，醉在美言中。四有逼醉。以量劝酒、以势劝酒者，

逼人于醉地而后快，劝时讥讽相加，抵挡不住而必醉。五有气

醉。彼此话不投机，互相目不正视，推杯换盏而心如饮鸩，一

杯酒是一口气，一腔火，此气醉也。德还有诸如陪领导醉于奉

承，会同学醉于应付，忧伤醉于愁，欣喜醉于乐，劳苦醉于疲之

类的醉说，真可谓醉文化的专家了。

德说，称不上，个人体会罢了。并举例证明，泡过妞，有了

姘的作家，才热衷于津津有味婚外恋的情节，才写出目不忍睹

的性描写。一个作家以前不会打麻将，斥其为低级游戏，而学

会搓麻之后，其瘾竟于笔端，连写几篇文章颂其搓麻好处。而

德自己呢，经常醉，就醉出了一、二、三，醉出了Ａ、Ｂ、Ｃ、Ｄ。不

过，有时也杞人忧天，担心酒风这甚，人的灵魂酒精中毒，整个

社会酒精中毒。有时又笑自己过虑，还是及时行乐，古人说对

酒当歌，人生几何吗？一醉解千愁，叫人越醉越想醉；一醉有

千愁，真想常醒不醉。

但那次德仍说他未醉，和我啤酒相饮，尽兴而去。可我看

出他已醉了，只是与我一起，醉中仍是醒的状态。我送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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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去，想德因我而醉，自己却从不知醉滋味，不觉 些愧疚。又

一想，德与我相饮，醉而不觉醉，这才是酒醉的最高境界。这

个境界，我何时能达到，我真想为德醉一回

一醉解千愁，愿德常醉不醒；

一醉有千愁，愿德常醒不醉。

１９９３年 １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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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画家

我今生今世成不了画家，现在可以一碗凉水看到底了。

小时我就喜欢画。那时家里穷，过年的时候父母为了让

家中多些节日气氛，总是要买几张画贴墙上。那些画真好看，

贴在墙上为简朴的屋子增添不少光彩。一家人要整天画东画

西画长画短地乐上好几天呢。而买画更是一件重要而隆重的

事，为了选好那几张画，我一冬月有时间就要往书店跑，看哪

个书店卖的画好，选来选去，最终选定几张。一个刚上小学的

孩子，选的画是什么呢？开始，我只喜欢古代人物画，如《 天仙

配》《、天女散花》《、望江亭》，色彩绚丽，人物造型优美，很有看

头。偶尔也买过联画，最著名的要算《 西厢记》了。父亲虽然

不识字，但是看过这出戏，当然要对我们看画说戏了。从那时

起，我就记住了张生、崔莺莺的名字，尽管当时并不知道《 西厢

记》是一部古代名著。

古代人物的长相和衣着很有吸引力，我非常喜欢这些人

物，于是，便开始画起他们来。牛郎、织女画完了，就画穆桂

英，又画了林冲、武松、鲁智深，还画了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

尚，总之，画了很多很多。画得最像的要数岳飞了。那是照着

一本书画的。书中讲的岳飞英雄事故非常精彩，我看得入了

迷，也深深被岳飞的气概所感动，画得就格外投入。我画了一

遍又一遍，终于画得十分像了。父亲看了我画的岳飞，高兴地

说，我儿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大画家。我洋洋得意起来，心

想，用不了几年，我会成为一个画家的。打那以后，我便在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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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中间小有名气了。在那一小片，孩子们玩的啪叽上的古

代人物，有一大部分是我刻的模子印的，在当时这也算是一种

荣耀了。

终于，我开始喜欢起国画来，那是一张李可染的作品《 井

冈山》，我是被画中的雄伟壮丽的大山所吸引，被画中的苍劲

挺拔的青松所吸引。画中那绿色的山，近处绿色的松树，远方

绿色的峰崖，给人以苍茫，给人以磅礴，给人以感染。国画，完

全不同于以前我所见到的年画，我在书店一看到它，就深深地

喜欢 量，这张国画的力上了它。应该说，我能喜欢国画是因为

苍茫云海，有在这张画中，嶙峋的大山，有一种性格在裸露； 一

种情致在涌动；那画中唯一的红旗，缀在万绿丛中，竟如些亮

眼，令我心旷神怡。现在想来，那一点红，是画中的诗，诗中的

意，是诗人用画笔写出的诗眼。我毫不犹豫地拿出仅有的一

角多钱买下了这张画。父亲见我如此喜爱这幅《 井冈山》，就

求人做了一个镜框，把画镶在镜框里。从此，这幅《 井冈山》就

成了我家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东西，被挂在屋子的正墙上，几次

搬家，都没有改变它的位置。这样一直挂了许多年，在我参加

工作几年后的一天，有个画人来到我家，着到了这张画，大喜

过望，非要要这张画不可。几次哀求，我终于顶不住了，心想，

他是个搞美术的，画在他里或许要比在我这里要更有价值，看

他如获至宝的样子，我实在不好再 画就这样给了他。遗

憾的是，几年之后，这位曾颇有发展的画人竟经不住商海大潮

的诱惑，居然放弃了艺术，放弃了多年来追求，想我那张画也

一定早已被他放弃了。现在，也许再也找不到那张画了，我却

始终记着它。

但那个年代有什么学校还在教画的，我还能到哪里去学

呢？时光在我的渴望与期盼中流逝了，我的画家梦也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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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色彩的口号中淡漠了，我已经开始对那些充满政治色彩

的口号式的诗感兴趣了，而且在文学的道路上一直缓缓地走

到现在。

自古诗书画不分家，尽管写得不好，但我的作品已开始在

鸡西的报刊上配上题图发表了。我的组诗《 遥远的峡江》有报

画了题图而发，那图画得美。但我觉得画图者与写诗者在感

情理解上总是有距离，诗与画之间缺少那种自然的和谐，要诗

作者与画作者的感受达到完全的相同，那也许是完全不可能

的，而这种不可能就在我心里造成了一种遗憾，感到了一种无

法弥补的欠缺。噢，我那带着遗憾和欠缺发表的组诗。我有

些自不量力了，竟异想天开想为自己的诗画题图。可我相信

自己，尽管画笔笨拙，但在我的心里却有自己的诗中那种美好

意境，我要尽可能地把它完美地表现出来。我的第一幅题图

是为《 走过高原向延安》画的，这是一组粗犷、高亢的高原赞

歌，我画了一幅这样的画面：层层迭迭的高原连着延安，一边

是高耸的白杨树，白杨树下有人骑着毛驴在行进。“ 走过高

原”的诗名，是取意于“ 走马观花”的成语，意为“ 走马高原”。

毛驴是高原用于交通而普遍使用的牲口，说高原走马，其实应

该说是高原走驴。这幅题图虽然线条不流畅，画得也过于拘

谨、呆板，但是我还是为自己的第一幅题图能与自己的诗一起

发表而高兴。接着，我又为诗《 秦岭》《、 五月，飘歌的延安》画

了题图。不过，现在想来，当初画这些题图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的，行家一看就会知道你的功底，或许会使他们笑掉大牙的。

只能画到这个份上了。我真羡慕那些即会写文章、又能

画画的人，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再学画画，而且学成。

１９９２年 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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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时节，我那轻轻吹响的鹿哨

