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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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记忆 112020年6月8日 星期一 值班主任 王海霞 责编 李晓宇 王评川

一条胡同,一个地名,一座建筑,一种小吃,一个熟悉的人,一段遥远往事,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都是生命里珍藏的记忆,在岁月的长河中见证着城市的沧桑巨变和人生百态,在我们心底留下温暖而独特的记忆,恰如饮下一杯老酒,芳香醇厚,绵远流长。“承德记忆”版面诚挚邀您写下普通人与这座城市悲欢离合的故事,讲述生命中那段精彩珍贵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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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稿启事

上周末回乡下老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哒哒、哒哒哒”的声音,这种声音熟悉而亲切。我悄悄进屋,看着母亲的侧影。坐在缝纫机前的母亲,已经戴上了老花镜,母亲低着头,背已不像以前那样直了,微微向前弯曲。看着母亲在缝纫机前变得有些笨拙的动作,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曾经的一幕幕瞬间浮现在眼前。

我是伴着缝纫机的声音长大的。母亲的这台东方红牌缝纫机买于1975年,是她东借西借凑够120元钱买来的,缝纫机在搬进家门的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出幸福快乐的笑容。我家这台缝纫机是全村最早的一台,在当时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奢侈品”。那年我正好两岁。母亲买来缝纫机后,由于不会用,就抱着我到六里之外的公社裁缝铺去学习,早出晚归,整整学了一个月。

那时候做衣服要有衣服样,母亲就从大队部里找来旧报纸,用荞麦面煮成糊糊,然后把报纸一层一层地粘在一起,晾干后也就变成了硬纸壳,最后再把它剪成大小不一的衣服样,挂在墙上。谁要是来做衣服,就要根据你的身高选取衣服样,然后比着衣服样对布进行裁剪。

母亲做的第一件衣服是给父亲的,因为刚刚学会,还不太熟练,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父亲穿在身上虽然不是很合身,但毕竟是爱人辛辛苦苦缝制,心里却暖暖的。后来随着母亲手艺的提高,街坊邻居常来找母亲做衣服。母亲白天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做衣服的活很多时候是母亲在晚上伴随着昏黄的煤油灯来完成的。做手工活多多少少会有些手工费,靠着勤劳和聪慧,母亲让我们的生活渐渐宽裕起来,日子不再那么紧紧巴巴了。我每天晚上几乎都能看到

母亲在缝纫机前穿针引线忙碌的身影,那缝纫机的声音如同一曲温馨祥和的音乐,常伴我进入梦乡。

我上小学的第一个书包,就是母亲用缝纫机制作的,用的是军绿色的面料,在外面还加了一个盖,盖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书包里面做了三个夹层:一层装书本,一层装文具,还有一个夹层我偶尔会装一个玉米面或是烤土豆。背着这个书包上学,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解放军”,当有人问我书包是从哪买的时,我总是自豪地说:

“是我妈做的!”这个书包一直陪我读完小学。

我升入初中后,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改善很多,买成衣的越来越多,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母亲的缝纫机

“咔哒、咔哒”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那时,乡里有个人开了个服装店,专门做衣服卖,母亲便为他加工服装,常从他那里把裁剪好的衣服料拿回来,做成成品后再给送回去。每到周末,拿料子送衣服的活都包在了我的身上,母亲看到我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便会给我点零花钱,让我去买个烧饼犒劳一下自己。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电动缝纫机陆续登场,商场里款式新颖的时装琳琅满目,“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消费观早已成为历史,曾作为家庭必需品的老式缝纫机也成为遥远的回忆。不过,家里人的衣服偶尔需要缝补的时候,母亲依然会用到它。如今,母亲已经年近七旬,眼睛也花了,可她有时还在缝纫机前忙碌着。这台缝纫机承载了太多的记忆,那熟悉的声音是母爱的声音,也是唤醒那个时代回忆的声音,同时它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历程,记录着时代变迁,诉说着母亲的辛劳与付出。

1

故乡的石头,我常常忆起。第一块灵石谁也不知道它的年龄,它喜欢保持一种姿势面对世事流转风霜雪雨的乖戾与变换的秩序。

我最初是从大人们聊天中得知村里竟有老虎一样的石头,在我稚嫩的想象世界与阅读《西游记》等神话小说烙印的神奇发酵里,它肯定是真老虎的化身。我还不能走到那里,只能在内心描摹它的威武霸气。

及至行走的脚步与我的年岁相宜的一个阳光温和的上午,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模样。那一刻,我离它还有几百米,站在沙土地向西眺望,我的目光已经被老虎石吸附,仿佛一则神话小人书的一页篇章,等待我去翻阅,看它的样子,听它的声音。

它从何而来?为何只喜欢空旷的半山腰,连一棵树的影子也没有,而没有了树林的隐蔽,裸露在外,猎人的眼睛早已经盯上了。是不是远古的某一天,它受了伤才流落于此化作石像,还是上天的虎神,在此镇妖降魔。

一块石头自然有自己的温度。我所熟知的是老虎石与灰白草与土

蜂子为伍,在不屑草木之心的时代,风险随时可能像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刀光剑影与水火无情。爷爷曾忆起他小的时候,故乡这一带山匪横行肆虐,老虎石目睹了草木烈焰、草屋焚毁的惶恐目光,它只能默默承受,即使它复活了精神,那粗壮的尾巴也难以扫除弥漫山间的恐怖气氛。甚至,土匪踩在它的脊背,把一张老虎皮贴在那儿,手里的铁器敲石镇虎,撕裂的神色变形一个颠倒是非的时代。