说不清那是从哪里来的激情，说不清那是从哪里来的灵

感，也说不清那是从哪里来的想象。是鹿回头椰风中那首美

丽的情诗吗？英俊的黎族青年和美丽的姑娘的爱情曾给了我

彩色的遐想，但毕竟那一切离我都太遥远；是七色鹿那彩虹中

动人的故事吗？飘着祥云，曳着新虹的七色流风曾使我在善

良与凶狠、正义与邪恶面前受到一次启迪，但那毕竟也是一段

迷人的神话。可不管怎样，那只小鹿却带着聪睿的眼神，带着

流云与绿风，走进我心里，走进我的诗行，让我吹响那青春的

鹿哨。

那时，我很年轻，年轻得像刚直腰的小树爱细细春雨；年

轻得像初展翅的小鸟爱朵朵白云；年轻得和山风对语，与海浪

追逐；年轻得常望明月凝神，常听流声入梦；⋯⋯鹿哨是属于

青春的，于是，当北方把连绵的群山，把辽阔的草滩，把荡漾的

湖波送给我的时候，山的巍峨，野的苍茫，水的浩淼，一起促动

我吹响那鹿哨。

我轻轻吹响了鹿哨。从那片无边的草滩，向那只天真的

小鹿，那只天真得使人想起七色鹿刚飞来的时候的小鹿。与

这种天真相伴的只有少女的纯情，这一真一纯融合成一支深

我那鹿哨的主调。的确，那远的情歌，成了青春少年 是一

种多么美好的情景啊：“ 牧杆手中挥／彩云流草地”，牧鹿女放

牧着鹿群，同 小鹿样放牧着爱情。“ 放牧小河边／轻轻吹竹笛／

亲亲闻我手／鹿儿哟，你也知这里有奥秘。捧起《 养鹿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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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轻轻舔书页／鹿儿哟，想学明天交给你下来学习 。竹笛

是他做／书儿 ／他在南疆立了功／乐得我，搂住小鹿撒亲是他寄

昵⋯⋯”这是第一声哨音，轻轻地羞涩也如少女。初学写诗，

我的确不敢高歌，也不知怎样来状摹那种心境，只是从那绿草

滩上彩云般飘逸的鹿群中找到了一种寄托、一种情调，让诗的

哨音委婉地从牧鹿女那长长的牧杆向无边的草滩上流泻，流

泻成人间的美丽。尽管我未曾放过鹿，我不知道那可爱的鹿

儿是怎样跳跃，怎样玩耍，但我却相信，那些小鹿，每一只都会

有我笔下的那可爱和天真。并且会天真成一种怡人的情趣，

可爱成一支动人的牧歌。不错，用少女口吻写爱情，是初学者

的一种幼稚，但往往真挚的情感却会在幼稚中升华，幼稚多

了，或许就是生命的浪漫！

我轻轻吹响了鹿哨。从完达山茂密的白桦林，向那只温

存的小鹿，那只温存善良的小鹿。完达山有没有小鹿，我并不

知道。但那片婷婷玉立的白桦，一下子就使我想到了小鹿。

人杰地灵，有这般秀颀的桦树，定会有这般灵性的生命。依在

白桦树下，从那茂密的桦林间，一道道诗行连成一个美丽的故

事：一个年轻的猎手把在林中捉到的小鹿，送给在鹿场的自己

心爱的姑娘的故事。这里，猎手是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和追

求的少年猎手，小鹿是一只富有人性的温存的小鹿，二者之间

既使没有一种心灵的沟通，也会有富有情调的话题。于是，猎

手才告 ，夸诉小鹿，自己心爱的姑娘“ 对鹿儿像待孩子样精心”

“ 她是大森林的一朵鲜花／她是小伙子心中的明珠／能和她在

一起该多幸福／小鹿哟，我对你真是羡慕”。而小鹿的确是温

存而富有人性的，被捉害怕，“它 像个孩子在啼哭”；但听完猎

手的讲述，它“就 轻轻地舔着多布的手／顺情地接受他的摸抚／

呦呦地跟着 ⋯⋯’”年轻的多布／似在说‘快哟，送我上路 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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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都被诗省略了，也被白桦林那条通向鹿场的小路省略了。

这该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因为我是沿着鹿回头留下的那片海

岸，沿着七色鹿飞来时曳过的那条彩虹想象的，我想感动自

己，也想感动他人。我想，大森林里藏着许多不是神话的神

话，我宁愿把它们都当作“ 鹿回头”和“ 七色鹿”，都写成我的

《 猎手与小鹿》，带着我的真诚，让我自己也走进去。

我轻轻吹响了鹿哨。让这美妙的哨音跃过兴凯湖那浩瀚

的烟波，向那只聪伶的小鹿，那只心有灵犀的小精灵传送。现

在，我要完整地记下十几年前的那首轻唱了：“ 不爱金嗓的百

灵鸟／最爱听，鹿场的姑娘吹鹿哨／嘟—— 吹得彩霞千万道／吹

得鹿群撒欢跃。出渔天 ／闻哨常常站住脚／哨声中，天湖边走

鹿群好似彩云飘 ／我在想，做只小鹿该多好。做支鹿哨身上藏

／那天，悄悄挂在小树梢／一只小鹿，衔着鹿哨跑向她／鹿儿哟，

我的心事你知道。鹿哨做得好 ／她抚着不好／心似小兔怦怦跳

／，小鹿点点头 嘟 ，吹得满湖浪花跳。一声哨，好比一只甜

蜜桃／两只手，不知该 ／猛然间，搂过小鹿亲一亲／鹿往哪里撂

丛中，藏着明眸深情的笑”。这是一首轻吟小唱，向往与憧憬，

在我的心中开辟了一个如此让人渴求的境界。尽管这完全是

一种虚幻和想象，“但 做只小鹿该多好”，却是一种完美的青春

的真实。这首诗一直记在笔记本上没发表，我却常常翻开一

读，让耳边再响起悠扬的鹿鸣，眼前再出现那聪伶的小鹿。就

是现在记下它，也只是作为对青春的回味。真的，常常回味才

有青春的相随相伴，人生充满了多少回味中自我创造的美好

啊！

岁月带走了所有青春的歌，那天真的小鹿，那温存的小

鹿，那聪伶的小鹿已经离我走远，只有青春时节，我那轻轻吹

响的鹿哨还在我耳边鸣响着，诉说着，悠远着，美好着⋯⋯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39

佛心不在一柱香

进过许多寺庙，也见过许多佛，但虽怀敬意，却从未进香。

佛门广大，佛法无边。可有人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这

话的确当真。一个信字，就可解释佛门善男信女们的虔诚，你

看，有的省吃俭用，为的是不远万里五台山向文殊菩萨进一柱

香，还一个愿；而华山上的许多小脚老太太，走路蹒跚，却不畏

。艰险和年轻人一样向上攀登，其虔诚的程度更令人感动

我很难说清自己信与不信。举世闻名的四川乐山大佛，

我曾抱佛脚留影，可谓是：平时不进香，急来抱佛脚。但在这

巨佛面前，我想的是自己的渺小。佛教圣地五台山，我也曾让

摄影机把巨大的佛字和自己摄在一起，来一次“ 与佛同在”。

那年，在九华山古拜经台，见到一对青年夫妇花一元钱买个手

绢，印上佛印，保佑自己的孩子，我不由也想到了远在北国的

儿子，于是，照此办理，讨个吉利。手绢在手，佛印鲜红，心里

顿时坦然了许多，一路劳累竟也倾刻释去。但许多次碰到庙

里的和尚问我进香，我却都一笑了之。你说，这是信还是不信

呢？当然，我也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你看，佛门清规戒律甚

多，而电影《 少林寺》和尚们“却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内留”。但

他们匡扶正义，祛除邪恶，佛祖也并未见怪。如此为人清白一

世，既使不拜佛上香，佛也肯定不能计较，信与不信又有何防

呢？

信与不信，当是自由选择。信者颂佛天经地义，不信者也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0

大可不必开口大骂。那年在杭州灵隐寺，遇一河南老妪。卖

香者问她买香敬佛不，她道，我不能花钱给佛用，佛是骗人的。

我很惊诧，像她偌大的年纪，居然不信佛，实在少见。谁料她

贬了一番佛后，居然大赞起耶稣来。呜呼，原来是个基督教

徒。老妪可谓是信了西佛而骂东佛，实在是有点不是场合。

过了一会儿。我转到庙门前，忽听到有人大哭，正是那老妪，

原来她的小孙子丢了。旁边有人解恨地说，让你在佛前骂佛，

这是报应。我也觉得这话在理，但见老妪伤心的样子，又不觉

有些可怜。又一想，报应不报应暂且不说，佛门慈悲为怀，如

果挨 骨肉，那了两句骂，就拿人家的小孩子煞气，拆散人家的

还谈何慈悲，在信徒面前还有何说服力呢？佛家祛恶扬善，如

果听两句好话，得几柱香火就飘飘然，那恶人为了逃避制裁，

使点钱，上柱香，就可凭任逍遥法外，如此还何谈佛法无边呢？

如果真是报复，我想那倒是佛将不佛了。

其实，信也罢，不信也罢，终成正果者毕竟不多。不信不

等于无敬意，本人面对慈眉善目的菩萨，心中也升起几分虔诚

和敬意。但按照我的逻辑，大慈大悲，弃恶扬善，其境界并非

香火所能达到的。如果 做几件好事，多写几篇类于行善的多

文章，恐怕比几柱香要实际得多。

１９９６年夏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1

写字的感叹

那时，不兴练什么书法，也不知练什么书法。如果知道，

我一定会练的，从十七八岁开始，准能练成。那样，就不会因

为看到别人飘逸刚劲的书法而羡慕，因为自己写的不好而苦

恼了。

未学过颜柳，未摹过字碑，字就不讲究，随意而写，不成形

体，可过去却没少给人写对子。因为，那时在井口，过年了矿

工不会写对子，有人就找我。那几年，春节前几天，一对接一

对写，累得手脖子疼，也没人挑你好坏。后来，偶然被一个大

领导看见，居然夸了几句，又一番评价说我的字写得瘦。瘦是

何意，听书法行家说，瘦是一种风格，字瘦才有风骨。但对我

这个不懂书法、不知颜柳的人，哪谈得上风骨不风骨。大领导

不再深说了，可我心里明白，自己的字写得连跑带颠，结构无

常，散散拉拉，不讲章法，像那白菜没包心，自称为趴拉棵体，

你想那字是啥模样。

于是，很想交个书法的朋友，也真的如愿以偿。我是被他

压在办公桌玻璃底下的书法所吸引，那是一首唐诗：秦时明月

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

山。只有二十八个字，却完整地表现了一种飘逸之美，一种流

畅之美，一种参差之美，一种豪迈之美。后来，书法者成了我

的朋友。这是位无师自达的朋友。他的字为什么写如此好，

交往中我渐渐得到了答案，因为那字是倾注了他对全部人生

的理解才写出的。我极欣赏他的字，于是，他送我一幅：大江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2

东去五千年，浪花淘尽未等闲，高楼一夜风如雨，散作风云入

尊前。他已几次在全国在赛中得过大奖，但不是名人。我问

起他，书法讲段，最高段是个什么境界。他不回答，却说起一

个画家，一手好画，但字写得不美，画上的字，只好请别人来

写。诗书画自古一家，字写不好实在是个欠缺。一次，有位贵

宾请他当场 ，他就是不敢操笔写字，当时好不作画，画作完了

尴尬。从此，画家一番苦练，终于练出一手好字。而他的画，

也随之达到一个新的境地。我明白了，学无止境，用这句话来

解释才是最完美的。

而书法的人未必心里都有这个境界。某地有位青年书法

家，成名之后，就身价自高，连昔日的朋友也不屑一顾。朋友

引见个学生，三句话不来，就先讲价，言谈中的意思不外是：我

现在已是名人，钱给少了可不行。这个学生家长是个富佬，手

中钞票一把一把的，却没文化，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文化文

化，钱多少根本无所谓。可名人一开口就要价，倒叫他吃了一

了惊：朋友间讲的是情义，开口就要价也不成了作买卖的了。

拜拜吧，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这学了。我不禁黯然起来，为这

位青年书法家悲哀。这也是书法的悲衰，文化的悲哀。书法，

若只用金钱来论，那不管写得多好，也是廉价的。

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如此充满想象、如此内涵丰富、如此新

奇秀美的文字，我们没有理由写得不好。

１９９３年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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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记忆的忘却