我去看它,风清气爽,那些往事在另一个世界,时沉时浮,渐行渐远,不看到老虎石,不想起爷爷,往事就一步步成为岁月的尘埃。而后,历史的真实常常在虚幻的外衣与斧凿刀砍中扭曲了。与我的孩子谈起老虎石的事情,他觉得我在谈论一只古董,双眼闪烁迷幻与奇异的神色。他没有见过老虎石,有的孩子也是如此,故乡犹如一个遥远的童话。我听见过一个小孩子非常得意忘形地说,我是城里的,奶奶你是农村人。

我再一次攀上了老虎石,儿童时代的矫健和胆气已经消耗殆尽,朝前走的时候,我竟担心自己一个闪失跌下虎背,只好慢慢挪移,脚下的印记并没有震醒我童年多次行走的轨迹与蓬勃跃动的心灵。走到中间凹凼的水槽,我已经不自主停下了,风不知从哪里看见我的影子,一头飞过来,我几乎无法承受它的热情,坐下,眼巴巴盯着水槽,童年的雨天后,里面落满了雨滴。我不敢再往前走向虎头的位置,我看不见那些风拂如浪的小白草,我的视线常常遇到盘曲嶙峋的树枝就折了翅膀,如果我能听得懂老虎石说话,它一定会满意草木葱茏的领地吧?

这离自然的最初秩序近了许多距离。

2

人到中年,故乡北沟这地方我几乎年年都来一次祭祀,茂密的树林中站立着一座自然形成的高高站立的猴石,猴石的目光一直望着南方的山岭。

我的祖先长眠在猴石下面的一处缓坡地上,他们根在山东黄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庄。我从爷爷坐在火炕捋胡须梳理往事的时候,记住了这个村子的名字。童年时代,黄河好像天边的流云,根本见不到。只能在安静的小山村看见小溪想象

它的浩大与绵延。感觉祖先走了这么远的路,那双脚板子一定磨出了难以描述的茧子。

我的父亲一直关心黄河岸边哪一个村庄是先祖闯关东的起点,不过,他常常在晚饭后盯着墙上的地图,那里显现不出这么小的名字,至于爷爷从祖辈那里沿袭下来的“府”的名字已经不用了。查不到祖先迁徙前的那个村子,父亲兀自遗憾,嗔怪爷爷为何不向他的爷爷多问一些。这自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多少往事就这么湮灭了。我家曾有一本家谱,也在一次失火中被烧得无影无形了。

我童年时去北沟祭拜祖先,父亲常告诉我一些先人的名字,说着说着,就忽然顿住了,先祖的名字一片空白。谁也不知道了,我能记住的爷爷和父亲的描述是他肩头担着扁担,两边各拴一个筐子,里面坐着祖先的两个幼小的孩子,一路踉跄而来,不知何故,走到辽西丘陵与冀北山地相融的一个榆树遍生的河谷就停下了脚步,他一定站在那里眺望绵延起伏的山岭,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然后向南拐进一条山沟,山谷尽头矗立一座形似喇嘛帽子的山,它是先祖和一些逃荒者栖息异乡的精神图腾。站在最高点,向南眺望,即使目光奔跑跌落于层峦叠嶂之间,也相信,能跨越燕山,冀之平原,抵达黄河岸边的小村庄。

端午节、中秋节、春节,这几个节日,我都会站在北沟先祖休息的土台上向南张望。一道山岭遮挡了我的目光,先祖曾经陌生的土地,与我而言早已经成了故乡。不过,我的最初的根脉长在黄河岸边。

一次,我写一篇风土散文,查阅资料,忽然见到1800年前后黄河的几次洪水的文字,北迁闯关东的褴褛人群肩挑手扛的映像瞬间浮现眼前,那里是不是有我先祖的目光?我心里默算几代人生命接力的时间印记,那一刻,一扇门忽然向我敞开。我兴奋不已,打开网络地图,输入“路家桥”几个字搜索,一行字“山东省济阳县路家桥”映现,再查资料“元代,济阳县属中书省济南路,明、清两代属山东省济南府”,父亲曾经在地图上找不到的遗憾在这一刻消失。爷爷年年念叨的济南府路家桥在这一刻再一次烙刻在我的心头。

之后的搜寻,越来越印证我的看法,我竟然在几则新闻消息里发现与我同姓的名字,即使我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也知道深处燕山余脉谷地的我、父亲,至今生息繁衍的后代与鲁西北平原的他们同源同宗。

先祖寄居在故乡,茅草屋,石头墙,在乱石丛生的山地上辟出几亩薄田。爷爷在世时,曾经向我讲述曾经居住草屋的情形,到他那一辈的时候,给地主当长工,没有可居住的屋子,土改的时候,家里分到了三间草屋,墙壁土坯垒砌,只有房基裸露一些面目模糊不清尘垢遮掩的石头。猴石所在的北沟曾经荒芜裸露,爷爷那一代人植树造林,满山乱石中长出了杏树刺槐。

草屋乱石的历史差不多延续了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后才彻底消失。而今,村里的很多乡亲已经去了县城或者更远的地方,留下来的经营反季大棚菜、侍弄果树等等,日子一样有滋有味,憧憬的目光依然很远很远。

每年,当我回乡过年过节,祭祀祖先时与猴石的目光相遇,我不免胡思乱想,莫非人世间真有这神奇的事情,一座猴石是自然的造化,它以年年不变的姿态与深邃的凝望提醒我们,即使走得再远,也莫忘祖先、莫忘根脉吗?

石头的温度□路军

母亲的缝纫机□刘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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