一块石头，用另一块石头去撞击，才会溅出火花，而如果

没有另一块石头的撞击⋯⋯

他不提我，我永远也记不起他，也永远想不起他名字。那

是一缕几乎被岁月的风雨泯灭的微光，是一片几乎被时间激

流冲没的帆影，是一支几乎被忘却的童谣。而现在，这缕微光

复出在我的记忆，这片帆影模糊在我的脑海，这支童谣依稀在

我的耳畔，而且穿越了近３０个岁月的烟云。人生能有几个

３０年，今天他却提起往事。

我并不是那种记忆很差的人，但确实把许多个值得记忆

的人关在了记忆的大门之外，像他，像许多记得我的人。那个

秋天，在哈尔滨车站，等待东去的列车，一个高个青年在我面

前走了几个来回。我开始有些紧张，怕他有什么可怕的行为，

不由警惕起来。终于，他站在我面前，给我一个微笑：王哥，你

在千里之外，居然有人叫我王哥。我仔细不认识我了 打

量他，真不认识。我是 他竟和我一个单位的，而且提起我

主持的一次讲演。不错，我确实主持了那次讲演，而且记住了

大多数讲演者的名字，可唯独对他没有半点印象。看来，我真

的忘却了他。同在天涯，相逢不必曾相识，何况我们又是异处

遇同乡，又都要同返故里，我们很快亲热起来。上车后，他知

我没有卧票，就找人给我买。行程虽短，但我们却成了朋友。

遗憾的是，现在，他的名字我又想不起来了，我也在努力想在

记忆中复原他的形象，我会永远记得他的。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4

而与他相逢则是天缘。上月，一个学习班，他是教师，英

俊、潇洒，一见面，就似曾相识。一想，可能是接触的人多了，

见谁都眼熟 呗。他也似乎注意我。过了几日，终于，一天课

前 他说出我了名字。，他微笑着坐在我面前：你是不是叫

对。你是不是 他说出了我中学的校名。你认不认识我

了，我叫 其实，在开课自我介绍时，他已介绍了自己的名

字，我没有一点印象，怎么会认识他呢。

他又提起了我一个小学的同学，又是多年邻居的名字，很

快，我记忆出现了一个成天和我的小学同学一起上学的男孩，

那个长得又瘦又小的却充满灵秀之气的男孩。我从他身上无

论如何也找不到一点那个男孩的影子。可当年，我们的确是

３天天一起上学，一起玩；后来，中学毕业了；后来，后来 ０

个岁月，隔着重重大山，想不到他会出息到现在这个份上。今

天，我们能以师生的身份在此相逢，这应该说是一种缘份，感

谢他还记得我，还记得我的名字。我们谈了很久，感慨往事，

也感慨３０年弹指一挥间，也感慨有的同学未能走到今天⋯⋯

我想，如果这３０年我们能够工作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成为朋

友，成为好朋友。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记得你，你却忘了他；有人你想着他，

他却不一定记得你。我也常常会无端地想起一些人，想起一

些旧日的朋友，旧时的情结；我也常常会无端地想起一些旧

事，甚至是一些极平常的旧事，带着惋惜，带着忏悔，带着期

待。也还有被我忘却的人，我并不是真想忘却他们；如果真的

忘却了，也希望有人提及，就像那块碰撞的石头。我要记下这

个意愿，为每个记得我的人，为每个我常常记起的人，也为每

个被我忘却的人。

１９９７年２月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5

张 奶

张奶要是活到现在，该有一百零几岁了。

张奶家和我家对门。老太太七十来岁，年轻时就守寡。

儿子前几年又死了，丢下一家７口人全靠开成衣铺的儿媳妇

养活。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加起来整一巴掌数。大孙女高中毕

业，没工作在家呆着，养得白白嫩嫩，成天抹红擦粉照镜子，还

要吃小灶，人们背地里叫她张小姐。小孙子也娇怪得不得了，

在小孩子堆里名曰张老娇。都是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主。大

孙子还好是个学徒工，每月工资１８元，结婚为了省钱，找一个

农村姑娘。没户口的媳妇在这一大家人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

了，结婚不到几个月，就到外边哭诉受气的事，讲了诸如张小

姐和张老娇吃小灶，老太太就吃剩饭的内部新闻，长嘴的婆娘

们一个传一个，说老太太是个老奴，侍伺家里一群少爷小姐。

爱管闲事的见着老太太用话套她。张奶呢，对外从来不言家

的事，你提她儿媳妇，她一笑“：嗯，家里亏了桂荣呢⋯⋯”你提

她孙子，她又一笑：“ 中林和媳妇惦念我⋯⋯”你再提她孙女，

她还是 ⋯⋯”和谁一笑；“ 小真、小华学习好，考试总打１００分

都是这些话，真像祥林嫂见人就“说 我真傻”，然后开始讲阿毛

的不幸那样。不过，老太太的嘴里却听不出一点哀怨。时间

一长，也就无人再问了。张奶呢，说完了就又扫院子、喂鸡去

了。老太太勤快，不仅院子扫得干净，连院外的道路也扫得

不见一片纸。孙子孙女一见她扫院外，总是立即抢下笤帚，埋

怨说“：奶，看把你闲的，也不怕人笑话。”

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 146

张奶七十多岁的人了，头发也不见白，只是一双大脚引人

注目，因为那个时代的老太太清一色的全是小脚，走道扭扭

的，唯她不是这样。母亲说，那是解放脚，当年也曾缠过，后又

放开了，说不定老太太家还是个大户呢。不过，她的腰却是弯

弯的，总是直不起来。夏天，学生上学放学的时间，她每天都

站在房头路边，不知是谁迎，不知是送谁，眼睛眯成一条线，笑

着看每一个走过身边的学生，直到最后一个人看不见影了。

冬天天冷，她也要出来站一两分钟。可能是由于早年清寡，她

才对孩子特别喜欢，孩子们在她嘴里只有两个名，男的全叫

“ 小儿”，女孩全叫“ 丫儿”。记得有一天，她从院子板缝里窥见

我，就急忙走出。喊“：小儿，你来！”又四处望望，见无人，才小

心翼翼地从兜掏出两个鸡蛋给我。那时，我家孩子多，日子拮

据，一年也吃不上几个鸡蛋。我像得了宝贝，一只手攥一个鸡

蛋，高兴地跑回家。母亲见我拿回鸡蛋，却脸一沉，说“：你张

奶这两个鸡蛋不知咋攒的，那么大岁数也不舍得吃，快给送回

去。”我真不愿送，但见母亲严厉的样子，只好攥着鸡蛋走出家

门。不过张奶家的大门，早已关得严严的了。后来，差不多每

年都能吃到老太太的一两个鸡蛋，小伙伴也都吃过她的鸡蛋。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吃得最香的鸡蛋。

孙子、孙女都上班了，家里的日子也好起来了。非常能干

的孙媳妇心疼老太太，也就不再见她出来喂鸡扫院子了。听

人说，后来，老太太的脾气可大了，在家也完“全 脱产”，由老奴

变成老主了，挑三挑四，谁都不顺眼，饭不可口就摔碗。

两个孙子去了海南岛，未走的大孙子说啥不让老奶奶去，

老太太就和大孙子住在一起。大孙子两口子很孝顺，老太太

活到９０岁，无病而终。

１９９７年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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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小记

第一次收到明信片，是在十几年前，那时，我刚过而立之

年。明信片是从远方寄来，我很喜爱，但却没有回赠，因为寄

明信片的朋友二十几岁。我甚至想明信片该是少男少女的专

利，我已经过了寄明信片的年龄。这个想法多么愚蠢可笑。

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却已习惯于给朋友寄曾经被我

误解为少男少女之专利的明信片了。因为后来又收到几个大

朋友寄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对我的美好祝愿，使我很受启

发。由此想到学者胡适的一句名言：“ 写日记是善待自己，写

信是善待别人”，那么寄明信片呢？新的一年，对自己的朋友，

选择一种最简单朴素而又最能表达意愿的祝福方式，应该说

就是明信片了。这其中，当然有少男少女之间的浪漫。而明

信片作为一种友情而寄出，同样作为一种友情而珍藏，或许，

这才是它的真正价值。

于是，我认真地选择起明信片来，我的明信片，不仅要给

远方的朋友送去祝福，而且要送一个难忘的记忆，一个讲不完

的故事。我选择一套黄山风光明信片，寄给一位远方的朋友，

因为我们结识在黄山，在黄山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那套明信片，一处黄山佳景，一段友谊往事，一片山水之情。

我每年寄给他一张，每年寄他一个对黄山的思念，寄给他一句

写在黄山的诗行。去年的明信片，会让他的思绪在迎客松前

远眺松鼠跳天都；今年的明信片，想与他同在清凉台等待日出

苍茫云海间；以后，我们还将通过这小小的明信片，共同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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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最美好世界里感受、领略 沿层层石阶，登百步云梯，过

蓬莱三岛，上天都险峰，靠仙人指路，走向黄山佳境深处，走向

人生佳境景观。多好的明信片，多好的明信片故事哟！

有人说，明信片未免过于直露，写不了悄悄话。其实，管

他直露与否，只要表达心愿就够了。方寸之间，难以容纳更多

语言，而情感一旦凝成一两句话，就显得至真至美了。这种美

又何其难也，有时，连我这个写了多年诗的人，也找不到更恰

当的词语，无奈，就有过改用古人诗句的举动，如：北方无所

有，聊赠一枝春。但我收到的明信片，却有许多使人铭记不忘

的句子，让我如品诗般怡情。省城有位老师，谋面不多，话却

投机。 信片，在画有两个娃娃抬只鲜红初识那年，寄我一张明

蜜桃的画旁，写下：愿新作如斯。一幅画面，一句祝愿，画语天

然于一体，我会永远记住明信片上的话，永远记住这殷切的希

望。今年，他的明信片上又写道：收到的是明片，拾起的是思

念。思念如此，我祝他一生平安。

其实，明信片也并非是必须千里万里，就像写信也并非必

须是千里万里一样。远在天涯，明信片是一道风景；近在咫

尺，明信片也是一道风景；而且可能是更美的风景，但这道风

景往往容易被忽略。一友与我同室工作，对桌多年，彼此可谓

天下第一知己。一次，当一枚署着友名的明信片端正地放在

我的桌子上时，我才蓦然感到这道风景的重要。友的文化品

味很高，他写的明片的两句著名古词令我叫绝：欲寄彩笺兼尺

素，山高水阔知何处。朝夕相处，我们每日可以对面谈心，而

友却想到“：欲寄彩笺兼尺素”，何以为寄；对桌之遥，而友却说

“ 山高水阔知何处”，又岂不知！这是种何等的情致，何等境界

呢。今天陶醉于这道风景的“ 山高水阔”，３０年后的今天，也

许还要多几“个 山高水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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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明信片是寄给朋友的，所谓“ 礼轻意重”，对朋友就是

一个真实，因此，明信片也写得认认真真。写完又把自己石制

的篆刻名章，庄重地印上，像是完成了一幅国画，或是写就了

一幅书法一样。明信片上的印章，是一种美的的点缀，是一种

高雅，更是一种认真。我也珍重收到的每一张明信片，对我，

这些明信片是友谊的底片，印着一份真诚。我也珍重每一张

寄出的明信片，因为我的明信片，不是寄给权力，不是寄给地

位，也不是寄给职务，而是寄给友情。我的朋友，绝不会把它

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也不会又折又揉，弄得不像样子；更不

会说不如给他寄点钱，来点实的。他一定会认真地对待我的

问候，我的祝愿，我的希望。我真为那些被丢进废纸篓中写着

祝愿的明信片而难过，而那些被扔掉的明信片上的祝愿，有的

也未毕是真心的。

山高水阔，山高水长。现在，又到了寄明信片的时候了。

１９９７年 １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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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廉

刚下第一场雪，老武告诉我，老廉死了，在一个星期前。

我很惊诧，正是落叶的时候，我还见过老廉。眼瞅６０岁

的人，走路还是蹬蹬的，风风火火。老远就喊我：老山，挺好

的。我答：挺好。你呢？我也挺好，只是这块石头又把我搬到

医院住了。老廉是老肝炎，已经硬化。退居二线当研究员那

年得的，想是肝病一股火。可这些年一直挺消停，怎么一退休

就顶不住壳了；但看他的精神头，还蛮幽默的，许是问题不大，

没想到他就这么快。

未能送他，老觉得欠点什么。那几天，吃着饭也会突然想

到老廉；走着道，看前边有个老头，也以为是他。又一想，自己

最见不得人死，见不得活人悲凄凄痛哭流泪的样子，如果真去

送他，恐怕这半年心里也不得安宁，唉，内心祷告祷告也算送

他了。

我和老廉原本不熟，只知他是部队下来的干部，炮校毕业

生，转业到厂里当保卫科长。厂机关在一个楼，每天上班很早

的我，总是和他脚前脚后。他穿一身军装，走路正步姿式，说

话干净利落，我们见面打个招呼，成了习惯动作。那时，西装

已经开始流行了，唯老廉不赶时兴，五冬六夏军装不换样。他

说穿习惯了军装，穿别的别扭。这个人，就不怕别人看他别

扭。

在机关熬了七八年，组织问题总算由党员大会讨论了。

我一个机关小人物，不显山不露水，讨论自然不热烈，几个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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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发言说没意见，通过了。下一个讨论的是刚提拔的厂办主

任李，发言的人就踊跃极了。几乎是人人表态，每人一首赞美

诗。唯有最后一个发言的老廉大刹风景，他说李不够党员标

准，李整天吃吃喝喝拉关系，搞宗派⋯⋯老廉罗列了李的一大

堆问题，越说声音越高，有这些问题不仅不能入党，简直可以

说判刑。老廉的发言尽管使会场一时尴尬难堪，但并没影响

表决结果，除他一人反对外，李还是绝对多数通过。散会，李

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出会场，对老廉则都投去异样的目光，仿

佛他已成了外星人。

几年后，厂里精减机构，调整办公室，工会和保卫科成了

邻居，我和老廉办公室正好对门。从那次在机关党员会上放

炮后不几天，老廉就由科长成了研究员，研究员一天吗事没

有，别人都不来上班，可他还是原来那个点。不过，看上去老

多了。老廉打开办公室，打水扫地，一番忙碌，就坐那看书了。

下班铃响过，才关门回家，成了全机关最守点的人。白天两屋

门都开着，谁放个屁也能听见。我见他干坐着，啃那几本书，

怪可怜的，闲时，就过去说几句话。常了，他就不外了。上班，

我一开门，就过来问：今天有活吗？知声，我帮你干。工会事

多，开始，我不好意思，后来见他真心想干，也就不客气了。每

天，印文件、校材料、跑个腿、布置个会场，老廉都跟着忙和。

渐渐地，我见他的精神也好起来，脸上笑容也多了，人也显得

年轻了。工会主席见老廉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天跟着工会忙，

就提醒我，年终评工会积极分子，别把老廉忘了。那能忘吗，

老廉连年都是工会积极分子，得一件诸如石英钟、羊毛衫之类

的奖品，虽然都是便宜货，可老廉却觉得不得了。我成了老廉

信任的朋友。

斜对门是现任科长老武的办公室。老武过去是老廉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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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那时，对老廉毕恭毕敬；现在，则是趾高气昂了。老廉从来

就看不上老武，老武现在更看不老廉。老廉背后骂老武是还

阳狗，老武背后骂老廉是老顽固。

老武说老廉这老×养的，不识好赖人。说老廉当研究员，

全是老宋整的。老宋为了自己当上科长，整天上领导那去拱

老廉。说老廉是军阀，喝酒耍酒疯，掏出枪来吓人，这样的人

当保卫科长早晚得出事。说老廉不识时务，在党员会上逞英

雄，连李入党也敢反对，真是蝼蝼蛄挡车不自量力，谁敢不为

李入党美言几句。李一入党，就当了副厂长，李一上台，老宋

再一拱，就让他借高下驴喽。老廉当研究员那年４９岁，是退

居二线的科长中年令最小的一个，而４８岁的的老宋却提了副

科长。老武说，老宋这样的小人，老廉当时却把他列为后备干

部，而老武干工作卖了大力气，连后备边老廉也不让沾。

老廉说老武是小爬虫，就想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和巴结领

导。对此，有人当面就反驳过老廉，说啥年月敢，还说这话，现

在，密切联系领导，会对领导感情投资那才是真本事。老武

呢，自然也不隐瞒，一次喝点酒，当着老廉的面，他就洋洋得意

地说，要当科长，不得用这个数。他来回翻手掌。现在，该花

的钱就得花，你看咱⋯⋯老廉针锋相对，老子别说这个数，就

是有这个数，宁可点把火烧了，也不去丢那个人。老武也不发

火，半阴半阳地说，我这酒也得戒了，要不喝醉了掏枪吓唬人，

也得当研究员了，显然是在说老廉喝酒掏枪的事。一提这事，

老廉就蔫了。也不知道这事真有不，反正老廉现在滴酒不沾。

是因为这事，还是因为有病，人死了，就永远是个谜了。

老廉开始写什么了，关上门，别人叫不开，唯我去，他才开

门，不过，纸和笔都收起来了。一次，终于忍不住了，神秘地招

我到他办公室：老山，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想给中央写封信，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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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反映现在这些问题，你看行不。他打开抽匣，拿出厚厚一打

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纸给我看。我觉得好笑，又怕他不高

兴，就劝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操那份心干啥，好好保养身体比

啥都强。老廉想了想，也对，听你的，全当是个聋子和瞎子。

我说，别胡思乱想了，帮我干活去。老廉这次却说，你自己先

干，我这个研究员，还得好研究研究这个。他打开抽匣，又拿

出几本书读。那是几本毛选、邓选，还有政治教育读本，老廉

不知读了多少遍。老武见他又在读书，就走到我办公室关上

门，骂他，老×养的精神病，回家抱孩子去得了，书都让他看瞎

了。在这成天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穿两身黄皮，就成真

马列了。

老廉死时，退休还不到一年，人一退休，谁还理你，死了就

硬都装不知道。但据说老廉病重还是老武给送医院的，临死

前，老廉对老武说，我这辈子就爱穿军装，死了也要穿着走。

老武答应着，眼里竟然流出几滴泪水。后来他说，当时也不知

咋流的，反正一看老廉的样，一看老廉一家老小的样，就流出

来了。老武帮着给老廉穿军装，老廉就咽气了。

老廉穿军装走了。或许，他觉得只有穿军装，才能走好。

１９９７年 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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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说猎话

小的时候，爱读一本名叫《 林中的小猎人》的小人书，这本

小人书讲的是一个生活在密林深处的小猎手和爷爷一起打猎

故事，小人书最吸引人的情节是小猎手遇到一头豹子，在情况

危急的时刻，猎大奋不顾身勇救主人的描写。书的作者已记

不清了，故事主人公的名字也记不清了，唯一能清楚记得的就

是书名。但就是在今天，我仍对小猎人的勇敢和智慧羡慕不

已，仍能回忆起自己常常幻想有一支猎枪，穿上皮袄，脚蹬靰

鞡，在冰天雪地的山林里打猎，与豺狼虎豹一番搏斗。

十几岁时候，我到住在完达山林区的姑姑家串门，当了一

次猎人。姑姑住的林区，山不很高，林却很密，常有黑略子、野

猪之类出没，但最多的动物还是狍子，打猎是这里的人们生活

的一个内容。猎手们捕获猎物有多种方法，设陷井、下夹子、

下套子，但最过瘾的是用枪打。

听老猎手讲狍子的故事使我入了迷，老猎手讲，秋天的狍

子最爱在长得低矮的柞树的山岗过夜。狍子受到惊吓，不是

顺山而下，而向山顶跑。停一会如果没什么动静，它还回到原

来的地方。这一带有许多不很高的山，山坡上放蚕，蚕爱吃嫩

叶，所以，山上的柞树都被割了尖，树不很高，自然成了狍子栖

居的好去处。在柞丛中，狍子站起来只露个脑袋。秋天，柞叶

变黄，狍子藏在这里更不容易发现。

那年，在公社当基干民兵的表哥放几天假，就张罗着带我

进山打狍子。表哥带着我和表弟，背上三支半自动，天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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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进山了。我们走了有一个多小时，天刚发白，在一山岗下停

住。这座山坡不陡，柞树又矮，估计能有狍子。于是三人商量

一下，决定由我在这里，表哥和表弟从山那边绕上山顶，他俩

到山顶后，我从这里上山，惊动狍子向山上跑，由他俩开枪拦

截，保准能打到。表哥他俩绕到山那边去了，我坐在山脚一块

石头上，把子弹装好，压上保险，静静地等待。大约过了半个

时辰，估摸着他们已经爬上了山顶，我才站起来往山上走。没

走几步，就听山顶表哥大叫一声“：柱子，快截住！跑下去了！”

的影，就我听见喊声，连忙抬起头向山上望。没等我见到狍子

听见身边“ 嗖嗖”几声响，狍子早已蹿到山下去了。这些傻狍

子，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变尖了，不往山顶跑，却往山下蹿。

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我把枪从背上摘下来，心想这座山肯

定不只这几只狍子，一定还有，我好好找找。想着想着，抬起

头来，哇，前边不远的地方真有一只狍子正愣在那里。我一阵

紧张，连忙端起枪，就扣扳机，可是，保险没打开。这时，我的

手已经开始发抖，我抖抖嗦嗦打开保险，又急忙朝狍子的方向

瞄准。但已经晚了，那还有什么狍子，只听柞树丛中又传来几

“声 嗖嗖”的声音。

又过几年，我作为知青，来到老爷岭中的一个林场。林场

的工作大多是伐木头，那年冬天，我们开进一个新的采伐点，

三十几个人的采伐队，我当队长。我们在林间空地搭起两座

帐蓬。为了防野兽袭击，连里发给我们两支半自动枪。我是

队长了，就不想干活，经常是每天把大伙打发出去干活，自己

带着一个人去打猎。山里雪大，又没有路，我俩深一脚浅一脚

地在雪野和树林中寻找猎物。一个冬天下来，居然打了十几

只野鸡、兔子，还打到一只狍子，可谓是收获不小。

说来狍子碰到过多次，但只有一次离得很近。十几只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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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被我俩从荒甸惊起，仓惶而逃。我的半自动一梭子打去，不

幸，有八颗子弹打在一只小狍子身上。这是第一次打到狍子，

也是唯一的一次，我高兴地拖着狍子返回驻地，连伙伴帮助都

不用。走过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野鸡是最好打的，冬天野鸡不觅食的时候和狍子一样，在

雪地里扒个窝，趴在那里。工闲的时候，我们十几个人一伙，

不用猎枪，人手拿根杨木杆，去打野鸡。我们拉开距离，沿着

雪甸子往前走。野鸡受到惊吓而飞起，这时十几根杨木杆一

起朝野鸡扔去，杨木杆轻，扔得远，野鸡起飞慢，又飞不高，杨

木杆很容易碰到它。野鸡一碰到杨木杆就掉下来，所以，打野

鸡是我们最拿手的活。

野兔打得并不多，但却打到一只大兔子。一天早上，我踏

着雪去溜套子，发现每个套上都有兔毛，却没套上兔子。怪

了，难道兔子成精了，长翅膀飞了。为了看个究竟，我循着兔

子脚印往前走，不多远就见一只黄色的东西立在我前面，我仔

细一看，是一只大兔子。大兔子看见我，可却没有怯意，仍呆

立在那里，和我对视着，大概以为我是什么怪物。不容迟疑，

我端起枪，没及瞄准，就勾响了扳机，大兔子应声倒地。这只

兔子因个大而未被套住，但还是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这只

兔子真够个，剥了皮，去掉内脏，光肉就八斤多，加上土豆，炖

了满满了一大锅，全队人一顿美餐。据说，现在如果打兔子最

好是在夜间，开着吉着车把兔子惊起后，车亮灯跟在后面追。

四野漆黑，只有车灯一束光亮照在前方，兔子便循着灯光向前

跑。这时只要朝兔子打一枪，它就会受到惊吓，骤然停止奔

跑，缩在那里。车开到近前，一枪打去，保准让它蹬腿毙命。

我们还曾循着熊迹找到一只黑熊，那是个庞然大物。为

了打到这只黑熊，我俩进行了周密的研究，商定走路时两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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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拉开距离，遇上熊时不同时开枪，以防出现意外。一

连找了几天，终于看见熊的踪影。那只熊在树林中悠哉悠哉，

全然不知危险临近。我俩没敢靠近熊，只是远远地端起枪瞄

准，可瞄来瞄去，怎么也瞄不准。瞄着瞄着，那熊突然从我的

视野中消失了，我的伙伴也看不见熊到哪里去了。一种不祥

之兆袭上心头，不能再跟踪它了，我俩放弃了猎熊的念头，匆

匆返回营地。现在想来，如果继续跟踪下去，或许会有一场惊

心动魄的搏斗，会有一段令人激动的故‘事，可我们把一切都结

束在事情发生之前了。

一段逝去的岁月，一段逝去的猎话，今日提及，还使我联

想很多。现在野生动物越来越少，保护它们，维护自然生态平

衡，已成为今日的重要话题。但愿这个话题能够长久地说下

去，但愿世界上再没有新的狩猎故事，但愿世界上再没有猎

人。

１９９８年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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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时养鱼

欢许是孩子的天性，我从小就喜 养鱼。那时，金鱼是有

的，只是要花钱买，我家人口多，吃饭都发愁，父亲就编造了一

些理由，说金鱼娇性，爱得烂尾病，鱼尾一烂，就没个看。最好

的是河里的鱼，既 鱼时，就带好看，又好养。爱打鱼的父亲，打

个罐头瓶，把一些活着的小鱼带回家。我家的窗台上，摆了四

五个罐头瓶，里边不仅有小鲫鱼、小泥鳅，还有小川丁、小柳

根、小白票、小老头等。瓶子里的小鲫鱼总是从容不迫，小老

头鱼则显得过于呆板，小川丁、小柳根倒是机灵得很；小泥鳅

呢，平时伏在瓶底，一有动静，就匆匆忙忙游几圈，然后，就又

一动不动了。有两条泥鳅身上有许多星点，很美丽，父亲叫它

七星泥鳅。它的生命力极强，大有养头着呢。

后来，有了热带鱼。热带鱼也是买不起的，好在热带鱼自

家能够繁殖，这样，就可以要到了。父亲经不住我的哀求，就

向人要了一些小热带鱼，还有一对大些的。大些的公鱼有一

条极其美丽的尾巴，那是一条扇形的，有着斑斓色彩的尾巴，

公鱼整天追着那条没有丝毫魅力的母鱼，抖动着大尾巴，漂亮

极了。母鱼经不住公鱼的追逐，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了。

罐头瓶子太小了，父亲又求人做了一个玻璃鱼缸，这样，鱼的

水中世界也就大了起来。鱼的世界大了，我的事儿也多起来。

夏天，拿个纱布做的网在水泡子里捞蹦蹦虫；冬天，用铁丝做

的叉子去水沟边捞细线蛇，忙着呢。

养热带鱼最头疼的就是换水，为了保持水温的相同，我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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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把鱼缸装满水，放在炕头，鱼缸里的鱼则先装进盆里，等鱼

缸里的水温高了，再把鱼捞进去。但不幸的事发生了，一天，

我把鱼放时盆里后，就上学了。晚上往鱼缸里捞鱼，突然发现

一条红剑鱼不见了。那是我所养的唯一的一条带剑的红剑，

它能上哪去呢？我急得不得了，但很快就找到这条红剑，只见

它已经在炕上晒成鱼干。不知它为什么要蹦出盆子，也不知

它是如何跳出水面的，总之，它跳出去，死了。父亲为要来这

条鱼，不知用了多大人情；我养大这条红剑，不知用了多少心

血，我真想大哭一场。

但不幸并未结束。那条已经大腹便便的凤尾鱼尽管已经

行动艰难了，可它的好色的“ 丈夫”仍然一刻不停地对穷追不

舍，为了它肚子里的那些小生命，我只好把它们隔离开。大肚

子被放在一个罐头瓶子里了。一开始，它还很正常，可不久就

躁动不安起来，莫不是肚子里的小生命马上就要出来了，我紧

紧盯着它，几乎屏住呼吸。可是等呵等，小鱼还是不出来，而

母鱼这时却发疯似地挣扎起来，我开始害怕起来。果然，那母

鱼挣扎一气，就不动了，直挺挺地浮在水面上。又一条鱼被我

养死了，该怎么办呢？我突然想到，母鱼死了，但那些小鱼并

不一定死，如果 不容多想，我拿起一把小刀，破开鱼腹，那

些小鱼果然活着。小鱼得救了，它们在水中欢快地游着，不知

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孩提时养鱼绝非闲情逸致。一晃儿子也到了我的那时的

年龄，我常常想，儿子如果喜欢养鱼，我一定给他买。可惜，儿

子和我现在一样，对养鱼毫无一点兴趣。

１９９２年 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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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雀轶事

苏雀这鸟，已有三十几年未见了，不想今夏能在名鸟汇集

的鸟市上见到。

在我的印象里，苏雀只是冬天才有的鸟，因为其他三个季

节，不知飞哪去了，根本没有它的踪影。小的时候，常常听母

亲这样说，冬天，大雪覆盖，成群的苏雀铺天盖地，叫声能传几

十里远。母亲的话不无夸张，但我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到现

在，我还能想象母亲描绘的乡下的雪后初晴，苏雀呼啸而来的

景象。母亲总是感慨地说：那鸟真厚哩，真不知是怎么聚到一

块的。铺天盖地的苏雀一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飞着，每到冬

季，我都盼着快一点下雪，而且越大越好，因为大雪把田野覆

盖了，苏雀找不到食物，就飞离山野，四处寻觅，飞临我们这个

不大的小城。我们就可以提着笼子，去郊区的山上滚苏雀了。

苏雀并不十分漂亮，个头有麻雀般大，颜色也差不多。只

是雄雀头顶有一撮红色的羽毛，腹部也有一抹红羽，不乏朴素

之美。因为是雄鸟，我们就叫它公子。公子叫得很好听，而且

也很有耐力，高兴时，能一气叫上个把钟头，并且打着嘟噜，流

利婉啭。不过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苏雀的学名。记得小学课

本上有一课名《 寒号鸟》，说寒号鸟从不垒窝，天一冷，冻得直

发抖，就唱道：哆落落，哆落落，寒风冷死我，明天就垒窝。第

二天，阳光烂烂，寒号鸟就忘了昨天的寒冷，忘记了垒窝，最

终，唱着歌儿冻死了。一天，有个同学神秘地告诉我，苏雀就

是寒号鸟。到底是不是呢？我相信是的，要不，谁见过苏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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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了；要不，大雪过后它为什么不归巢，而漫无边际地乱飞呢；

公苏雀那动听的嘟噜不正是“ 哆落落，哆落落”的歌唱吗。

其实，未等下天雪，我们就开始扎滚笼了。滚笼和其它鸟

笼不一样，上端两侧各有一个滚子，是十字形的，滚轴两边浮

在笼架上。滚子上放些苏子和谷穗之类，苏雀一踏上滚子去

啄食，滚子失去平衡，它就落进笼子。秋收刚过，我们从乡下

成捆地弄来高梁秸，忙着扎滚笼。我们选出好的桔秆，做滚笼

的框架。框架不用一颗竹钉，全用秸秆刻成的槽组嵌而成，相

当结实。笼框扎好了，再串上竹笺。滚笼的大小也不一样，最

大的有一米商，一般都在半米左右，形状都很美。有的扎成六

角形，有的扎成船形，有的扎成楼阁，可以说，一只滚笼，就是

一件高梁秸艺术品。那几年，城郊的山头上，大雪过后，几十

只滚笼交错排开，不远一个，真好像一次滚笼展览。而笼中的

雄鸟，竞唱不歇，山头鸟声啁啁，成了鸟的雪野歌会，把整个冬

天唱得美丽多彩。笼中的鸟尽情地唱，天上和远处的飞鸟都

被唱了过来，落到笼上，不知不觉成了笼中之鸟。我想，那些

被称作“ 油子”的引鸟，是绝不会知道自 己是用来诱捕同类的，

如果知道，它们是不会叫一声的。

母亲说，四条腿的跑的最傻的是狍子，两条腿的飞的最傻

的是苏雀，在苏雀中傻的就是群雀了。滚笼中的引鸟一叫，成

群的苏雀就寻声而来，不屑片刻，就几乎全成了笼中之鸟。母

亲说她小时，跟着外祖父滚苏雀，碰上苏雀厚的年月，一天就

能滚上百只。不过，孤鸟就尖了，飞来了，围着笼子转上几圈，

也不落在笼上；有进落在笼上，也不上滚，把脖子伸得长长的，

一口一口地啄，吃了不少谷穗、苏子，然后，一抖翅膀，扬长而

去。

外祖父会滚雀是远近闻名的。那年月，穷人是没钱买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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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的。富人养的是鹦鹉、画眉之类，苏雀是进不了那高贵的鸟

笼的。外祖父想用卖苏雀的钱来买粮食渡日的，现在只能望

着满笼的苏雀发愁了。外祖父滚鸟的事不知怎么让财主知道

了，一天，他突然闯进外祖父的土屋。他要买这一笼子的苏

雀，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包饺子吃。可母亲和外祖父说啥也不

肯让这活生生的生灵被人杀死，去作美味佳肴。尽管家里已

经无米下锅，尽管财主要给的几个钱可以使一家人有一顿饱

饭。财主发怒了，叫来狗腿子要抢走苏雀。而穷人骨头更硬。

外祖父提着鸟笼，闯出门外，把那些苏雀全部放飞天空。财主

恼怒极了，外祖父当时被打得死去活来，再也没有起来。

这人悲惨的故事母亲不知讲了多少遍，我也不知听了多

少遍。我不知母亲的这段往事还能不能继续讲下去，还有没

有人肯听，但看到了久违的苏雀我又想起了它。是的，我宁愿

今生也不忘记这段往事，不忘记这个悲惨的故事。现在的苏

雀越来越少了，我真想那童年时不绝于耳畔的雄鸟的歌唱，也

想那一只只漂亮、气派的鸟笼。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关于鸟的

故事中，苏雀的故事实在太少了，我的儿子至今还不认识苏

雀，我一直没有机会给他讲母亲留下的故事。

１９９５年 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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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影的遗憾

真难以想象，到名山大川，未带相机，未留影，那会是一种

什么 那会心情。所以，我只要外出，就要带上相机。十几年前

儿出游，带着国产的相机，照着黑白片，自己留了影不说，还照

了一些风景，不少还在报上露了脸。有个很熟的编辑开玩笑

说：你用最次的相机，照的是全国最美的风景。他说的是实

话，反正照好照赖，当时一揿快门，心里就是一种安慰。

旅游留影，实乃人生一大乐趣。当年，第一次远游，那会

儿刚兴彩照，还不普及。我俩买的彩卷就算计着用，到一个地

方，一人只留一个影。走了不少地方，像却没照几张。有些地

方，如上海啦、武汉啦、南京啦，连一张像也没照。漓江只留一

张影，又让那位先生只给我照了个脑袋，来了个卡脖齐。在庐

山想照，他又把胶卷上空了，结果也白揿了快门，浪费了不少

感情。现在想来，当时既使倾家荡产，也应该照个够。这不

照，那不照，省几个土瘪钱，也成不了富翕。况且许多风景名

胜，今生也许只能去那一次了。未留影，可以说将是终生遗憾

了。

风景美，留下的身影不美，也不和谐。本人形象虽不太恶

劣。但有时出游多日，日夜兼程，人就瘦得没个看，留下的形

象也真对不起大好河山。可当时顾不了这些，还是先留影再

说。一个人出游，带个相机，照景还不成问题，若想留影 ，就得

求人帮助。不过，有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求。但好心人还是有

的。一次在重庆，遇到两个西北老太太，就结伴同游，俩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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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热情，主动帮我拍照。可惜的是，她俩的照术实在不高，拍

的片子不是人像模糊，就是取景不当，难得她俩的一片心了。

雄伟壮丽的泰山日出，是我多年的向往。而当我站在山顶，太

阳从背后升起，同伴要给我拍照时，我的相机快门却揿不下去

了，只好求助于这位朋友的相机，才记录下了那美好的瞬间。

可惜，这位朋友同样是位影盲，把所有的留影都照得模模糊糊

的，这说来也足够让我遗憾半生的了。

有伴同游是最好不好的了，但也不尽然。一次与人同游，

走了许多地方。出门爬山涉水，劳累难当，而这位朋友除了面

包以外，其它一概不吃。为了省钱，面包他买了一书包，足够

吃半个月了。出门在外，只吃面包，无疑于一种刑罚，看他噎

得直抻脖子，直咽唾沫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我们一起游张家

界。张家界风光壮丽无比，令人留连忘返。而这位朋友却无

意欣赏。一路上，又是松不奇，又是石不美，又是水不秀，总

之，张家界一切都不美，甚至嘲笑我对张家界风光自作多情。

并不推辞，可但我给他拍照，他却 我心里清楚，如果让他在山

上自己花钱留个影，那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其实我为他拍照，

实在是浪费胶卷。说心里话，我并不在乎买胶卷和扩印那几

个钱，但为这位只吃面包的先生，为这位连张家界也认为不美

的同行者，照一张像也极不情愿。连最美的张家界也不以为

美，那世界上还有美的东西吗？世界上的人就是不可思议，有

的人为了巴结权势和一已私利，可以一送千金而不吝啬，但面

对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如此江山，却如此穷酸和贫陋，这的确

令人悲哀。想不到，回来不久，他竟打电告诉我，说现在想来，

张家界真美。并向我要底片。我心里明白，当时，在他眼里，

张家界也是美的，但过份的对金钱的爱惜，熄灭了他对美的热

情，错过了一次对美尽情欣赏的机会，想来悔之已晚。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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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和张家界的神奇之美相比，留影拍照那几个钱是微不足道

的。能使自己永远地与大自然之美融在一起，就是花上一万

元也是值得的。

有幸的是，我已经把自己与大好河山一起装进了影集，并

引以为骄傲。我想，这是我生命的亮点，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炫

耀的光彩。

１９９３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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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记

我把这个册子分成两辑《： 读山》《、 和缘》，分别是两篇小

文的题目《。 我无法把感情传给你》，是的，如果把书中的所表

达的基本感情归纳提炼出来，那就应该是这样三种：即山水

情、岁月情、亲友情，尽管在“ 和缘”辑里有些小文并不尽然，不

知读者朋友的感受是否与我相同。

这本书所收的文章多为散文，其中以游记类为主，多在发

《 鸡西日报》《、 鸡西矿工日报》和《 雪花》文学杂志上。因此，我

一直认为，鸡西的两报一刊是这本书诞生的摇篮。

比起２０年前，现在出本书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我

对此书却不敢有一丝怠慢，每一篇文章都反复遴选，而且在篇

后记上发表或写作时间，如果读者细心，可读出各个年代文章

水平的差异，读出我文学之旅的行程。书中每篇作品基本保

持了当时的面貌，有的文字尚欠“ 火候”，有的文章远不到

“ 家”，笔误也一定不少，请读者朋友指正。

我于１９７２年参加工作，一直工作在煤矿建井岗位上，

１９９２年才到新的单位，在市委办公室秘书科主要负责文件核

稿，相当于“ 责任编辑”，写机关应用文才是我的本行，但我的

领导对我的文学“ 副业”一直很关心和支持。当这本小册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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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的时侯，我更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关心和支持的重要。其实，

对所有的关心、理解和支持，光说感谢是不够的，但我还要从

心里说声谢谢！

１９９９年 １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